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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荡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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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风荡荒野

    刀疤三手掌一举,冷然道:“你们不用说了,听我的命令,回城去见大王,便说我被蔡风所抓,他要怎样悉随大王之意,说我刀疤三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头领……”那几十名马贼,不由得急切地低呼道。

    蔡风微微有些欣赏之意地望了望刀疤三,淡漠地道:“果然是一条汉子,那你自己制住自己的穴道吧。”遂又扭头,不无得意地望了望刀疤三身后的那群马贼。

    刀疤三微微一愣,伸手真个制住了自己的穴位。

    蔡风亲眼看着他落指身上,这才向那三十多名马贼喝道:“你们回去见过你们大王,便告诉他,若想要他兄弟的性命,便拿鲜于修礼所送的一名叫‘凌能丽’的姑娘,到大柳塔来换人,否则,他只能够收到他兄弟的尸体,而且,他永远不会有安稳觉可睡,这是蔡风的承诺!”

    那三十名马贼禁不住全都向蔡风狠狠地瞪上一眼,满怀怨愤地扶起地上的伤者,准备踏上未曾死去的战马。

    “慢着……”蔡风再一次低喝。

    “你还要怎样?”刀疤三有些怒意地问道。

    “你不必急,我是叫他们帮我带件礼物给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蔡风极为温和地道,同时向长生打了一个眼色。

    长生立刻会意地去提出鲜于修文那惨不成形的躯体,抛到众马贼的面前。

    “鲜于修文!”刀疤三不由得骇然道。

    “不错,便是他,只不过此刻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蔡风毫无感情地道。

    “你废了他的武功?”刀疤三声音中充满怒意地问道。

    蔡风扭过头来有些惊异地望着神情激动的刀疤三,反问道:“你和他有关系吗?否则你怎会如此激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刀疤三有些虚弱地问道。

    蔡风吸了一口气,冷漠地道:“我与鲜于家族本无仇无怨,可是鲜于修文竟三番五次地要致我于死地,还派人来杀死我的恩人,俘走我心爱的人,便是他鲜于家族之人全部死绝也不够解我心头之恨!”顿了一顿,向众马贼喝道:“还不将他给我带走!”

    破六韩拔陵极为冷静地望着鲜于修礼,眼中没有任何悲切之色。因为他知道任何表示都是多余的,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平息鲜于修礼心头的恨火。

    大厅中一片肃静,每个人的呼吸都似乎变得有些沉重,除了呼吸之声之外,便是木头碎裂之声。

    那是鲜于修礼座下的红木椅,被鲜于修礼愤怒的手抓捏得寸寸裂开!

    破六韩拔陵并没有说话,他甚至暗暗有少许的高兴神色,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鲜于修礼便不得不成为他的同伙,不得不与他站在一条共同的战线之上。

    虽然,他已经成为北部六镇的大王,并封元真王,但他却很清楚,在北六镇仍存在着一股不可轻视的势力,那便是鲜于家族,而这一刻,鲜于家族已经无条件地要合作了,不为别的,就为他们一个共同的敌人——蔡风!

    单单只有蔡风,自然不能取到什么大的作用,但蔡风身后的实力,绝对没有人敢轻视。只凭当今两大绝世高手蔡伤与黄海,便没有人敢轻视蔡风的实力。而更为可怕的是潜隐在关内的葛家庄的实力。没有人真正地了解葛荣的实力到底有多么深厚,甚至连葛家庄的产业有多少,也没有人知道,就连葛家庄的主人葛荣若不仔细翻查账目,恐怕亦无法明了。

    葛荣是一个极为厉害的生意人,但也有很多人知道,葛荣更是一个极为可怕的高手,甚至有人传说,葛荣的武功并不在当今三大绝世高手之下,至少与哑剑黄海不会相差多少。江湖更暗传,葛荣本就是蔡伤的兄弟,师兄的武功可以独步天下,那师弟的武功,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葛荣另一个可怕的地方,便是朋友多,五湖四海,三教九流,草寇命官,黑白两道,什么人物都有。而鲜于修礼却知道得极为清楚,这样的一个可怕人物,正是蔡风最强的后盾,试想,有谁还会不三思而后行呢?

    破六韩拔陵心中也不好过,想到刀疤三被蔡风所擒,那么刺杀郦道元的计划便成了泡影,接踵而来的,便是军心民心的问题,更何况为了刀疤三的安危,他竟要向蔡风低头。

    破六韩拔陵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绝对不会不答应蔡风的要求。这一点,蔡风知道得极为清楚,因为破六韩拔陵为了他的结义兄弟,若连一个小小的女人都舍不得,那会比郦道元的招安更让军心涣散。那时候,他身边的将领全都会为此而寒心,试想谁愿再去替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卖命呢?破六韩拔陵这次若是送凌能丽换回刀疤三,不仅会让刀疤三为他更加卖命,还会表现出他的大义,肯为兄弟而受屈,这倒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只不过,他对蔡风的恨意却更加深了一层。

    “大王打算如何对付他?”鲜于修礼有些怆然地道。

    破六韩拔陵极为平静地望了鲜于修礼一眼,反问道:“不知道鲜于兄又有何高见呢?”

    鲜于修礼扭过头去,淡漠地望了望窗外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狠声道:“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否则无法消除我的心头之恨!”

    破六韩拔陵一惊,骇然问道:“你想率大军前去?”

    鲜于修礼这才凝目盯着破六韩拔陵,悠然道:“了解我的,还是大王!”

    破六韩拔陵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鲜于修礼,似是提醒似的道:“可是鲜于兄可考虑到了后果?那样岂不是要打草惊蛇?一个不好反而害了三弟的性命。”

    “大王不用担心,虽然是大军行进,但我们可以绕过大柳塔,自河曲截断其返关之道,我要让他大漠风沙之中仓皇奔命!”鲜于修礼咬牙切齿地道。

    “鲜于兄似乎没有考虑到,这种封锁对于一个顶尖高手来说,是没有用处的。更何况,关内大部分并不属我们的势力范围之内,府谷、神木两镇对我们的威胁也极大,而郦道元北来在即,我们岂能做出有失方寸之举?岂不会让天下英雄见笑吗?鲜于兄也知道,蔡伤、葛荣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人物。一个不好,我们还会损兵折将,这的确不划算,还望鲜于兄三思!”破六韩拔陵极为轻缓地道。

    鲜于修礼不由得微愣了一下,吸了口气,有些黯然地道:“还望大王勿怪,修礼一时恨意填胸,过于冲动,疏于考虑,还请原谅!”

    破六韩拔陵立身而起,行至鲜于修礼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理解地道:“鲜于兄的心情我能够理解,蔡风这一招也太狠毒了些,此仇绝对要报!但我们却不能操之过急,蔡风这小子的确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儿,无论是手段还是智慧,他都不是泛泛之辈,我们绝不能低估他的能力!”

    鲜于修礼手指的关节不断地暴出一阵声响,显出他正在激怒之中,但他的声音却变得极为平静地道:“那修礼便听凭大王的安排,只要能够将这小子碎尸万段,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很好,有鲜于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这次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破六韩拔陵绝对不是易与之辈!看他还能怎样逃过我的手掌心!”破六韩拔陵狠声道。

    “大王这么有把握?”鲜于修礼也有些惊异地问道。

    “如果计划不出问题的话,我想这小子此次定难逃噩运,但我们必须派出大量高手!”破六韩拔陵认真地道。

    “大王准备硬拼?”鲜于修礼惊诧地问道。

    “不错!”破六韩拔陵毫不否认地道。

    “可是他会与你硬拼吗?”鲜于修礼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便由不得他,只要我们准备了充足的高手,沿途又有骑兵接应,便是蔡伤亲来,我也要让他无法安然返回关内!”破六韩拔陵自信地道。

    鲜于修礼目光中溢出一种狂野无比的杀机,狠然道:“只要能要这小子的命,便是倾出我鲜于家族所有的高手也在所不惜!”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便去看看那姓凌的美人吧!”破六韩拔陵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道。

    “大王仍要将这美人还给蔡风?”鲜于修礼诧异地问道。

    “一切都得照章行事,到时候三弟出来了,蔡风那小子横尸就地,美人还不是属于我们的?”破六韩拔陵应声道。

    “大王所言极是!”鲜于修礼恭敬地道。

    “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我不吃就是不吃……”

    “嘭……哐……”一阵碟碎碗裂的声音自房中传出,在一阵娇脆的吼喝声中,夹杂着几声宫女慌乱的尖叫。

    鲜于修礼的眉头不由得升上了几许杀机,破六韩拔陵很清楚地把握到鲜于修礼那升起的杀机,不由得伸手搭住他的手,冷笑道:“这样难驯的小野马不是更有味吗?”说着一脚踢开房门。

    “大王……”几个宫女骇然地跪下呼道。

    “没你们的事,出去吧!”破六韩拔陵平静地道。

    那几个宫女如逢大赦一般,惶然而出,唯有鲜于修礼、破六韩拔陵与凌能丽相对而立。

    凌能丽鼓着腮帮,冷冷地望着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像是见到了仇人一般。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不禁全都被凌能丽这种神态给怔了一下,破六韩拔陵更禁不住心头暗赞她的天生丽质,同时也淡然笑道:“凌姑娘,不觉这个神态的确很美吗?”

    凌能丽像是跟他俩赌气一般,立刻换上一副模样,沉静地道:“美不美关你什么事,你还不放我回去?”

    鲜于修礼与破六韩拔陵见凌能丽如此天真的神态与语气,不由得大感好笑。

    破六韩拔陵故意道:“姑娘难道不知道你已入了王宫,就要做我的王妃了吗?在这里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有穿不尽的绫罗绸缎,有天下最珍贵的宝石,更有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权力,难道还不够吗?”

    “哼,王宫又怎样?王宫还不是人住的地方!王妃又怎样?王妃不过是一只可怜的宠物!山珍海味又怎样?吃多了还不如我家的咸菜萝卜,绫罗绸缎又怎么样?穿着自织自缝的粗布衣服还要暖和一些!宝石又如何?只有庸人才要宝石作陪衬,宝石能如人吗?宝石再好也只不过是一件死物!握着权力还得每天担惊受怕,有权力能长命百岁吗?有权力可以让死人变活吗?我不受别人支配,也不想去支配别人。你也别费心思了,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留下!”凌能丽悠然而不屑地回应道。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不禁全都为之怔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生长在大山之中娇气而倔犟的姑娘竟有如此的见地。这种超越凡俗的思想,又怎能令他们不感到惊讶呢?

    破六韩拔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神从震惊和讶异之中抽回,反问道:“我现在不是已经把你留住了吗?”

    凌能丽不由得冷笑道:“是吗?你能留住的只是我的躯壳,却无法留住我的心,要让我心甘情愿地留下,那才真是将我留下了!”

    鲜于修礼不禁向破六韩拔陵望了一眼,却发现了破六韩拔陵眼中闪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情,竟似隐含了许多的爱慕。

    “你认为怎样才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呢?”破六韩拔陵语气竟变得有些深沉地问道。他心中也不禁有些奇怪,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地对一个女人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在他的眼中,女人始终不过是一种附属物,正如凌能丽所说,是一种可怜的玩物而已。是以,当鲜于修礼将凌能丽送给他的时候,他只知道她很美丽,便让人送至宫中,甚至在后来忘记了她的存在,而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发现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那种内在的美,远远胜过外在的美。他当然不知道凌伯本是一个读书极多的大学究,凌能丽自小便从父读书、学医,自然会口出如珠,又因生长于大山之中,没有那种大家闺秀的保守,更不会学什么三从四德,反而满是男孩子的野性。因此,对待事物,自有自己的一套看法。然而在这个时代中,反而更具有一种另类的吸引力。

    凌能丽不由得端详了破六韩拔陵一眼,竟有些俏皮地笑了笑,道:“倒还有几分气魄,只是凭你们,怎么样都无法让我心甘情愿地留下。”

    听了上句,鲜于修礼与破六韩拔陵倒也还微有些得意,可是听到后面一句,不由气得七窍生烟。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破六韩拔陵恼怒地道。

    凌能丽反而得意地一笑,道:“我并不怎么看重生死,你如果要我死的话,不需要你们动手,我自己会来。我只要能够让你们生气,我便无所谓喽!”

    “你……”破六韩拔陵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难缠的姑娘,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那种便像顽皮的孩子一般天真语气的确有些让人不忍心伤害她。

    “那我要是让你生不能生,死也不能死,你又该如何呢?”鲜于修礼冷然插言道。

    凌能丽粉脸一寒,漠然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大坏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种的你便杀了我!折磨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子汉?难道你没有生母,没有妻女、姐妹吗?你这么折磨我,你敢面对她们吗?没用的男人,不知道上阵杀敌,反而跑到这里来吓唬一个弱女子,亏你还长得人头肉脸,有模有样!”

    破六韩拔陵不由得哑然失笑地望着一脸阴晴不定的鲜于修礼,他们哪遇到过这般牙尖嘴利而又泼辣大胆的女人!这一顿骂只使得鲜于修礼羞愧难当,可恨凌能丽句句是理,又无从反驳。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弱女子,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也难怪蔡风如此看紧你了!”破六韩拔陵淡然道。

    “蔡风?蔡风他知道我在这儿?他怎么不来找我?”凌能丽一听不由得急切地叫了起来。

    “哼,你以为他是神仙吗?只要他敢来这儿,保证他有进无出!”鲜于修礼狠声道。

    “你这个大坏人,你敢跟他比武吗?只会躲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别以为将我关了几个月,我便会怕了你,要是蔡风来了,你肯定吓得躲出好远!”凌能丽一听到蔡风的消息,竟有些失了分寸,气极乱骂起来。

    “你……”鲜于修礼涨得满脸通红,伸掌便要打,却被破六韩拔陵一手拉住了。

    “你对蔡风很好吗?”破六韩拔陵语气有些冷漠地问道。

    “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凌能丽反问道。

    破六韩拔陵为之气结,但依然很平静地道:“要是蔡风死了,我想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凌能丽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地道:“那便等到那一天你不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吗?”

    鲜于修礼不由得大为愕然,想到这两个大男人都无法对付一个女子,倒也觉得好笑。

    “可是你以为你等得到那一天吗?”破六韩拔陵反问道。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凌能丽丝毫不卖面子地回应道。

    “好厉害的一张嘴,我发现自己竟真的有些喜欢你了!”破六韩拔陵毫不避讳地道。

    “那样你会很失望的!”凌能丽极为轻松地道。

    破六韩拔陵禁不住大为发火,微怒道:“难道以我的条件还比不上小小的蔡风吗?”

    凌能丽扭头望了破六韩拔陵一眼,竟露出难得的一笑,却并没有作答。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不由得一呆,瞬即恢复过来,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凌能丽黯然一笑,微有些苦涩地扭头望向窗外,沉默了良久,才淡然道:“大王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智吗?以你的身份难道还要去与一个你认为不如你的人争风吃醋吗?更何况谁又能将两个人完全比较出来?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难道大王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我的笑,是笑大王认真了。”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不由全都无言以对,但心中却有一种极怪异的感觉。

    破六韩拔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有些感伤地望了凌能丽一眼,毫不掩饰地道:“要我放了你,可真叫我为难。”

    “你要放我?”凌能丽惊喜地问道。

    “可是天下间像你这般女子,我又到哪儿去找第二个呢?”破六韩拔陵叹了一口气道。

    凌能丽见似有了一些转机,不由得忙应道:“以大王的神武,想要找我这类的庸脂俗粉还不简单吗?”

    破六韩拔陵目中射出两道极冷的寒芒,直直地盯着凌能丽。

    凌能丽吓了一大跳,心头直冒寒气,急忙退后两步,有些惊惧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破六韩拔陵似乎感到极为畅快,禁不住一阵大笑,半晌方道:“若你是庸脂俗粉的话,那天下的佳丽恐怕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我还不如去做和尚算了!”

    凌能丽这才放下心来,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大王太过奖了,天下间像我这般的女子多不胜数,比我更好的也如恒河之沙,只要大王有心,又何愁他日无缘得识呢?”

    “好,说得好,只要有心,何愁无缘得识?只遗憾近在眼前之人却不属于自己,的确是一种悲哀!”破六韩拔陵豪放地道。

    “那大王是准备放我走了?”凌能丽急切地问道。

    破六韩拔陵专注地望着她,有些怜意地问道:“你真的很想走吗?”

    凌能丽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若我不回去,我爹肯定在家急得不得了啦!”

    “好一个孝女,可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破六韩拔陵淡然地问道。

    凌能丽一呆,禁不住摇了摇头,眼中有些迷茫地指着鲜于修礼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他们抓来有好几个月了,也走了很长的路,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现在你想回去,还必须行过数百里大沙漠,更需越过千里荒原,你能走吗?”破六韩拔陵有些怜惜地问道。

    凌能丽不由得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在骗我的,对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事实便是如此。我若骗你,你岂不会又说我只知道欺负恐吓一个弱女子,那样我岂不是又要挨骂了?”破六韩拔陵神情极为缓和地道。

    “那这里是在哪里?”凌能丽神色有些仓皇地问道。

    “这里是怀朔镇。”破六韩拔陵轻柔地道。

    “怀朔镇?”凌能丽有些黯然地低念道。瞬即又笑颜一展道:“我不怕,试想若是大王有心放小女子的话,又怎会让小女子徒步而去呢?想得天下者,先得体民心,爱民如子。试问,大王若是让小女子独行于千里荒漠之中,岂不是等于让小女子送死吗?这样大王又于心何忍?”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禁不住愕然,哪里想到她又抬出大义出来,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破六韩拔陵意味深长地道:“我自然不想你去送死,所以我不想让你走。在这里,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穿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用愁,岂不更好?可你硬要走,我又有何法?欲得天下者,要体民心,爱民如子,自然不错。可是我这般待你,难道还不算是爱民如子吗?我不想我的子女出外冒险,所以便将之留在身边,这有错吗?”

    这回该轮到凌能丽愣住了,但却不死心地反驳道:“可是大王能够不去体谅孝心吗?你也是做父亲的,你便不理解一个做父亲的那种失子之痛吗?你能忍心看着一对父女在两地苦苦思念、寝食不安吗?这能算爱民如子吗?爱民如子不是剥夺他们的权利,而是满足他们合理的心愿,成全他们的美事。当然,大王日理万机,自不会能让天下百姓都满足,但站在你面前的,而你又清楚知道的这点小心愿也不能够做到,还何谈体天下民心?为天下百姓安生着想?万事从小处看起,小的都做不到何谈大事?大王难道想让天下百姓失望?”

    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禁不住瞠目结舌,愣了良久,才缓过一口气来,由衷地赞道:“区区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如此见地,真是叫我叹为观止。如果姑娘肯留在本王身边,本王愿意将你的亲人全部接至宫中,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言之不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呢?”

    凌能丽转过身去拉开窗子,破六韩拔陵却极缓和地坐在一张大椅之上,鲜于修礼立于他的身侧。

    “大王想来也是通读汉书之人,只听大王言语之利,想我所说不错,大王可知当年靖节先生对菊是怎么说的?”凌能丽毫无喜色地道。

    “菊,乃花之隐者!陶靖节以菊自居,只喜田园不爱官,本王自然清楚!”破六韩拔陵淡然道。

    “我爹也极喜欢植菊,虽无靖节先生之才华,但却喜以靖节先生为楷模,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活得自在,活得坦然,哪怕是咸菜萝卜也可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反之,便是山珍海味吃起来,也会像满口泥沙,我想大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对吗?”凌能丽恬静地道。

    破六韩拔陵仰天喟叹,有些失望地道:“如果,我只想让姑娘助我处理军机与朝政,没有他求,那姑娘可会反对?”

    凌能丽怔了一怔,扭头嫣然一笑道:“世俗早已约定,大王想得天下,便不能在未成之前就有违常礼,这样只会落得笑柄以留天下,对大王的前程极为不利,我凌能丽何德何能,竟蒙大王如此看重。天下间奇人异士多不胜数,处理军机,把持朝政,何时轮到我这未见过世面而又毫无经验的丫头来着?大王说笑了!”

    鲜于修礼眼中闪出一丝尊敬之色,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对她那般无礼,不过当想到鲜于修文武功尽废之时,心中又充满了无限的杀机。

    “很好,姑娘教训得是,从来都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说这些话,姑娘是第一个!但也是我最听得入耳的一个,只可惜,与姑娘有缘无分,想来,将会成为我这一生的心病了。我倒真的羡慕起蔡风那小子来,有如此的红颜知己,相信他这一生也便无悔了!”破六韩拔陵感慨地道。

    “大王何出此言?今日大王若能送小女子回家,此大恩大德小女子岂敢忘怀?那样咱们不同样便是朋友了?”凌能丽悠然道。

    “说得好!那我便送你去见蔡风吧!”破六韩拔陵吁了一口气道。

    “真的?”凌能丽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你看我像说假话的人吗?”破六韩拔陵也反问道。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凌能丽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

    “大柳塔!”破六韩拔陵沉重地吐出三个字,目中却射出无尽的杀机。

    “将军,有个自称蔡风的年轻人前来求见!”一名侍卫大步行入营中,单膝跪地恭敬地道。

    “蔡风?”崔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凝声问道。

    “不错,他的确是自称蔡风!”那侍卫重复道。

    “带他进来!”崔暹有些意外而欣喜地道。

    “是!”那侍卫忙立身而起,急速退了出去,唯留下崔暹独自在营中沉思。

    片刻,果见蔡风大步行入营中。

    “黄春风,果然是你!”崔暹欣喜地大步向蔡风行去。

    “不,将军应该叫蔡风!因为我现在不再是将军的亲卫!”蔡风也很平静,但也稍稍有些恭敬地道。

    “对,蔡风,黄春风已经死了,而蔡风却还活着!”崔暹很随和地道。

    “将军果然是一切如昔,叫蔡风好生敬服!”蔡风爽朗地道。

    “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招招出人意料,每每有惊人之举,今日前来,相信不会是重投我军中,对吗?”崔暹也爽快地笑道,同时挥手做请坐之势。

    蔡风也毫不客气地向一旁的大椅上一坐。

    “备茶!”崔暹毫无架子地吩咐道。

    “将军客气了!”蔡风大感不敢消受地道。

    “唉,若说是从前,恐怕连椅子都轮不到你坐了,但今日却不同,想当年蔡大将军对我崔某有知遇之恩,此刻,虽然在军营之中,但你我不必客气什么!”崔暹大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摆,认真地道。

    “那我便不和将军客套了,免得显得婆婆妈妈的。今日我前来,是想向将军征求一些意见与看法。”蔡风开门见山地道。

    “哦,蔡风便直说吧,若是我能说的绝不会作丝毫隐讳!”崔暹有些犹豫地道。

    蔡风淡然一笑道:“将军不必担心,我所问的问题并不会有任何有违国理军统之词!”

    崔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自然更安心,你问吧!”

    “我想征询一下,将军对黄门侍郎郦大人这次安抚六镇之举,有什么看法?”蔡风毫不忌讳地问道。

    “蔡风是指朝廷之举抑或是指敌方之应呢?”崔暹反问道。

    “哦?”蔡风哑然失笑,补充道:“我想问一下,将军对这次安抚的结果作何评断!”

    “哦,蔡风不觉得这些犹言之过早吗?”崔暹有些疑惑地问道。

    “将军是如此认为?”蔡风凝目注视着崔暹的反问道。

    崔暹缓缓转身行至己座,安稳地坐下,淡然道:“这的确不是我的认为!”

    “那将军何不将自己的认为大胆地说出来呢?要知道,行军决胜千里,若无大胆的猜想,那么几乎并不是一个将军应该所有的习惯!”蔡风淡淡地道。

    崔暹淡淡地一笑,并不在意地道:“你说得并没有错,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说任何含蓄之词了。不错,我对这次招安并不赞同,因为我根本就不看好这次招安。郦道元虽博学多才,学术过人,但当一个人获得权力,且野心涨大的时候,所做出来的事情并不是那些只知安逸之辈所能想象的。”

    “哦,将军何以有这种看法呢?”蔡风故作惊讶地问道。

    崔暹冷冷地望了蔡风一眼,微哂道:“蔡风这次来找我问及此事,难道不是希望我能给你这样的答案吗?若非如此,蔡风又何必多此一举?那我们又有何可谈?”

    蔡风摊手哂然一笑,道:“崔大将军果然法眼通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蔡风脑子中的问题所在,倒令蔡风惭愧了。”

    “蔡风何出此言?你只不过是想考考本人而已,那我也不怕你见笑,就谈谈我的拙见!”崔暹豪爽地道。

    “洗耳恭听!”蔡风以极为庄重的态度淡淡地道。

    “因为破六韩拔陵的野心并不是一朝一夕所酝酿的,一旦成事便不会打算回头,因此,不管朝廷作任何招降决定,都不可能动摇破六韩拔陵的野心,除非让破六韩拔陵称帝,统治天下!否则,若想让他在这声势正旺之时,交出兵权,从容接受招安,那全都是痴人说梦,不合实际!”崔暹深沉地道。

    “好,果然看得透彻!虽然未知结果,但我却深有同感,可这不该又在何处呢?”蔡风反问道。

    “哼,那些只知道享乐之人真是不识大体,招降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招降的时机却掌握得完全错误,破六韩拔陵此时正气势大旺,各方小贼全有依附之势,而朝廷今日虽说是招降安抚,难道不是在表现自己的恐慌与懦弱吗?这样一来,岂不更增强了敌人的凶焰,也就不可忽视地增强了对方的战斗力,这岂不是越弄越糟吗?不明天理者定会认为朝廷害怕破六韩拔陵,才会出此下策,因此,这只会使事情越演越糟。因此,我很反对安抚之事!”崔暹不屑地道。

    “崔将军的见解果然不同常人,蔡风的确有如此感觉,不知道将军可想消灭破六韩拔陵这一干贼子呢?”蔡风淡然问道。

    “你这问话不觉多余吗?”崔暹有些不高兴地道。

    “那我可有一个计划,而且已经有了初步的行动标准!”蔡风神秘地道。

    “什么计划?”崔暹惊喜而急切地问道。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调派速攻营的兄弟协助你!”李崇认真地望着蔡风,眼中射出坚决而敏锐无比的神光。

    “谢谢大人的关爱,蔡风的事蔡风自己会解决,只要大人能够打通朝廷的环节,相信事情很快便有转机的。而此时,破六韩拔陵定会疏于应付,只要我们能抓住时机比他们早一步与阿那壤达成协议,不用说破六韩拔陵,就是那凶悍无伦的柔然铁骑,也绝不会有好日子过!”蔡风肯定地道。

    “很好,蔡风智计果然不同,眼光独到。看来,军中立你为英雄并没有选错人!”李崇欢快地道,一旁的崔暹也忙附和着。

    “大人厚爱,蔡风不敢稍忘,只要能够效力之处,蔡风也绝不会退缩。若大人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蔡风想先行赶去大柳塔,以作万全安排,我想破六韩拔陵绝对不会便如此善罢甘休的。若是蔡风不能得以生还,那便让大人他日代我割下破六韩拔陵的人头!”蔡风神情极为坚决地道。

    “蔡风此去万万要小心,我便在平城为你准备洗尘之酒宴,待你平安归来,咱们痛饮百杯!”崔暹强装笑脸,有些伤感地道。

    “将军之情,蔡风心领了,蔡风定会保住残躯回到平城陪将军饮个尽兴!”蔡风立身而起,向李崇、崔暹、崔延伯诸人分别抱拳,豪气干云地道。

    “蔡风莫忘了速攻营中还有数百兄弟等着你与他们痛饮呢!”崔延伯插口笑道。

    “两位将军代我蔡风向众兄弟道谢,蒙他们看得起,来日若有机会,定不会错过与他们同乐。只愿他们以勤勉己,以民为重,他们都是国家之栋梁,好好地珍惜自己所在的位置!”蔡风再次补充道。

    李崇见蔡风执意要走,知道无法挽留,便自帅座上立身而起,洪亮地道:“好,既然蔡风执意要走,我们便送你一程吧!”

    “不必叨扰大人与两位将军,蔡风此来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以免横生枝节,对今后行事大为不利。蔡风即是悄悄地来,也便悄悄地走吧!”蔡风认真而诚恳地道。

    崔暹忙道:“那蔡风便走好,我们也就不送了!”说着重重地拍了拍蔡风的肩头,朗声道:“记住,保护好自己,咱们有三百杯之约!”

    蔡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很明白崔暹在拍他肩膀的动作之中所含的情谊,那是一种完全的信任。但他更明白,这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崔暹本是性情中人。

    “我这里有面金牌,给你留用!”李崇慎重地从怀中掏出一面金光闪耀的牌子,庄重地接道:“有这面金牌,凡我魏境的边防将士都得听命,且有一次可调动五百兵马的特殊作用,望蔡风好好地保存起来,若不需用到当然更好,若须用的话,蔡风便不必客气!这令牌上到将军下到士卒都得听令,对偏将、镇军以下的官员都有生杀大权,千万别丢失!”

    蔡风凝重地接过金牌,再慎重地揣入怀中,感激地道:“蒙大元帅信任,蔡风感激不尽,我定会好好珍惜和利用这块金牌,请大元帅放心!”

    “我相信你定能够像你父亲一般纵横天下!”李崇伸出大手,重重地搭在蔡风的肩头,含笑道。

    蔡风心中一阵激动,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一切的得来只是因为他父亲,及那强劲的后盾。没有那股暗存实在的实力,李崇与崔延伯这等骄傲之人绝对不会待他如此之好。这一切似乎只是一种笼络的手段。不过,蔡风并不在意这一切,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用好手中的每一颗棋子,完成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他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救回凌能丽,然后便不再去理那些野心家们的事,他只想清清静静地做一个山野猎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至于什么金牌,便是玉玺他也不会在乎。

    “就此别过了,元帅、两位将军!”蔡风再次打声招呼,转身不再看三人的目光,大步如流星般走出厅门。

    ……

    漠外的风,并没有丝毫的减弱,呼啸嚎叫般惊心动魄。

    大柳塔,位于长城之外。镇不大,在这战争纷繁的世道中,小镇之中,早已人丁尽空,偶有瘦弱的小狗疲弱不堪地摇晃着走过大道,也许是幸运,竟逃过了那些饥饿的魔爪,未被果腹而食。

    处处饥荒,处处战乱,天下间,似没有一块安静的乐土。百姓的起义并不是一个偶然。

    长街之上,寒风簌簌,几片破败的木屑在风中翻腾、旋舞,饥饿得只剩下一张皮的野狗,静静地趴在墙角之下,绝望地望着那些凄凉的破屋,瑟瑟地发着抖。

    偶有飞鸟经过,但那孤寂的掠影,更为这小镇增添了几分凄凉。

    有微微的脚步,踏破了寒风的旋律,也惊醒了似在沉睡中的小镇。但一切,除了孤寂、清静与凄凉之外,似乎并没有增加一点什么。要说增加,那便是多了一个人,一个极为冷漠的人,便像是一团寒风中凝结成冰的水。自脸上、自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透着莫名的寒意。

    孤孤单单的一道冷漠的身影,静静而立,在风中,在死寂的长街之上,变成了一处独特的风景。

    不知道来自何方,不知道将去何处。似是一个沦落天涯的弃子。

    那刀刻般的皱纹,被镀上了风雪的沧桑,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坚毅。那本闪烁着寒芒的眸子,在这一刻竟缓缓地闭合着,显得十分沉稳,似是在倾听着这个小镇那神秘脉搏的震动。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低沉而沙哑的马嘶,在抽象的空间,放纵成另外一种静谧的喧响,像是来自异域的音符,但却轻轻地震动了这个神秘人物的心弦。因为他的眼珠不经意地颤动了一下。不过,他依然是那样静静地立着,就如一株未倒的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