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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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吟游诗人

    “——哗!”一瓢冰凉的水泼到脸上,夏风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过来,刚一醒来便听到身旁响起一声银铃般的吆喝:“快来看快来买啊!新货上市了。”

    虽然那声音中少了原有的淑女味,多了种张扬泼辣的味道,夏风还是立刻就听出,那是纪萱萱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她高坐在一根一人多高的木桩上,正叉着腰大声吆喝叫卖,那神态像是一个叫卖蔬菜瓜果的小贩。不过即便是在做最俗不可耐的事情,她的神态依然是那么可爱。她坐着的那根木桩上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神情呆滞木讷。夏风立刻就发觉自己也被镣铐拴在另外一根柱子上,手脚都不得自由。像这样拴着的人竟有七、八个之多,个个都是青壮男子。

    前方是一个肮脏不堪的小广场,在夕阳下显得十分破旧,广场上来往的人本已经不多。不过听到这吆喝声,那些人立刻便围了上来,有的还向纪萱萱高声招呼:“萱萱姐好本事啊,这么快又有新货上市了。”

    有的则在大声调笑:“萱萱姐,有没有床上功夫比较棒一点的,我好买回去配种!”

    众人爆出一阵猥亵的笑声。纪萱萱对旁人的调笑不以为忤,只笑着回击:“去你妈的!叫你老婆来挑不就知道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她捋起衣袖开始正式叫卖:“别光看不出手,这次这批货都非常棒,看看这身材这肌肉,都是一流的壮劳动力。价钱还很公道,一律二十个金币,先出价先挑。除了这一个,我至少要五十个金币。”说着她手中的鞭子指到了夏风的头上。众人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夏风几眼,不解地问:“这个身材看起来单单薄薄的,有什么特别?”

    “会干活的奴隶大家见得多了,会作诗的奴隶大家见过吗?”纪萱萱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一眼,“我经手过那么多奴隶,也还是第一次遇到个会作诗的呢。”

    “真的假的?做一首看看。”众人大声起哄,纪萱萱见众人都不相信,便用鞭子戳戳夏风脑袋说:“诗人,给大家露一手!”

    “快放开我,你这贱人,我不是奴隶!”夏风刚一挣扎身上便吃了一鞭子。一个大汉用鞭子指着夏风呵斥道:“我家小姐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快作诗!”

    夏风这才发觉身后还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看来都不是善类。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夏风只得把更多的脏话咽了下去,先不吃这眼前亏再说。

    “对诗人要客气点。”纪萱萱对那汉子摆摆手,那凶神恶煞的汉子立刻乖乖地退过一旁,纪萱萱笑着对夏风扬扬鞭子,“把你对我念过的那些诗给大家念一遍吧,你要不卖个好价钱,岂不是对不起我给你买的护身符?”

    夏风这才发觉那个护身符还在脖子上,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还以为自己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追女孩从来都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这次居然让一个小姑娘给耍了不说,还要让她给卖了!夏风不甘心地盯着这个阴险狡诈的美少女,厉声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很简单啊!”她嫣然一笑,露出那两个可爱的酒窝和尖尖的小虎牙,“只不过在你的碗里加了一点特殊的佐料而已。”

    夏风一愣,“我怎么没看见?”

    “你光顾着看我了,哪还看得见?”纪萱萱一脸嘲笑。夏风顿时羞愧难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想想他又不甘心地抬起头色厉内荏地喝问:“你竟然用蒙汗药来害人,难道这儿就没有王法不成?你就不怕官府问你个拐卖人口之罪?”

    “拐卖人口?”纪萱萱一愕,跟着咯咯娇笑起来,“诗人说话就是跟一般人不同。忘了给你介绍,本姑娘专门从事你所说的‘拐卖人口’的买卖,这是得到东陵城城主亚伯都大人特许的,因为他是我舅舅。清楚了?外乡人!”

    夏风一窒,顿时哑口无言。在这个大陆上恐怕不像在现实中,遇到麻烦可以找律师帮忙。一个城主大概就是一方土皇帝,是法律和权力的化身。夏风不禁大为郁闷,这一沉默脸上顿时吃了纪萱萱一鞭,跟着是一声娇斥:“快作诗!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对你这个诗人我已经够客气的了!”

    脸上火辣辣的痛,心里更是怒火冲天,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等鞭笞和羞辱。夏风不怕死,也不怕在格斗中与人打个头破血流,但像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受人鞭笞他却从来没遇到过,心里权衡再三,只得先应付了眼前的威胁再说,要报仇也只有等以后了。幸好小时候还读过几首唐诗,便胡乱念了一首出来充数:“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

    一首《情人》的歌词念完,众人又是纷纷摇头:“这诗作得可不咋的。”

    纪萱萱也不满地说:“比起你给我念的那些诗可差远了。”

    “不是这首诗作得差,是这样念不对。”夏风有点急了,他可以忍受这帮无知野蛮人对自己的羞辱,却无法忍受他们看不起自己最喜欢的歌手写的歌词,这一急便忘了自身的处境,干脆张嘴把它唱了出来。夏风的歌喉在卡厅苦练过,倒也有几分原唱的神韵。这一唱众人顿时闭上了嘴,就连纪萱萱也渐渐陶醉在《情人》那火热缠绵的旋律中:“我梦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个动情的眼神,都让我熔化在无边的温存”

    直到夏风唱完,众人依旧沉浸于方才的旋律中,半晌后才有人惊呼:“这这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的吟游诗人啊!只有大西帝国和咱们东轩国的贵族才听过他们吟诗!就连鱼人都要嫉妒他们的声音。五十金币我买了!”

    “我出六十!”

    “六十五!”

    “七十!”

    众人争相出价,片刻间便把价钱抬到了一百金币的天价,这时只听远处响起一声清朗的高呼:“我出两百金币!”

    众人顿时静下来,虽然吟游诗人是这偏僻小地方难得一见的人物,不过要拿出十倍于一般奴隶的价钱来买他,还是有点令人惊诧,众人不由把目光转向后面那汉子,只见他二十五、六年纪,一身戎装,腰板笔直,往那一站便如杆标枪一般挺拔,相貌不见如何威武,甚至有些普通,但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冷厉气质却令人不敢直视。众人慌忙让开一条路,有的还讨好般地哈腰招呼:“亚辛公子好!”

    那位亚辛公子不理会众人的招呼,径直走上到夏风面前。纪萱萱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忙陪着笑说:“表哥,你给我捣什么乱?”

    “我正要这样问你呢!”亚辛公子打量夏风片刻,然后盯着纪萱萱,“他是奴隶吗?”

    “当然是!”

    “我不是!”

    纪萱萱与夏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见亚辛公子面色一沉,纪萱萱立刻拿出一张文书递给表哥:“你看,我有他自愿卖身为奴的契约书,我是从卞城来的一个客商手里把他买下的。”

    亚辛仔细看了看文书,然后抬头对夏风示意:“把你的右手拇指伸出来!”

    夏风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指,见亚辛看看文书,又仔细地察看自己的手指。夏风多少有点明白了,忙道:“我是被这鬼丫头用蒙汗药麻翻了,她要用我的手指摁十个八个手印都不是难事!”

    “是吗?”亚辛转望纪萱萱,她立刻一脸无辜地连连摇手:“不是不是,这契约书千真万确是从那个卞城客商手里买下来的!别听这刁奴胡说!”

    “我不是奴隶!也不认识什么卞城客商!”夏风连忙分辩。亚辛收起契约书,将信将疑地望着夏风:“你说你不是奴隶,那你有没有身份证明?或者有亲戚朋友可以为你作证?”

    夏风一窒,一时哑口无言。亚辛又问:“看你模样也不是本地人,你从哪儿来?来东陵城做什么?有没有同伴,只要有人能证明你不是奴隶,我都可以放了你。”

    “我从洛”夏风张张嘴,顿时省悟在这儿多半没人知道什么洛城,更不会有人相信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自己的来历要说出来只怕会被人当成疯子。而说谎编故事又不是他所长,所以只得闭上了嘴。

    “虽然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奴隶,尤其是你吟的诗,完全不逊于名气最大的吟游诗人昌达。但你如果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那我也帮不了你。”亚辛遗憾地摇摇头,然后转向纪萱萱,“他我买下了,那两百金币回头我会给你。”说着便把契约书收在怀中,就要去解拴在木桩上的铁链。一旁的纪萱萱咬着嘴唇一脸阴霾地愣了半晌,突然一改方才见到亚辛时的讨好嘴脸,撅着嘴赌气地说:“我不卖了!多少钱我也不卖了!”

    亚辛一怔,“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卖了就是不卖了!把契约书还给我!”纪萱萱说着向亚辛摊开手,一脸坚决。亚辛有些疑惑:“你是怕我不给钱吗?”

    “若是你要,白送给你都成,不过我知道,你是要拿去讨她欢心!”纪萱萱说着眼眶一红,眼珠子也潮湿起来。亚辛愣了片刻,冷厉的脸上渐渐现出一丝无奈和难以掩饰的痛苦,低声道:“她都要永远离开这里了,你还要这般恨她?”

    纪萱萱愤懑委屈的眼神渐渐有点软下来,不过依然咬着嘴唇不说话。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场中一时静了下。一旁的夏风在最初的愤怒、气恼、郁闷之后,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很快就恢复了他对一切事都满不在乎的本性,见状便笑着调侃:“喂,二位,我插一句。既然你们都争着把我买来卖去,好歹也听听我的意见。让我自己选择个主人,如何?”

    “没你说话的份!”夏风话音刚落,纪萱萱的鞭子便向他飞来,在落到他脸上前一瞬亚辛已一把抓住了鞭梢,对着纪萱萱不悦地说:“萱萱,他现在是我的奴隶,你无权再鞭笞!这东市的规矩,货物一旦有人开始出价,主人就不能再收回!”

    “你还没付钱呐!”纪萱萱尤在强词夺理。亚辛犹豫了一下,立刻从腰上解下随身的佩刀递给她:“这柄蝉翼刀至少值七百金币,暂抵两百金币的货款!”

    “为了她,你连自己的宝刀也可以轻易给人?”纪萱萱眼眶一红,泪珠子眼看就要滚落下来。就在这时,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跟着是无数人惶急的呼叫:“翼人!翼人来了!大家快躲起来啊!”

    亚辛和纪萱萱都是一惊,忙转望声音传来那方向的天空,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二人几乎同时在问:“守城的神机营哪里去了?”

    夏风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东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白色飞鸟,像一群巨大的天鹅般向东市俯冲下来,待他们飞近些,夏风才惊讶地发现,那不是鸟!而是是人!长着白色翅膀的人!他们几乎浑身赤裸,除了腰间遮住私处的一条兽皮,就只有手中拿着的弓和腰间扎着的箭壶。他们的体形比正常人小四分之一,背上那对巨大的肉翼跟蝙蝠的翅膀差不多,都是那种没有羽毛的肉膜,展开来比他们身子还长。他们通体雪白,只有长长的头发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地上的人们在惊恐地四下躲避,而他们则在天空悠闲地滑翔,碧蓝如大海的眼里闪烁着猫捉老鼠的从容。

    城市另一段的西市听不到东市惊慌的尖叫,人们依然在讨价还价,在为蝇头小利争吵不休。与东市的奴隶市场不同,这儿主要卖的是牲口,骡马牛羊之类。整个市场充斥着牲口的骚臭味和下里巴人的汗味,来这儿买卖牲口的通常都是些肮脏的牲口贩子、大户人家的仆人、以及少数需要牲口的农民。

    在这些下里巴人中间,一个瘦削的黑袍人显得有些打眼,一袭黑袍把他几乎完全罩住,就连头上都戴着黑色的斗篷,露在斗篷外的一张脸苍白到几乎透明,似乎都能看见皮下的骨骼和血管。这苍白把他那眼珠衬得尤为幽暗,就像是一对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深古井,这让他原本有些英俊的面容多了种诡异之色。他在人头攒动的市场中漫无目的地巡视着,似乎既不是在挑牲口也不是在找人,最后他在市场最偏僻的一个卖马的棚子前停下来,用冰凉刺骨的语调对那马贩说:“我要你那匹旄马。”

    小贩一脸惊讶,回头看看身后,见棚子关得好好的,从外面完全看不到棚子里的有什么。他疑惑地挠挠头,回头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匹旄马?”

    见黑袍人不答,小贩正要一口回绝,不想无意间被对方眼光一照,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忙陪笑道:“不瞒您说,我还真有一匹旄马,不过这匹马是要献给城主亚伯都大人的,不能卖。再说那匹旄马尚未经过驯化,还不堪骑乘。你看这棚外尚有不少好马,您可以随便挑一匹,价钱上我给你便宜点。”

    “我只要那匹旄马!”黑袍人盯着马贩,眼中似有微芒闪烁,那马贩又是一阵心慌意乱,不知不觉便放弃了原则,屈服道:“好吧,好吧,不过它还没上过缰绳座鞍,恐怕你一个人也把它弄不走。”说着便打开了棚子的大门。只见里面是一个用手臂粗的圆木做成的大木笼,笼中关着一匹模样奇特的马,那马身量高大,通体雪白。背颈、四蹄上都长着长长的鬃毛,尾巴长可及地。除此之外也不见有什么特异处。见有人进来,那马从笼子缝隙中淡漠地扫了来人一眼,便耷拉下头继续吃草,一副温顺驯良的样子。

    “把笼子打开。”黑袍人冷冷吩咐道。那马贩一听不由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别看它现在老老实实,旄马非常聪明,它知道没希望逃脱时会装出一副驯服的样子,一旦有机会,它会猝然发力,拼死逃逸。一旦它迈开四蹄,天底下就没有什么马能追上它了!”

    “打开!”黑袍人一下子加重了语气,那马贩浑身一个激灵,犹犹豫豫地过去开锁,这过程中他几次都挣扎着要放弃,但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他最终还是把笼子打开来。笼子门一开,那匹旄马几乎没有作任何准备就从笼中一跃而出,在冲出笼子后,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再迈不开四蹄!

    “畜生!趴下!”黑袍人左手五指虚张,遥遥罩定了旄马的头。只见它拼命挣扎嘶叫,却始终脱不出黑袍人的控制,片刻功夫,黑袍人脸上便泌出了一层冷汗,而那旄马依然拼命地在原地踢打跳跃。

    黑袍人猛然收回手,那马陡然间失去了控制,一下子便向他撞来。只见他微微侧身闪过马头,左手一把抓住长长的马鬃,衣袂响动声中他已跃上马背。那马顿时更加疯狂地跳跃蹬蹄,左右摆动身体。黑袍人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曲起中指,捏成一个奇怪的手势,不断虚击马头,每击一下,旄马浑身便一阵痛苦的颤抖。片刻之后,旄马终于安静下来,虽还在不甘地刨动四蹄,却不敢再做挣扎。

    一旁那小贩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张着嘴喃喃道:“我的妈呀,我还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可以不用缰绳马鞭就可以把旄马制服。先生您怎么称呼?”

    黑袍人咧嘴一笑,这一笑居然是如此阴森,把马贩又吓了一跳。只听他无声地笑着说:“告诉你也不妨,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叫尹寒!”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骚乱从东方传来,无数人在惊惶地呼号。黑袍人循声望去,只见晚霞似血的天空下,一大群白色翼人正展翅向这边扑来,黑袍人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来得真巧,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说话间翼人已如大鸟般扑到了西市广场上空,跟着从高空俯冲下来,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被他们用猿猴一样灵巧的脚抓了起来,以他们瘦小的身躯居然可以轻易把人抓到高空,在空中熟练地搜刮抢劫那些人身上的财帛首饰,然后把他们像麻袋一样从高空扔下来。遇到抵抗便一箭射杀。他们居高临下,地上手无寸铁的百姓除了躲避,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马贩早已吓呆了,半晌才连滚带爬地往马棚里钻,尚未藏好身子,陡感一股大力由后袭来,把他从藏身处卷了出去。他惊惶地回头一看,只见那个骑在旄马上的黑袍人五指箕张,正遥遥抓住自己。马贩拼命挣扎,却始终脱不出他的掌握。马贩心有不甘,拼命想问为什么?那黑袍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只听他淡漠一笑说:“第一,我买不起这匹旄马;第二,你不该打听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马贩只感到自己身子陡然飞了起来,一下子飞上了半空,在空中被一个翼人接住,顷刻间便被搜光了身上的钱财,跟着那翼人一松脚,马贩便惊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一个翼人如老鹰捕兔一般,从后方向那个骑在马背上不知躲避的黑袍人俯冲下去,刚接近他的后背,陡感眼前有蓝光一闪,跟着面门一寒,似乎有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了自己整个身体。那翼人心知不妙,忙扇动双翼强行拉起身子,刚升到数丈高的半空,身子就突然在空中裂成两半,带着一蓬血雨和血肉模糊的内脏直直地掉了下来。

    “杀死他!”几个翼人嗷叫着把箭射向黑袍人,不料那些箭在接近目标时像被一道看不见的球形墙挡住一般,纷纷向两旁滑开,根本伤不到那个黑袍人。一个翼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高声警告同伴:“不好!那是一个暗黑魔法师!别惹他!”

    话音未落,只见黑袍人已伸手虚抓向他,那翼人立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在空中不由拼命挣扎,可任他如何扇动双翼也没法挣脱黑袍人的掌握。不多时便见他捂住脖子吐出舌头,在空中慢慢耷拉下双翼,最后像一只被放了血的鸭子一样软软地一动不动了。竟被黑袍人遥遥扼杀在空中。

    其余的翼人见状不由一声呼哨,尽数飞向东方,转眼间便消失在天边尽头。直到翼人们去得远了,黑袍人才微微舒了口气,右手指尖上那一点蓝芒也才渐渐隐去。

    淡漠地环视了一眼血肉模糊、尸横遍地的西市广场,黑袍人拉拉身上的长袍,轻轻一磕马腹,旄马立刻迈开四蹄,带着黑袍猎猎如死神般的暗黑魔法师,以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悄然消失在长街尽头。

    东市的情况比西市还要糟糕,翼人们从空中扑下来的时候,几乎无人能反抗抵挡。只有亚辛和纪萱萱可以对翼人构成点威胁,不过没有强弓劲弩,结果连一个翼人都没伤到,还好他们的悍勇还是让翼人有所顾忌,加上还要急着去洗掠西市,因此翼人也顾不得与亚辛和纪萱萱纠缠,自然也就没给他们多少表现的机会。

    被拴在木桩上的夏风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翼人洗掠的全过程,简直就像是奇幻电影里的经典镜头!来去如风的翼人们呼啸而去后,广场上便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片狼藉,除了伤者和死人,就只有几个被绑在木桩上的奴隶安然无恙,在这次灾难中居然都毫发无损。大约是知道奴隶身上都没有一个子儿,又或者是被绑着,对翼人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因此他们那些箭居然没有一支招呼到这些奴隶身上来。

    夏风知道,翼人是为满足人们飞翔欲望而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特殊设定,没有不菲的资金是不能享受到展翼飞行的乐趣。看到他们搏击长空的矫健后,夏风暗叹,要是这次选择做个翼人,要找杜马斯也容易许多。

    直到翼人带着胜利的呼啸扑向西市后,躲在两旁屋子中的人们才惊魂不定地慢慢出来,开始清理、救助那些受伤的同伴。这当儿亚辛只顾着招呼大家救助伤者,没心思理会夏风。只有纪萱萱慢慢地来到自己的货物跟前,犹豫再三,终于把栓夏风的铁链从柱子上取下来,拉着夏风来到亚辛面前,赌气地把链子往他面前一扔:“给你!拿去讨好你的瑶姬妹妹吧!”

    翼人的袭击让整个东陵城惊恐起来,虽然他们只是洗掠了城中的两个市场,但他们造成的骚乱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波及全城,即便是处在防卫森严、门户重重的城主府邸,也能感受到这骚乱的涟漪。

    “听说,今日有翼人洗掠了东西两市?”倚在碧霞楼那红木雕栏的窗棂上,瑶姬木然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嘴里虽然在问,不过却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旁奉茶的丫鬟忙上前一步,大惊小怪地回道:“是啊!来了好多翼人,抢了好多钱,还杀了不少人,好像当时亚辛少爷也在东市。”

    “他去那儿干什么?”一说到亚辛少爷,瑶姬的声音便有点不自然起来。丫鬟抿嘴一笑,但立刻又露出同情和无奈之色,呐呐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和纪姑娘在一起。”

    “哦!”瑶姬木然望向虚空不在说话,神魂似乎又游荡天外。这时只听楼下有婆子高声禀报:“瑶姬姑娘,亚辛少爷前来求见!”

    听到这禀报,瑶姬空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但跟着就黯淡下来,然后像在自言自语,“还来做什么?”

    “瑶姬!”楼下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瑶姬神情微变,尚来不及回答,就见一身戎装的亚辛已大踏步进了月门,不过却在楼门外被两个士兵挡住。他只得立在楼下昂头望着瑶姬,眼里有希翼,也有无奈。瑶姬一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软,只得向楼下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大步上得楼来,二人默默相对,半晌,亚辛才抱拳向瑶姬行礼:“亚辛拜见长公主。”

    “公主?”瑶姬一愣,跟着苦涩一笑说,“十多年前若不是亚伯都城主冒险收留襁褓中的瑶姬,我只怕已被乱党所杀。又若不是我哥哥虞王继位,恢复了父王的正统,瑶姬只怕至今仍是寄人篱下不敢露面的逃犯。”

    “如今公主能恢复身份,也是件可喜可贺之事!”亚辛言不由衷地应道。

    “这身份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样的身份。”

    “”

    二人再次默然,半晌后瑶姬才幽幽问:“你又来见我做什么?”

    “对了,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亚辛说着向楼下拍拍手,一个打扮模样都有几分怪异的年轻人立刻被两个兵卒带了上来。

    夏风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只见这城主府邸的后花园那楼台亭阁,刁斗飞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熟悉,很像东方的古老建筑,他心里不由暗自嘀咕:咋那么像在拍华语古装片呢?

    他手上的镣铐早已经解开,完全可以借隐身披风逃脱,可他听说这瑶姬公主是东轩国有名的美人,便一时好奇想亲眼看看,看看这个世界中的美人和现实中有什么不同。跟着丫鬟上得楼来,夏风只觉眼前一亮,脸上懒洋洋的笑也不由收敛起来,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懒慵地靠在窗前,说不出的清雅脱俗,似不沾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女。夏风愣了片刻,不由在心中暗叹:《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大概就是这模样吧?

    只扫了夏风一眼,瑶姬就对亚辛皱起眉头:“他是”

    “哦,这是一个会吟诗的奴隶,不比那些吟游诗人差,”亚辛忙解释道,“我知道公主十分喜欢诗词,所以我就把他买了来送给你解闷。”

    “奴隶也会吟诗?”瑶姬有些诧异,跟着撇撇小嘴,“大概是些俗不可耐的顺口溜吧?”

    亚辛脸上一红,他对诗也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夏风那首《情人》“吟”得十分好听,一时冲动就买了下来。如今见瑶姬这样说,多少有点心虚,便示意夏风:“把你下午作的那首诗吟给公主听听。”

    夏风本不想吟什么诗,不过美女的轻视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暗道:我要不能用情歌打动你,也白做了二十一世纪的前卫青年,白听了小半辈子的流行音乐。

    ...

    “太优美了!”半晌,她才像小女孩一样闭着眼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陶醉模样,“小时候亚伯都城主曾带我听过那些吟游诗人吟诗,好像也没这么好听。这是你作的吗?”

    夏风只犹豫了一下,便恬不知耻地点头回答:“当然!”

    “还有没有?”

    “只要你想听,我随时都能作!”夏风成竹在胸,一脸轻松。心中更是得意地想:我记得的流行歌曲没有一千也有三、五百首,一个天才诗人一生中大约也就写这么些诗吧?

    “那好!你再给我吟一首!”听夏风这样说,瑶姬不由一脸喜色,倒把亚辛晾在了一旁。就在这时,只听楼下有兵卒高声禀报:“亚辛公子,城主要你立刻去见他!”

    亚辛见那是父亲的贴身随从,只得向瑶姬告辞,把两个沉浸于吟诗的诗人留在原地。

    匆匆忙忙来到父亲书房,只见肃穆威严的父亲早已等在那里。父子二人见过礼后,东陵城的城主亚伯都立刻示意随从们离开,直到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他才盯着亚辛声色俱厉地问:“今日黄昏时分,翼人何以能进入城中抢掠?”

    亚辛一怔,尚来不及回答,亚伯都已一拍书案:“都是因为你!神机十二营,每营轮换守卫城防,一日一换。作为值星官,你居然记错了日子,指派另有任务的神机三营防守东城,结果三营无法按时赶到,让翼人钻了空子,从毫无防备的东城冲入了城中,造成百姓数十人惨死。你说你该当何罪?”

    亚辛面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见儿子面如土色,亚伯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魂不守舍,做事心不在焉。不过我要提醒你,瑶姬不仅已经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更被新登基的虞帝许配给了烈王。这次虞帝能以太子身份登上王位,正是得了烈王之助,并且烈王是所有分封诸王中势力最大的一个,不仅咱们得罪不起,就连虞帝也要让他三分。所以我不管你有多喜欢瑶姬,都不能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虽然东陵远离京师,但作为已经踏入仕途的官宦子弟,亚辛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十多年前,正德帝被弟弟勇王弑杀,子女也为叛军追杀,有忠勇的大臣保着年幼的虞王和瑶姬公主兄妹逃出了京城,虞王最后为烈王所藏,而瑶姬公主则被父亲悄悄收留。如今篡位的勇帝驾崩,烈王趁机拥立虞王为帝,瑶姬自然也就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不再是自己家中那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了。想到这些,亚辛只得黯然点头:“我知道。”

    “还有,后天咱们就要送瑶姬公主去京城,我本不想委你护送。不过这次去京城,烈王听说你曾独力斩杀过一条海蟒,所以点名要见你。这是结交烈王的好机会,你不能错过。如今新君登基,朝中形势大变,若咱们不早做准备,恐怕就会成为新君清洗的对象。”说到这亚伯都突然走上前执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孩子,咱们一家大小的前途都在你手上,你不能为一己之私惹恼烈王,葬送咱们一族的性命啊。”

    亚辛神情越发痛苦,不过依然咬牙点了点头。父亲心中有些不忍,劝道:“孩子,我知道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会有多痛苦。不过你要记住,真正的英雄能忍常人所不忍,做常人所不做,行常人所不行!”

    “父亲放心,儿子记得。”亚辛面色终于平静了些。亚伯都见状点点头,拍拍儿子肩头:“我会让你的老师阳昊与你一起去,一路盯着你。另外,你路上要当心。如今并不太平,除了亡命天涯的匪徒、来去如风的翼人、大西国的内奸,就连许多诸侯王都不干净。路上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省得。”亚辛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一天后,护送瑶姬公主进京的队伍开始启程,由西门开拔,望东轩国京都晋城进发。路上由东陵神机三营护送,统领是阳昊,副统领则是东陵城城主亚伯都的儿子亚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家都还记不住名字的小人物,神机营那些兵将们只知道他是个卑贱的奴隶,同时又是一个出色的诗人。

    夏风对别人怎么看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杜马斯的任何消息,不过相信以他的能耐,定会在短时间内成为这个大陆上有名的人物。到消息灵通的东轩国京城,或许可以早一点得到他的消息。反正是顺路,不妨跟着大军走,也免了没钱没身份证明的窘迫,有隐身披风,随时想离开就离开,再说无论亚辛还是瑶姬,对奴隶都还不错,甚至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并不像传说中那些奴隶主,动辄对奴隶非打既骂。夏风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很满意。

    其实夏风不知道,是他那些“诗”为他赢得了特权,同时也赢得了瑶姬和亚辛的尊重。

    路上没用多久,夏风就与神机营那些官兵混熟了。现在神机营一千多名官兵,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随和懒散的年轻奴隶和诗人,并且他的一些即兴诗作还在军营中传诵开来,像什么:“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还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或者“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等等。大家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诗的意思,不过照着它一吟,人顿时就精神起来,连行军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尤其在众人齐吟的时候效果更为明显。不少领兵的将领发现了这个秘密,便把吟诗作为行军的一部分。吟游诗人能鼓舞部队士气、提高士兵战斗力的说法,也在军中流传开来。

    夏风在与兵将们的交往中,也逐渐了解了这个国家的一些基本情况。东轩国原本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黄皮肤的东轩人也是人口最多的民族。但长期安宁富足的生活,使掌权的贵族们耽于声色犬马,直到彻底腐朽堕落。在创造了辉煌文明的同时,也渐渐泯灭了征服的野性和武勇,再加上朝中无休无止的内斗,最后终于被崛起的大西人击败,退守到东方偏僻荒凉的山陵地带,国土面积剧缩了四分之三,如今仅占整个大陆的六分之一。而曾经的圣地和京都——太阳城,也被大西人完全占领,并被那些崇拜海神的大西人改名为“波塞东”。重返圣地太阳城,也成为所有东轩人百年来一个不灭的梦幻。现在的都城取名为“晋”,也是要让后人不忘西进的意思。

    如今的东轩国,国势早已无法和如日中天的大西帝国抗衡,若不是有天堑铜陵山脉阻住了大西帝国的铁甲军团,恐怕东轩国连偏安一隅的机会都没有。大西帝国立国百年,东败东轩,西驱塞姆诸部,北盟冰雪之国,南和海国。就连空中最好的猎手翼人、海里最强大的霸主鱼人,也不敢捋其锋芒,它已成为这个大陆上空前强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帝国。

    ...

    夏风对东轩国的历史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哪儿才能得到最灵通的消息。要想在两三千里宽阔的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找一个人,没有点非常手段,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旁的争吵引吸引了夏风的注意,现在是宿营时间,兵卒们偶尔的争吵打斗倒也常见,不过这次好像有点异样。夏风仔细一看,只见几个兵卒把一个瘦弱的小兵押到了亚辛面前。一见那人模样,亚辛面色就是一沉:“胡闹!”说着向身旁的随从一挥手,“把她给我送回去。”

    那兵卒穿着极不合身的军服,宽大的头盔遮住了他小半个脸,不过只看那露出的部分夏风就认出。她居然是专门从事奴隶买卖的纪萱萱。此刻只见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拉着亚辛的袖子哀求,“表哥,你就带我去京城吧,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晋城呢,就让我跟你去开开眼界。最多我像你的随从士兵一样听你的命令就是了。”

    “不行!”亚辛断然一挥手,“这是军中,不是在家里!立刻给我回东陵城,不然我让人把你押回去!”

    见亚辛一副无可商量的模样,纪萱萱赌气地甩开手,一昂脖子,“走就走!脚长在我身上,这去晋城的路又不是你的,你不带我我自己还不会去?”说着转身就走,亚辛一看,只得叫人把她拦住,心知以她的脾气,要把她赶走的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还真有可能独自上京城,那样路上反而危险。这样一想亚辛不由为难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在高处放哨的哨兵突然高声报警:“翼人!东北方向发现翼人!”

    “警戒!”亚辛忙向兵卒们下令,众人立刻忙碌起来,纷纷拿起随身的弩弓对准天空。只见东北方向的天空中,两个翼人在晚霞下悠然盘旋,宛若两只白色的巨鹰。

    ...

    “加派一队岗哨,大家注意警戒!”亚辛收起弩弓示意大家回营帐,不要轻易暴露实力。如今发现有翼人,他自然更不放心让纪萱萱离开,沉吟片刻,只得对她说:“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肯定不行,而军中又不许带女眷,所以你只有暂时作为服侍瑶姬公主的女奴,我才能容你和大军一路。”

    “女奴就女奴!”纪萱萱赌气地扔掉笨重的腰刀和头盔,散开扎起的发髻,漆黑油亮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顿时恢复了女儿家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