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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作者:吉儿·柏奈特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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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姆简直不能相信这种事。莉儿居然如此自制,没有牢騒、没有呻吟,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居然走路也不再踉跄了。当然他是稍微放慢了速度,因为距营区只剩不到一天的路程,而且也没有任何西班牙人的迹象这又是另一件使人吃惊的事。他扭头向后看,她正紧跟在后面专注地走着,而这也就是为何她没有每五分钟就像橡树一般倒地的原因。她不像以前一样总是朝上看注视着四周,反而盯着地面,小心地跨过地上的藤蔓,紧扰着她的短裙不被路上的枝叶勾到。

    他转身望向前方,目测小径的倾斜度。在刚才的几分钟内他们开始爬坡。在几百码的前头有座岩山,这条小径便由陡峭的那面山壁通向山顶,青翠繁茂的藤蔓自岩壁边缘像一扇窗帘般垂落而下。右侧有一道细小的瀑布那种常在丛林中花岗岩高地见到的小瀑布,水流快速向下冲击光滑的石面,深紫灰色的岩石使得水花前端显得更白,而植物的绿也更鲜活。

    他望着莉儿爬上斜坡,她因为椰子的重量而减慢了速度。如果他们在此休息一会儿,就可以解决其中一颗椰子,如此一来她的负担也减轻些。有一部分的他其实很想替她背,不过她的态度阻止了他。她看起来很喜欢有事可做,为某件事负责,而他不愿剥夺她的乐趣。一方面是因为那看起来对她十分重要,而另一方面也因为如此一来她顺从多了,而且也比较安静。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他将来福枪斜靠在树干上,解下他的刀子蹲下来,等着她卸下身上的椰子。她将之卸下,然后跌坐在村旁将膝盖靠在胸口。山姆割下一颗椰子剖开它,他们喝掉其中的汁液,然后他挖下里面的果肉递给她一大块。

    “我们必须越过前面那座山头。”他边咀嚼边告诉她。“那会很难攀爬,你也许会想卸下身上的负担。”

    “你的意思是要把椰子丢在这里?”她瞪视着他,仿佛他是在建议割下她的双手一般。

    “根据我上一次的观察,那是你身上唯一的负担。”他的话中是自然而然带着讽刺,不过他试着将其他的想法斩断她的头也不会减轻负担吞回去。现在没必要泼她冷水。这几个钟头尚可忍耐,而且他们也争取了不少时间,即使比不上他一个人时能争取的多。

    她盯着剩下的五颗椰子,好像它们是她珍贵的宠物似的。“它们是变得有点重了。不过我们刚才吃掉了一个,这表示负担会轻些。”她微笑着,他几乎感觉她骨碌碌转动的思绪。

    “我想你不会”

    “不行。”他站起来,准备在她愚蠢地要求他帮她背那堆该死的东西之前继续他们的旅程。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大声地叹口气,然后起身重新背起那些椰子。“我们离营区不远,你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如果你觉得太重,就把它们丢掉吧。”她的脸上浮现坚决的表情。“这不是重点,背这些椰子是我的工作,而我坚持要做好它。”

    “就随你的意思吧。”山姆转过身开始缩短他们和那座山近百尺的距离,而她则跟着他。接下来的一个钟点他们只是不停地攀爬,蹒跚地爬上险峻的小径,小心翼翼地越过常常阻碍他们前进的岩壁。

    她现在有点落后了。他一回过头正巧看到她用力打了打背后的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再度摇了摇她的头,等着。显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因为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后,迎上他的视线。

    “我以为我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身去。“你有看到任何东西吗?”

    他检查了她的背。“没有东西,连一只蚊子也没有。”他转身向上爬入一条岩石裂缝里,这条裂缝连结小径这端的尽头,然后沿着陡峭的山壁和近一百五十码处的小径相接。

    他解下背包伸出一只手。“来吧,这一段我得帮你。”他将她拉上身旁的岩架,打开背包拿出一捆绳子,将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然后转向莉儿。

    “我需要将另一端绳子绑在你身上,因为这个地方离地面有将近八十英尺的距离。”他用头朝下面点了点,然后将绳子打了个结,她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而犹豫。“好了。”他站起来,她仍眺望着峭壁。

    “别往下看。”

    她移动了一下椰子,然后脸色苍白而焦虑地看了他一眼。

    “把椰子留下来,莉儿。”

    她摇摇头,仍然看着下方。

    “如果你往下看,铁定会头昏眼花而害惨我们两个,懂吗?”

    “好嘛!”她抬眼看着他,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们几乎花了永无止尽的时间,才走过整条裂缝的四分之一。在整个过程中,山姆像在安抚一匹受惊的马般不停地和她说话,他的声音坚定、沉稳,像是在保证他会平安地将她带过去一样。

    “靠着边走,莉儿。”他说,在狭窄的岩层上又向前移了几步。“这边比较窄”她惊喘一下。

    他真想为了告诉她这里比较窄而狠狠踢自己几脚,因为这可能会吓得她失去理智,他衷心希望能修正他的错误。

    “没关系的。”他转过头想安慰她但却僵在那里。

    “不要动。”他命令道,向上帝祈祷她会照他的话做。

    一只巨大的毒蜘蛛正沿着椰子爬到她的左肩上。

    山姆看到她惊觉的眼睛缓缓移向左边。“不管你要做什么,就是不准动。”她的嘴巴张大。

    她看到它了。

    她的眼睛因恐惧而大睁。

    他可以感觉到那即将冲出口的尖叫“不要”

    “啊”他移向她。

    她上上下下的跳,一副在原地跑步的样子,而手臂则不断挥向她的头和头发,然后继续尖叫着。天啊,不停地尖叫。

    蜘蛛像黑色小毛球般和椰子一起飞向天空。

    他伸出手去抓她飞舞的手臂。

    岩层边缘开始发出震动的声音,然后她便跌了下去,仍一径比芝加哥疾风更快速地挥动她的手臂。

    山姆向后弓身,弯曲膝盖以便应付即将来临的震动,他牢牢握住绳子,他随时有可能感觉到她吊在岩架下的重量。

    被用力拉扯的绳索陷入他的腰里,不过他仍紧抓着它。他的肩膀吸收了这个冲击,不一会儿,绳子自他的手中滑动了一下,速度之快使他的手掌像被烧过一样。他更抓紧了些,不去理会手上那灼热的感觉,紧抓着绳子直到它停止晃动。

    只是她的尖叫声并未停止。

    山姆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将绳子绕在他的拳头上。

    忽然间它又稍稍滑了一下。

    “不要再尖叫了!不许再动!”他咆哮着,然后低语着加上一句:“你这个白痴!”他拉起绳子绕过燃烧般的手,甚至她不动时他仍能感觉到那痛苦,然后他继续将她拉上来。而在他拉扯绳子的过程中,她不断地呜咽着直到他将她拉到岩层上为止。“天啊,天啊!”她呢喃着抓住他的手。“快离开这里。”

    他将她的背推向岩壁。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可怕的东西?”惊吓过度的她只能边喘气边说话边打嗝以便呼吸。

    他双膝落地,手中仍松松地握着绳索,不知道自己是该打她还是拥抱她。不过她倒替他选择了。她冲向他怀里,然后紧紧用手臂绕着他的脖子。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他们的心跳快速地悸动着,他是因为刚才所费的九牛二虎之力和危险,她则因为害怕和哭泣。

    “它真的好五,又黑,而且还毛毛的。”她对着他的胸膛低语着,她的鼻息温暖,手臂仍绕在他的颈子上,身子还是抖个不停。缓缓地,他将手移向她娇小起伏的背,她像是寻求慰藉般地将身子藏入他怀中,她的胸部抵着他的胸膛。

    他停止进行到一半的动作。他不该碰她的,他不想碰她,他不能碰她,根本没有理由让他碰她。他的拳头握紧放开,然后开始缩短和她的背部仅仅两吋的距离,渐渐向下移

    她推开他,眨着眼睛,困难地吞咽了一下。

    他的嘴唇有点干。他俯视着她,将一些理智塞进他騒动的脑中问道:“你还好吗?”她吸吸鼻子点点头。

    “很好,现在我可以扭断你愚蠢的脖子了。”

    她难过地凝视他好一阵子,然后哭了起来凄惨的,为她所遭遇的一切。山姆瑟缩了一下,完全相信如果他死后下地狱,那里一定是充满女人的哭声及尖叫声。

    “我弄丢了那些椰子!”她哭号着。

    看她哭得如此可怜,他实在不愿再多她了。她的南方口音中充满了羞惭和挫败,一副她是犯了潘朵拉的罪,将痛苦的瘟疫散播世间,而非只是丢掉了一些蜘蛛爬过的椰子。不过想到那只蜘蛛飞越天空的样子,山姆又认为她确实是散播了瘟疫,而她的哀号则真的使他痛苦万分。他几乎要为他的念头笑起来,不过看了她一会儿后,他决定还是让她发泄出来比较好,虽然这对他的耳朵一点也不好。

    她真是个麻烦精。他对她的第一个印象是骄纵的小盎家女,但现在又对这个想法感到怀疑。除了无助和会惹麻烦外,赖蕾莉他摇摇头,仍然无法接受这个名字还有其他的特质:孤独和没有安全感,那些他原以为金钱和地位可以弥补的缺憾。孤独对山姆而言并不陌生,像现在他就宁可独处。他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生活,而他也比较喜欢这样。他总是谨慎地选择朋友,而其数目一只手就可数完了。信赖对他而言是很难付出的,他迫使大部分的人努力来赢得它,但由于他严厉的要求,他们通常都只有放弃。

    在昆西街上,你能让朋友怕你多久,和他们的友谊就能维持多久。不然的话,他们会在你背后戳一刀,毕竟他们也必须求生存。他曾听人将丛林比喻为那种只有适者生存的地方,但就他现在所处的丛林中的争斗和小战争,都不足以和他从小努力让自己活到成年的战争相比。

    对,他了解生存的意义。不过他仍记得每次有人看着他时,让他兴起似乎他的前额刻着“白种的私生垃圾”字样的感觉。那花了他好些年才除去身上的这个印记,但现在看着莉儿时,他又怀疑也许有些缺憾还在原处。

    她的哭泣声消逝,但他仍多给了她一分钟。“你好了吗?”

    她看着他。当她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时,他实在狠不下心嘲笑她。山姆搞不懂她,她的行为一点逻辑也没有,事实上她的心思是以他从未遭遇过的奇怪方式运作的。他甚至有那么一刻猜想过,也许这个轻率的女人生来就是要浪费他的时间的。呃,无论如何,他没时间去分析了,他要一劳永逸地摆脱她。然后一切都将恢复美好和正常。

    “我们不需要那些椰子。”他向她保证,希望能结束她这场小小的“秀”“我需要它们,它们是我的责任。”

    他厌恶地摇摇头站起来,抓住她娇小发抖的肩膀,然后把她拉起来。她又哭泣了一会儿,看看四周然后仰头看着他。“我讨厌蜘蛛。”

    “莉儿,过来。”

    她向前靠近了些,而他将手放在她肩上将她转向,让她向下看到岩壁的另一边。他指着下面。“你看。”

    她伸长脖子看向山底。“那只是另一条河川。”她揉揉眼睛。

    “不,”他说道。“那是个干净的水池。看到瀑布了吗?”他感觉到她在点头,这个女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想洗个澡吗?”

    她旋过身子,双手像厚脸皮的乞丐一样紧抓着他胸前肮脏的衬衫。“洗澡?”她看起来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

    他微笑地拨掉她抓在胸前的手拿起背包和来福枪。“走,”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走下通往水池的小径。“去洗澡!”

    莉儿站在瀑布下,用山姆给她具有肥皂作用的油滑叶片涂抹肮脏的皮肤。她特别使劲擦拭她的肩膀,想洗掉那只大蜘蛛所遗留下来恶心的感觉。随着大叶片的摩擦,所有的淤泥和尘埃都顺着冲击的水流逝,感觉简直就像置身天堂一样。

    她观察着所站的地方周围灰色的石块,除了一个让水流出去的小缺口外,那些石块几乎将她完全包围住。刚开始她有点多疑,担心山姆会看见她,于是她便问他她如何能确保自己的隐私。

    而他则告诉她他有比偷看她更重要的事要做,但她仍不肯行动,于是他带她到另一个类似的岩穴。这两个洞穴皆自然凹进山壁中,而且正好位于水池相对的两边。一块隆起的岩壁分开两个地方,所以如果他想偷看她的话,必须爬到岩石堆上才能清楚地看到她,因此她在那边可以避免男性的窥视。而因为她急欲洗个澡,因此也很愿意相信他。为了能让自己干净些,她连撒旦也愿相信的。

    水的感觉真好。她让它冲过她的长发,像净化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头皮。她用手揉了揉当做肥皂的叶子,然后将它涂抹在头发上,使其生出一些闻起来像昂贵的异国香水的肥皂泡,接着将头向后仰,不时转动地冲洗她的头发。

    一阵吵杂的声音自急速的水流声间传入。她转身尽可能用手臂及手掌遮掩身上的重要部位,然后向后退了几步伸长脖子向外观望,满以为会抓到傅山姆站在岩石上偷窥她。可是那里并没有人。

    怎么回事,她想着,那声音听起来分明像男性的呻吟声而且是很大声的男性呻吟。她开始担心起来,于是弯腰捡起刚才洗好拧吧晾在瀑布旁石头上的内衣。她看了束腹一眼,那是她唯一想丢弃的衣服。然后她踏入蕾丝边的衬裤里,拉起来绑好腰上的绳扣。所以它们潮湿地紧贴着她,像是她的第二层皮肤,而且是透明的第二层皮肤。接着她将手臂套进束腹里,一边挣扎着摸索那些小珍珠纽扣,一边不时探头看着那个遮蔽的岩壁。

    仍然没看到任何人。她套上又绉又破的衬裙,低头朝下看了看。虽然她尚未束紧腹带,不过至少大部分的身躯都已被衣服遮好了。另外,虽然觉得有点多余,她仍然穿上束腹。因为虽然多点自由很好,不过全身干净更棒。呃,几乎是全身上下都干净了,除了牙缝中的肉屑以外。

    也许她可以借山姆的小刀来将它们挑出来,主意已定,她开始穿越浅浅的水池。之前他说为了避免她在四英尺深的水中淹死,所以特别将她放在水池较浅的一边。她到达岩壁后才发觉忘了穿上鞋子,她望向远处,发现一些她可以利用来当阶梯,因经年累月受水冲击而光滑又平坦的石块。

    在举起一只脚的同时,她朝下望了望。和这四天来穿越丛林的长途旅程的危险比较起来,她怀疑攀爬这些石块会更危险。她开始向上爬,几分钟后便到达岩墙的顶端了。她撑起上身以便越过岩石边缘可看到另一边。

    一口气像块圆石般梗在她的喉咙里。

    “哦,老天!”她低语道。

    山姆站在水池的北侧距她不到五英尺远。他的背斜对着她,及腰的水正轻拍着他光裸的上半身,他正在刮胡子用那把大弯刀。他抬高方正的下巴用刀刃左右来回地刮着,视线随着在脸颊上轻刮粗毛的刀刃移动。一面破镜子倚在岩架上,他伸手将其调整到一个较好的位置,然后微转头用弯刀再度刮除黑色的胡髭。

    她将身躯往岩石外再探去,继续观察他。但他又微微转过身,她只能看到一点他的胸膛和侧面。她的上半身差不多都探到岩石外了,而她的视野也很好。他像黑玉一般的长发光滑地自前额向后披散,水流则像曲折的小河自他背后起伏的肌肉流下。他转动他的下巴,抬起手臂替刀刃寻求一个较好的角度。这个动作拉紧了他的皮肤,在他胸前坚硬的肌肉下,她清楚看到每根肋骨的轮廓和紧绷成波状的腹部。

    博山姆和她的兄长们一点也不像。

    靶到嘴巴干涸的她吞了口口水,却因此而几乎咳嗽起来。她将头缩回下面以免暴露出自己的形迹,随即又情不自禁地慢慢将头伸出岩石外,只见他正伸出手调整镜子的位置,阳光照射在他皮肤上的水珠,他的背部闪闪发亮。她突然好想知道他皮肤摸起来的感觉。这真是件最奇怪的事。想想看,居然会希望去抚摩某人的皮肤。她皱着眉头,一副手上捧着三十块银元般地盯着发痒的手掌。

    他刮完胡子了;她仍继续伸长脖子看着。他拿起两片和他给她的同样叶子,用它们慢慢擦拭他的胸部。她真希望他能再转过来些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他突然转过身面对水池,她的嘴巴松开,急忙将身子往下缩,但仍越过岩石边缘继续偷窥。卷曲的黑色毛发自他的腰部向上延伸或者说自他的胸口向下延伸。她注视着他好一阵子,试着决定哪种是对的。最后她决定不论毛发自哪里延捎诩不重要,反正它就长在那里,而每次他用叶子擦过它时,那些毛发都会反弹起来。

    他伸展双臂笔直靠着头部伸了个懒腰,然后将身躯左右扭动了一下,这些动作展现了他身上每束鼓起的肌肉和每根肋骨,他身体的每个起伏都是那么的迷人,让莉儿都忘记要呼吸了。他再度背对她,池水轻拍他的腰部。他看着镜中他的下颚,摸了摸下巴,然后表示“够好了”的耸耸肩,转身潜入水中。

    莉儿很快地闭上嘴巴探出身子,一心想看清楚他的泳姿,她的腰挨在岩石的边缘上踮起脚尖。他晒黑的身躯自水面下掠过,然后浮出水面再潜下去,像河里的鳟鱼一样地游着只差蹲鱼并没有刚好浮出水面那么强壮的臀部。

    她的嘴巴张开,然后她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听到他所造成水花飞溅的声音,紧接着则是一片岭寂。她等着,想偷看却又有点害怕,最后欲望战胜了恐惧,于是她慢慢分开她的手指。

    他又背对着她站在那面镜子前面。他倾向前用一只强壮的手指擦拭他的牙齿,这动作提醒她来此的目的。她以舌尖掠过牙齿,想起她是来向他借刀子的,然后她再度看向他。他正拿着镜片显然在寻找一个好角度,而当他将它举高时,他背部的肌肉一阵收缩,她因而将原本想对他说的话给忘了。

    “喂,莉儿。你能不能向右边移一点?”

    听见他的声音她僵住了,原本集中在他背部的视线向上移,一个黑皮眼罩和一只愉快的褐眼正从镜子里盯着她。但他的视线并非停留在她脸上,而是在稍微下面的地方。她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开着大口的束腹使她的腰部一览无遗。

    她喘了口气,双手盖向胸部。一个大错误

    她的手原本是唯一避免她跌落的支撑。她向前跌落,越过石墙头朝下地落入水中。在翻转过来后她摆动手臂好站立起来,水在她的鼻孔内燃烧着。他的手臂搂住她,将她拉上来,而她浮上来后所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一阵男性低沉的笑声。她边咳嗽边对着他赤裸的胸膛咕哝。当她的手如愿已偿地搁在他的皮肤上后,它真的不再发痒,反而感觉很温暖。

    “很享受吧?”他的语调中带着诙谐。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胀红起来。“放我下来。”

    飞快地看了他的脸一眼,她知道了他的想法。“不要在这里!”她迅速补充道,知道他正准备把她丢回水中。

    他露齿而笑看看她,然后跨上几个石阶到她那边,将她放在石墙的顶端。由于困窘,她开始扭绞她的头发,然后终于无法再装下去了,她只好看着他,想着自己要说些什么,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他们俩都知道的事是无法用任何借口来遮掩的:她在偷看他,而且是在她极力争取自己的隐私后。像这种时候。她真希望地上能裂个大洞让她钻进去,然后躲到别的地方去任何地方,只要不是这里。

    他涉过水池懒洋洋地靠在镜片附近的岩石上,交叉着强壮的臂膀。他的视线移到她的胸部上,脸上同时浮现一抹男性自信的笑容。“很好,非常好。”

    她真想去死!她只是紧抱着自己的胸部。

    “但需要我帮忙吗?赖莉儿小姐?也许”他转身将手臂以一种令人困窘的慢动作向上伸展,一副在为雕刻家摆姿势的样子。“这个角度可以吗?”

    “我是来向你借刀子的。”她宣称,不敢直视他愉悦的眼睛。

    “你真的是来借刀子的吗?”

    “对。”

    “嗯,为什么听起来不怎么合理呢?”他望着围着水池的石堆。“真有趣,我没看到任何椰子树,你这次打算把刀子抛到哪儿呢?”

    “抛到你卑劣的心脏上,不过我怀疑刀子能刺穿它。”她闭上眼,知道自己不该偷窥,不过看他的态度,除非她疯了才会承认这一点。

    “此外,”她说道。“我是要借那把小刀,”她指向放在破镜子旁的皮带和刀子,还有件东西在她知道他有以后,她也想向他借用。“也想借那个镜子,谢谢。”“不行,你不需要。”他走向挂着刀子的皮带。

    “什么叫‘不行,你不需要’?我当然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不会要镜子的。”他的语气就像摩西对红海讲得一样肯定。他的自信惹恼了她,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家中,她的五位兄长老是告诉她汁么该做,什么是她需要和她该如何想的时光。

    “我对总是告诉我该做什么的男人实在既厌倦又恶心。”

    他拿起小刀转过身,一双眼睛诙谐地凝视她好一阵子。带着令她心生警觉的笑容,他拿起镜子涉水走向她,然后在距离她一英尺远的地方停下来,她的视线仍停留在他脸上。

    “悉听尊便,赖莉儿小姐。”他递给她镜片和小刀,然后夸张地鞠了个躬。她凝视着他黑色的头顶,然后将刀子和镜片紧抱在胸前,绕回她那一端的岩壁。她一边往下走一边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而那只使她移动得更快。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慢慢往下爬,小心不让自己滑倒以免更丢脸。她沿着水池边的沙地走到瀑布后凸出的岩壁,以便在用刀子挑齿缝中的肉屑时能有些隐私。

    她感觉到他仍在注视着自己,于是到达目的地后她便回头看,只见山姆正用手肘支撑在石墙上探出身子。他露齿一笑,手飞坑谠她敬了个礼,然后开始可恶地数着:一、二、三这举动使她更加愤怒。

    她故意不理他,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爬上岩壁,然后拿起刀子和镜片愉快地消失在水帘后面。

    “七!”他喊道,明显的是想让在瀑布后的她听见。

    她坐下来将镜片安置在一个好角度。

    “十二!”

    她看向镜子

    “十四!”

    然后尖叫起来。

    他的声音传入洞中。“看到那些斑点了是吧?只花了十五秒,不错嘛!”山姆边看边等

    她的头自瀑布后探出来。“我的天啊!”她的手遮在脸颊上这几天来一直布满小红点的脸颊。“我这样有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他微笑着。“现在你确定你没多吃那些浆果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过你了。”

    “你才没有!”

    “我跟你说过不要吃太多的。”

    “可是你没提到这些红点。”

    “我警告过你了。”

    “可是没提到红斑点。”

    他耸了耸肩。“警告就是敬告,我不觉得非要用某种方式才可以。”

    她举起镜子然后瑟缩了一下,用手指碰碰脸上红肿的地方。“它们什么时候会消失?”

    “别问我,我不认识任何长这种红斑的人。”

    “它们会消退吧?”

    “也许。”

    “什么叫也许?你不知道答案?”

    他又耸耸肩。

    “可是你知道叫我少吃一点!”

    “因为我曾被警告过,也没有笨到去尝试看会有什么结果。”

    她的头缩回水帘后。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他确定她刚刚又叫了他“该死的北佬”

    “动作快点,莉儿,做好你要做的事,然后穿上衣服,我们要出发了。”她没有回答他。

    “听到我说的话吗?”他吼道。

    “听到了!”她同样大声回答他。

    他对自己笑笑,愉快地走回去拿他的东西,从水里出来穿上裤子和衬衫。他从没想过会遇到任何像赖蕾莉这样的人轻率易受骗太过单纯,而且比一队坏脾气的老骡子更顽固。她是个离家在丛林里逃亡的女人,而且她在这里是如此适应不良,以至于山姆就算想要也无法弃她于不顾,而事实上山姆也不想如此做。他要那笔赎金,她仍是个人质,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直到她父亲赎回她以前大概都不会发现。

    昨天他也许会说无论赎金是多少,都不足以弥补他过去这几天的遭遇。因为当一个人需要越过数百英里的丛林,而里面又充满急欲夺取他性命的毒蛇、西班牙士兵和敌对的游击队时,最不需要的就是和一个爱发牢騒且刚愎的女人作伴。不过他是个佣兵,如果价钱谈拢,他就必须做该做的事。这件事当然也不例外。这其中有金钱牵扯在内,而且可能是相当大的一笔。再者,他也需要金钱来补偿几天的遭遇。

    然而经过今天的事后,他又发现她的另一面。他原本以为她是一个富有的势利鬼,不过看来他错了。想想她要求帮忙做一些事,还有像对待美国国宝一样地背着那些滑稽椰子的样子。她有种奇特、但他可以了解的自尊。而他起初以为是傲慢、自我得意的表现,其实是恰好相反,她一点也不自傲,而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系上皮带,用力将一端穿过扣环,突然有种想分析她这个人的需要。其实他根本不想了解她,她就是个少根筋的麻烦女人。

    他背起背包拿着来福枪越过岩堆到莉儿的那一边。“准备好了吗?”

    她爬到凸出的石块上,将鞋子、镜子及小刀放到口袋里,跳到靠水池边的浅水中,然后像一般女孩子避免衣服弄湿一样地撩起粉红色潮湿的裙子。

    他忍住笑意摇了摇头,等她走到他身边。她套上鞋子,然后直起身子将镜子和小刀递给他。他将镜片塞回背包,刀子则被收回刀鞘中。

    她的衣服仍然破烂,不过已经干净多了。她甚至扯下更多的蕾丝用来当缎带,好将正由潮湿时较暗的威士忌色转为微干时金黄色的头发扎在脑后,那束干净闪亮的头发正如丝般垂落于她斑斑红点的肩上。她的脸、颈子和肩膀上到处是粉红色的小点。他大声说出他的想法。“你的衣服和你的红点还真配。”

    她先是像放了一天的尸体般地僵硬起来,然后和将他的弯刀抛至天国时一样地挥动她的手臂。

    他抓住她挥舞的拳头,拉着她抓在他胸前避免她挥出另一拳。“住手!”她抬头瞪他,嘴唇因愤怒而抿成一条直线,她的脸也因同样的原因而胀红,使他忽然有种想拂去她脸上愤怒的渴望。他低下头,她的嘴只距离他不到一英寸,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一颗子弹擦过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