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太子(耽美)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咏棋跨过矮矮门坎,心情既焦切,又有些胆怯,越快见到母亲,越不禁生出些无端的畏惧,像怕见到什么不忍心的惨事。

    这厢房还算大,里面阴沉沉的,窗上不知糊了纸还是挂了吊毯,纵使在大晴天,也未必能透进光来。

    咏棋一边走,一边努力朝里头看,进了黑闷闷的地方,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眼角一跳,才骤然发现一个窈窕单薄的人影就坐在右手边的软椅上。

    那眉眼端容,正是母亲丽妃!

    “母亲!”咏棋失声叫起来,扑通跪下。

    他当太子被废,封王又被打入内惩院,和丽妃分别后历经风浪,这次见面,原本打定了主意,绝不像从前那般无用,在母亲面前小孩似的痛哭。

    但看过冷宫里活坟墓般的模样,再一看端庄高贵的母亲大冬天只穿着一件半旧厚褂,孤零零坐在黑漆的厢房里,悲从中来,怎么忍得住?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咏棋跪下,抱住丽妃的双腿,顿时泪入雨下,断断续续啜泣“儿子没用,让您受苦了母亲”

    他不肯放声,哽哽咽咽压着哭声,肺里喉咙里更加抽痛得难受,哭到后来,脊背猛弓起来,止不住一阵一阵颤抖。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柔声道:“傻孩子,这里是冷宫,比哪儿都清静。你别压着,尽管放声哭吧。”

    “母亲!”咏棋抬起头。

    丽妃依然美丽标致的脸庞跳入他湿漉漉的眼帘,咏棋这才发现,母亲脸上也静静挂着两道泪痕。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生性好强的母亲流泪,伤心更甚,手忙脚乱用袖子帮丽妃拭泪,难过地道:“是儿子不好,过来了,倒让母亲伤心。”

    丽妃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强笑道:“好不容易见面,怎么哭了?想不到我也有今日。”

    宫变之后,母子二人头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毫无生气的冷宫中,外面已是天寒地冻,这儿更是冷透人心。

    一切就仿佛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丽妃和咏棋默默坐了一会儿,把眼泪擦干了,才开始低着嗓子说话。

    似乎谁都不想提那一件输得满盘落索的往事,丽妃一句一句,只依着她做娘的身分,问咏棋离别后的起居饮食,听咏棋说炎帝下旨,给他寻了个南林王妃,已经奉旨成婚,丽妃沉默下来,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毕竟也有媳妇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上一见。”

    又问起咏棋在内惩院有没有受委屈。

    咏棋顿时心虚起来,想到在那里被咏善绑起来肆意狎玩侵犯,还有昨夜自作孽的风流丑事,根本不敢去看丽妃的脸,低头嗫嚅道:“父皇仁慈,儿子已经被放出来了,并没吃什么苦头。如今奉旨反省,暂住在太子殿里,和咏善一起读书。”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丽妃的脸色。

    如今已身在冷宫的丽妃素面朝天,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抹,肌肤却仍是晶莹剔透,一双丹凤眼高高吊起,留着几分昔日的尊贵。

    光线黯淡,咏棋瞧着母亲的侧脸蒙朦胧胧,如往常般的不动声色,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像被窥破的心虚,只好问:“不知母亲这些日子还好吗?听清怡说,母亲身体还不错”

    丽妃似笑非笑,淡淡道:“我在这的日子,比起你来,还算不错的。”目光向咏棋扫去,怜惜着轻轻叹道:“你吃了很多苦头,母亲又怎会不知道?”

    咏棋怔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颤抖起来。

    丽妃伸手过去,紧紧把他的手握了握,压低了声音“咏棋,上次母亲派了个人去太子殿,你见着了没有?”

    咏棋手猛地一抖,沉默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幸亏见着了。”丽妃松了口气,感慨着道:“这冷宫,真是个难寻破绽的地方,传个消息不容易。你母亲在宫里头待了二十多年,栽培了许多人,如今紧要关头能用上的,也只有这么一两个了。”

    默默了一会儿。

    丽妃又低声问:“他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咏棋抿着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照他说的做了吗?”丽妃追着加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轻,咏棋的身躯却仍是震了一下。

    他犹豫不决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看丽妃,羞愧地道:“儿子没用,那里人多眼杂,咏善把要紧东西都藏起来了,而且儿子母亲,那东西,我找不到。”

    他说完,垂下眼看着足尖,静静等着丽妃发怒。

    丽妃却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略带失望地开口,很轻地疑惑了一句“藏起来了?那是太子殿,你过去就住在那。哪里能藏东西,你不知道?”

    “我母亲,我”

    “你是不愿意?还是做不到?”

    咏棋逃避着丽妃的目光,为难地张了张唇“母亲,这这事”

    原本紧紧握着他的手忽然松开,像要丢开他一样,咏棋的心像被什么扯了一下,猛地抓住往回缩的手,只好大着胆子道:“事已至此,母亲就不要再斗气了。咏善如今是太子,他答应了放过母亲的,咏临也回宫了,母亲知道儿子向来与他交好。这两个兄弟在,想来想来不会为难我们,说不定将来连舅舅也一并饶了。母亲,母亲,你听儿子说,那日咏善出门,孩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见恭无悔,再说,他就算手里有恭无悔写过的东西,偷过来又有什么用处?只会给母亲惹祸啊。您您就听儿子一次吧”

    丽妃听他说完,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怔怔地,眼泪又忽地涌了出来,断线珍珠似的滑下脸庞。

    咏棋被吓住了,不敢再坐,连忙又跪下来,仰头央道:“母亲,您不要生气,您听听儿子的话,母亲,您别恨儿子”

    丽妃嘴抿得死紧,仿佛心底的悲苦绝望都快破堤而出了,只能靠这最后一关守着。她一个字也没说,双臂一伸,把膝下跪着的儿子紧紧搂住。

    母子两人依偎在一起,像天底下只有彼此相依为命了。

    “傻孩子,天下之人,母亲谁都会恨,独独不会恨你。”丽妃颤着手,语气却低缓柔和得令人心安“我知道你想不通,你太善良了,想不通这些宫里的狠毒心肠,给你一辈子,你也不会明白。我可怜的孩子,老天爷啊,你可怜可怜我的儿子吧,他怎么就生在帝王家呢?”

    咏棋似懂非懂,心里一阵难受过一阵,不禁道:“母亲,您不要这样那恭无悔写的东西也没什么要紧,您为什么就一定要弄到手呢?”

    “没什么要紧?那你就是看过了?”

    咏棋顿时语塞,狼狈地逃开丽妃的视线。

    丽妃看了他一会儿,无可奈何道:“咏棋,母亲都到这地步了,还会想着和淑妃斗气吗?你不懂当母亲的心,天下当母亲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眼里都揉不得沙子,咏棋,你就是淑妃眼里的沙子,她饶不过你。你明白吗?”

    咏棋微惊。

    他也不是傻子,丽妃一点,他多少也明白过来了。

    不说别的,也不说他前太子的身分,仅仅咏善和他的事,淑妃就放不过他。

    天下的母亲,有谁能容忍这样的事?

    可是

    “母亲,咏善他说过”

    “别管咏善说过什么!他就算说了,你会信?”

    “我”咏棋欲一言又止。

    很多指头捏着一点点的肉在心上恶狠狠拧着,又疼又惧,一股危险的感觉萦绕在脏腑之间,毒一样沁入的寒冷。

    他不知这危险最终落到谁头上,宫里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想害。

    自己的母亲首先是要保全的,咏临也不该出事。

    可咏善呢?

    咏善虽然有些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待他却真和别人不同。咏棋惊惶地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的滋味,好像昨夜在咏善怀里睡着,是待在宫里最令人安心的地方。

    那种疼惜珍视,和母亲丽妃往日给予的全不相同。

    不是一回事。

    他从小对丽妃就又敬又爱又怕,如今落难,反而比昔日更为亲厚,毕竟母子连心,都这个田地了,难道还要尔虞我诈,不能说上一句贴心的话?

    咏棋想了又想,抬起头,又垂下眼,反复了几次,最后摸索着,轻轻握着丽妃的手,孩子似的,恳切央求般,结结巴巴道:“母亲,我我是有一点信的。”

    他想着这样说出来,丽妃纵使脾气再好,接下来也必定雷霆大怒。

    垂下头,战战兢兢地等着。

    不料丽妃听了,只是怔了一下,目光垂下来投在他脸上,反而比先前柔和了。

    “咏棋。”

    “在。”

    丽妃轻声问:“你不想咏善像你一样出事,被废,遭你一样的罪,对吗?”

    咏棋生性怯弱,这个时候,诛心之间却是一个也逃不过的。

    他浑身颤着,跪在丽妃面前,张惶地思索一下,仿佛背叛工丽妃似的,极内疚地点了点头。

    丽妃却早料到了,竟然只叹了一口气,又幽幽问:“若母亲和咏善之间,必得有一个人死,你挑谁死?”

    咏棋宛如被人戳了一刀,霍然抬头,伤心欲绝地看着丽妃“母亲,您您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和丽妃酷似的柔美脸庞,痛苦地扭曲起来。

    “母亲不逼你,不逼你。”丽妃看得不忍,抚着他的脸庞,柔声哄道:“孩子,你心底这么柔善,母亲怎么会狠心逼你。这道题,不是给你的,而是给咏善的。”

    咏棋震惊。

    丽妃缓缓道:“咏善已是太子,皇上身体不行了,一驾崩,咏善就会登基。他一登基,淑妃就是太后。那个时候,太后不会让我活着,也不会让你活着。咏善要保住你的性命,就不得不和淑妃对着干。你要让咏善挑,问他挑谁,你死,还是他的母亲死。”

    “不,不不”咏棋慌乱地摇头“不会这样的,母亲您”

    “那个时候,我早就活不成了。”丽妃凄然惨笑“不过没什么,只要你能活着,我就瞑目了。”

    “母亲,不会这样的”

    “向来是这样的。”丽妃一字一顿道:“斩草除根。没能斩草除根的,那是因为势均力敌,她做不到。等她有这个分量了,自然会动手。”

    她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用耳语般的低低声音问:“咏棋,你知道昨天淑妃来过这里吗?”

    咏棋茫然地摇头“她来干什么?她她有没有对母亲”

    “她还不是皇后呢,东西没到手,怎么敢轻举妄动?”丽妃不层地笑道:“斗了二十年,却还是没胆量自己动手,这个女人,是来谈条件的。”

    “谈什么条件?”

    “她给了我一个承诺。”

    咏棋隐隐觉得不妥,追问道:“什么承诺?”

    “她答应我,”丽妃高深莫测地弯起唇“只要我三日内自行了结,日后她登上太后位,会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回南林的封地,过你的日子。”

    咏棋大惊失色,又气又恨“这算什么条件?母亲,我要告诉父皇去,她竟然”

    “当然是条件,还是个不错的交易。若她真能遵守到底,我二话不说,就挂绳子上吊。”丽妃淡然自若,目光慢慢变得厉害起来,冷冷一笑“可她的为人,我实在太清楚了。哼,她不来还好,一来就露了马脚,我总算明白过来。”

    咏棋不解起来“母亲明白了什么?”

    丽妃轻轻一笑,居然有些愉快,含笑瞅着咏棋道:“自然是明白,她那个又能干又聪明的太子,把我的咏棋给护住了。否则,她怎么会急着逼我去死呢?我死了,你才会找咏善的麻烦,你找咏善的麻烦,她才有借口除掉你。”

    咏棋听到“把我的咏棋给护住了”已经愣在那里,羞愧不堪。

    和咏善那些事情,就是不相关的旁人知道了,他也不知该把脸往哪放,何况看丽妃的神态语气,分明就是有几分知道了。

    他低垂着头,咬着牙关不作声。

    丽妃却出奇的温和,反而安慰他道:“咏棋,别抬不起头。别人不知道,难道母亲还不明白你这孩子?宫廷里面的事,比你们兄弟两人更混账的还有呢,只要你能好好活着,不管做出什么事来,母亲都不怪你。可是”

    修长而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着咏棋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了一点。

    “可是你要听母亲的话,去把恭无悔写给咏善的东西偷过来。”

    “母亲”

    “母亲不是要害人,是要自保。”丽妃殷切地看着他“这是咏善擅入天牢和恭无悔私下见过面的证据,虽不能真的把咏善如何,但毕竟是个把柄。咏善的位置还不稳,给淑妃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事漏到皇上耳朵里去。有它在手,母亲就能用这个要挟淑妃,要她暂时不敢碰我们母子。她用我的儿子要挟我,我也要用她的儿子来制衡她。”

    咏棋心里微微一动,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丽妃傲然道:“这皇宫里头,我们两人斗了快二十年了,谁也不能真的奈何谁,靠的就是制衡二字。你不是希望谁都能保得住吗?这是唯一的法子。”

    咏棋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这法子眼前虽看似有用,但母亲不是说将来咏善若登基,淑妃就是太后了吗?那个时候父皇不在了,她也不会再怕这个。”

    “你这孩子,眼前都活不成了,你还想着将来做什么?”丽妃无可奈何地道:

    “后宫就是一条倒插满尖刀的黑路,谁敢指望一辈子不挨上一刀?能熬过这一阵子就行。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懂了吗?”

    “”“咏棋?”

    “是儿子,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