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许多愁 > 45.甜的

45.甜的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从陈家覆灭至今, 他们已经有六年未曾见面了。

    陈桑并不再往前走, 定在原处,很和气地笑了笑。那张脸是被蛊毒毁了的, 笑起来有一种扭曲的可怖, 他却仿佛没察觉似的,笑容愈深, “小景长大了, 舅舅都认不出来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 “你是个男孩子, 却同阿姊长得很像。倒是, 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从前还是陈桑还是陈家小将军的时候, 是很疼爱阿姊唯一的孩子景砚的。即使因为身份相隔, 平常不能见面, 他都是将景砚惦念在心中,时刻不忘。可如今已与往常大不相同了,他们彼此之间变化太多,陈桑, 或是说夏雪青明白,景砚也明白。

    景砚同他一般高, 偏过头,露出小半个侧脸, 浮着笑, 连眼底似乎都是亲近, “怎么会可惜?小舅回来后,祭拜过母后吗?她一直很惦念着小舅,临走前也忘不掉。”

    陈桑道:“怎么敢去?我在京中的身份敏感,四处都是他的眼线。”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望了一圈周围,总算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发现了一个身影,正在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景砚不再提陈皇后了,他随意地问了些南疆的事宜,大约在三年前,南疆那边的事,陈桑都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报上来的,至于重要的都很模糊。现下景砚对南疆的了解全靠自己的眼线。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

    陈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些,又反问他,试探道:“那小景在这太清宫待了六年,难不成还待出来了感情不成,不想再出来了吗?”

    景砚敛了敛笑,很疑惑似的,“怎会?时候未到罢了。下次再见,必然是在朝堂之上。”

    什么时候?陈桑连个马脚都捉不住。他一度觉得景砚很可怕,十四岁就能舍了南疆十万人的性命,十五岁就能舍了自己的命待在宫中,如今又过了六年,这宫中内外,他有多少眼线,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手,除了景砚自己,大约谁都不清楚。

    景砚姓景,似乎是天生的狠心,满天神佛都不可救。

    陈桑的脸色一沉,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道:“那小舅就拭目以待。此地不便久留,我就先告辞了。”

    他入宫有几件事,其中最要紧的一件就是打探景砚这边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景砚半阖着眼,一身玄衣,声音遥遥地传来,“小舅,保重。”

    陈桑的脚步未停,从暗道离开了。他走了片刻后,萧十四也从树上跃下来,静等着景砚的吩咐。

    景砚思忖了片刻,道:“派人盯着称心。南疆那边的人,暂且沉下去,最近别有异动。”

    萧十四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要说什么,可又不敢。

    景砚察觉到了,便多嘴解释了一句,似是嘲讽,“孤还记得六年前才进太清宫不久,你将陈桑未死的消息禀告上来。那时陈桑是想要报仇的。可夏雪青想做什么谁知道。十四,你知道吗?”

    陈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换了皮肉和身份,背着血海深仇成了夏雪青,人活着,不过凭借名字与皮囊立世,可这些陈桑都变了,他的品行也再不同以前。

    萧十四暗自抖了抖,他早有揣测,却不敢肯定。

    凭陈桑的武艺,如果他想要元德帝的命,第一次进京面圣时,他们俩离的那样近,即使陈桑身边没有兵刃,一命换一命的法子也早杀了元德帝,可夏雪青没有。他不仅没有,还成了元德帝的宠臣重将。

    景砚低声说了一句,“孤等着。”

    他等着最后的结果。

    乔玉回来的时候,陈桑已经离开好一会了,他欢欢喜喜地推开小门,缩着身骨钻了进来。太清宫的小门开得极小,就是为了出入不便,乔玉小时候进出还算宽裕,可如今长大了,每次出入都恨不得练了缩骨功,怕被卡在里头。

    景砚每次都会站在离门前不远的地方,拉着乔玉的手,将他整个人都拽出来。

    乔玉的脚步不稳,有的时候就顺势摔到了景砚怀里,就觉得这门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今天他依旧跌在了景砚的怀里,却没多待一会,而是急匆匆地要将食盒里的吃的拿出来,拉着景砚的袖子,一路走到了石桌上,一样样摆了上去。

    元德帝的生辰,御膳房自是不敢怠慢的。平常的菜色份例不足,也没什么要紧的。若是这一回有不长眼的告上去,说是哪个厨子胆敢缺斤少两,做的不好,再安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万死而不能辞了。

    乔玉的脑瓜子都能想明白这事,所以期待得要命。

    景砚对吃食都不太上心,他望着乔玉探着头,脸因为兴奋而染上淡淡的红,一碟一碟地同自己介绍那些点心和鲜果,就已经足够了。

    乔玉像一个贪食的小老鼠,满满一桌反倒不知道该先吃那一样了,就偏头瞧着景砚,声音里都满是烦恼,“殿下,你说咱们先吃哪一个?”

    景砚点了一个颜色最鲜亮,模样最精致,乔玉盯了最久的那个。

    乔玉站起来,咬了一下下边嘴唇,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顺从地俯下身,往另半张桌子去够那碟糖糕。

    他又想,又不想。因为乔玉有个恼人又可爱的小习惯,他总是将最喜欢最想要尝的吃食放在最后品尝,仿佛这样才能不辜负美味。可他又嘴大肚小,每次到了最后,留下来的好吃的也尝不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次次都很懊悔,可是下一回还是舍不得。

    景砚便推他一把,帮他舍得。

    那碟模样最好的糕点,味道果然也很好,甜且软,却不过分腻,也不黏牙,入口即化,乔玉吃完了一块,舔了舔手指头,皱着眉头数了剩下来的,几乎要舍不得吃下一块了。

    景砚撑着额头,动都未动,也不打算尝,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乔玉犹豫了一小会,又拿了一块,小口地吞了前面的一小点,把那个碟子推得远远的。

    这是小毛病又犯了,大概是治不好了。

    乔玉将自己咬了一口的点心往景砚嘴边递了递,嘴里囫囵地讲着,“这个好吃,殿下也尝尝,要是喜欢,要是喜欢……”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道:“那边还有呢。”乔玉长大这么大,虽说太清宫着实艰辛了些,可有景砚宠着,称心护着,倒也没怎么吃苦,还是小孩子脾气,一点也不大方,好吃的东西还是舍不得送出去分享,可是大概更舍不得的事景砚。似乎也没什么理由,甚至连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似乎是本能一般,就是吃到了好吃的喜欢的东西,便会想起他的太子,也想要他尝尝,甜一甜嘴也好。

    景砚也不嫌弃,就着那个姿势,咬了一小口。

    乔玉似乎是真的心疼了,手都在抖,不过还是接着问:“殿下喜欢吗?”

    景砚咽了下去,摇了摇头,“我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你知道的。”

    乔玉瞪圆了小鹿似的眼睛,里头湿漉漉的,满是不相信,嘟囔着,“殿下总是骗人,说不喜欢吃。要是不喜欢吃该多坏,下午骗了我半盏杏仁玫瑰膏,我都求你了,也不还给我,一口就吃完了。”

    景砚微眯着眼,轻轻一笑,替乔玉擦了擦唇角,“小没良心的,我那是喜欢吃吗?冰镇的杏仁玫瑰膏,你要是真的一碗下了肚,晚上估计睡不着觉。”

    乔玉有点不好意思了,雪白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红晕,大概是羞的。他的脾胃不好,自己心里多少有点数,这么多年全靠着景砚时刻不停的盯着,他自个儿在这上头的自制力大概就是个空。

    可真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他才不肯认下,和景砚胡搅蛮缠,“肯定是殿下自己贪吃,抢我的却不好意思承认,对不对对不对!”

    景砚含着笑,“唔,兴许,我还是有些喜欢吃甜的,不能太腻。对了,小玉吃了那么多甜的,那么多糖糕,会不会,小玉也裹上了层糖,变成甜的?”

    他朝乔玉贴近了些,微眯着眼,似乎是探究,又似乎是好奇,凝视着乔玉的黑色眼瞳,轻声道:“我想尝尝,小玉是不是甜的?”

    乔玉差点没吓掉了手里的点心,歪着脑袋,傻乎乎地瞧着景砚,没明白他的话。

    景砚一怔,敛了笑,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不再提方才的那句话了。

    乔玉也没记在心中,他就这样被糊弄过去,又尝起了下一道点心,景砚又削了个苹果,切成了一个个小兔子的形状,果皮连成一串,中间都未截断,摆在了白瓷盘的周围,又新鲜又好看。

    他一只手拿着兔子苹果,另一只手拈了块糕点,吃的停不下来,却还要同景砚讲着自己今天在路上看到的新鲜事。

    那都是些平常繁琐细微的小事,连路上遇到一只对他喵喵叫的小猫咪,乔玉都要详细地描述给景砚听。

    结果他学的几声猫叫引来了除夕,除夕小半天没见着他了,想得厉害,绕着乔玉的腿转了好多圈,想要爬上去要乔玉摸摸他的爪子和小肚子,可惜了却没办法。

    景砚望着他,又削了个梨,这次没有切开,而是一整个放入了盘子里。

    而另一边,称心从自己的院子里出去,一路往大明殿去了。

    大明殿灯火通明,周围侍卫戒备森严,一溜小太监站在屋檐的灯笼下头,见他来了,簇拥着赶上去,着急地禀告着,说元德帝正着急找他办事。

    称心都记了下来,同他们道:“不要慌,叫太医院把今日的药熬了两份端过来,太府监那边有人回了吗?手脚须得快些,明天天一亮,宫里就不许见白了。”

    他一件件将事情说了清楚,叮嘱下去,正往内殿走去,却看到梁长喜远远地站在个阴暗无光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称心恍若未闻,朝内殿跨了进去,梁长喜却忽然冲出来,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

    梁长喜的面皮有如枯树,是粘在骨头上的,一说话就会鼓起来,漏着风,与几年前的春风得意全不相同,对称心的恨意几乎是刻骨铭心的了。

    他恨恨道:“我当初真不该提拔你,你这个没心没肺没良心的东西。”

    称心能认自己没心没肺,恶毒狠辣,却独独不想认没良心这个词。他当初才入御书房,即使明知道梁长喜对自己有利用,也心存感激,处处为他。可后来没多久,称心更得圣心,梁长喜瞧不过眼,竟伙同另一个太监诬陷他,称心险些死在里头。

    到底没死,依旧站在了元德帝身边,直到现在,成了最得重用的太监。

    称心一点一点掰开了梁长喜的手,微微笑着,“您现在是宫中的老人,谁敢对您不敬?我还有些事,便不陪您多聊了。”

    梁长喜阴森森地笑了,“你且得意着,嘿嘿,你得意不了多久,下场肯定比我还惨,我在底下等着你。”

    称心不太明白这句话,也知道出了事。

    不过梁长喜为什么会老的这样快?

    称心心知肚明。

    他拢了拢袖子,面上不露分毫,进了内殿。内殿正厅里摆了张桌子,元德帝坐在正中,左边是冯贵妃陪侍,右边则是今年方才加冠的二皇子景旭,再分别是三皇子景鸿,以及不到十岁的小公主景宁。

    元德帝正考校着景旭的功课,景旭是朝中大儒教出来的,答得很好。

    三皇子景鸿听了也作出疑惑的模样,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举着手同元德帝道:“父皇,儿臣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请教您吗?”

    元德帝顿了顿,缓声道:“朕乏了。况且你有不会的地方,该当场就去问你的老师,留到现在怎么成?”

    景鸿不仅没能讨好得了元德帝,反倒挨了一顿教训,白生生的面皮涨得通红,忿忿地退下了。

    坐在他身边的景宁“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元德帝问她怎么了,她笑的越加开心,指着景鸿道:“我笑哥哥不好好读书,想要再父皇面前卖乖,却被父皇明察秋毫,教训了一顿。”

    景鸿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一眼,却被她眼里的恶毒娇纵震惊了。

    元德帝却同她一起笑了,叫紫云把小公主抱到了冯南南身旁的小椅子上,逗弄了她一会。

    冯南南掩唇一笑,有几分得意将景宁教成了这个模样,能讨元德帝的喜欢。元德帝是个薄情的人,她一贯是知道的,那么生下来一个没用的公主,便自然讨不到什么喜欢。所以冯南南换了个法子,并不教景宁规矩学识,而是将她养的娇纵,娇纵得整个宫中无人能制得住她,却只听元德帝的话。

    这世上无人能拒绝自己在另一个人心上独一无二的位置,即便是元德帝也不自觉多喜欢了景宁,比别的公主要多的多。

    冯南南想,这宫中帝王的宠爱比什么都要紧,牺牲那么点别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景鸿,他是二子,又生在了个不合时宜的阶段,冯南南从不太喜欢他,只是叫下人教养着,偶尔关心几句,不放心心上,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拿他衬哥哥景旭。

    而景旭是不一样的,最特别的一个孩子,无论是对冯南南,还是元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