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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立遭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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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无籍籍之名,堪称当世一流刀客,比之半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左右观战无不称奇。唯一失败的原因,就只有对手太强而已。阿傻的庄主大哥难以置信,呆呆坐在场边。那人取走了庄园,依旧撂下一句:“你若不服,三个月后,咱们秋水亭见。”

    而阿傻两兄弟的厄运才刚要开始。一年后,阿傻的大哥现在他不是庄主了在沉沙谷的折戟台,输掉了他们能想到的一切,银钱、祖产、家传器物全都没有了。纵使阮囊羞涩,每次提出的抵押越见寒酸,秋水亭总是爽快地答应,而那人绝对依约现身决斗,然后潇洒地取走盛在牌下红盘里的抵押之物,以极少、极少的金钱代价。阿傻的大哥并未变弱。相反的,除了名气,东境几乎找不到能在他刀下走过十合的刀客,他的刀越练越绝,越练越狠,那是一刀十屠、几无可撄的决杀之刃,一旦出手便无法回头。

    他无法取胜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手委实太强,而且变强之速如有神助,竟还超过了他。渐渐的,那人在江湖闯出了名号。他手持阿傻父亲的家传宝刀、使的是阿傻家的不传绝学,住在历代先祖传下的老宅庄园里,重新聘过了庄客护院

    他摇身一变,成为阿傻家这代唯一的血脉,是出类拔萃的、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出色刀客,拥有列祖列宗难望项背的惊人武艺。

    从前庄园附近的老乡里都被赶走了,阿傻和他大哥的事根本无人知晓,更遑论遗忘。“阿海,我们不能再等了。”

    不知从何时起,大哥又开始同阿傻说话,只是仍不看他而已。“我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他,那人的武功进境快得只能说是邪门。”大哥沉声道,小心啜着黄油葫芦里的小半壶劣酒如果那种混浊的灰青液体能称做“酒”的话。

    阿傻尝过一回,呛得连胃酸胆汁都呕出来,滋味怕还比那酒水好些。除了烈得刮肠,简直一无是处。

    “但我们不能再等了。再耗下去,他只会越来越难打。”大哥珍而重之的把葫芦塞好,细细将葫芦嘴、指掌之间溢出的酒汁舐干净,小心挂在腰际。以前庄子里的老酒窖藏有许多百年佳酿,但阿傻的大哥滴酒不沾。这个瘾,是这两年餐风露宿时才养成的。

    “如果我死了,这仇便到此为止。你不懂武功,就当没这些事罢。隐姓埋名,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就好。”大哥背了只方方正正的蓝布包袱,提着一柄钢刀。

    除了黄油葫芦以及那身草鞋衫裤,他身上已没有其他的东西。阿傻没听从大哥的吩咐逃命,悄悄跟着他来到沉沙谷。那人早等在台前,双手抱胸,傲然睥睨,这几年来他已隐然成为一方传奇,百战长胜、风采照人,益发不可逼视。

    阿傻遥遥躲着,谷中风刀不息,这么远的距离就算长耳朵也听不见,但他眼力很好,竟能读出唇型,恍若亲临。这两年间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只有秋水亭主事的谦恭有礼。

    “这一回,您还能押什么?”大哥解下蓝布包袱,露出一块木纹苍苍的熏黑牌匾。那人眼睛一亮,含笑不语。

    “这是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哥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不是很想要么?这回,我押的是我的姓名。

    你赢,从此这木牌底下的名和姓归你,无论谁来问,你都是本家出身,货真价实的岳家第十四世嫡长。这,够不够份量?”牌位的最角落横雕着“十四世”的字样,底下并排着阿傻和他大哥姓名的簪花小楷。

    那人笑道:“你早两个月来肯定值,不过我近日才杀败盘据环跳山的五帝神兵,降服人称“伊沙陀之魔”的摄杀二律仙,身价暴增,一条姓名只怕不够。

    你家也拿不出更多啦,不若凑一对儿罢?”大哥只当阿傻逃命去了,早让他舍弃一切包袱别想复仇,答应得十分干脆。

    “好。”那人点点头,秋水亭的主事收起乌檀木牌,折戟台上只剩下两人。尘沙蜂虿暗黄天。阿傻的大哥拔出钢刀,那人双手负后,贮有家传宝刀的乌木长匣立在台上,八十五斤的沉甸直视旗卷风啸如无物,仿佛打入台基的一根铁桩,连晃也不晃一下。

    “我很佩服你。”他扬声笑道,雄浑的内力穿破风咆,仿佛说话的人就在耳畔。大哥只当是恶意嘲讽。近三场决斗,阿傻的大哥所能撑过的回合数越来越少,倒数第三场走了一一百零七招,第二场六十五招,三个月前那场只换过卅七招,便败下阵来。阿傻的大哥不畏枯燥,将家传的七式“杀虎禅”刀法练得精纯,原本一式数变的刀招越练越少,最后每招只剩一刀。与那人以外的对手过招,他极少出过三刀的第一刀“探玄”、第二刀“决杀”第三刀可用“欺刃”或“石伏”对强敌或骗或守。

    近日索性连“探玄”也不必了,出手便是“决杀”一刀即胜,毋须缠夹。如此看来,与那人愈拼愈少合的现象,也不见得全是坏事。““杀虎禅”这般枯燥乏味的刀法,你居然可以日复一日的练下去,还将它练得更加枯燥乏味,实在了不起。”

    那人朗声笑道:“你以为,杀虎禅刀法便是虎箓七神绝的别称、七式刀法便足以号称七神绝么?你们错了!岳家十二代前的那些个老骨头,通通都想错了!”

    大哥双目圆睁,紧握住钢刀,咬牙切齿。“无行贼子!你还在说那大不敬的妄语!”“我没骗你!”那人哈哈大笑,目中却迸出嚣狂的厉光,昂首道:“虎箓七神绝乃是当世绝学,指的是七套出神入化、境域不同的武功。

    你所学的七式杀虎禅,不过其中一部虎禅杀绝罢了。相较于七绝里真正的高深武学,这部刀法只能说是七流之末!”

    “你胡说!”“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掘开你岳家历代祖坟,挖遍虎王祠岳家庄的每寸土地,连虎林碑帖也没放过,再加上你这两年来不断贡献祖传宝物,终于让我找齐六部神诀。我的功力突飞猛进,便是七神绝功的最佳证明!”

    他大笑:“你已一无所有,若我所料无差,第七部神诀必藏在牌位中!今日败你之后,便是完整的虎箓七神绝现世之时。你想不想,一窥岳家神功的真貌?”

    阿傻的大哥心头一跳,忽然有些动摇。岳家历代武艺不兴,那厮却凭空练就一身惊世绝艺真正的虎箓七神绝,究竟有如许威力?那人便在这一瞬出刀。在“一刀”的境界里,攻心始终为上。

    他以言语扰乱大哥心绪,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稍纵即逝的精神破绽。乌木长匣一晃,泼墨一般的血练刀光穿破烟尘,正中大哥的胸口!阿傻的大哥骤尔回神,钢刀一挡,七式杀虎禅中的“石伏”发动,攻的一刀对上守的一刀,快得难以置信“铿!”

    血刀穿身而过,身后刀痕迤逦,宛若沙中游蛇。凡铁锻造的钢刀应声而断,余劲所致,大哥猛向后弹,被斜斜划开的胸腹间喷出血瀑,坠地染尘,逐渐被飘落的黄沙所掩。阿傻眦目欲裂,嘶吼着:“大哥”

    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剧烈的疼痛与共鸣胀满胸臆。连滚带爬冲出藏身处,大哥的尸体已覆着一片薄薄黄沙,难以辨位,反倒是泼溅开来的血池并未立刻消失,黏着滚滚黄沙四处流淌决斗台上,那人一手遮阳,一手轻轻一挥,随行的爪牙们便朝阿傻扑过来

    “后来,那人并没有找到第七部神诀。他疑心我藏起秘密,便严刑拷打。又怕我泄漏这件事,用烙铁和红炭毁了我的双手,让我无法再写字。

    “他将我流放到山林荒地里自生自灭,虽未灭口,却派一名武功高强的昆仑奴尾随,我若想向别人泄漏身份,便将听者杀死。若想练武报仇,便杀死我的师傅。如此过了六年,直到今天。

    “那人占了我家在乌城山的庄园,持用我先祖传下的宝刀赤乌角,以先祖创制的绝学虎箓七神绝扬名立万,并以岳氏代代相传的“八荒刀铭”称号行走江湖。

    他自称是亡父承先公的独子、岳家第十四氏的嫡长孙,他剥夺了我与兄长的姓与名,却以我大哥的名姓行世,蒙骗世人”

    耿照语声方落,阿傻猛然抬头,木然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他那肌肉坏死萎缩、如同焦木的枯瘦食指往席间一比,双眼迸出恨火:“那就是你,岳宸风!”

    此话一出,本拟激起满座惊诧,谁知众人无一开口,只有黄缨睁大明眸,双手掩着小嘴,低呼:“原来原来是你!”岳宸风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提壶自斟自饮,仿佛耿照所指,与己全然无涉。

    耿照同情阿傻的遭遇,不觉激起义愤,胸中似有炭炙火燎,不想余人却都反应冷淡。冷静一想,登时醒悟:“这不过是阿傻的片面之词,若要定岳宸风之罪,须拿出证据来。正所谓“打草惊蛇”若无凭证,便是诬指!”

    余光瞥去,果然横疏影俏脸一沉,面色难看至极。金阶之上,忽来一阵哈哈,独孤天威举杯仰头,竟也笑了起来。岳宸风收了笑声,待他笑完,才怡然道:“城主为何发笑?”

    独孤天威揉揉鼻子:“我想起当年太祖武烈皇帝驻守蟠龙关时,曾经断过一门奇案。”黄缨忍不住皱眉:“怎地又是蟠龙关?”被染红霞明眸一瞪,扁着小嘴噤声。“愿闻其详。”岳宸风潇洒举杯,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当时乡里间有家富户,老爷突然暴毙,众人疑心是姨太太下的毒手,她却抵死不认,临堂开审时,只说:“要定老娘的罪,先拿出证据来!”

    太祖皇帝一听,天眼顿开,当场圣裁:“既是苦主,当喊冤枉说委屈,只有杀人凶手,才会开口问人要证据!”妇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立遭天谴,活生生死在了堂上。”黄缨噗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