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从姑获鸟开始 > 第七十三章 水淹定海

第七十三章 水淹定海

推荐阅读:我和离婚的阿姨圣水旅馆淫荡学姐坏心机在会所碰到女友之后一支红杏出墙来情动天下小西的美母教师凄子配合我滛凄对妈妈的情欲那一汪肥水的流淌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恍惚的梦中,查小刀记得凉席上并排的四只僵硬脚掌,记得天花板下头扩散的香烟烟圈和吊扇,印象中还有火星,还有哭泣的孩子。

    他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许的霉味冲到鼻子里,屋里只有一张发硬的床板和八仙桌子,平滑的灰色墙皮看上去有些压抑。

    门吱哟一声打开,李阎背着宽大的剑匣,挺拔的身子把门口的阳光堵得严严实实。

    他左右环顾一圈,笑道:“这么多供罪员居住的房子,你这间是最差的。”

    李阎找了个地方坐下,和床上的查小刀四目相对。

    “郝氏夫妻怎么样了?”

    “郑渊宁想诱供,他俩还算有良心,咬死你是义举,有我盯着,衙门口没有指鹿为马的本事。”

    “后面你打算怎么办?要是没想法,我出个馊主意。”

    查小刀喝了水壶里的开水,冲李阎道。

    李阎有些惊讶,他的印象里,查小刀向来是个做选择题的人,和自己同行以来,基本上属于“份内的事做好,份外的事不问,我只拿我那份”这样的态度,除非有看得见利益,否则很少主动去争取做什么。

    “你说。”

    查小刀:“你来个大义灭亲,和我撇清关系。反正有龙虎旗牌,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我干脆越了狱,宰了那个要构陷我的郑渊宁。咱俩先分道扬镳,到了江西龙虎山汇合,怎么样?”

    李阎点头:“够馊。”

    查小刀把脑袋往后一仰:“那就听你的呗。”

    李阎笑了笑,冲查小刀道:“陈天放是举人出身,家里有漕帮买办的差事,是个大地主,陈天放年少时候,在在乡里讲学,对程朱理学很有研究。陈家,柯家凭祖训世代联姻,自打嘉靖年龙虎气震荡,两家人发觉自己血脉当中,天生蕴有调遣海中万类的本领。那时节,浙江闹猪婆龙,连天师道都拿淹死无数沿岸百姓的覆海大圣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任其肆虐。陈天放却自告奋勇,他率领当时的陈柯两家,耗费两年时间,终于暂时赶走了覆海大圣。他本来有五个儿子,在和猪婆龙的反复缠斗中死掉了三个。后来陈柯两家和覆海大圣约定,猪婆龙只在七八两个月份在水道产卵,官府要他入朝做官,他也谢绝了。因此赏赐陈天放三品袍服。”

    顿了顿,李阎又道:“直到今天,除了昨天你宰的陈冬,陈柯两家加在一起只有四人。陈家的两个你已经见过,柯家家主叫柯诺然,是陈天放的女婿,妻子柯陈氏,两个人没有孩子。这些人在当地风评都不见佳。陈氏兄弟,小的叫陈冬,绰号花花太岁,陈冬奸**女,已经到了跋扈的地步。他总嫌苦主告官麻烦,以至于看上哪家女子,干脆上县衙叫两个差人一同上门,绝了苦主的心思。大的是陈寒,陈天放年老智昏,陈家的家业都是陈寒打理,陈寒总爱巧取豪夺,他在饥荒年贱价收购平民的田地,别的不说,只去年冬天,他恶意哄抬粮价,因此饿死的百姓便数以千计。至于柯氏夫妻,有传言他们勾结海盗,专门叫绿林上的人袭杀那些爱管闲事的命官和清流。然后扮成被抢掠的样子,甚至有人满门老幼都被屠杀的例子。”

    李阎说罢,戳了戳地面:“把他们全都扳倒,揭开这锅天怒人怨的油锅,你那点事就不叫事了。”

    “你这主意倒是不馊,但是太费劲了吧。”查小刀嘴里这么说,脸上却是跃跃欲试的表情:“有这个必要么?”

    李阎伸出一根手指:“我这个人做事,一问能不能做,再问痛不痛快,从来不问有没有必要。”

    “那用得着我做什么?”

    查小刀又问。

    “老实待着,把杀心收一收。”

    查小刀眉毛轻动才笑道:“你看出来了啊?”

    李阎敲着桌子:“真叫你越狱出去,死的绝不只是郑渊宁。”

    查小刀没说话,显然默认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阎起身要走。

    “等等。”

    查小刀突然叫住了李阎。

    “还有什么事?”

    “……你就不问问,我这次怎么这么莽撞?”

    李阎一愣,反问道:“你哪里莽撞?”

    两个人四目相对,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当中。

    “当我没说。”

    查小刀低头笑了出来。

    李阎也在笑,他出门之前才冲查小刀:“你要是乐意,改天喝酒再和我说罢。”

    ————————————————

    “李镇抚,久仰大名,我斗胆问一句,您找我家大人,有什么事么?”

    天妃馆本就专营官绅客居,散了宴,无论是官署在杭州的朱昌运,还是宅邸在苏州的李复开,都是住在这里。

    李阎眼前这人,是漕运总督朱昌运手下的掌兵千户,姓齐,他和李阎都是五品,所以没有用敬称。护送朱昌运昨日才来到这儿。

    “我家乡有几斤野味,还算有风味,那日宴上和朱大人相谈甚欢,说好与他送来。”

    齐千户当然不知道,李阎在席上压根没和朱昌运说过几句话,确切地说,他和谁都聊得不算愉快。

    “李镇抚,我家大人正在处理公务,眼看也入夜了,您看,能不能把这野味交与我,我再转呈给朱大人?”

    “当然没问题。”

    李阎把手里的油纸包给齐千户递了过去,之后便离开了。

    齐千户拎着油纸包裹,转身走进大门。

    朱昌运当然没在处理公事,只是在院子里打五禽戏。

    “人打发走了?”

    “走了,大人,这位李镇抚似乎没有拜访的意思,只是说,你和他约好,要送你几斤野味,送了便走了。”

    “哦?”

    朱昌运转头:“什么野味,拿来我看看。”

    齐千户走过来,把油纸包裹放到石桌上打开,里面果然是两斤熟肉,看起来是用料蒸过的,还淋一层热油。

    朱昌运盯着油纸包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大人,您……”

    朱昌运不以为然地笑笑,一边咀嚼一边说:“难道他还想毒杀我不成?”

    等嘴里滋味尽了,他才拧着眉头问:“他有没有说,这是什么肉啊?”

    “没说,只说是野味。”

    “你来尝尝。”

    齐千户不敢推辞,也捡了一块放进嘴里。

    “如何?你能尝出来这是什么肉么?”

    齐千户摇头:“挺怪的,有点像发柴的老母鸡,卑职也说不好。”

    “你去把天妃馆的厨子叫来,快点。”

    “是。”

    齐千户吧唧吧唧嘴,急忙去叫这儿的掌勺大厨。

    不一会儿,后厨大师傅过来,冲朱运昌一鞠躬:“大人你叫我。”

    朱昌运一指桌上的油纸包:“尝尝这是什么肉,尝出来我有赏。”

    厨子凑近看了两眼,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对朱昌运说道:“大人,不用尝了,这是猪婆龙的肉啊。”

    “你确定?!”

    “小人生在舟山几十年了,怎么会不认得。我小时候,覆海大圣没出,有的是百姓捕杀猪婆龙吃肉,后来闹了覆海大圣,就再没敢有人吃了,哦哦,除了陈家和柯家,他们顿顿不离。”

    “忙你的去吧。”朱昌运笑了笑:“齐千户,给他一两银子。”

    等厨子拿着赏钱,美滋滋地走了,齐千户才凑过来:“大人,这李镇抚什么意思?”

    “他是想告诉我。”朱昌运不顾及油淋淋的,又拿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看不出一点地方大员的风度,两颊咀嚼间反而有些阴沉:“猪婆龙的肉,不是只有陈家柯家才吃得……”

    ————————————————

    陈宅

    深宅里外立着十几颗朱漆大柱,夜里灯火通明,有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川织往来,给主人收拾晚宴。

    “老爷子睡了么?”

    有清丽的丫鬟给陈寒擦拭着嘴角。

    “灯吹了,应当睡了。”

    钱贵躬着身子。

    “我爹他快六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虽说不成器,可老人家心里喜欢,这个仇,咱算是跟辽东李氏结下了。”

    陈寒沉吟了一会,才问:“吴知府那边,可有信了?”

    “有。”钱贵点头,沉吟了一会才道:“不大好。”

    “怎么说?”

    “一个是向龙虎山询问,这查刀子是不是天师道的皂役出身,可那边却说,天师道的皂役不下十几万,整理名册都要几天,说晚些给回复,分明是拖延。”

    陈寒冷笑::“不奇怪,那案子呢?”

    “那姓李的从中作梗,不好翻案。”

    陈寒瞪着她:“翻什么?老爷子都定调了,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可姓查的不经神皇帝勾朱便杀人,这是草菅人命,板上钉钉的罪过,为什么不向内阁发文?”

    钱贵回答:“郑渊宁本来是发了的,他的意思便是把案子拆开审,先定姓查的罪过,再办二爷的案子,为了干净利落,特意拜托龙虎衙门的贾都监,用纸鹤飞书去传信。”

    “那内阁的回信,应当和龙虎山差不多一起到才对啊?”

    钱贵摇头:“没,纸鹤没出浙江,便叫贼人给截了,具体是谁犯的事,还不知道。”

    “哼哼,看来这是有人憋着,看咱陈家的笑话呢,他们也不想想,如今的浙江离了我陈家压制猪婆龙,沿海立刻就要大乱,如今朝廷到处都要用兵,这时候想过海拆桥,也不怕摔死。”

    钱贵压低嗓子:“要不要捎个信给姑爷。在衙门里下毒,做了那姓查的。”

    陈寒搪开丫鬟,摇头否决了他:“老爷子叫我料理,我就料理到他柯家去了?我看得出来,那李镇抚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准姓查的就是他指使。后头还有不少人想隔岸观火,现在叫绿林上的人去杀查刀子,反而不美。”

    说到这儿,他突然闭嘴不言,等仆人丫鬟都收拾了八仙桌子退下,屋里只剩下钱贵和他两个人,他才开口:“这样吧,你去南渠三宝寺,给两百两香油钱,然后拿着我的书信,扔进后院的井里去,叫它找个由头,闹一闹。”

    钱贵眨眨眼,神色有些为难:“大爷,老爷子有吩咐,三宝寺这地方,除非他首肯,否则谁也不能去。姑爷小姐家就住三宝寺对面,这些年连对面大门都不看一眼,您看?”

    “你怎么榆木脑袋?老爷子也说了,这次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他之前说过这种话么?”

    钱贵转着眼珠,没敢反驳。

    “我爹毕竟有八十多了,以后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你只管去。这事结了,我会和老爷子说。”

    “是。”

    “还有,给吴克洋夫人的娘家捎五万两银子,上次剿乱民的事,多亏他帮忙。咱以后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陈寒站起来,钱贵急忙跟着:“那朱总督和小侯爷那里?”

    “他俩现在如何?”

    “都住在天妃馆。”

    “李复开是上头派来平抚猪婆龙的,说白了,他的兵是咱的兵。可朱昌运在这儿的差事已经结了,他为什么不回杭州?”

    “这我就不清楚了。”

    陈寒想了想,一拍大腿:“也给小侯爷五万两,姓朱的就不必了,这时候他不走,那是憋着花花肠子,给钱还叫他看低了咱。等到明天,我叫朱昌运上赶着来求我。”

    “大爷。”

    陈寒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额,您刚才说的这些账目,明天要不要和老爷子说过,再安排下去。”

    陈寒盯着钱贵,突然一指外头的柱子,开口道:“咱家这一颗柱梁,从北方运过来,要花多少银子。”

    钱贵心算了一会儿,回答:“都加上,大概两万两左右。”

    “那我给咱家换五条柱子,还用的着专门通知老爷子么?”

    “小的明白了。”

    钱贵这才点头哈腰地退下。

    “交给你的事连夜办!”

    陈寒阴沉着脸。

    ————————————————

    翌日,昌国以南决堤,淹没定海县城,汪洋大水盖过日头,百姓死伤无数,泥沙俱下,水中冲出一只刻字的礁石出来,上面洋洋洒洒数十言,大意是要撕毁和官府的约定,言称只七八两月产卵,不够猪婆龙的繁衍生息,不仅要多占两月,还要官府出三百童男童女供奉覆海大圣,八月五日之前人凑不齐,便再发大水,把鄞县,象山,慈溪,奉化等地,全都变成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