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春风如醉。

    满树海棠花。

    粉红色的花瓣柔软地落在地面。

    九岁的男孩子孤独坐在轮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双手苍白,一只雕花羊脂玉扳指松松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态安静。

    安静得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存在。

    安静得令人心痛。

    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行走,他的世界只有宁静。

    他可以看到杏树下正在嬉闹的两个小孩子。

    六岁的小枫蓝色布衣,头发微微卷曲,右耳的宝石闪闪发光,他从树上溜下来,手上捧着一把青色的小杏儿;三岁的小如歌晶莹的小脸粉嘟嘟,拍着巴掌笑,笑容灿烂可爱。

    小枫将小杏儿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只,小心翼翼地尝,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皱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小枫笑了。

    眼睛湛蓝湛蓝,象万里无云的蓝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枫也吃掉一只青涩的杏儿;小枫躲着,于是她去追。

    于是两人笑闹着跑远了。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笑声。

    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快乐。

    轮椅中,九岁的男孩子轻轻摸着白玉扳指,闭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见的父皇;在烈火山庄,虽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对他很尊敬。师父尽心传他武功,给他最好的照顾,然而他却羡慕师父对小枫和惊雷的责罚。

    因为他是聋子。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这世上,他静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只软软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袖。

    他睁开眼睛。

    却是方才跑远的小如歌。

    花团锦簇的海棠树下,粉白的面颊映着鲜红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会发光!

    她摇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将一颗青青的杏儿凑近他唇边。

    他摇摇头。

    她把杏儿往他嘴里塞。

    他偏过头。

    她瞪着他,忽然,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她开始哭。

    他叹息,拍拍她的脑袋,接过杏儿,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仿佛要从轮椅中跳出来!

    她笑了,然后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个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把刚才的口型又重复一遍;他能感觉到她嘴旁肌肤的震动。

    她抓起一个杏儿,塞进自己嘴巴里,酸得浑身颤抖。

    然后,又重复那个口型。

    他望着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只小杏儿。

    酸。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字。

    自那日后。

    小如歌就经常找他“说话”。

    开始时,他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她总是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脑袋不停在说。最初她说得慢,日子久了越说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岁时。

    九岁的如歌逼着他开口“讲话”。

    她说想听他的声音。

    他没答应。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终于屈服了。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到干涩的喉咙在费力地颤抖;他知道那声音一定很难听,因为那个从门口经过的婢女,脸上表情难受得仿佛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

    如歌却欢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告诉他,他的声音比小鸟的歌声还动听。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鸟的歌声?

    多孩子气的话。

    但是,只要她开心,就可以了;这世上,他的声音,只说给她听。

    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

    “如歌。”

    静渊王府。

    午后的庭院。

    玉自寒静静在轮椅中睡着,似乎觉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浅浅皱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阳光里,好象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睡梦中,他见到了她。

    她喜欢鲜红的衣裳,笑容也象火焰一般热烈;她喜欢象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对他讲她的开心和烦恼;她最喜欢笑盈盈比画着双手,告诉他战枫怎样了,他们去到哪里玩,那时侯她快乐得神采飞扬。

    后来,她渐渐忧愁,趴在他的膝头长久也不说话。

    他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

    因为她的幸福和悲伤,并不是因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轻轻在动。

    仔细去看,可以知道那是无声的——

    “如歌”。

    秋日的午后.

    玉自寒慢慢醒过来,眼睛睁开,却依然象在梦中。

    他看见了如歌。

    她红衣鲜艳,趴他膝上,支住下巴,对他眨眨眼睛,笑着:

    “师兄!”

    他摇摇头。

    笑,莫非自己尚在梦里?奇怪,这次的梦如此逼真。

    什么?

    师兄居然不理她?!

    如歌生气了,用力摇着玉自寒的膝盖,大声道:

    “师兄,人家赶那么远的路来看你,你一点也不高兴吗?!不管,我要生气了!你……你要是还不说欢迎,我……”

    玉自寒抚住她的手。

    一股温热的暖意,在初秋乍凉的午后,自她的手背传入他的掌心。

    如歌惊道:“咦,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说着,将他的两只手拉进她的双手中,揉搓着,温暖着。

    玉自寒望着她。

    她抬起头,瞪他:“离开烈火山庄的时候,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你说话不算啊,还做人家师兄,我都不要相信你了。”

    玉自寒微笑:“你怎么来了?”

    如歌对着他的手掌呵出暖气,灵动的大眼睛闪了闪,笑道:

    “我想你啊,想你就来了。师兄莫非是不欢迎我?”她拿着师兄给她的雕龙玉佩,很容易就进到了王府。

    玉自寒的唇角是满满的笑意,他拍拍她的脑袋。

    如歌问道:

    “师兄,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啊,一切都还好吗?”

    玉自寒的笑容仿佛清爽的秋风:

    “我很好。”

    烈火山庄。

    裔浪道:“宫中传来消息,皇上近日龙体欠安,敬阳王与景献王皆有异动。”

    敬阳王和景献王同为皇后所出,敬阳王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景献王排行第五。两人均对皇位虎视眈眈,十几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许多臣子与势力都被搅入其中。

    烈明镜沉吟不语。

    裔浪接着道:“敬阳王与景献王都曾到访静渊王府,游说静渊王支持自己。”

    静渊王是皇上昔日宠妃玉娘娘独子,深受皇上关爱,曾有传言如若不是静渊王身患残疾,恐怕皇位都会传承于他。

    烈明镜道:“玉儿必是皆未表态。”

    “是。”

    烈明镜长叹道:“可惜玉儿自幼身残,又非在宫中长大,对权位之争不感兴趣,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当年,皇上将玉自寒送至烈火山庄,实也有为他培养势力之念;烈明镜自然也想借助玉自寒,加深在宫中的影响。可惜玉自寒心不在此,他只好转而支持敬阳王。

    裔浪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敬阳王有书函到。”

    烈明镜接过放于案上,不看也晓得,此信必是请他劝说玉自寒站到己方阵营。

    裔浪灰色的双眼略微紧缩,道:

    “战枫半个时辰前回庄。”

    烈明镜虎躯一震,目中神光四射:

    “他回来了。”

    裔浪道:“战枫在平安镇同天下无刀秘密会面两次,共交谈一个半时辰;曹人丘的尸体悬挂断雷庄三日,谢小风被埋在平安镇北郊荷花塘内。”

    烈明镜长身而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声音似从黑夜中传来:

    “他杀了谢小风?”

    “是。”

    烈明镜沉默良久,忽然大笑道:

    “好!好!果然很象!”

    裔浪眼神阴暗,厉声道:

    “他很危险!”

    烈明镜转过身,浓密的白发有慈祥的味道,只是脸上的刀疤隐隐闪出寒光:“浪儿好孩子,我心里明白,你不用担心。”

    裔浪垂首,目中似有激动的火花。

    烈明镜问道:

    “歌儿如今在何处?”

    裔浪的情绪又恢复平静无波:“小姐在静渊王府。”

    烈明镜振眉。

    然后仰天叹道:

    “也好!……只是可惜……天命啊……”枫儿和歌儿终究仍是无缘,想到此,他的心顿时象压了万均大石,再说不出话。

    裔浪暗暗心惊。

    从烈明镜口中居然会说出“天命”两字。

    这曾经覆雨翻云、可以将乾坤扭转、从不将所谓“命”看在眼中的烈明镜……

    莫非已经有些老了。

    清早。

    冒着热气的烧饼。

    如歌两眼放光,看着玉自寒细细品尝,连声追问:“怎么样?好吃吗?”

    玉自寒点头。

    知道她一大早起就忙着为他做烧饼,额头上现在还有密密的汗珠,他用衣袖替她拭汗。她的体质,似乎特别容易出汗,仿佛体内有一个火炉。

    如歌得意地说:“那师兄你一定要多吃些,我做的烧饼可是有口皆碑呢,平安镇老老小小都夸我好手艺。”忽然,她想到谢小风,神情一黯,但马上掩饰过去。

    玉自寒微笑道:

    “好。”

    他又拿起第二只烧饼。

    玄璜心中甚是宽慰,自从烈小姐来到王府,王爷每日进食增加了很多。虽然他依然清瘦,但假以时日想必会改善许多。

    如歌把茶盏端过来:“烧饼吃多了会干,喝点水吧。”

    玉自寒将一只烧饼放进她手中,道:

    “你也吃。”

    如歌笑道:“我可不要吃这个了,铺子生意冷清那段日子,我天天吃剩下来的烧饼,腻都腻死了!”她夹起一块绿豆糕,满足地吃着,“啊,还是糕点好吃啊,师兄,你该给做点心的师傅多加工钱,他的手艺棒极了!”

    玉自寒品着茶,看她象个贪吃的小猫,桌上的糕点被她香甜甜地吃着,幸福的表情让人不觉也有了胃口。

    如歌抬起头,诧异地说:“你只吃两个烧饼就饱了吗?”记得以前他的饭量不会这样小。

    玉自寒道:“是。”

    “是什么啊!”如歌不满道,“不管,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烧饼,你只吃两个,我会伤心的!”

    他摸摸她的脑袋。

    她闪过去,一脸委屈:“你吃那么少,肯定是嫌我做得难吃,告诉你,我真的很伤心!”

    玉自寒笑得无奈,只好又开始吃第三只烧饼。

    如歌高兴地笑起来,也拿起烧饼吃:

    “师兄,我陪你吃啊……哇,我的烧饼真不是吹哦,香喷喷,很酥很酥,让人吃一只想两只、吃两只想……”

    屋里。

    有两个在快乐地吃烧饼的人。

    玄璜静静看着,心中有种感动。

    忽然,声音自屋外传来:

    “景献王求见。”

    “你就是烈如歌?”

    一个明黄衣裳的少女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对呀。”如歌也好奇地打量黄衣少女,眼睛一亮,道:“我猜,你是黄琮对不对?”

    少女笑开了:“好聪明,我是黄琮,你怎么猜出来的?”

    如歌笑道:“很简单啊,你同白琥一并进出,玉师兄的六侍卫中又只有一个女孩子。”更何况,她穿着黄衣。

    黄琮道:“一直知道你的名字,却从未见过,玄璜说你对王爷很好。”她双手抱拳,郑重道,“对王爷好,就是黄琮的恩人,以后若有事差遣,只管吩咐。”

    如歌也正言道:“听这番话,便知你对玉师兄也是极好的;待师兄好,便是如歌的朋友。”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感觉彼此脾气相投,直如多年老友一般。

    如歌与黄琮聊了起来。

    “我见玄璜多些,很少见到白琥与赤璋,青圭、苍璧和你就只听过名字。”

    “是,我一直在王府待命。王爷不喜欢太多人跟随。”

    “你的武功想必很高了?”

    “嗯,不晓得我的长河剑同你的烈火拳哪个更厉害。”

    如歌有些心虚:“我很差劲。”

    黄琮摇头:“当年烈庄主凭一双烈火拳,在华山之巅战胜天下无刀的刀绝霸,初具武林霸主之气,烈火拳也名扬天下,怎么会差劲呢?”

    如歌暗暗握紧双手,没有人知道,她的拳头没有力量,好象她的真气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烈火拳使出来毫无传说中的威力。

    如歌转开话题:“我来已经两天了,你并不在府里。”

    黄琮眼神黯然,叹道:“我和白琥去寻访神医。”

    “神医?”如歌一惊:“玉师兄……”

    “你应该也察觉了。”

    如歌望紧她。

    “王爷清减很多,每日只能吃下很少的食物,极为疲惫,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黄琮担忧道,“宫中几乎所有的御医都来看过,却找不出病因,只说体虚。怎么会无缘无故忽然体虚呢?我们担心是怪疾。”

    如歌的心坠下去,原来她一直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会不会,有人下毒?”

    她想到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话。

    黄琮惊道:“下毒?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歌抿紧嘴唇,虽然她不曾在宫中生活过,但民间流散的关于宫廷斗争的传闻也听说过。

    黄琮慢慢摇头:“我们对王爷的食物一向小心,不至于出这样大的纰漏。”

    如歌笑一笑:“神医请到了吗?”

    边大夫将手从玉自寒脉上收回,一言不发,收拾药匣走出内屋。

    玄璜留在玉自寒身边。

    如歌同黄琮、白琥随在大夫身后。

    庭院中。

    “王爷情况怎样?”

    少年白头的白琥低声问。

    边大夫表情古怪,似乎不知如何说好。

    如歌道:“大夫,有话您尽管讲,没有关系。”

    黄琮点头。

    边大夫皱眉道:“王爷年纪尚轻,身体却仿佛年老之人,有灯尽油枯之相,且体内极寒。这病症……”

    如歌望住他:“请讲。”

    边大夫沉吟半晌,叹息道:“如果是七十老人,就应该准备身后之事,纵有回天妙手,对此也无可奈何。”

    白琥震怒,额上青筋冒出,怒喝道:

    “放肆!”

    边大夫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苍白。

    如歌薄斥道:“白琥,如果只是要听宽心的话,就不用听边大夫讲了;你如此态度,对师兄的情况有帮助吗?”

    白琥握紧拳头,不再说话。

    如歌温语道:“大夫,可王爷只有二十多岁年纪,怎会出现年老之症?”

    “这正是奇怪之处,而且体内的阴寒更是古怪……”

    “有方子可治吗?”

    “只能开些滋补养身的药材,想必王爷也吃过许多了。”边大夫的神情又古怪起来,望着如歌欲言又止。

    如歌心中一动。

    “师兄!吃饭了!”

    傍晚时分,如歌挽着食篮推开玉自寒的屋门,她看起来很有精神,笑容闪闪挂在唇边。

    玉自寒坐在窗边。

    他静静睡着。

    “师兄?”如歌望着仿佛睡去就永远不会醒来的玉自寒,心中忽然有种恐惧,她将食篮放在桌上,蹲下身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他真的清瘦许多。

    白玉扳指松松的,苍白的手指显得益发修长。

    如歌握紧他的手,努力将自己体内的热力传过去,一种纠结的情感,让她的眼中有雾气蒸腾。

    玉自寒缓缓醒来。

    似玉般的光华,微笑绽开在他清俊的唇角,他的声音低哑:

    “我又睡了?”

    如歌瞪向他:“是啊,你又睡了,你都快变瞌睡虫了!”

    玉自寒微笑: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

    如歌咬住嘴唇,突然狠狠掐一把他的手掌,恨恨道:

    “知道别人会担心,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自己?!你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很多!说什么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原来你说那些话都是在骗我!!师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她说的很快,玉自寒不大能看清楚;但她伤心的神情,依然揪痛了他的心。

    傍晚的风,吹动玉自寒的青衫。

    他的微笑淡定自若。

    “我会死吗?”

    如歌一惊,瞅紧他,然后,眼神渐渐黯淡:

    “是。”

    玉自寒笑。

    他摸摸她的脑袋,象在摸一只小猫,笑道:

    “不要伤心。”

    如歌歪着脑袋看他,表情古怪之极:“师兄,你在对我说笑话吗?”

    玉自寒怔住。

    如歌悲笑:

    “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伤心吗?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你,如果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了,我会不伤心吗?师兄,你真的很会讲笑话。”

    泪水从她的脸上慢慢淌下。

    如歌的双眼,因为泪水,亮得惊人:

    “知道吗,自从你离开烈火山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有时候,我难过得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可是,我都撑下来了。因为,我答应你我不会被打倒,我会努力活得很好。烈如歌,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你要死了吗?”

    她流着泪:“我的师兄,一点努力都不去做,就要甘心死掉了吗?我会看不起你的!”

    “如歌……”

    玉自寒轻声呼唤。

    他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道:

    “不可以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如歌攥着他的衣袖,将鼻涕蹭在上面,抽泣道:

    “真的什么都答应?”

    “是。”

    他叹息。

    如歌破涕为笑:“那你不能死,起码要活到八十岁!”

    玉自寒凝视她,眉宇间光华逼人。

    “说啊,答应不答应!”

    她紧张地追问。

    良久,玉自寒道:“如果……”

    如歌打断他,凶巴巴道:“如果你胆敢早早死去,我现在就哭死给你看!”

    玉自寒哭笑不得。

    从小到大,哭泣是她威胁他的制胜法宝。

    如歌盯紧他:“快答应我,否则——”

    “好。”

    玉自寒道。

    “成功!”

    如歌高兴地跳起来,啊,就知道这招对他有效!

    玉自寒摇头笑道:

    “小孩子,用哭来唬人。”

    如歌笑盈盈地打开桌上的食篮,皱着鼻子道:“才不是呢,我只会用这招来对付你,因为——”她将一碗米粥送到他手中,望住他,“因为,我知道师兄不舍得我哭。”

    米粥的温度,透过瓷碗,熨烫玉自寒的掌心。

    他微笑着,却低下了头。

    如歌接着笑道:“有了师兄的承诺,我的心好象也不那么慌了。你答应了,就不可以死啊!不管你的身体出了什么希奇的毛病,我们都一起将它打败掉!还有,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不可以怕别人担心就不讲,知道吗?”

    玉自寒已经把米粥喝完,放在桌上,对她说:

    “好。”

    如歌很高兴,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才是歌儿的好师兄。”

    她又盛了一碗饭,在里面夹了很多小菜,送到他手中:

    “再吃一点好不好?”

    玉自寒有些犹豫,但没有说话,接了过去。

    傍晚。

    晚霞自窗子洒进来。

    如歌望着优雅地吃着米粥的玉自寒,感到心里暖暖的。她也拿起一只馒头咬着吃,不停将菜夹进他碗中,希望他能吃得更多些,这样会强健些……

    可是——

    如歌从没这样后悔过!

    如果她知道劝玉自寒多吃下那一碗饭,会是这样的后果,她宁可去吞下一麻袋沙子!

    那晚深夜。

    王府中灯火通明!

    二更时,玉自寒突然开始呕吐,一开始吐出来的是食物,然后是血!

    最先发现的是玄璜,宫中的尚御医慌忙赶到,一番诊视后只说是积食之气,为何会吐血却说不明白。

    床塌上,玉自寒仅着中衣,嘴角余着几丝鲜血,他拍拍如歌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白琥怒视如歌:“如此说来,是你硬要王爷多进食?!”

    黄琮道:“不要这样,王爷吃多了会呕血,如歌并不知道。”

    白琥怒道:“这便是藉口么!不晓得可以问一下,王爷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样糟蹋!”

    如歌转过头,嘴唇煞白,眼神倔强:

    “不错,是我闯下的祸,没有问清楚,就想当然让师兄多吃些饭。你说好了,该如何责罚我!”

    白琥冷笑:“说出这样话来,以为你是烈明镜的女儿,便无人能责罚你吗?!”

    黄琮惊道:“白琥!”不晓得为什么,白琥好象总是对如歌很看不惯。

    玉自寒抬头。

    虽然脸色苍白,但目光中威严的气势使白琥和黄琮都闭上了嘴。

    他挥一下手,命他们都下去。

    白琥恨恨瞪一眼如歌,少年的脸庞有些气得发红,向门口退去。

    “等一下!”

    如歌出声喝住!

    她闪电般自毫无防备的黄琮腰间抽出长河剑,在众人的惊诧中,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鲜血,汩汩淌落在地上……

    如歌煞白着脸,对白琥淡笑道:“用我的血,偿师兄的血,你觉得可以吗?”

    她的脸上绽出夺人的美丽,眼睛清拗而毫不躲闪。

    白琥表情僵硬地退下。

    黄琮、玄璜出去的时候将屋门轻轻关上。

    待到无人了。

    玉自寒忽然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堵在胸中已经良久,他不愿意当着众人面呕出,实在不想如歌再多担骂名。

    如歌扶住他,胳膊的血流在他白色的中衣上,显得分外扎眼。

    她轻轻抚着他后背,为他平顺气息,笑道:“师兄,我们算不算有难同当?你的血和我的血流在一起了。”

    玉自寒喘口气,倚在床边:

    “让我看你的胳膊。”

    如歌笑呵呵:“没关系的,只是皮肉伤,我才不会伤到筋脉!”

    玉自寒不理会她,轻轻拉起她的左臂,将衣袖捋起,只见一道长长的剑伤,很深,却果然没有伤到筋脉。他拿出一瓶随身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再从洁净的中衣上扯下一块白巾,细心地为她包扎好。

    如歌拉拉他的袖子,使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

    “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玉自寒凝视她。

    点头。

    清远的双目中是担心和气恼。

    如歌挠头笑笑:“可是,是我做错了啊,是我逼着你多吃一些粥,让你的身子难过……”

    玉自寒缓声道:“不碍事。”

    如歌将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然后笔直地坐好,对他说道:

    “好,我向你倒过歉了,现在你也应该向我赔不是。”

    玉自寒望住她。

    如歌皱起眉头:“说好不舒服要对我讲,师兄却只为哄我开心,什么都不说,才让我闯下祸。我的伤口很痛呢,心也痛!师兄必须道歉!”

    她倔强地瞪着他。

    玉自寒的面容恍若山水间的灵玉,虽然苍白,却依然有绝世的光华。

    他的双眼温柔如春水。

    如歌忽然又笑了:“好了,放过你,毕竟你是师兄。但是,从今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对我讲,好不好?”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如歌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玉自寒微笑。

    夜,越来越深。

    如歌打个哈欠:“师兄你睡吧,身子一定很疲倦了。不用管我,我在床边打个盹儿就好。”

    玉自寒摇头:“不想睡。”

    “啊?”如歌伸出的懒腰停在半空,咦,很少听到师兄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为什么?你最近不是很喜欢睡觉吗?”

    他的唇角有苦涩:“睡着好象死去。”

    如歌的心忽然柔软。

    她握住玉自寒的手,轻声道:“师兄,你终于肯说了吗?”蓦然放松的泪水在眼眸中闪光,她笑,“以为师兄爱面子,怎样痛也不说呢。”真怕他只是敷衍她。

    玉自寒微笑道:“不要取笑我。”

    如歌笑得很可爱:“那你要继续说啊,”她想一下,沉吟道,“师兄,你这样生病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

    “嗯,师兄……”如歌不知该如何说,“你觉得自己只是生病吗?”

    玉自寒知道她必有后话。

    如歌轻声道:“……会不会是中毒?”她将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刀无暇、刀无痕的密谈,一五一十对他说了。“所以,会不会是他们用某种方法,对你下了毒?那天边大夫也有这样的猜测。”可是,在王府这种事情谁不也不敢乱讲,否则以静渊王的身份,势必又会搅得宫廷大乱。

    玉自寒静静“听”着。

    如歌伤脑筋道:“不过,也不太象,我知道玄璜对你吃的所有东西都很小心,用银针仔细地检查过……”她的脸皱成一团,“但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好端端的会得上什么怪疾!太荒唐了嘛!”

    玉自寒道:“我会小心。”

    如歌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师兄“生病”的原因找出来!

    “师兄,你身上痛吗?”

    如歌担心地问。

    “不痛。”

    如歌很怀疑:“呕血也不痛吗?你不要骗我。”

    玉自寒笑一笑:

    “只是冷。”

    那种寒冷咬噬他的骨髓,仿佛千万年寒冰冻凝着他的血液。

    她抚住他的手,彻骨的寒意冻得她一激灵;她连忙用棉被裹紧他的身子,但寒气透过棉被逼了出来。

    玉自寒被她裹得好似蚕蛹,清俊的面容有淡淡的笑容。

    他微笑:“没有用的。”

    寒气是自他体内涌出,棉被再厚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不愿睡去,睡去中的寒意让他好象死人一般僵冷。但是他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如歌咬住嘴唇,忽然掀开被子钻进去,靠在床边,让他倚在自己怀中,两只胳膊紧紧拥住他的肩膀。她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运起功力,让烈火般的真气源源不断传过去。

    丝丝暖意……

    仿佛沐浴在春日暖阳下……

    玉自寒挣扎着想从她怀里出来,却被她一掌按下,她笑着说:“幸亏我练的是烈火拳,如果是寒冰掌,师兄你可就遭殃了。”

    她用手让他的眼睛闭上,低声道:

    “师兄,好好睡一下吧。”

    天色隐约发白。

    玉自寒沉沉睡去,眉头没有象往日一样皱起,似乎有一个恬淡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