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乱云低水 > 第一章 夜如何其 1

第一章 夜如何其 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今夜无人入睡。

    京城太平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火灾,正是冬天干燥的时候,火一燃起就以迅猛之势席卷几条街道,而且家家户户堆积着如山的取暖物资,火龙一扑来,根本救无可救。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近傍晚还弥漫不去,遮蔽了那方艳丽的云霞,让人无比憋闷,恨不得劈开天空,让风雨倒注下来。

    晚风萧瑟,催得浓云层层堆积,似压抑的情绪,找不到释放的出口,只有毁灭一途。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苍茫的黑与灰,哀嚎声、怒骂声、老老少少的哭声此起彼伏,京城已成人间炼狱,连美丽的南平河也被殃及,河水污浊不堪,满是杂物,河岸一片狼藉,躲灾的人们在官兵帮助下支起小小的棚子,细细清点各自带出的物品,哀恸此次无妄之灾。

    整个京城地区已实施宵禁,太平府衙和京畿地区的府衙衙役尽数到了街头,左右御林军也全体出动,一边安排灾民,维持秩序,一边挨家挨户搜捕疑犯。

    得知失火,皇上龙颜震怒,衣冠未整,匆匆召集群臣,亲自坐镇朝堂指挥救灾事宜。各级官员来到朝堂,不觉有些愕然,朝堂之上只见几张简朴的方桌,上有文房四宝,桌边连椅子都未备下。

    内侍很快传旨,为与百姓同甘共苦,皇上命大家在此处理政务,没有把此次救灾事务处理好,谁都不准出这个门。

    众人心知皇上动了真怒,纷纷归位做事,除了老迈的尚书令和礼部尚书得以赐座,暂得休息,其他或倚桌而立起草政令,或聚在一起紧急商议,或单独跪坐一旁写写划划,朝堂上一片冷肃气氛,即使有异议,谁都不敢像往常一般大声争论,个个皆压低声音,弯下身子,生怕引起内堂里皇上注意。

    自晴妃死后,皇上逐步将政务交给安王爷处理,自己在殿上设内堂,偶来察看安王执政的情况,不过并不过问。兴致来时便召几个肱骨之臣询问一番,或者对新进官员温言指导,让他们尽心尽力为国家效力。因此,朝堂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殿上黄灿灿的龙椅始终形同虚设,而内堂成了大臣们向往之处,得以进到内堂,大家都是倍感荣光。

    报信的门官不停地出出进进,一个个汗流浃背,狼狈不堪,在众人忧心忡忡的目光森林里穿梭来去,一溜烟跑进殿上内堂报告新的进展,又连滚带爬冲出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条条旨意被紫微令捧出来,经过黄门省几位官员的审议,一条条修改颁布下去,各部官员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合作态度,户部尚书葛长海以桌为家,从进门开始一刻未曾歇息,户部属官川流不息,能调用的银钱和粮食布匹帐目陆续送至,由葛长海和侍郎亲自核对记录成册。

    工部尚书王同胥命人送来名册,将全国能工巧匠一一筛选,另立成册,立刻发出征召令,设计规划新街道的任务很快分派下去,由他亲自把关,只等图册完成,立刻破土动工,安置百姓,重建京城的繁华街市。

    内堂里的怒斥声不时响起,让群臣胆战心惊,要知道皇上登基多年,这是第一次有这种雷霆之怒。安王爷是武将出身,脾气暴戾,把持朝政多年,在朝堂上一贯颐指气使,作威作福,谁的面子也不给,谁的情也不领,让大家真正寒心。而皇上是难得的明君,从小以温柔敦厚,斯文儒雅著称,登基时就表现出卓越才华,对外派遣紫衣使拓展通商渠道,促进各国的经济文化交流,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因爱妃之死而一蹶不振,退至内堂避开繁琐政事。

    商议过救灾事宜,有几个关系非同一般的老臣不禁悄悄议论,安王爷第一次监斩就闹出这种事情,只怕难逃罪责,而这也许是皇上重回朝堂的重要契机。

    天色微白,大家忙了一夜,加上精神紧张,皆是困顿不堪,全无形象,三三两两歪倒在地。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大家感觉到紧张的气氛,纷纷起身,尚书令任奕秋起来太快,差点站立不稳,被旁边紫微令姚和一把扶起,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同时迎了上去。

    安王爷疾奔而来,全然没有往常的威风凛凛形象,衣衫上血迹斑斑,发丝纷乱,神色颓然,进到朝堂,他对众人视若无睹,大步流星走到内堂,尚书令欲言又止,低头长叹。

    皇上正在查看工匠名册,听到脚步声,眉头一拧,头也没抬,信手一拂,将茶杯摔到安王爷面前,安王爷二话不说,长袍一掀,直直跪在碎片之中,膝下立刻一片鲜红,安王爷似毫无知觉,眸中有如凝结冰霜,不发一言。

    旁边的内侍不敢出声,齐齐跪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看完名册,又拿出京城的地图,冷冷道:“传左右大将军!”

    御林军分左右两军,各设一个大将军,左大将军原是龙虎大将军霍西风,最近霍西风请辞,由太子舅父高寒山接任,右大将军由太子师樊篱担任,群臣纷纷议论,皇上对太子日益看重,只怕会早早退位,做个逍遥的太上皇。

    樊篱先一步进了内堂,见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安王,眉头紧蹙,毫不犹豫跪在他身边,叩拜道:“皇上,此事和安王爷无关啊!”

    皇上拍案而起,“和他无关,难道和你有关!朕且问你,你们抓到人没有?”

    随后进来的高寒山闻言全身一震,非常利索地拣了块没有碎片的地方跪了下来。

    樊篱不卑不亢道:“皇上,臣等无能,搜遍了全城和京畿各县,始终没找到人,由刑场发现的暗器看,这些人是从燕国来,而且来头不小!”

    高寒山连连附和,“是啊,来头不小,来头不小!”

    皇上横了他一眼,将书案上的一样东西扔到几人面前,冷笑道:“确实来头不小,是出自安王之手啊!”

    看到一枚小小的袖箭,樊篱变了脸色,颤声道:“安王爷,这真是你的?”瞥见安王的黯然之色,他脸色顿时铁青,咬牙切齿道:“子安,你疯了不成!”

    “安王!时至今日,你还有何话说?”皇上把桌子一拍,把里里外外的人吓得一个激灵。

    安王爷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沉默不语。

    皇上大怒,“安王,你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皇上,你不就等这一天么,何必废话!”安王爷似笑非笑道。

    在外面徘徊的太子听到此话,吓得腿一软,浑身冷汗直冒,刚迈了一步,紫微令姚和还当他要去劝谏,连忙拖住他衣袖,太子茫茫然回头,朝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溜烟冲了出去。

    皇上额头青筋直跳,手微微颤抖,似乎压抑着滔天怒火,樊篱又急又气,重重拜道:“皇上,安王遭逢巨变,现在有些不清醒,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安王绝对没有忤逆之心,这次劫刑场决不是安王策划!”

    皇上颓然坐倒,长叹道:“子安,好歹兄弟一场,你就如此看朕?”

    高寒山连连点头,“皇上一片苦心,安王真不知好歹!此次劫刑场安王虽不至于策划,但也脱不了干系,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嫌恶地瞥他一眼,冷冷道:“既然如此,那烦请左大将军代劳如何!朕赐你尚方宝剑,限你一个月查明,否则你用那把剑自绝吧!”

    此话一出,大家皆心头一沉,安王和高寒山有深仇大恨,安王整肃吏治时,以严酷手段惩治贪墨官员,杀一儆百,不顾众人求情,杖杀高寒山的大儿子,这次安王落到他手中,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接到旨意,高寒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儿子死后,他一直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此刻兴奋之余不禁心惊肉跳,生怕皇上过河拆桥,自己成了陪葬。

    “高寒山,还不领旨谢恩!”见他迟迟不动,而皇上脸上已有怒意,旁边的内侍连忙提醒,高寒山只觉背脊发寒,反正躲不过去,把心一横,恭恭敬敬接过尚方宝剑。

    安王爷突然仰天大笑,扑上去抢过剑就往脖子上抹,众人惊得魂飞魄散,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樊篱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意图用手抓住剑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银光一闪,剑哐当落地,激得人人心头一震,百感交集。

    皇上右手一直在袖中,当安王身形一变就已蓄势待发,只等他拔剑来刺,毫不留情地当场扑杀,却没料想他意图自尽,心念一转,手一抬,袖中箭正中安王的手背,只是他自己也没料到竟有如此反应,竟愣在当场。

    内堂之外,群臣皆恨不得竖起耳朵听内堂的动静,听到响动,也猜出端倪,各怀心事,密密跪了一地。而内侍和高寒山已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只有樊篱一人挺胸抬头,目光如炬,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安王爷怔怔看着皇上,满脸悲愤,大笑道:“何必多此一举!”

    皇上眼中掠过一抹尴尬之意,默默垂下眼帘,下意识地把玩着案上一枚样式奇特的飞镖。樊篱从小和皇上一同学武,对安王如同自己亲弟弟一样,按捺不住满心忿恨,瓮声瓮气道:“臣愿为皇上分忧!”

    皇上手一震,长长吁了口气,露出无比倦怠之色,挥挥手道:“樊大将军,你辅助高大将军查明此事吧,还是一个月为期!”

    高寒山心惊肉跳,暗暗叫苦,自己反正已成陪葬,再拉一个垫底也好,连忙拜谢,命人带走安王关入天牢,只想赶快远离这个漩涡。

    “安王什么身份,你敢将他关进天牢!”话一出口,樊篱还没暴跳起来,皇上就已勃然大怒,将一方砚台朝高寒山重重砸来,高寒山已成惊弓之鸟,哪里敢躲,硬生生受了一下,顿时头破血流,皇上似乎犹不解恨,命人掌嘴二十,一个孔武有力的内侍劈里啪啦一顿打,高寒山眼冒金星,脸已经不成人形,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将安王送上七重楼,严加看管!”皇上总算解气,留下这句话立刻拂袖而去,安王爷朝樊篱高高抱拳,目光中满是悲怆,樊篱无颜以对,拱手匆匆道:“子安,得罪!”

    高寒山仰面倒下,被几个内侍接住,大呼小叫地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