书香小说网 > 参商 > 第六十章、昔日事,如置梦

第六十章、昔日事,如置梦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你这是打算出尔反尔?”

    魏剡负手而立,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双目盛满滔天巨浪。

    轻揭下易容面具的云逸,侧目,云淡风轻一笑:“云某岂敢?贵国的地盘,在下怎敢放肆?”

    “那你方才所言,又是何意?”

    魏剡扬手拂袖,冷冷瞥了他一眼。

    “平南王请稍安勿躁,”云逸踱步走到他面前,亲自为他倒了杯茶,依旧慢条斯理开口,“正所谓人走茶凉,兔死狗烹。您知晓我的背景,我持着你的软肋……”

    “说重点!”

    云逸搁下紫砂壶,狭长如狐狸般的细眼动了动:“云某需要您的保证!”

    话音刚落,黑木方桌多了沓边角绘制朱砂红细纹的黄纸,上方,密密麻麻皆是字。

    魏剡随手翻阅,倏地蓦然一笑,如皎白月光下的银纱,多了层意味:“你如何能证明,季梵音还在你的手上?”

    适才烟雾弥散的提督府,被称作是他下属的黑衣人凑到他耳边低喃了几句,变幻的神情一闪而过,敛去的速度快到让人几欲察觉不到。

    云逸并未露出一丝慌乱,四目在空中对视。只见他笑了笑,不慌不忙朝空中抛掷一物,似早有准备道:“感受如何?”

    冰凉通盈的白玉簪落入掌心,魏剡故作高深的眸子暗了暗,悬着的心止不住往下沉。

    “我倒是不介意在她身上动刀子……”

    “你敢!”

    魏剡冷冷打断他,浑身罩满冰霜。

    云逸举起双手耸耸肩,嘴角扬起一个优越之笑:“那就要看平南王的诚意了。”

    “你的附加要求过多,本王需要几日时间准备。”

    “王爷需要几日?”

    “七日。”

    “好。”

    方桌上的明黄茶水早已凉透,云逸面无表情抬手招来下属,扔出一大袋沉甸甸的黄金:“去苍梧之市,找到苗家四鬼。告诉他们,任务完成了,这里只是预付的一半,若完不成,就别再妄图混迹江湖!”

    苍梧之市,即为人鬼交易!

    出得起钱的人,随时可以买下他人的性命。

    苗家四鬼,顾名思义,苗家四兄妹,江湖排行榜位列前三的杀手,嗜钱如命,正邪不分,有钱便是主。

    “倘若她敢反抗,”云逸慢条斯理拿起紫砂壶,双目凝了层寒冰,冷笑,“留命,折腿!”

    百密一疏,让她有了逃跑之机。

    断了翅膀的蝴蝶,看你还如何飞得起来?

    浓墨般的黑混沌如鸡子,似毫无尽头。

    季梵音双手向前摸索,每走一步,都在试探逡巡,如同盲人般。

    倏地,刺目的光线徒然亮起,如同巨画般的方形卷轴稳稳立在她的跟前,她不适别过脸,抬手挡了挡。

    似有人在无形中摁下一个点,

    ‘哗’的一声,卷轴沿着轨迹缓缓展开。

    从遥远尽头投射而来的光线,将昭昭过往以动态的形式,一帧帧播放——

    “我的绿珠姐姐,你看看现在多少点了?”

    画面中,一身波西米亚长裙的白绿珠垂眸咬唇,扑闪如蝶翼的眼睫眨巴了好几下,又似下定了决心般,轻声道:“梵音,我……恋爱了……”

    季梵音捂嘴,眼眶蓄满泪水。

    这一幕,她记得很清楚。绿珠宣布恋爱之后,如同隐形了般,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她反复试探过多次,让绿珠将其男朋友带出来,皆被她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有些忙’‘你们时间对不上’等等为由,一概拒绝她的深入探究。

    久而久之,她也将那只听其人未见其身的‘男朋友’抛之脑后。

    三年后,她为了设计出个性化的珠宝作品远赴英国寻找灵感,一次偶然的转角,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绿珠。

    彼时,她们已有一年没有联系。

    “最近还好吗?”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

    汤匙搅动褐色咖啡,如漩涡般凝成一道道螺旋状。

    白绿珠那仍旧柔顺的长直发顺颊垂落,从前的漫不经心,如今的刻意隐藏。

    试图隐藏的,是苍白如雪的面色和红肿如核桃的双眸。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谁知——

    “嘶……”

    条件反射性的回缩,白绿珠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

    曾经肤若凝脂的皓腕,如今却布满鲜红细长的伤痕,旧疤加新伤,沿着手臂往上,密密麻麻。

    这些红痕,就像一点星子,瞬间点燃她心中的滔天怒火。

    “他是谁?”

    “别去,求你了……”

    哭得肝肠寸断的白绿珠紧紧攥住她的手臂,下唇咬出深红色的血丝。

    季梵音就这么直愣愣站在黑暗中,任由前尘往事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三个月后,伦敦大桥。

    平日里通畅的桥道此刻人挤车鸣,响天彻地。

    因为那高处不胜寒的桥顶,站了位几乎看不见人影的东方姑娘。

    失魂落魄发了会儿呆,又如木偶般木讷掏出手机——

    “绿珠,怎么了?”

    熬了一通宵的她,嗓音有些嘶哑。

    “今生能有你这个朋友,我很知足。假如时间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保护你……”

    “绿珠,你这话什么意思?喂?”

    嘟嘟嘟——

    一切,戛然而止。

    全身剧痛如车碾过一般,季梵音掀开千斤重的眼皮,失焦的眸子还带着混沌的光亮。

    脑袋如生锈的斧头,缓了好久才寻回涌动的思绪。

    上方,是铺陈了无数层茅草的房梁,四周的白墙早已泛黄,纹纹裂裂之中,还隐隐透着潮湿的气息。

    季梵音艰难移动脖颈,忽地有强光透入,深红色的遮帘被人掀开,紧接着听见一嗓门如雷般的惊喜声:“你醒啦?儿子你快来——”

    “来了来了,您别老是瞎嚷嚷……”

    一脸不耐的江城子刚迈进内室,双腿便如被藤蔓缠住般,无法动弹。

    从他惊喜又震惊的双目中,恍若看到了出尘缥缈的仙子。

    被江大妈搀扶而起的季梵音,如瀑般的青丝柔软披散在胸前,墨黑的发色衬得肌肤凝脂更胜雪。素色眉黛似蹙非蹙,更添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气息。

    此时,美人动了动略微干涩的嫣唇,略带犹疑开口:“请问你们是……”

    “你不记得我了?”

    美人眨巴几下眼皮,试图在空荡荡的脑海寻找一丝半点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提督府,潲水桶……这些,你都不记得?”

    美人抿嘴。

    江城子猛咽了口口水,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从喉头飙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流转:“你还记得……自己的是谁吗?”

    季梵音呆愣片刻,还是无可奈何摇头。

    “我……是谁?”

    苍白的记忆霍然被割裂成一道巨大的口子,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锥心剜骨般的痛觉髣髴滚滚雷声,霹雳而下。秀美的眉黛紧紧蹙成一个川字,季梵音捂着如万蚁镂钻般抽疼的脑门,四肢百骸不可控制的发颤。

    “你先别激动,”江城子赶忙扶住这具摇摇欲坠如漂萍的身体,径直脱口而出道,“你叫秀秀,梨落人氏,几日前过来投奔你的姑妈……”

    江城子边说边指了指一旁早已愣在原地的母亲赵初春,谎言越说越顺溜:“谁知半道上迷了路,加之初雪骤降,心慌意乱之下一脚踏空,恰好晕倒在我家门前。”

    锥痛逐渐得到缓解的季梵音秀眉微拧,木讷的轻音似在低喃:“秀秀……”

    “对啊,你看,这就是我们将你认出的信物。”

    简雅样式的清秀荷包落入季梵音眼帘,她下意识沿着它的纹理细细摩挲。

    江城子最后的一丝心虚在看到那轻薄如蝉翼般的嘴角扬起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娘,您有事说事,别拽我衣服啊。”

    赵初春置若罔闻,细长的眼角浮动着如豆般微弱的灯光,一眼不眨的盯着江城子。

    如烙铁般炎热的眸光烫得江城子浑身不适,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后,将认识季梵音的前因后果道了个遍。

    “你明天去趟郊外。”

    “做什么?”

    “把她送走!”

    对于身份不明之人,倘若强硬留下,万一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江城子闻言,眼明嘴快给母亲顺气,费尽唇舌才让她勉强点了个头:“先说好,一有苗头不对的趋势,立马将她送走!”

    “没问题。”眼角眉梢盛满亮色的江城子咧嘴一笑,点头如捣蒜。

    雪后初霁的天际仍旧一片灰蒙蒙,寒风萧索。银装素裹下的晶莹世界,仿佛天地连成一色。

    季梵音半扶着陈旧又隐隐泛黑的木质门框,迟缓的步履逡巡着移动。

    “哎哟,不是让你不要随意走动吗?”

    身后如破风穿耳般扬起的嗓门刚落,瘦削的手肘随即多了双搀扶的手。

    刀子嘴豆腐心的赵初春忍不住絮絮叨叨埋怨:“你可知道自己受伤的地方在哪里吗?是胯骨,年轻时不好好休养,老了可有你受的……”

    季梵音面色清淡抬手,轻揉慢捻几下垂落的乌黑如绸缎的三千青丝:“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文绉绉的词句落在赵初春耳里,就只听懂最后的‘梳洗’二字,立马会意问她:“想要洗头?”

    袅袅薄雾从木质水盆升腾而起,缭绕四周。季梵音端坐在矮凳上,呼吸平缓清浅、阖紧的双眸松朗如弯弯的柳絮。皙白的额际上方,浸湿的墨黑长发染上了皂角的香气,满是褶皱的双手此刻穿插其中,却显得游刃有余。

    “怎么样?很舒服吧?”自鸣得意的口吻带着急不可耐的炫耀成分,“想当年,你姑妈我这双灵活纤巧的手不知伺候过多少达官贵妇簪发,崇尚喜庆的,还请我去为她们即将出嫁的女儿行成人礼……”

    季梵音浅浅一笑:“您的手艺的确不错。”

    “那可不,我跟你说……”

    “江家大婶子,你在家吗?”

    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打断两人平和的对话。赵初春调高嗓门应了声,手中的动作没停。

    “哟,这位是……”

    对上钱家大婶震惊转为好奇的神色,赵初春心下一个咯噔,随即心平气和解释:“远方亲戚的女儿,我的侄女。”

    说完,又催着季梵音喊人:“秀秀,愣着干嘛,快跟钱家婶子问好。”

    钱家婶子王艳半眯着精光之眼上下打量了明眸皓齿的季梵音一圈,意味深长揶揄:“可我怎么觉得这姑娘的模样身段,更像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

    倭堕髻上垂落几缕青碧色的丝涤,碎发贴在鬓角周围,美感立体呈现。粗布麻衣丝毫隐藏不住那纤细如丝绸的腰肢,肌肤娇嫩如同可以掐出水的鲜豆腐,拥有如此倾世容颜的美人,双眸清湛明细,丝毫没有沾染这凡尘俗世的烟火气息。

    赵初春不着痕迹掐住慌乱得发颤的双手,镇定自若将欲上前继续深究的王艳拉出门外。

    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

    如削葱根般的指尖抬手抚了抚丝滑的双颊,一个倾身,早已凉透的盥洗之水倒映那张面如桃花般的容颜。只是水中的眸子,明似不谙世事,实则怅惘又迷离。

    倏地,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堂而皇之冒出脑际:是她,又不是她!

    她刚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阻隔千重万山之外,心不由得升起一阵感伤之意。

    “夫人,您吃点东西吧?”

    沿着白底绣着精致芍药纹绣的罗裙往上,身形娉婷的绿珠以丝帕掩口轻咳了两声,声音低如蚊呐:“……端下去吧。”

    侍女翘儿吓得满脸焦灼,跪匐在地苦苦哀求道:“夫人,求您吃一点吧。李大人下了死命令,倘若您今日再不进食,奴婢、奴婢性命难保啊……”

    绿珠无声叹了口气,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扶起,轻缓开口问她:“你今日也还未进食吧?”

    翘儿耷耸着瘦弱的肩膀,抽噎着点头。

    “正好,这些都赏给你了。”

    翘儿湿红的双眸盛满不可置信,在得到绿珠肯定的眼色后又有些战战兢兢:“这、这不合规矩……”

    “你是我的侍女,我赏你东西也无可厚非,”眉间清浅的绿珠淡淡一笑,将她心中最后的犹豫都遣散,“更何况我吃不下这么多,与其浪费,不如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这件事,你知,我知,切勿告知第三人,你可明白?”

    翘儿闻言,欣喜得一个劲儿的点头。

    夫人吃不了的吃食,她帮忙解决。这样,自己也不用再饿者肚子,又可以向大人交差。

    一石二鸟!

    可她们都忘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