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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颖上徐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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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已落下许久后,我才缓缓的迈动沉重的步子,牵着烈焰沿崎岖不平的山路回去,待行至张机隐居的住处时,忽见张机房中走出一人,此人抬眼看见我,便快步迎了上来,我仔细看去原是徐庶。

    “适才闻山岭所歌,意境悲凉,言辞切切,可是将军之作。自古成大事者,坚毅第一,沉谋为二,武勇为三,将军心系苍生,养民爱士,乃国之栋梁,切不可因一战之故,而就此沉沦?”徐庶之语切切真挚,我听在心里实有些感激,我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道:“徐先生是几时来的,前次我去找你,可惜你已先走了?”

    徐庶笑道:“上次酒醉,失礼之处望勿怪罪,我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消息告知,将军请到我房内详谈!”

    我道:“先生乃宠救命恩人,将军之称宠实不敢当!”

    待进屋坐定,徐庶打量了我一会,道:“将军乃豫章破贼校尉,徐某一介布衣,怎敢直唤将军之名,还是仍依旧称为好——,对了,我这次出游带回来两个重要的消息,对于将军来说,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将军先听哪一个?”

    在清竹溪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已经有近一个月了,我心里蹩得慌,外面的情况仅从张机那里听到一丁半点,而且消息已是十来天前的了,也不知道现在荆南的战况究竟如何,慕沙、黄忠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

    我想了想,答道:“当然先听好消息!”

    徐庶道:“那好,好消息就是由于荠州口粮草被焚,刘表大军在猛攻长沙数日不下后,存粮用尽,现已回撤到汉寿-江陵一线,长沙之围算是解了!”

    这确是极好的消息,我不觉喜形于色,抚掌大声道:“这太好了!”

    徐庶悠悠道:“将军,先别忙着高兴,且听我说完另一个消息再拍手不迟!”

    我被徐庶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得道:“先生请讲!”

    徐庶拿起竹几上的茶,茗了一口,才道:“坏消息就是:张羡中了流失,伤势日重,不能理政,其子张怿子袭父职,代领荆南事——。”

    说到此处,徐庶顿了一顿,道:“张怿见文聘军退,以为长沙稳固,再不需豫章兵为援,故以父病需照看为因,托辞不见豫章使者刘晔,先前盟约中承诺的盐路、赋税等条件也被张怿借口不认,现在贵军不得已滞留在攸县,进退不得,进,以六千疲兵犯荆南,无异是自取覆亡;退,主帅又下落下明,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回去,谁都不会甘心……”

    我闻言脸色大变,急道:“多谢先生实言相告,宠告辞了!”说罢,我转身冲出房门,向着牵着烈焰的马棚跑去。

    “将军且慢,少冲兄且慢!”几乎是在同时间,有两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除了徐庶的喊声以外,另外的一个声音听在耳中是如此的熟悉。

    我定住身影,转过身来,仔细看去,却见一人,衣衫上尘土未落,脸上满是憔悴之色,但眼睛里分别透着惊喜之色,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晔。

    “子扬,你怎得到了这里?”我大叫一声,直扑了过去,双手抓住刘晔单薄的身体,紧紧的拥过来。

    刘晔目中含泪,连声道:“少冲,你可安好——!”

    我使劲摇了摇刘晔,大声道:“死不了,你看棒着呢。兴霸、汉升诸将可好?”

    刘晔道:“都好着呢,荠州口一战少冲独断于后,身陷敌重围之中,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后来听说你独身突围不知所踪,我们分头在荠州口周围寻找,天可怜见,让我遇上徐先生,这才知晓你在青竹溪养伤。”

    徐庶见我两人说个没完,道:“子扬兄在此,将军有事就径直问他好了,不用急着回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向门外走去。

    我见徐庶离去,忙追过去道:“先生且留步,宠尚有事请教先生!”

    徐庶听言笑道:“将军放心,我这次要在青竹溪多歇几日,以后有事尽可相问!”

    听徐庶如此一说,我才放下心来,回头拉着刘晔细问荠州战后的情况。

    果如徐庶所言,长沙太守张羡在文聘强攻城池的战斗中,亲冒矢石登城指挥,不料被流矢射中面门,伤势沉重,现在长沙城由其子张怿控制,怿年轻气盛,见文聘已退,思无再用我军之处,又恐留我军在长沙生出事变,便处处为难,试图逼迫我军离开荆南,我军现在暂居攸县,粮草短缺,加之我下落不明,军心极是不稳,甘宁、黄忠诸将为此忧心如焚,已派出多路人马寻找我的下落。

    等听完刘晔的叙述,已近深夜,刘晔这些日为了找我已累得疲惫不堪,此刻见我安然无恙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我却翻来覆去,转辗反侧,可怎么也睡不着觉。

    我轻轻推开房门,见寂寥的天空中有几颗星星挂在枝头,一闪一闪的发着微弱的光亮,转尔又被黑漆漆的夜色所吞没,不见了身影。

    “唉——!”我长叹一声,久久的仰望着黑暗中的天际,颓然不语,这星星如我一般,努力想以自已的微薄之力为困苦中的百姓谋一份安定,却不知所有的一切在强大的敌人面前,都不过是徒劳之举罢了。

    忽然,脚步轻响,徐庶黑暗里走出来,正色道:“吾听子扬言,将军欲效鲲鹏展翅九天之外,今为何又徒自在此怨天由人,此非真英雄所为也。”

    我吃了一惊,一时怔在那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徐庶又道:“兵之要在于修政,政之要在于得民心,地广人众,不足以为强;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为存政者,虽小必存;为亡政者,虽大必亡。顾方才天下,群雄逐鹿,得人心者,得天下,而所谓得人心者,在于勤垦农作,养民生息,环视群雄,能安心不以眼前小利所动者,唯将军耳。”

    徐庶这番应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先前听他所歌郁郁之志,我诚心请教却被婉绝,现在只过了十来天,他的态度却与以前完全的不同了,适才听刘晔讲是在往江陵的道上遇到徐庶的,难道说他刚从襄阳的刘表处回来,刘表用人向以门阀士族为先,以徐庶的出身估计不会受到刘表的重用。

    待明白了徐庶态度转变的缘由,我即开口问道:“如今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宠不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迄无所就,惟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

    徐庶听言,说道:“今观豫章之四境,刘表坐拥荆襄八郡之众,招诱有方,威怀兼洽,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慰赈赡,皆得资全,爱民养士,息战安民,仁人志士多往投之,其势猖猖,从容自保不可图也;江东孙策夹渡江横扫之势,平曲阿、吴郡、会稽,其父旧将黄盖、韩当皆忠勇有余,加之周瑜、张昭诸人相助,其甲兵强锐,威动殊俗,此为强敌也。淮南袁公路,谋篡帝位擅改国号,驱百姓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徭役无时,干戈不休,陷民于水火刀兵之中,此为天下人所不容也,其势虽猖,然我意其必败。再若徐州吕布,其人虽勇,世无俱匹,然属无谋之辈,枉窃居徐州膏腴之地,却只知作徒耗民财之举,此皆不可效也。”

    “如之奈何?”我听徐庶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甚有道理。

    徐庶又道:“观今之局势,为将军计,当以联合刘表共击张怿为上策,刘表传檄而定荆襄,其人善权谋乏征战,今遭大败,又遇张济据南阳扰荆北重塞,暂无力南侵,然其心怀守土复仇之志,必思破敌之计,将军若能派得力之士往襄阳游说,此事必成;将军与张羡虽有盟约在先,然如今张怿行背盟之事,此属不信不义之举,必为荆南士人所不齿,实是自寻死路,将军待时机成熟时反戈一击,荆南之地归将军矣。”

    “惜在荠州、攸县两地,我军与刘表军轮番恶战,双方士卒均死伤甚巨,彼此怨仇已结,要想仅凭三寸之舌,舌辩之利化干戈为玉帛,难矣!”我反驳道。

    “将军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将军可知黄祖屯重兵于江夏所为何故?非为防着将军,乃为防孙策兴兵来犯耳,江东孙策负杀父之仇,今又虎踞江东,兵强粮足,时言兴兵讨伐,此当为刘表之心腹大患,比之江东孙策,将军与张羡、张济诸人不过是介癣之痒,虽除之不易,但也无碍大事。今将军镇守豫章,联刘则为荆州之闸,可阻孙策西犯,合孙则荆州门户洞开,荆州士卒岂是孙策虎狼之师的敌手,其中利害刘表岂能不加思虑!”

    徐庶一番话如拔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这一次徐庶态度言辞与上次大不相同,言语间处处为我谋划,我心中大喜过望,知其已有心为我所用,这其中除了刘晔的说服外,恐怕是在刘表处碰了壁回来,不得已才回头找上我的吧。

    比之汉室宗亲的刘表,我确实差距甚多,我道:“先生思虑久远,谋略有度,宠心服矣,若不弃宠身份卑微,豫章偏远,宠即拜先生为军师,先生有言,宠当言听而计从。”

    徐庶也自动容道:“前番将军请教于我,我断言婉拒,思虑将军必心中不忿,今一见方知是吾多虑了,蒙将军看重,庶必当弹尽竭虑,效犬马之劳,唯将军图之!”

    我心中大喜,道:“若能得先生相助,真乃宠之幸也。”

    这一晚,我与徐庶一夜叙谈,只恨相识甚晚。

    不觉天已微明,徐庶挑着油灯中的残花,道:“想那日我也是误打误着,一路南来,听逃亡的乡民说荠州口一带血战成河,战况惨烈,却不想会遇上将军?”

    我惭道:“全军覆没,只身逃命,实在无颜苟活世上。”

    徐庶道:“将军以五百兵力,敌精骑十倍于汝,此战能撕杀成如此结局,已然不易,若换作旁人不消一个时辰就溃败了。只不是将军勇则勇矣,却缺少谋略,荠州口一战,敌骑来援,见火光冲天必心生恐惧,将军可择一伏地,设虚兵退敌,待敌先锋退去,再往西退,如此可保全力。再不然,也可置一支精兵于阵后,待敌通过后,鸣鼓杀出直取敌将,若能斩杀敌主将,则敌众必四散,如此则荠州口之危可解!”

    的确在面临敌骑兵突袭的情况下,我只考虑了双方的力量对比,便仓促的做出了撤退的决定,果然我能在事先侦察清楚荠州口一带的地形地貌,真如徐庶所说找到一处设伏的地方,也许周鲂他们就用不着死了。

    “也算将军命大,碰上韩玄这样的脓包主将,要是换成了文聘或者其它稍有实力的敌将,将军的性命就送在那里了!”这一次,徐庶话说得直率之极,毫不客气。

    我被徐庶说得头上冷汗直冒,徐庶的话句句珠玑,从战略、战术到侦察、机变,无一不是知理之言,我心俱服。

    只是这纸上谈兵容易,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决定往往就在一瞬间,又哪里容许人一个个的去推断可能的结果。

    竖日清晨,我收拾行装,辞别张机,与徐庶、刘晔一起离开清竹溪,向长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