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沉鸾孽 > 第19章:美人之欲

第19章:美人之欲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原本鸾夙以为将养两日便可痊愈的头疼脑热,前后却足足拖了七八日。这几日中,臣暄只来探过她两次,他不来,她亦不多问,每日只在榻上看书小憩,日子倒是从未有过的悠闲清静。

    无须被迫卖笑,亦无风流花客,她只需日日呆在这偏僻的隐寂楼内,没有一丝靡靡之音可入耳中。这样的日子,鸾夙很喜欢,也很珍惜。

    日子说快不快,说慢倒也不慢,待到鸾夙能够自如行走,又在屋内养了两日气色,时令已是九月初二。她近日安心养病,不闻外物,甫一痊愈,才知晓黎都城内烟花之地已添了两桩新的谈资:一是鸾夙自己名动北熙,二是坠娘脱籍从良。

    自鸾夙与臣暄相携出席芙蓉园夜宴迄今,前后不过半月光景,她的艳名却已在公卿之中迅速传开。那日鸾夙的芳菲风情、伶俐口齿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尤其一番“茶事九编”的言论流传甚广,更有文人墨客以此为引,做起了诗赋。

    如今黎都城内,上至公卿世家,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道镇国王世子眼光至高、艳福不浅,采摘了一朵色艺双绝、不同寻常的解语花。

    鸾夙风头一时无两。

    黎都城是北熙国都,城内烟花柳巷亦不在少数。然歌舞美人虽多不胜数,多年以来却都是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从未有哪个美人能够屹立不倒,独占花魁。尤其自“南熙第一美人”晗初声名鹊起之后,北熙尚无一位青楼女子可与之齐名比肩。恰逢鸾夙在芙蓉园夜宴之上“一鸣惊人”,博得满园子弟喝彩,如此在公卿之中一传十、十传百,倒也迅速使她冠上了“黎都第一名妓”的雅号。

    再加上今年三月晗初来到黎都之时,曾有几位公卿子弟成功一睹芳容,此后他们又在芙蓉园内瞧见鸾夙,皆发出了“晗初不过尔耳”的感慨。这便更为鸾夙的芳名披上了一层光艳之色,亦令外人遐想不已。

    沉寂许久的北熙烟花之地终于有了振奋之时,青楼女子皆以鸾夙为榜样,以期能如她那般觅得显赫才俊,又得绝世情思。黎都声色场内渐渐传开“南晗初,北鸾夙”一说,且愈传愈快、愈传愈开,大有将鸾夙捧为神女之意。

    鸾夙自己听闻这一说法之时,面上并未见得有几分开怀,她正为坠娘的离开而感慨万千。若要说坠娘无情,这七八年间却分明是对她青眼有加、颇多关照;可若要说坠娘有情,她又对她心存利用、动机不纯。鸾夙为坠娘脱籍从良而庆幸开心,却也为坠娘不告而别有些心中不快。

    对这个养育教导自己八年的女人究竟是感恩还是怨恨,鸾夙自己已说不清楚。

    “在想什么?”鸾夙心中正滋味莫辨,忽闻屋外传来久违之声。

    说是久违,不过仅是几日未见。大约是这半年里两人日日相对,是以甫一疏远几天,她才会觉得有些失落。鸾夙不知臣暄心中是何想法,只淡淡转首道:“坠姨脱籍从良,可是你交代的?”

    臣暄挑眉一问:“为何与我有关?”

    “你不是她的主子吗?”鸾夙反问:“你若不发话,她如何敢走?”

    臣暄面色坦然:“她为镇国王府操劳半生,如今已是四十许人,能觅得良缘,实在难得,我自问不应阻拦。”

    鸾夙轻轻点头感叹:“二十年前容坠之姿名动天下,听说曾一舞倾倒无数王侯。想不到其中当真有人能痴心守候二十年,等来这一段再续的未了之缘。坠姨劳碌半生,如今晚年可保,亦算圆满。”

    臣暄闻言看向鸾夙,若有所思问道:“夙夙很是感慨?”

    “不过是由人思己,亦想知道我二十年后又该如何。”鸾夙唏嘘不已:“能如坠姨这般觅得真情,即便等上二十年,也是值得。”

    臣暄沉吟片刻,才缓缓叹道:“夙夙不像是伤春悲秋之人。”

    “欢场女子,皆以脱籍从良为毕生向往。差一些的,做个侍妾;好一些的,做个填房;若是有谁能得夫家明媒正娶,必是惹得周遭艳羡不已。”鸾夙越说越是黯然:“我虽不甚在乎这些名分,却也能懂得她们的心情。”

    鸾夙沉默须臾,终是幽幽叹了口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纵是我亦不能免俗。”

    臣暄看着鸾夙面上神情,殷切回道:“夙夙定能觅得良人。”

    鸾夙垂眸:“承世子吉言,但愿如此。”

    不知为何,鸾夙觉得臣暄近些时日态度冷淡许多,不复以往谈笑调侃,更无诗画切磋。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呢?鸾夙在心中仔细回想,应是在她生病之后。

    鸾夙不愿细究个中缘由,左右她不过是陪他演了一出戏。他们在人前假作痴缠,但是人后如何相处,全凭臣暄定夺。他若愿与她谈笑,她无从拒绝;他若沉默以对,她亦不会多话。她不过是他戏里的陪衬,她只要他的君子一诺。

    鸾夙想了半晌,一个念头终究在心中藏不下去,遂再问道:“坠姨走后,闻香苑谁来接手?”

    “拂疏。”臣暄淡淡回道。

    鸾夙恍然大悟:“原该是她。”她一直记得自己挂牌那夜,坠娘曾对她说过的话——“我原是对你有别的安排,是世子执意选了你。”

    她原本并非坠娘心中的上乘做戏之选,只不过是因为臣暄的意思,坠娘才松口劝她去与臣暄搭戏。当初坠娘究竟对她做的是什么安排,鸾夙无从知晓,恐怕今后也再无机会知晓。然而拂疏既接了这闻香苑,已足以证明坠娘有多信任拂疏。

    如此重托,拂疏在坠娘心中分量之重,应在自己之上。

    鸾夙看向臣暄,只见他淡淡点头道:“拂疏性子温顺,八面玲珑,是接手此处的最佳人选,坠娘选得不错。只是拂疏不过十七八岁,却要做这妓院老鸨,倒也有些难为她了。”

    鸾夙没有接话。

    臣暄见状再嘱咐道:“拂疏既已接手闻香苑,往后你有事便可与她相商,不必顾忌我。”

    鸾夙点头:“我省得。”

    此后二人皆是无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须臾,臣暄又隐晦道:““那日的事……拂疏不会记恨于你。如今她既已效力于镇国王府,自然知晓了你我之间的约定……是以你无需对她做任何隐瞒。”

    鸾夙立时脸色一变:“包括我的身世?”

    这一次臣暄痛快否认:“她尚不得知,我想问过你的意思。”

    臣暄自问这句话说得坦坦荡荡,然而听在鸾夙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她听臣暄言语之中,似乎很顾虑她与拂疏之间的关系,好似她二人会为了他争风吃醋一般。鸾夙在心中缕了缕由头,立时想通了前因后果——拂疏曾在臣暄面前的卖弄歌舞。

    犹记得当时臣暄还对拂疏有百般偏见,说她是“心术不正”,如今不过月余功夫,他却已在自己面前开始维护起拂疏来,甚至有意将自己的身世据实相告。

    如此一想,鸾夙面露低低嘲讽:“世子当真是将拂疏看成心腹了。只不过她是世子的心腹,可不是我的心腹,她只需知晓世子的意思即可,我自问并无必要告知我的私事。”

    臣暄硬生生将鸾夙这话受下,也并未多作解释,只是回道:“我省得了。”

    鸾夙点头“嗯”了一声,半晌再问:“可要我当面见过拂疏姐姐?”

    臣暄看了鸾夙一眼,沉声回话:“不必。”

    鸾夙从案上起身,幽幽叹气:“‘南晗初,北鸾夙’,世子当真煞费苦心,教我平白得了这样大的荣耀。”

    臣暄张口正待说些什么,此时却忽闻敲门声起,随即一个亮嗓清喉在门外温顺道:“世子殿下,拂疏求见。”

    拂疏来的是隐寂楼,是人尽皆知的鸾夙香闺,然她敲门而入,却只招呼臣暄,可见并未将鸾夙放在眼中。

    鸾夙自己心中也十分清明,她与拂疏年纪相仿、姿色相当,如今又同为臣暄办事,免不得要被他拿来比较。既然拂疏明里已接管了闻香苑,地位自然要在她之上。

    这般一想,鸾夙便没有出声。反倒臣暄蹙了蹙眉,才徐徐道:“进来吧。”

    房门渐开,美人渐露,但见拂疏端着一盅汤水施施然入内,将托盘放在案上,浅笑道:“今日早膳,世子夸赞拂疏这一道‘翡翠芙蓉羹’做得好,拂疏眼见午时将至,世子仍未传膳,便特意先做了这道羹汤来,斗胆提醒世子切莫误了用膳。”

    拂疏言语中的关切之意不似下属,反似侍妾,仍旧看向臣暄笑道:“世子诸事虽忙,身子第一。”言罢才又看了鸾夙一眼,淡淡道:“鸾夙妹妹大病初愈,不如也一道用了吧。”

    鸾夙看着拂疏容颜,并未在她面上瞧出半分尴尬之意,可见拂疏做这一套功夫乃是坦荡自然,并未在意臣暄与自己的关系。的确不应在意的,自己本来便是与他做戏,旁人不知,大约还会存有几分顾虑,如今拂疏既已知晓内情,自然不会有诸多顾忌。

    如此一想,鸾夙倒是坦然了几分,面上亦对拂疏笑道:“拂疏姐姐为世子亲做羹汤,鸾夙怎好僭越?恰好鸾夙病中初愈,已有多日未曾外出走动,今日正寻思着想要出去逛逛。姐姐来得正巧,既有姐姐在此与世子为伴,鸾夙恰好出去透透气。”

    她说着又转首看向臣暄,浅淡笑问:“世子可准了鸾夙之求?”

    臣暄不假思索点头回道:“出去走走也好。”

    鸾夙闻言露出嫣然一笑,转身入了屏风之后。须臾,已裹着一件桃红色披风款步而出,一边系着脖颈上的绳子一边笑道:“世子与姐姐慢坐,鸾夙去去就回。”

    臣暄盯着鸾夙兀自摆弄绳子的十指柔荑,忽然想起了十余日前的那一个雷雨之夜。那夜正是在这间屋中,他曾于黑暗之中抚过她的纤纤脖颈,又曾解开她的香肩绳带……倘若不是最后关头他寻回了清明神智,努力克制奔涌欲望,想来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早已不能相处自如。

    如今他离开在即,回首再想,倘若当真图了那一夜温存,则他离开黎都之日,便是与她分道扬镳之时。

    臣暄不由再次感叹自己定力之强,眼下再想,他亦不知自己当初是如何强忍了下来。倘若相同的境况再让他重新经历一次,他自问不能保证是否还能把持得住。

    美人在怀,不为所动;春药加身,咬牙强忍。这欲望的滋味究竟有多难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论是生存之欲、权势之欲,抑或是美人之欲……

    臣暄再回过神来之时,恰好瞧见鸾夙离去的背影。桃红色的披风下摆在门槛处一闪而过,不待他看清已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不知为何,臣暄心中顿时生出失落之感,仿佛他终将看着她的明艳背影,一生一世,难以并足比肩。

    这失落之感愈来愈重,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内。一阵香气幽幽袭来,却是拂疏已盛了一碗翡翠芙蓉羹,奉至他的面前。臣暄看了拂疏一眼,抄手接过汤碗,却端在手中,并不进饮。

    拂疏见状,低叹一声:“方才是拂疏太过分了,没有拿捏好分寸。”

    臣暄摆摆手:“大事在即,原歧这一关必是要过。倘若不让她先尝尝个中滋味,我只怕她涉世不深,在人前演起来瞒不过原歧。”

    臣暄终是饮了一口翡翠芙蓉羹,看向拂疏,一语双关道:“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