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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忧怪射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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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有一物从土壤中钻了出来,此物通体半透明,发着微微青光,状类青牛,四足粗短,从土中爬出来后,四足插在地上,宛如有根。

    四足所立的地方,土壤渐高,有须根入土为固。那怪周身就像一个充气玩具,内里全是发光的不明液体。

    那怪四脚立住,就不动了,虽大略有个牛形,也是形象比喻,那物无有眉目,无口无鼻,从地里钻出来后,就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无攻击意图,也无撤走之迹象。

    我见那怪久久不动,上前看视,那怪爬出来的土坑已然被泥黄色的水淹没,已无路径可循。

    看这手段伎俩,我想起当日牛头人从地下钻出来,撞倒了小庙,也是泥黄色的水封住了出来的洞口,种种迹象表明,这东西非辽东大法师莫属,此物是辽东大法师派来的。

    我脑中简单的分析了一下,楚凤楼掐住辽东大法师脖子,逼他将自己放了出去,辽东大法师那么阴沉的人,放人出去,能不派东西跟踪吗?定然派小妖物跟定楚凤楼,楚凤楼上豹伏山一举一动,都被辽东大法师掌握,知道是我救走司马仁,将一只流浪猫和楚凤楼骨灰投入炼妖炉中,以致炼出了狸猫版的楚凤楼,名作椒耳虎,十分厉害。

    辽东大法师焉有吃哑巴亏的道理?胸间阴郁难平,此人虽然不精于杀人取命,但阴险狡诈,无人能及。

    我往前看视之时,鸿蒙老道叫我说:王得鹿你不可造次,不就是地底钻出个怪物吗?你不去理它,它也绝不会理你,眼中无怪,心中无怪,其怪自败。

    我只说去看看那怪钻出来的坑里是不是有水,并不想对它怎么样。鸿蒙老道才没有阻拦。

    我看罢回来,鸿蒙老道招呼大家重新围坐在篝火旁边,不去看那怪。韦绿嚷道:老头你这缩头乌龟的招数管用吗?

    鸿蒙老道说:怎么我就缩头乌龟?这叫以柔克刚,你懂不懂?

    韦绿道:过了更年期的老头就是难办,想法跟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鸿蒙老道笑道:你和正常人一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众人都被其吵架吸引住了注意力,有那么短暂的几分钟,没有关注钻出来的那怪。一来我们有恃无恐,有鸿蒙在座,不怕辽东大法师闹出幺蛾子,如果是雪玲珑上山,大家伙肯定紧张万分,鸿蒙老道也无对付雪玲珑的办法,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但辽东大法师一直致力于研究怎么制造妖怪,并不精于索命,所炼的妖怪,大多有功能物用,杀人利器倒也少见。二者,鸿蒙老道已经言明,不用关注那怪,其怪自灭,想来他识得此怪。三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妖异之物,不能说早已习惯,可确实是见怪不怪了,几乎天天和灵兽怪物打交道,眼模子已经硬如磐石。若是换作常人,有怪从地底钻出,还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我又喝了两碗啤酒,再看那怪时,果如鸿蒙所言,小了一圈,初时如牛犊大小,此时已然只有肥猪大小了。

    因此我问鸿蒙老道说:这怪物变小了,你可知道此物是什么东西?

    鸿蒙老道笑道,我当然知道,辽东大法师的手段伎俩我还能猜不透?

    原来鸿蒙老道也早已看透这是辽东大法师所为。

    楚凤楼闻言,猫须一颤,问道:这是辽东大法师派来的?你们怎么知道?

    我接茬将自己的分析说与楚凤楼听。

    楚凤楼一听,说道:那这怪物岂不是来找算我的?

    我本想说,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辽东大法师不光是来找你。第一个你字刚出口,楚凤楼一猫腰,蹭的一下蹿了出去,如同一道黄影闪过,速度之快,现场也就是林慕蝉眼睛能捕捉到。所以林慕蝉惊得张大了嘴半天合拢不上。

    鸿蒙老道顿足说:快拦住他。

    黄金童道:别逗了,你拦得住吗?

    两句话间,楚凤楼已经扑在了那怪物身上,尖牙利爪已经在怪物身上掏了一个洞,那发着微光的液体从洞口喷溅而出。

    楚凤楼洋洋得意,在怪物一侧叫道:长得怪唬人,却原来是个银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舌头一舔,肚子就破了。

    按理说,楚凤楼在变身之前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已过知天命,快到了耳顺的年纪,人老不以筋骨为强,平时处世,也是维诺怯软,只耍小心眼,从不争强好胜,此番依附狸猫身体,忽然暴虐非常,一言不合,爪牙相加。别看他身体不大,却力出无穷,非虎狼所能及。想来忽然炼化成猫形,性情上总会发生些变化,时间长了,还会伴有精神类疾病,这都很正常。

    可接下来一幕让我震惊不已,楚凤楼叫嚷声一落,觉得自己已经胜利,往回走时,忽然头重脚轻,有些迷瞪。

    那怪物肚子破了一个洞,发光的液体不断往外喷溅,怪物身体反而越来越大,喷检出的液体在地上流淌一片,宛如夏夜的小池塘。

    楚凤楼走至篝火旁边,一头扎进了火里,林慕蝉眼疾手快,猛地向火中踢了一脚,将楚凤楼踢出火堆。

    我意识到,楚凤楼这是在自杀。

    紧接着自杀情绪开始蔓延,柳向晚说道:活着有什么意思?说罢,就地拾起割羊肉的尖刀来,攥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刀刃。

    韦绿也吼道:我这辈子太伤心了!

    她呼喊着初恋的名字,从草甸子地下,搜出了黄金童那杆小口径运动步枪,将枪口顶在了下颚上。

    黄金童带着哭腔说道: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我真窝囊,不如了此一生。他见韦绿拿走小口径,从草甸子底下拿出张舒望那杆松鼠十二号,也顶在了颚下。

    张舒望去抢黄金童手中的猎枪,对黄金童说:我先来,你给我收尸,快八十了,连张裹尸的破席都没攒下。总得有把黄土吧?

    林慕蝉对我说道:王得鹿,来生再见,我就是个魔鬼,一生做了太多坏事,我不该留在世上,我得先走一步了。

    林慕蝉说话间,将神农古镰镰刃倒过来,要趴在地上刎颈。

    瓜力士范令玉也开言道:人生长恨水长东,为什么人间有这么多悲欢离合事,看倦了,看倦了,不如一丈白绫,早上天台。

    说着解下自己麻绳腰带,要寻树上吊。

    瓜力士身旁的泥壶子,此刻从壶嘴里突突冒着热气,说道:那位行行好?一锤子把我砸了,有我这样的吗?太丑陋太丑陋,我不该在人世啊。

    我看见那一汪发光的液体,忽然一阵悲痛涌上心头,我竟然流浪十三年,有家不能归,有房不能住,有钱不能花,飘蓬江湖,打打杀杀,饥一顿饱一顿,朝不保夕。有父母在堂,还有个未曾谋面的小妹,却不能和他们相见,咫尺变作天涯,我活着有什么意义?连林慕蝉都要自杀了,我何必苟存与世间,真的毫无意义,红尘不过如此,活着只不过是比死了闹腾些。

    想罢,我从腰间拔出了鹿骨刀。

    鸿蒙老道顿足捶胸,口道:坏了坏了,着道门了不是。

    说罢双手在空中舞动,只见周边人手中所持的利器呼啦啦都飞到了鸿蒙老道胸前,在半空中团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团子,包括我的鹿骨刀。这是鸿蒙老道搬山运海之法。十分厉害。

    鸿蒙老道收走了我们的利器之后,楚凤楼再次冲向篝火,鸿蒙老道隔空推手,使了一个八步打灯,楚凤楼怪叫一声,被震出三十米开外,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其余人等虽然心下明白,却都口眼歪斜,自己对自己恼恨不已,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地上。

    鸿蒙老道将手上下一翻,指天画地,我只觉得胸口一震,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我看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包括那个瓜力士。

    紧接着,鸿蒙老道将酒杯、瓶中的剩酒,都倾在一只不锈钢盆里,颤巍巍的端着一盆子白酒啤酒混合物,走到那怪物面前,扬手浇去,那怪物一动不动,因为它已脚下生根,无法动弹。一盆子酒浇完,那怪物竟然被浇化了。

    像三伏天的冰棍一样,生生化掉。

    那怪物化掉过程中,我心间渐渐有了喜色,不再过度悲伤,不再寻死觅活,想想刚才的举动,懊恼不已,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自杀呢?

    直到怪物化掉,我心智才恢复正常,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嚷嚷道,刚才好险。

    楚凤楼也走转回来。大家争相问这东西到底是何物。

    鸿蒙老道指着那狸猫对众人说道:楚凤楼先生,你不要太冲动,我刚想给大伙介绍此物,你就扑上去把它咬破了,要不是我怀有博物之术,咱们今夜都得死。此物叫作‘忧’,脚下生根,能拦人去路,可有一样,你不惹它,它不惹你,自会消失,你若打它,它就喷溅体液,这体液叫作忧水,常人一见,必然忧伤不已,瞬间抑郁,自杀想法层出不穷。昔年汉武帝东游至函谷关,有此物当道,状类青牛,足下生根,士卒震撼不动。百官大惊,独东方朔识得此物,灌酒数斛,其怪乃消,汉武问其故,对曰:此怪名忧,患之所以生也,此地必是旧秦牢狱,忧患所生,以酒可解,若不然,此物射浆,人见之忧患而死。汉武帝叹道,博物之士,至于此乎?

    咱们这豹伏山头,不是牢狱之地,但辽东大法师能炼就此怪,手段不俗,辽东大法师所炼怪物,索命法术虽不甚高,却往往出奇,你们一定要小心。

    林慕蝉道:老仙师,你手段如此之高,为什么就不能帮我们打败雪玲珑和辽东大法师呢?

    我补充说:除了辽东大法师遇强则强之外,肯定另有原因。

    鸿蒙老道一脸无奈,说出一句让众人惊讶不已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