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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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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现在占着40路公交线的两方人马,无疑就是洪衍武要面对的最大对头。

    因此别看今天一整个儿白天,在菜市口的街头是平安度过的,可洪衍武自己相当清楚,在这平静的表面下肯定藏着暗流涌动。

    走极端的人,全都不轻易服输。尤其是社会上滚过的,野心和狠劲儿都比常人多出许多。没人会把到手的既得利益拱手相让,由此引发争斗也是根本避免不了的。

    那么自然就可以断定,其实无论哪一方面的势力,都绝对不会傻傻地无所作为,干等着洪衍武找上门去。

    最大的可能,是“八叉”、“弓子”以及“大民子”、“虎钳子”还在暗中筹划准备着什么。或许从明天开始,或许从后天开始,反正一等他们准备好了,就将彻底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那么这种情形下,洪衍武又该怎么办呢?

    他对自己的处境,其实早已分析得明白。

    说到劣势,刚刚回归京城、势单力薄的他,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别看明面儿虽然只是和两方势力做对,但暗地里还不定又藏着多少人,惦记着从后面扑上来咬他一口呢。

    并且,即使是他自己的小团体,眼下内部也不算稳定。

    因为被“红叶”送回来的“小顺子”、“三蹦子”和“菜刀”三个人,和主动回来的“小媳妇儿”、“坛子”绝不不同,他们分明带着点儿不情不愿。之所以还肯重新为洪衍武效力,只不过因为两方“把子”关系太过友好的缘故,又有“忠义”名份压着,才没他们反对的份儿罢了。

    所以完全可以说,他目前的处境算是腹背受敌,内忧外患。

    要说他唯一真正具有优势的,也就是在信奉“暴力领导一切”的圈子里,他和陈力泉具有真正超人一等的武力,和过去积攒下的冒尖儿凶名罢了。

    功夫是练出来的,这“尖儿”又从何而来?

    那自然用命拼出来的!它得见血,得打倒成片成片的人,这里没道理可讲,打服了你算!

    这也是那些明面儿、暗面儿的众多敌人,一直隐忍不发,有所顾忌的真正原因。

    可另一方面也要知道,那些真能成点儿气候的主儿,奸、损、坏、狠、毒什么都不缺。要是一旦等着他们的对头具有针对性的做好了准备,最后的结果可就不甚美妙了。

    哪怕最后拼出个两败俱伤的程度,倒霉的也一定是他们。因为那时,必然会招得其他早就惦记趁人之危的各路猛兽一拥而上,像豺狗一样把他们分食、舔光。

    说实话,洪衍武当下面临的情况,其实和二战时的日本和德国极为类似,也可以比作当初的努尔哈赤靠十三副甲胄起兵之时。

    因此他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仿效当年这些小国、小族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那么“闪电战”、“突袭战”也就成了不二选择!

    洪衍武看得很透,他只有在对手们没准备好之前,先行一鼓作气发动突然袭击,才有机会用各个击破的方式,迅速打败明面上的两方对手。

    当然,打不是他最终目的,只是实现目的之手段,他也并不想真的永远把着公交线做个贼头儿。不过他的对头们,恐怕也只有先被他打疼了,才肯老老实实接受他的条件。

    同时,他也只有挟大胜之威,才可以借此震慑四方宵小,让他们彻底收敛与自己的敌视之心。正如当年德军攻占波兰之功效,到时候,这盘棋才有可能盘活。

    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再想重新立起相当难。所以时间和出其不意,也就成了至为重要的绝对关键。

    洪衍武知道拿破仑有一句很有名的战争格言——我之所以能够战胜敌人,是因为我的军队比敌人早到了五分钟。

    于是综合考虑下,他就作出了一个决定。宜早不宜迟,就在今晚,他就要带人分头去突袭天宁寺和永定门的两方人马!

    这种事儿一般人想不到,也决不敢干!要真成了,他真正所图也许今晚就能达到。而且名声也就绝对立起来了,再传得神点,他更上台阶!

    人,全是一个德性,狗眼看人低,你不露牙时候,都惦记撕巴了你,可一旦见势不妙,感到危的时候,个个全闪,还都夹着尾巴捧着你。

    也正是因此,洪衍武在去帮“小百子”出头的时候,便已提前安排手下和陈力泉各自去探听两方人马的确切消息和行踪。

    而当他与大伙儿在自然博物馆见面后,那几个手下不但已经将他想要知道的事儿弄了个一清二楚,陈力泉还从“二头”处,得到了一个让人既有点出乎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原来,那两方人马真的没闲着,永定门的人在已经主动联系上了天宁寺的人,就在今天晚上十一点钟,两方约好要在广安门的护城河边,商谈联合在一起对付他们的事儿。

    这不禁让洪衍武相当庆幸自己判断正确。也为今天可以不用太过奔波,便可一网打尽两家对头而高兴。

    所以随后,他果断率领人马直接杀奔了天宁寺。他要先拿根基尚浅、实力稍逊的“大民子”和“虎钳子”开刀!然后再去护城河边,等着“弓子”自投罗网!

    而从这一刻起,这个夜晚,便已注定会是一个刀兵交战的不眠之夜。

    晚上十点,广安门的“新风饭馆”。

    这是一家只有五张桌子的小饭馆。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不但饭馆的门窗都已经上板儿了,屋里的大部分桌子也都倒挂上了椅子。

    但由于正是自己的家门口,和饭馆里的人认识,因此饭馆的人下班之后,索性留给“大民子”和“虎钳子”一把打开的挂锁,就各自回家睡觉去了。只嘱咐他们,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就行了。这样一来,“大民子”和“虎钳子,现在仍然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桌旁喝着小酒聊天儿。

    桌上摆着一瓶六十五度的二锅头,才喝了不到半瓶,此外也就是一盘花生米和一盘豆腐干做下酒菜了。

    这倒不是两位新蹿红的“把子”抠门寒酸,舍不得花钱买好酒好菜。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为喝酒,只是想借这里暂时避避寒风,也等着自己的人到点儿聚齐,一会儿好就近去护城河边赴约。

    “兄弟,这回可是真碰上硬碴儿了,我老觉得有点心惊肉跳,这心里踏实不了。”

    “大民子”既能打,也会偷,是个有名的双面能手。现在更是天宁寺的地面儿上说一不二的一尊“神仙”。可他说这话时,脸却拉得特长,显而易见是烦恼得厉害。其实自打在菜市口见着了洪衍武以后,他就再没笑过。

    “哥哥,我倒觉得你有点多余。这天大了,谁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红孩儿’是有一号,但架也是一天一天打的,再牛逼也是过去式了。怎么就只能他叱诧风云,咱们就永远地待在阴沟里?当初想跟咱们抢40路线的‘大歪’怎么样?手底下小几十号兄弟护着,不也让咱们给办了吗?还割了他耳朵!现在见着咱们,是绝对点头哈腰当三孙子。所以说,就没有不败的神话……”

    “虎钳子”是个货场的搬运工,不但有点三青子劲,也力不亏身,更是家门口的一霸,不过跟着“大民子”走上这条路还没多久,他只对洪衍武略有耳闻,所以在态度上就很满不在乎。

    “按理讲,兄弟你的话够劲,这也是我当初为什么找你打联手的原因。可你知道,哥哥我在天宁寺‘戳’了七八年了,和我同一拨出来的,不是折进去了,就是‘玩’不起了。为什么只有我能有今天这个局面?一是靠你这样的兄弟捧,二来我也有自知之明,从不惦记自己够不着的事儿。我可以跟你说,‘红孩儿’的的确确是压在我心上的一块臭硬臭硬的石头。因为他从来没败过!从来就没有!我就怕……”

    “大民子”毕竟多吃了不少盐,知道实力上的差距不是只凭个“狠”字就能迈过去的,所以说到这儿,他摇着头,颇有些意兴阑珊。

    可“虎钳子”又不乐意了,一仰脖儿狠灌了一盅酒。

    “哥哥唉,你这也太灭咱们自己威风了。难不成咱还把用血拼出来的40路让出去不成?您是想让咱们哥们弟兄都喝西北风儿去啊!”

    “大民子”继续摇头苦笑。

    “也不怕兄弟你小瞧我,其实把40路让出去,我真的想过。只不过想了多次,又多次打消。人哪,没有的时候无所谓,可一旦有了,还真他妈没出息,割舍不下啊。我现在就怕玩‘陷’了。要是咱们真拼不过,钱也就是个王八蛋了,不划算的事情,想必你也不会做。”

    没想到大战在即,“大民子”竟然会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虎钳子”可真有点急赤白脸了。

    “要早知道您这样,那我今儿早上就去菜市口会会他了。我就不信,插丫一刀拔出来,会不是红的?”

    “大民子”却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说起了风凉话。

    “得亏你没去,要不你肯定回不来了。再说你以为你捅了‘红孩儿’就完了?‘陈大棒槌’还在边儿上呢,怎么也饶不了你小子!”

    一听这话,“虎钳子”可真恼了,急躁下一拍桌子。

    “哎哟我的哥哥唉,前怕狼后怕虎可不是你的风格。事已至此,您再犹豫还有什么用啊?就算您说的全对,可咱们晚上不还跟‘弓子’谈判嘛。只要一联手,以多对寡,咱们也用不着再怕什么了。”

    这番话倒是让“大民子”的脸色见缓。

    “恩,这是件好事,那头跟咱们一样,也得跟‘红孩儿’死磕。何况‘弓子’后头还有前门‘八叉’跟撑着。要是咱们双方能真把劲儿往一处使,没准还真有戏。可我唯独就是担心,即使弄了‘红孩儿’,后面也会有更大的麻烦……”

    “别闹神经病呀。你这么瞻前顾后的,到底怎么啦?”“虎钳子”终于不耐了,忍不住抱怨一句。

    “小心一点好。”“大民子”先回了一句,这才继续解释。

    “你刚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八叉’和‘弓子’虽然和咱们一直相安无事,可那是因为一没借口,二来‘弓子’才刚继承‘大位’,还在忙于巩固自己的地盘。你等他们腾出手来,未必不会针对咱们。别到时候,咱们当了‘炮灰’,反倒成全了人家。”

    “大民子”的顾虑不能不说有道理,“虎钳子”听了就是一愣。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眼珠转了几转之后,就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既然是打联合,那就得谈条件。我可听说,‘弓子’和‘红孩儿’还有其他的碴口呢。我看咱们不如已退为进,要求‘弓子’他们去打冲锋。否则,咱们就去跟‘红孩儿’低头。您说,‘弓子‘会怎么选呢?就是万一‘弓子’不答应咱们,那咱们也可以假戏真作,先把线路让给‘红孩儿’。因为只要这场‘碴锛儿’起来,绝对就是恶战,肯定你死我活,后果,不说谁都清楚。我就不信了,咱们就没机会玩儿别人一把。”

    没想到“虎钳子”竟然还有这种心眼,“大民子”脸上已经起了变化,“你说具体点。”

    看着“大民子”有了兴趣,“虎钳子”索性就继续引导。

    “哥哥,往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有可能发生。人,就怕算计,只要算计到家,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大价值的果子。有句老话叫做两败俱伤,以‘弓子’、‘八叉’的实力,与‘红孩儿’拼一拼,指不定谁输谁赢呢。所以说,其实咱们才占有主动权,是真正压秤的最后一个秤砣。这种情况下,咱们的机会也就有了,浑水摸鱼呗。到时候指不定谁笑最后呢?要真有势力壮大,收编别人的机会,你不会不吃吧?

    “大民子”本身就是个脑袋瓜够使的主儿,“虎钳子”的这份狼心,足够让他吃惊并为之警醒的。但另一方面,也足够让他雄心再起。

    确实,如果这么想,反倒是个“拔份儿”的好机会,尤其是这种受各路诸侯瞩目的争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真能像“虎钳子”说的那样,最后弄出个头彩儿,恐怕这一战之后,他也就彻底修炼成了“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