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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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东说:“不是,你听我说……”

    叶流西说:“说什么啊,我又不是听不懂,字面意思,弦外之音,良苦用心,为难之处,都理解透彻了,你还想说什么?”

    昌东被她呛地说不出话来。

    “没事了吧?没事我睡觉了,怪困的。”

    叶流西上了床躺下,盖毯一拉,翻身向墙,给全世界看后背。

    平心而论,昌东的话是有道理的,但窗户纸破了就是破了,糊得再好也不是一整张。

    想退?行,起跑线踢回给你,我配合。

    叶流西咬牙切齿,脑子里画面无数:

    ——要找个一切都碾压昌东的男人,搂搂抱抱从他面前走过,让他后悔地捏着小手绢哭。

    ——记忆恢复,发现所谓前爱人只是子虚乌有,昌东捧着玫瑰花来找她,她一瓣一瓣,把玫瑰都给揪秃了,然后问他:“昌东,你觉得我像是会吃回头草的人吗?”

    ……

    总之,她不爽。

    ***

    叶流西第二天就跟高深互换了住宿,理由合情合理:丁柳已经醒了,要陪护的话,同性更方便些。

    高深没有任何异议,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住进了三人间。

    他的到来受到了肥唐的热烈欢迎。

    肥唐还兴冲冲地说:“挺有意思的,这间屋子都住男的,像回到了学生宿舍时代,哎,连看门的鸡都是公的……”

    下半句话咽了下去,因为高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像是在说:你缺心眼吧?

    然后,肥唐的新鲜感和兴奋劲就过去了:昌东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高深就更沉默了,连带着镇山河都像得了鸡瘟,蔫蔫懒得走动。

    肥唐觉得,按照性格分,自己应该是女的。

    他想住女生宿舍。

    ***

    丁柳则对叶流西的到来受宠若惊:“西姐,你真是来陪护我的啊。”

    叶流西忙着整理床铺,眼睛都没朝她看一眼:“嗯。”

    丁柳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危,觉得自己休克了,她都未必会发现。

    不过还是很兴奋:“西姐,你了就好了,总比一睁眼就看到那个人强。”

    这话说的,叶流西登时想起高深来了:丁柳出事的时候,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现在反而成了缩头乌龟。

    现在的男人都怎么回事,时兴玩“爱你在心口难开”这一套吗,默默付出,准备感动谁,感动自己呢?

    叶流西恨得牙痒痒:“你跟高深怎么回事呢?”

    丁柳说:“哎呦我头……西姐,不想提那些闹心的人,我头会疼……”

    妈的,这儿还有一个恃头行凶的。

    叶流西说:“讨厌的话,就直接说出来,省得大家都耽误时间。有些人死心眼,光甩眼色给他看,看不懂的。要么索性另外找个男人,绝了他的念头。”

    丁柳说:“我也想呢,东哥瞧不上我啊。”

    这小丫头,一开始打的还真是昌东的主意,叶流西话里有话:“那你再接再厉啊。”

    丁柳哼一声:“谁还没点自尊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了,西姐,你埋汰我呢,你把人给占了,还让我再接再厉。”

    叶流西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把人给占了?”

    丁柳说:“还不明显啊?”

    她捏着嗓子学昌东说话:“流西……流西……”

    “在荒村的时候,东哥睡你边上,多自然啊,他怎么不去跟肥唐睡呢?还有啊,不吃不喝那两天,我们送饭,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去一牵,他就出来了,多听话……”

    “人是有点闷骚,但是西姐,那些明骚的,到处聊骚,你也受不了啊……别嫌我说话奔放啊,我歌厅长大的。”

    叶流西想笑:“闷骚的是什么样的?”

    “就我东哥那样的啊,不轻易动感情,动了也藏,凡事都要稳妥了才出手,但是吧,真认定了你,你就等着爽吧,这种人,打他他都不出轨。”

    叶流西说:“那高深不也一样吗?”

    丁柳瞪大眼睛:“他?西姐,你看人不能这么随意吧,他跟我东哥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好吗?不行,我得跟你说说……”

    她语气有点激动了,叶流西赶紧打住:“别,小心头,以后再说也行……”

    “就现在说,就事论事,我跟你说啊……我先缓缓气。”

    丁柳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心平气和”,然后睁眼。

    “我干爹呢,对高深他爸有恩,他爸重病,我干爹包了住院费医药费,他心里感激,过来做我干爹保镖。”

    挺好啊,小伙子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不过这话叶流西不敢说,怕她激动:现在一切以头为大。

    “我呢,乍见到他长得有模有样的,少女怀春,也跟前跟后叫过几嘴‘深哥’,但他没拿我当回事,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小,胸还没发育全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嘴皮子这么溜呢,叶流西真想上去拧她的嘴。

    “结果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我干爹跟他说,等我长大点了,想让他娶我,懂吗西姐,什么年代了,我干爹还想包办婚姻呢。”

    “然后,高深就忽然……处处对我好了,凡事替我着想,骂不还口,默默地做一切事,西姐……”

    她语气有点激动,叶流西提醒她:“心平气和,小心头,深呼吸三次再说话。”

    深呼吸还是有用的,丁柳再开口,没那么激动了,语气怪没劲的。

    “这样有意思吗?他是娶我干爹,还是娶我啊?老实说,他如果当时怼我干爹,说自己爱什么女人自己做主,我还敬他是条汉子,现在这样算什么?”

    ***

    这一天过得平静又漫长,丁柳醒过几次,又睡过去几次,身边离不了人,叶流西几乎没出屋子,不过从外头传进的只言片语里,也知道昌东和肥唐去了市集。

    高深留守,中午过来送饭,进屋时看到丁柳睡着,长长松一口气。

    叶流西忽然明白过来:要是丁柳醒着,他大概会搁下饭马上就走的。

    这人其实知道丁柳不想看到他。

    到了晚上,明显热闹,肥唐连晚饭都端进来和她们一起吃,叽里呱啦,就没个闭嘴的时候。

    “买个汽油,比黑市买*枪还难,我东哥给了那么一厚叠的金箔钱,才买到两桶,还质量不好,都渣滓,这种油伤车呢……”

    “还有放小电影的,巨老的爱情片,《甜蜜蜜》。我问有没有妖魔鬼怪的片子,居然没有哎,人家还凶我,说过得都他妈这么艰难了,你还想看妖魔鬼怪……”

    被骂也活该,观众都爱在电影里找梦幻找刺激,谁耐烦看身边的一五一十啊,还妖魔鬼怪,关内最不缺的就是妖魔鬼怪了吧。

    叶流西斜乜他一眼:“就没找到点你感兴趣的硬货?”

    肥唐眼前一亮:“哎,真有。我看到一个金扣,应该是蹀躞带上的,朝代绝对在唐往前,还有一对唐三彩的仕女,就是缺胳膊少腿,但是没关系,包装一下,东方维纳斯,出手不难……西姐,我们能不能把镇山河给卖了啊?”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卖鸡了?

    肥唐说:“缺本钱啊,能凑一点是一点呗……东哥的钱是留着买物资的,我手上值钱的就手机,在这里又卖不出价,但我在茶棚听说啊,前一阵子,这里闹鸡瘟,鸡差不多死完了……”

    他琢磨着,物以稀为贵,现在可能是镇山河最值钱的时候。

    正说着,昌东进来。

    叶流西眼眉一低,权当没看见,耳朵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问起丁柳的情况。

    丁柳说:“现在没什么,但是东哥,我可担心我以后了。”

    毕竟是脑袋,一刀插*进去,怎么会什么事儿都没有呢,总觉得那些可怕的东西,什么血块压迫神经啊,提前跨入老年痴呆啊,都在未来的路上等着她呢。

    昌东也挺担心的,但不能顺着她说,他岔开话题:“现在你最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过两天能下床了,我们就不对你额外照顾了啊……”

    说到这,忽然想起这话是叶流西说过,忍不住看她。

    她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都看不清脸。

    ……

    ***

    睡到半夜,叶流西被镇山河的叫声惊醒。

    不只是叫,翅膀扑腾着乱飞,像是被人扑捉,细细听,好像还有挪床的撞声,叶流西心里慌慌的,攥紧枕边的刀起身。

    丁柳也半醒,声音迷迷糊糊的:“西姐,怎么了啊?”

    叶流西坐起来,摸黑拿脚去找鞋:“你别管,我去看看……”

    不对啊,怎么感觉……踩到了满地荒草呢?

    叶流西还没反应过来,左右脚踝忽然同时一紧,猝不及防间,整个人居然被拖下床去。

    丁柳忽然听到咕咚的落地闷响,惊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西姐?”

    叶流西大叫:“别下床!开灯!”

    地上全是野草,草身坚韧,边缘锋利,简直像活的一样,见人就缠,拼命拖裹,而且动作迅捷无比——她的腿、腰、手腕,乃至脖子,都已经被草给缠住了。

    丁柳吓得坐起来,也顾不上头了,手脚并用,爬到床尾去拽灯绳,拽了一下没亮,两下还是没亮。

    “西姐,没电了!”

    没有回音。

    丁柳脑子里嗡嗡的,想下床,脚才刚搭下床沿,就碰到冰凉且不断往上涌动的草尖,她以为是蛇,吓得触电般收回来,再加上看不见,一时间全身汗毛倒竖,大叫:“有没有人哪?”

    远远的,听到高深的吼声:“小柳儿,爬窗上房顶!”

    丁柳爬起来,一脚踹开窗户,正要大叫救命,窗口忽然倒吊下一个人来,吓得她血都涌上脑子了。

    亏得那人先开口:“是我,流西呢?”

    “西姐下床,栽到地上去了。”

    “这里我来,你先上房。”

    昌东侧身滑进来,依稀辨清叶流西那张床的位置,大步跨跳过去,迅速趴倒在床上,一手紧握住床框,另一只手摸向床下。

    只要拂到草身,立马拽起了扔开,动作务必要快,稍慢一点就是自己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很快摸到叶流西的身体,几乎被草缠得像半个木乃伊了。

    昌东大致确定她头的位置,抓住蒙缠住她口鼻处的草先拽,拽了两下,终于听到她呛咳的声音。

    野草还在汹涌扑上来,昌东管不了那么多了,双手并用,先抓开她肩部的野草,把她胳膊解放出来:“抱住我,快。”

    叶流西嗯了一声,一手搂住昌东脖子,另一手也学他,飞快地去拔拽缠身的野草,直到昌东一只胳膊用力箍住她腰,吼了句:“起来。”

    他用尽力气往后翻躺,叶流西另一手顺势搂上他肩,就听崩断之声不绝,居然硬生生被他从野草的杂缚中拽抱出来。

    昌东躺在床上,喘息粗重,问她:“没事吧?”

    叶流西嗯了一声,趴在他身上,累到不想动:她全身火辣辣地疼,嘴里都是草涩味,刚刚有一瞬间,嘴里塞满了草,昌东再来得晚一刻,怕是就要被活活闷死了。

    昌东说:“我们那里也是,镇山河一叫我就醒了,但刚下床就被拖倒……我从房顶过来的,院子里全是……”

    黑色的草尖,成片拂动如黑色的浪,还在往上长……

    床身忽然一倾,昌东反应过来:“快,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