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金闺春浓 > 第九十三章上:两幅画

第九十三章上:两幅画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毓秀去找钟老爷子时,他刚得了一副新画,与钟平在看。

    这幅画是昨日刚从好友手里诓出来的,拿来时便爱不释手。如今与钟平看,便断言这是白石道人画里意境最好的一副。可钟平却有不同的意见,他也是个此道爱好者,见父亲倔强也急了起来,便直接取了右侧自己的书房,从珍藏之物出取了一轴。

    “我觉得此画为佳。景再好终是死的,以人为画,百态为描,方能入情,父亲这副虽然好,终究没我这副灵气足。”钟平挺了挺胸膛,钟老爷子却浑不在意,“这寒潭意境深远,我如今虽看不出门道,却总觉得你那副比这副少了些什么。你我都知道,同个作者晚期之物总比早年的要多些韵味。”

    钟平一步也不肯让,“父亲既说不出来,还不如早认了我这副要好些。”

    这两人虽说是父子两,但在画作一事却走的是不同流派。钟老爷子喜欢古朴如劲松,深冷若寒潭。而钟平却更偏爱桃满枝灿烂清新之风,便有了不同的结论,两个人正辩驳的不相上下,外头便有了敲门声。

    “外头小姐来找”守门的童子供着身进来禀报。

    钟老爷子撩了把胡子,“这么晚了,秀儿来做什么?”钟平在一旁,毓秀从来懂规矩的,“想来应该是要紧事儿,不然以毓秀的性子该不会打扰父亲你休息。也正好,既然父亲非要与我争论,不如让毓秀这丫头来说到说到。”

    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秀儿那是我指点出来的,连你都是我指点出来的。”

    钟平在旁的事情上孝顺的很,偏偏跟老爷子如出一辙的学究做派,“父亲可不能以势压人,端看毓秀觉得那副画意境好。倘若我输了,我那副清源图就赠给父亲。”说着他话里又一转折,“但倘若父亲输了……”

    钟老爷子哼哼一声,“且等着吧。”

    外头天色浓浓,毓秀穿的并不太厚。还好童子只过了一会儿就让她进去了,祖父书房的灯来亮着,想来也没入睡。本来也就是如此,老人家到了岁数本来就觉少,尤其是钟老爷子这样的,平素就爱对着烛火与钟父商议要事。

    “秀儿,你来的正好,祖父今儿刚得了白石道人的真笔。”钟老爷子知道这孙女与自己一样,都喜好白石道人的手法,急着与她分享,“快看看这幅画,这笔锋,这力道,与他往日作品风格差了许多,只不过这话里的意境却是一流的。”

    毓秀大半夜来,本就是心里堵的难受。

    她即便重生了,却还是楚朝的人。无国哪来家,她不愿意看着楚朝北楚昭弄的上下混乱,脏污至此。到如今看见了祖父和父亲之后,原本堵在胸口处的一口浊气才缓缓松了一口。到底楚朝还不是无救之国,虽有楚昭那样心机深沉之辈,但也不少如她祖父这样清风廉洁之人。

    “毓秀,发什么呆?”钟父已经展了画卷,他刚才和钟老爷子争论了半天,都没得出结论,“你祖父新得的白石道人的画,这是父亲从前得的,你给辨辨,这两幅画,那副意境好一点。”

    毓秀看两人这幅姿态便晓得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两父子总是如此。

    钟平展了自己的【清源图】放置一侧,而钟老爷子则毫不相让的展开了自己的【寒潭】,两个人争的如斗鸡一样。

    “画意一事上本来就是各有千秋,端看个人爱重什么笔锋。”毓秀垂着头笑看两幅画,“既然父亲和祖父执意要分出个上下,毓秀就斗胆品驳一番。”

    她细细看两幅画,这两幅都是白石道人的作品。只不过钟平那副是他早期作品,而白石道人也就是因为这幅画所晕染的灵气,一跃成为楚朝文豪,他所做画卷,一册万金都不为过。从前一直为皇家作画,只不过这些年似乎销声匿迹了一样,很久都不曾听到他的消息。

    【清源图】整个画面中只有十人,却足足描了人生百态。有撑船的艄公,有过桥的行人,还有正在揪着孩童耳朵斥责他尿床的妇女。这幅画算是楚朝文坛的一个转折,毓秀听过不少人品驳这番话,灵气十足,只是简单的笔触却活灵活现的描绘了楚人生活的现状。

    而这幅画之所以享誉文坛,也正是因为这画上的意境,正因为它平和,而那时楚朝正是内忧外乱。谁都盼望着能有如同前朝五柳先生的那样桃源之地。因此这画还有个别名——桃源图。

    【寒潭】应是他老年作品。毓秀从未见过这副画。

    这画面和之前那副融景多了不同,只是很简简单单的水面,湛蓝之色,只不过水面上结了冰,再往远处走冰裂了痕,偶尔能看到飞鸟冻死的残害落在冰面上。四处都是冷冷寂寂,只看着这副画,便有种高寒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怪清冷的。

    毓秀本觉得此画只是一个写景画,给人的感觉是孤冷了些。毕竟前头那副是早先所作,笔力和色彩晕染方面确实不如后面这副。可这副寒潭也却也没有这副的灵气,更没有这副融了人间百态所含有的意味儿。

    她正要开头,面前的烛火却忽然晃了一下,原本看不清的也在此刻突然展现人眼前。毓秀便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副画,看的久了,眼中居然有些发酸的感觉。

    “毓秀,怎么说?”钟平问看女儿长久的不说话,心里便着急了,问道。

    毓秀被他的声音从深思钟拉了回来,又深深忘了眼那画,才缓缓转过头来。

    “毓秀觉得,祖父和父亲也许是错看了这两幅画”,她这么说,钟平和钟老爷子都有些不理解,毓秀又补充道,“也许这两幅画本就是一副画呢?”也许在白石道人看来,这两幅画就是一副,换了先后顺序是他心中所想。而如今这顺序,却在顺应了时间。

    “秀儿此话何意?”钟老爷子额头上皱纹一道一道的,显然是被孙女的话给迷住了。

    “一副是白日之景,一副是晚景。”这两幅画单放着,毓秀许是瞧不出白石道人心里的想法,如今放在一起,却让她看的在清楚不过,“父亲和祖父这样看不清楚,那这样呢?”说着,毓秀将那副【寒潭】拿远了些,“白石道人技法高詹,这辈子毓秀都望其项背。”

    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副画,只是立起来,放在竹影下却仿佛活了一样。寒潭中本就有深影,钟父和老爷子本以为是大点的游鱼,如今看看的仔细,那居然是一副人的残骸。而那孤鸟的骸骨也并非骸骨,放在底下平视时候是孤鸟,如今立起来,却像是个弱巴巴瘦到极致的老叟。

    他太瘦了,那骨头梆子细到了极致,一只手扑腾出水面,却又无力的坠落下来。

    只是这样,这副画的意境就全变了,从之前简单却又辽阔的写景画变成了描情。生生将这个美丽壮阔的寒潭,画成了一个酸腐的能熔毁世间万物的胃液。

    “如今世道这样,先生自然不敢把所思所想直接的描述在画里。”钟父原还有争议,现在却一点没了,“人到晚期经历多了,自然与之前不同。父亲,是我输了。”

    钟老爷子却只是看着画,并不做声。

    “以画入意,想那时候白石道人作画,心中又是何所思?”明白了那白石先生所想,毓秀心中也顿起无数感慨,如今楚朝官场可不正如那寒潭。多少清廉,多少正直为民之士,活活的被冻死在潭底,而侥幸出来的那几个再怎么用力也翻腾不出任何水花。

    这就是寒潭的现实。

    也是如今的楚朝,毓秀知道,便是老话重提也一样。长此以往下去,国将不国——便是钟家百年之家又能如何,倘若楚朝是这寒潭,再它彻底冰冻之下,他们这些游再湖底的鱼儿,如何能活?

    “不过父亲也未输,在毓秀看来,如果是白石道人,自己应该最喜这副【清源图】,在他心里,这两幅画也可以是一副画。”毓秀将两幅画排了排,“只是这两幅画如何的先后顺序,只能看咱们后人如何对待了?”

    钟老爷子沉默了下来。若清源再前,便是由清到浊。

    若寒潭在前,便是由浊到清。

    “秀儿进来就是如此长篇大论,到底想说些什么,直说就好。”钟老爷子看出毓秀话里有话,让她不妨直言。

    “从前祖父教导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所以毓秀不信,连我女流之辈都看出来的事情,祖父和父亲会看不出来?”毓秀道,“如今楚朝的官场是肮脏,是干净,是清醒,是浑浊,祖父看的清楚。如今这搅乱浑水之人还在肆意,难道就真的无所作为吗?”

    “今日柳大人来了家里,毓秀听说了最近的朝中之事。”

    钟老爷子和钟平互相对视了一眼。

    “且不说如今官场众人如何尸位素餐,科举本就是我国吸贤纳能的唯一途径。倘使有人断了这里,便是断了我楚朝的根儿,长此下去真正的有才之人哪里能为国效劳?对于三皇子楚昭卖官鬻爵,公然舞弊科举一事,毓秀恳请祖父彻查,还天下举子一个公道。”

    她说的明明白白,钟平和钟老爷子也不能再不面对。

    钟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沉沉的叹了口气。他非不想管,而是他无能,也无力再去管,否则又何必与二字在书房里对着画轴无所事事。

    “毓秀,这件事清涉及的太多了”,钟平道,“非我们不想管。而是如今辽使臣入京,楚昭想来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会做事无所顾忌。倘使我们父子两此时出手,纵使揭破了他的阴谋,却陷国家与为难。辽人若清楚楚朝官场上的情况,他们能不动手吗?”

    钟老爷子也叹了口气,“纵不为这个,也不能在辽人面前丢丑啊。”老一辈总有这个念想,家丑不可外扬。

    “可这样不是让楚昭越来越猖狂吗,祖父……”毓秀还想再说,钟老爷子却捂着太阳穴,“此事我会管,只不过需得等辽臣走了之后,毓秀,你莫在说了,天色完晚了,回去睡吧。”

    毓秀没有出去,被钟父斥道,“你祖父头痛,需要早点安寝。女儿家家的,还不早点回房休息。”

    毓秀有些无奈这二人,也看出祖父确实也在两难,“毓秀告退。祖父早点安寝。”

    出了门之后她便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气,已至深夜,天上的月也有些寒了。毓秀并不想回房,让下人下去后,便自己踱步到了凉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