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靳七看他脚下分明往莲池方向而去,忙赶上前引着路,嘿嘿笑道:“大约也听说了些事儿,心里头不痛快吧?”

    唐天霄怏怏道:“好像最不痛快的是朕吧?何曾又有风雨淋到她头上?也不知下午雅意又和她说了什么。”

    靳七道:“这个我倒也觑空儿打听过。也就是些闲话,南北风土人情,衣着打扮,淑妃还开了箱子,拿出许多她带过来的希奇东西和虞国夫人赏玩,临走又挑虞国夫人喜欢的送了不少,想来隔天虞国夫人也会有回礼进宫。这姐姐妹妹的手帕交,应该是做定了。”

    “没提朕么?”

    “好像……没有。只在听说宇文贵妃的事后,虞国夫人曾安慰可淑妃,道是皇上这回必不让人害着她了。”

    “哦,雅意……”

    他的脚步缓了一缓,苦笑道,“她倒是善解人意。其实不如笨些好。”

    不晓得可浅媚算是笨的还是聪明的。

    他被前面探路的小内侍引到莲池边的红叶亭时,便见暖暖、小娜、香儿等人俱在亭内,无可奈何地望向水面,待唐天霄走到近前,才回过神来,急急接驾。

    唐天霄道:“都平身吧!淑妃呢?”

    几人便指向莲池。

    此时荷花初绽,伴着氤氲水气和荷叶的清新气息,四面俱是清芬入骨的怡人幽香。

    立于亭中往池中眺望,月色如水,星河明淡,翠盖亭亭如碧玉,花盏袅袅似红妆,盈盈伫立,凌波理妆,葱郁地掩住了大半的湖面。

    唐天霄定睛看了许久,才瞧见了碧叶红花间一叶小小的采莲舟。

    那小舟随意的飘在水中,随着夜风微微起伏荡漾,倒有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香儿指点给他看:“就在舟上。送走虞国夫人后淑妃说要在湖水上看月亮,就一人上了小舟,一划就去得远了,还不许我们跟着。”

    既是看月亮,多半仰卧在小舟中了,怪不得看不到她的身影。

    唐天霄喃喃道:“北方人大多是旱鸭子,难道她不怕掉水里淹着?”

    桃子道:“可不是呢。所以陈总管找了好几个会水的内侍过来,悄悄儿藏在那边芦苇丛里,就防着有个万一。”

    唐天霄便扶了栏杆,向小舟方向唤道:“浅媚,朕来了,快过来。”

    连唤两遍,都没动静。

    他正想着她是不是睡着了时,碧玉般的荷叶中扬起了一只袖子,素白的绫纱漾在翩袅的雾气里,似有如无。

    可浅媚的声音在那份不真切的缥缈中如水声般格外清晰,泠然悦耳。

    她道:“我不过去。天霄你过来。”

    这一次,她明知许多宫人在场,同样毫无忌讳地唤起了唐天霄的名字,自然地像寻常夫妻间娘子对夫婿撒娇般的嗔怪。

    唐天霄踌躇片刻,转头问:“还有小舟吗?”

    靳七道:“有是有。不过……”

    唐天霄不耐烦地挥挥袖,道:“划来。”

    靳七应了,忙令人去预备时,唐天霄抬眼望一眼亭上的题字,目光便柔和了许多。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前朝德宗时候,有宫女题此诗于红叶,放于池水之中,顺了御沟流出宫中,恰为一士子所得,士子怜惜伤感,遂也取了红叶,题了和诗自御沟上游放下,和诗虽未落于当日宫人之手,却在宫中传扬开来。德宗也是个风雅帝王,闻得此事,便找出那宫人来,赐与士子,成全他们做一对快快活活的民间夫妻去了。

    后人为纪念这段佳话,便将这临水的小亭改名作红叶亭。

    宫人有思念民间父母亲人的,或向往民间夫妻和顺的,往往在此久久伫立,冀盼占一点这对才子佳人的幸运。

    --------------------------------------------

    不一时,有船娘划了小舟过来,却比可浅媚那只大些,另有两个会水的内侍跟着,小心地将唐天霄扶上舟。

    一路水声沥沥,风声淅淅,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澄澈,似水上行的人都映得通透,肝胆皆若冰雪莹洁。

    果然是盛夏消暑赏莲的好时节,好地方。

    而唐天霄无心赏这美景,只是扶紧了船舷皱着眉。

    待到可浅媚舟前,他攀住她的船舷,微笑道:“这大半夜,还在淘气呢!快过来这船上,咱先回宫睡去吧!眼看着快四更天,朕还打算上朝呢!”

    可浅媚坐起,早已松散的发髻如瀑散落,夜一般乌黑;一身蝉翼般纤薄的素白纱衣,如笼了烟雾般淡雅婉丽。

    她握了他的手拽他,娇嗔道:“上什么朝?过来陪我看月亮。”

    唐天霄略一犹豫,可浅媚手中已加力,愠道:“你不来么?你不来么?”

    唐天霄苦笑,让内侍将两只小舟靠得紧了,弯腰跨到她的小舟上,腿肚却有点抽搐,忙扶紧船舷坐稳了,静候剧烈晃荡着的小舟慢慢平稳下来。

    可浅媚便攀住他臂膀,阖了眼睫依到他胸膛前,叹道:“其实我就想两个人静静儿在一处罢了。”

    唐天霄默然,挥手令船娘将他所乘的小舟划开,才将她揽到怀里,轻轻吻她的额,另一只手却还是紧紧地扣着船舷。

    可浅媚觉出他身体异常紧绷,不若寻常那般柔软,连心跳也似不大平稳,诧异地睁开眼,忽然明白过来:“你晕船?”

    唐天霄尴尬笑道:“倒不是晕船,只是晕水。看着流水久了,便不舒服。”

    “哦,晕水?这个倒也没听说过。”

    可浅媚扶他仰卧在小舟内,轻笑道,“看着天空。总不至于晕月亮晕星星吧?”

    唐天霄依言卧着,却依旧闭着眼眸,连月亮星星也不想看了。

    他的身量却比可浅媚高出一头多,可浅媚可以平卧舱中,他却得稍稍屈着膝。两人并卧时,差不多占满了船舱。

    待小舟平衡下来,可浅媚俯着身体,探出手来慢慢地划着水,小舟便悠悠地往荷花纵深处行去。

    有柔软的荷叶边儿擦过脸,又有叶底藏着的花苞将眉眼点了点,扑到鼻尖,幽香袭人。

    心神略定,唐天霄才觉出有带着四方棱角的硬物顶着脖颈。

    莫非是木棒之类的杂物?甚么经历了狱中那夜,便是睡在乱柴堆里他也不觉得为难了。

    ——只需她陪着他。

    抽出那硬物,他睁眼看了下,不觉一怔。

    是个细长的锦盒。

    很轻,仿佛是个什么也没装的空盒子。

    他递向可浅媚,问:“这是什么?”

    可浅媚眉目一黯,却没有接,只侧转了身依到他怀里,问道:“宇文姐姐怎么死的?”

    唐天霄怔了怔,随手丢开锦盒,将她轻轻拥了,低声道:“中毒而亡。”

    意料之中。

    裹着被露水沾得薄湿的单衣,可淑妃身体有点发冷。

    她轻叹道:“大约都说是我下的手罢?”

    唐天霄道:“她的床榻边掉落一枚玉佩,有宫女认出是你佩戴过的。”

    “还有呢?”

    “很多人可以证明,你和容容并不亲热,昨天你却出乎意料地去了明漪宫,并且一去老半天。”

    “还有呢?”

    “容容所中之毒,是北方的一种迷香。据说,只有北赫某个神秘部族懂得配制方法。”

    “还有呢?”

    “有人说,可淑妃轻功不错,她两个侍女身手也好。明漪宫院墙不高,距离怡清宫也不远,潜进去不难。”

    “还有呢?”

    唐天霄叹气:“还有,证据太多了,我问他们,是把朕当傻子了,还是把淑妃当傻子了,连害死堂堂的贵妃娘娘,也能在片刻工夫让你们查出这许多证据来。所以,让他们彻查去了。”

    他低头审视着怀中的女子,“你是怕我护不了你,再次让你被人关大理寺去?”

    “不担心。”

    “哦?”

    “便是关进去了。有你陪我呆在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说得不以为然,唐天霄却觉得头皮又痒起来,苦笑道:“算你厉害!我还真不敢再让你进去了!”

    可浅媚握紧唐天霄丢在一边的锦盒,叹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真心待我好,真心舍不得我受委屈。”

    唐天霄怔了怔,笑道:“你这话可奇了。我什么时候不曾真心待你好了?”

    可浅媚盯着他,忽然也笑道:“如果我们是寻常的夫妻,一定可以吵吵闹闹却和和美美地过上一辈子。就和……肖霄和容容一样。”

    她把轻飘飘的锦盒交给他,说道:“是宇文姐姐昨天给我的。她让我在皇后生辰之后转交你。”

    “容容……”

    唐天霄动容,不顾晃动了小舟,猛地坐起身,打开了锦盒。

    竟是一枝春日里初初萌芽的娇嫩柳梢。

    色已变,叶已枯。

    只是持在手中时依旧柔软地在风中摆动,依稀见得那一年韶光明媚的青葱稚嫩。

    桐花烂漫,柳垂金缕。

    他眼睛里只看到了春光里最明媚的她。

    沉静,从容,娴雅。

    挺秀如碧玉妆就翡翠裁成的一株新竹。

    她并不十分妍丽,却有十二分的令人沉醉的清隽磊落风姿,比皇宫内苑那些艳丽夺目的牡丹芍药更胜一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折于她放下高傲后的温婉和柔弱。

    她于他仿佛是等待已久的慰藉。从此他的寂寥再不必形单影只。

    他相信她也为他心动,更相信这大周的天下没有他带不回宫的民间女子。

    他折一枝嫩柳,亲手扣到她的前襟,说:“切勿负我。”

    而她呢?她红了脸珍爱地抚着那枝嫩柳时说了什么?

    --------------------------------------------

    锦盒里还有一张裁得方方正正的笺纸,压于柳枝之下。

    拈过笺纸,他的记忆仿佛冻僵了,思维凝固在了纸上的五个字上。

    “我必不负君。”

    唐天霄悲吟一声,手上的纸条悠悠地松了开去,飞过船舷,飘落水面。

    大团的墨渍洇染开来,迅速模糊了笔迹。

    只有“不负”两个字,在水中飘来荡去,妍丽而决绝,许久不肯湮灭。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不负。

    求的是不负。

    可他终究是不得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