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咸鱼第十二式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大清之祸害三千位面大抽奖杀戮异形象棋霸主降临卡利姆多的道士超科技狂潮我不是变种人王东吴巧儿苏陌宫亦臣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京城东边平康坊里的陇西王府老宅,是先帝时奖赏功臣赐下的头一批宅院。

    那时候的京城被战火波及,处处断壁残垣,哪里比得上如今繁华。

    尤其是城东的平康坊,如今成了京城富贵人家的聚集之地,左右邻居都是高门大姓。

    池萦之到了家门口才赫然发现,自家的老宅子是附近街坊邻居里最大的一间没错,却也是最破的一间。

    偌大的宅院,只守着当年留京的老仆两三个,能守住满府的床柜家私不被梁上小贼撬走已经费尽了心力,其他的就别指望了。

    正院屋里灰尘满地,被褥湿冷,描金帷帐被老鼠咬出了窟窿。

    池萦之在二十年没住人的拔步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辎重队伍进了城,徐长史连夜送来全新的被褥铺上了,这才勉强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趁着院子里空旷无人,阿重端来了热水,关起房门,对着铜镜,将小主人的眉眼重新描画了一遍。

    池萦之的眉眼其实生得极好,即便是发呆的时候,神色舒展,眸光朦胧,也是极动人的情态。

    但如果用世间看男子的眼光去看,五官轮廓未免太柔和了些。

    柔,即是弱。

    俗世眼光如此,大凡执掌权柄的男子,面相可以凶恶,可以暴烈,甚至可以丑陋,但绝不能柔弱。

    每隔三五天,阿重都会用特殊的药粉画眉,将原本柔和的眉形描长,斜飞入鬓,即使用水洗脸也洗脱不掉。

    眉形变了,连带着盯着铜镜发呆不动的视线也仿佛锐利了几分。

    垂落肩头的青丝挽起,束发成冠,铜镜中雌雄莫辩的柔美面容,逐渐显露出几分利落的英气来。

    池萦之对着铜镜里的造型,满意地点了头。

    就在这时,徐长史夹着账册来找她了。

    “老宅子年久失修,不翻修实在不能住啊。”

    徐长史愁眉不展,“之前筹划的入京花销里,根本没有花钱修屋子这一项。二十年的老宅子,原以为好歹撑几个月没问题,没想到昨晚兄弟们刚搬进来,靠着墙说了一会儿话,就压塌了一堵墙,差点把人砸伤了。”

    “难怪昨夜听到轰隆一声响,我还以为打雷了。”池萦之和徐长史并肩走向侧院,去查看昨夜塌了的屋子,“索性修一修吧。这次进京,咱们可能会住上好一阵子。”

    徐长史眉头皱得更紧,“翻修宅子最费钱。老宅子又这么大,随便修一修,就是几千两的修缮费用。钱从哪儿来?”

    池萦之诧异地停了步:“出平凉城的时候,我账上的银子都提出来给你了。”

    徐长史唰唰地翻账册,“三千二百两。加上临行前王爷给的三万两,除掉路上的开销,总计还剩余三万两千两左右。”

    他敲着账册叹气道,“来一趟京城,处处都要花钱,买幅贵重字画送礼都得上千两银子,宴客一次少说也得三五百两。咱们的三万余两……世子爷,我算来算去,感觉不够。趁现在还没到年关,咱们还是修书一封,赶紧寄回平凉城再要点。”

    池萦之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跟着往前走,悠悠说,“钱嘛,多有多的用法,少有少的用法。咱们不交游,不宴客,不送礼。就一百来号人的吃喝住行,三万两,足够用好久了。”

    徐长史:“……”

    徐长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就算不交游不宴客不送礼,坐吃山空怎么行——”

    就在这时,门外把守的王府亲卫冒着寒风跑了过来。

    “淮南王世子遣人来了!”

    亲卫高声喊道,“楼世子抱怨说,鸿胪寺给他们准备的宅院比青阳驿的院子还小,乌龟在里头都翻不了身,问咱们世子爷,陇西王府老宅子占地那么大,能不能匀几个院子给他们暂住。 ”

    “啊,送钱的来了。”池萦之停下脚步,吩咐道,”你们跟楼世子说,一个跨院三百两银子租金,叫他自己过来挑院子,选中了今天就能搬。”

    两刻钟之后,楼思危遣人抬来了满满一箱银子,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码得整整齐齐,传话说,“两百亲卫都随我搬过来。三千两银子,包十个院子。”

    徐长史:“……”不愧是富庶之名震天下的淮南封地之主,出手如此豪横!

    东宫送请帖的太监下午过来的时候,楼思危带了亲卫正忙着搬家,平康坊外不少路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哟,楼世子搬过来和池世子一起住了?正好,咱家的帖子省得送两个地儿了。”

    青袍纱帽的太监打着哈哈,“明日正午,临水殿外的太液池畔,东宫设宴招待此次奉召入京的藩王及各位世子爷。”

    说完了,他满脸堆笑,双手奉上松枝傲雪图样的精美正红请帖,“池世子,楼世子,还请两位务必赏光赴宴。”

    池萦之虽然第一次来京城,还是知道些规矩的。

    她从袖中摸了一封红包银子,正要塞过去,那青衣太监却连连推辞,客气了几句,掉头就走。

    池萦之头次送银子就没送出去,纳闷地不行,等人走远了,捏着银封感慨着,“都说太监爱财,没想到今天遇见不贪财的太监了。”

    大门敞开的老宅正门外,过来串门的沈梅廷正好看了个清楚,拢着大袖子走过来。“哪有不贪钱的太监呢。是担心拿了钱出事才不敢收吧。”

    他四处打量着陇西王府老宅的陈设,“情况不妙啊池表弟,我听到了些风声,太子爷明天的接风宴不好应付,只怕要给你们个下马威。”

    池萦之这时才看见他,“沈表哥来了。明天你也会去宫里赴宴吗?下马威是什么意思?”

    沈梅廷避过了下马威的疑问,没有正面回答。

    “招待藩王和世子的大宴,我区区一个五品散骑侍郎,可没资格入席。”

    沈梅廷咕哝着,过来拍了拍池萦之的肩头 ,“不过池表弟放心,明天东宫宴客,除了你们几个小一辈的藩王世子,还有汝阳王和辽东王两位亲自应召入京的藩王在场。有两位王爷在前头顶着,哈,天塌了也是先砸他俩头上。”

    池萦之:“……”谢了,并没有被安慰到。

    “就算天塌了,先砸在汝阳王和辽东王头上,我们这些藩王世子不也是跟着挨砸吗。”

    沈梅廷揉了揉鼻子,”怎么说呢,咱们毕竟是有交情的。如果你明天赴宴出了事,我会和太子爷说说情,想办法捞你的。”

    “承你吉言。”池萦之面不改色地说,“明日宫宴,各方第一次见面,如果只是个下马威吧……我觉得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万一真出了事,你也不用费劲捞我了,反正捞也捞不出来。不如趁现在没出事,借点修缮银子吧。我家房子塌了。”

    “哎呀,池表弟看得开。”沈梅廷如释重负,哈哈哈的笑了,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来,“别跟表哥提‘借’字。银票拿去修屋子,不够再遣人来沈家找我。”

    池萦之看了一眼,银票加起来足有两千两。

    她递过去徐长史那边,欣慰地说,“现在账上多了不少银子,足够把老宅子好好修一修了。”

    徐长史:“……”一天进帐了五千两,莫非世上真的有气运之事,城东这间老宅子旺财!

    当晚,楼思危带着他的两百亲卫呼啦啦搬进陇西王府老宅,占据了东边十间跨院。

    年富力强的精兵们闲着没事干,看到一处偏僻跨院里有间房子塌了,楼思危招随口呼了一声,那边两百精兵们挽起袖子就开始捣米浆,搬砖砌墙。

    满院子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楼思危死活拉着沈梅廷不许走,又拉了过来看动静的池萦之,三个人将就着坐在偏院油漆剥落的廊下,一边喝着阿重奉来的茶,一边低声议论着局势。

    楼思危:“叔啊,我爹再三嘱咐过我,叫我上了京城首先与你会合,遇事和你商量。现在咱们会合了,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池萦之想得很直接,“没什么好说的,陛下十二月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做臣子的入京觐见,按规矩送贺礼呗。”

    楼思危罕见地担忧起来,咕哝着,“陛下年年都过生辰,但大张旗鼓地召各地藩王入京,可是少见得很。今年是怎么回事。”

    他压低了嗓音问京城里的地头蛇,“沈兄,今年倒了个蜀王,你说,明年会不会轮到咱们其他家藩王的其中之一哪?”

    沈梅廷嘴里含着茶想了半天,最后说,“你何必问我呢,我的话在京城里又不管用。”

    楼思危改而来问池萦之。

    这个话题太敏感,池萦之本来也想避而不答,想想大侄子那句 ‘我爹再三嘱咐,遇事和你商量’,她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蜀王那边,是确定倒了。拒不入京的几家藩王,我觉得他们挺危险的。至于奉召入京的咱们五家呢,情况还不一定。我觉得……可能性五五开吧。”

    楼思危咕哝着,“这不是废话吗。”

    沈梅廷却‘哟’了一声,接过话头问了句,“池表弟所说的五五开的意思,是入京的五家藩王可能会倒,也可能不会倒的意思呢,还是说,五家一半会倒,一半不倒的意思?”

    池萦之用茶盖拨了拨雪白的茶沫,镇定地说,“哦,是后面那个意思。我觉得咱们入京的五家,这次在京城可能会倒一半。或许是两家,或许是三家。”

    楼思危倒抽了一口冷气,音调都变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

    池萦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能怎么办?来都来了,等着陛下召见,给陛下送贺礼呗。”

    “叔,你当真的?那、那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啊。得提前想些办法才行。”楼思危激动起来,手一抖,茶水一多半泼到了台阶上。

    旁边的沈梅廷听不下去了,赶紧劝了一句,“楼兄弟,你千万别瞎想。先帝亲封的各家藩王之中,想得最为深远、提前想了许多应对办法的那位……可不就是谋反了的蜀王吗。”

    楼思危一下静了,苦恼地抓头思索起来。

    池萦之糟心地看着浸湿的地面,细细的一股茶水往她这边流了过来。她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抓过楼思危的衣袖擦了擦,

    “大侄子,别想了。还是那句话,咱们来都来了,现在想什么也没用了。怎么处置咱们几家的事,留给东宫去想吧。”

    话音刚落,三人背后的偏院墙头却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

    浅淡月色笼罩的夜幕之下,一人儒杉大袖,风度翩翩地站在对面墙头上,赞叹地击掌,

    “池小世子这样想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