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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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台湾一个月后

    坐在饭店专供vip客户使用的高楼层餐厅里,透过玻璃帷幕往外眺望台北夜景,杜静雪一双乌润的水眸浮上淡淡的茫然。

    她出生于台湾,长于台湾,然而双亲皆已相继病逝,上大学以前一直寄住在叔叔家。

    大学时曾经到艺廊工读,毕业那年发生一场严重的意外事故,头部遭受重击进而影响记忆功能,丧失了许多与自身相关的记忆,康复之后,叔叔听从精神科医生建议,将她送往日本,让她寄住在日本友人、一对日籍夫妇的家。

    于是,她开始了旅日生活,并在那对日籍夫妇的协助下,很快地适应了新生活,更在他们的鼓励下到绘画班上课,从而挖掘出自己的绘画天分

    在日本的生活过得顺心惬意,然而,她对台湾这个生长的家乡,却始终一点印象也没有,除了一些孩童时期的零碎记忆之外,她对这里可以说是全然陌生的。

    精神科医生告诉她,这是因为遭受过重大创伤,产生的后遗症,大脑会下意识避开那些冲击性的不好记忆。

    “小雪,你还好吗?”美嘉轻拍她的肩头,引她回神。“刚从伦敦回来,可能时差还没调过来,有点累。”杜静雪呼了口气,端起热茶曝飮。

    若不是应邀来台湾举办展览,她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回台湾。望着饭局上的经纪公司高层,以及赞助协办此次展览的科技公司高层,她有些头疼地抿紧唇瓣。

    她并不擅长应酬,往往能避则避,真的躲不掉,也是一整晚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让脸蛋挂上礼貌性的浅笑,即便众人谈论的主题是她,她也不参与。

    然后,久而久之,外界都以为她是个安静不多话的人,甚至称赞她是个难得一见的淑女。

    淑女?杜静雪垂下眼睫,抵着陶瓷杯口的唇瓣高高扬起,差点就喷笑出声。大概只有美嘉跟她自己才明白,她根本不是当淑女的那块料。

    是,当她拿起画笔,绘出她创造出的那些童话角色时,她确实安静得像抹影子,然而一放开画笔,她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的个性粗线条,有时很迷糊,但是该精明的时候也不会容许自己吃亏,她喜欢大口吃东西,高兴时会放声大笑。

    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如同画笔下的兔淑女,永远那样从容优雅,而且毫无畏惧的走在森林中,寻觅她总是错过的宴会,还有

    “温总裁?”

    喧闹的交谈声中,冷不防地有人讶然高喊,杜静雪心跳倏然静止了数秒,一旁的美嘉也满脸诧异地顿住。

    只见包厢门口伫立着一个高大傲岸的身躯,精实的体魄包裹在量身订制的深褐色西装中,内搭格纹背心,熨得笔挺的白衬衫上打着缎蓝色金斜纹领带,透露出内敛而含蓄的英伦优雅。

    温曜宇光只是静立在那里,就散发出慑人的强烈存在感,更遑论他那俊雅绝伦的深邃脸庞,以及令人目眩神迷的绅士气质。

    杜静雪怔望了片刻,双颊不自觉地漾开晕红,然后才发现他身旁还站了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已经注意到她,分别对她点头示意,她怔怔地跟着点头,想了想,却想不起自己曾经认识这两人。

    “那是lord演艺经纪公司的负责人姚易辰,就是一脸笑得很制式的那个。”贴心的美嘉替她解惑。“至于另外一个,你应该有点印象,那个一脸冷漠的俊男,前两年可红了,也有来过日本举办演唱会。”

    “我知道他是谁。”杜静雪目光恍然发亮,看着那个西装笔挺,却有着一头挑染成浅褐色半长发,耳上还戴着宝石耳环的男人。

    “你认出韩森了。”美嘉笑笑的接话。“他现在已经回家族企业工作,这次就是他透过姚易辰找上温总裁,让温总裁安排在台湾的展览。”

    “原来是这样。”杜静雪点头。

    “杜小姐。”姚易辰与韩森已经移步走来。

    “你们好。”她忙不迭地起身,分别与两人打招呼。“听说你平常不喜欢在公开场合露面,这次的展览辛苦你了。”看似冷酷的韩森对她露出了友善的微笑,令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腼腆地笑了笑,将滑落而下的乌发勾到白皙的耳后。“不会,千万别这样说”

    温曜宇坐在位置上,神情温温淡淡,探不出喜怒的望着被两名出色男人包园的杜静雪。

    她笑得很勉强,似乎不习惯与陌生人寒暄,偶尔美嘉会插话,适时帮她回答问题。

    一抹宠溺的笑,在唇上若有似无地划开。他想起那时还是学生的她,总是绑着马尾,一身青春俏丽的利落装扮,总是活力充沛的笑吟吟,在气氛沉静悠然的艺廊里,很难不注意到她那张甜美的笑颜。

    “温总裁,可以借一步说话吗?”美嘉不知几时已经走到温曜宇面前,目光含着三分戒慎,神情紧绷地望着他。

    温曜宇又睐了一眼正与韩森单独谈话的纤丽人儿,才动身离开包厢。

    两人来到电梯旁的楼梯间,才刚停下脚步,美嘉已经按捺不住开了口。“温总裁,你知道亚瀚还没离开吗?”

    温曜宇挺拔的身躯一僵,面色渐冷。“美嘉,我说过,别在外面谈论亚瀚的事。”

    “请恕我直言,如果不是早已接下这次展览的邀约,我根本不会冒险带小雪过来。她一直想跟你见面,而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你跟小雪不该见面。”

    “我知道。”温曜宇下颚抽紧,垂掩的长眸透出幽寒。

    “如果亚瀚先生知道小雪人就在台湾,你想他会做出什么事?”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出现在小雪面前。”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脱口。

    “恐怕这不是你能保证的事。”美嘉无法信任地轻轻摇头。

    “我自有分寸。”下属一再越界质疑,温曜宇俊雅的脸庞有点恼。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温总裁今晚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美嘉话尾蓦然断去,目光飘向温曜宇身后。

    温曜宇眉心一皱,转身望去,对上杜静雪惊诧微瞪大的美眸。

    “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只是因为找不到美嘉,所以才会”她小脸窘红,尴尬得语无伦次。

    噢天!她似乎听到不该听的对话!

    原来美嘉与温曜宇私下如此熟悉,光从他们谈话的语气就能知道,而且温曜宇似乎不敢反驳美嘉的话难道

    啊!难道美嘉与温曜宇有感情纠纷?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个名叫亚瀚的男人,跟他们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和美嘉没谈什么。”温曜宇露出一贯尔雅的笑。

    “小雪,你不该离开包厢。”美嘉快步走出楼梯间,想将她带回包厢。

    杜静雪却拖住脚步,露出尴尬的傻笑,朝着温曜宇低喊:“温先生,我想到楼下的咖啡厅坐坐,我刚好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美嘉一愣,脸色倏然变了。“小雪!”

    温曜宇眼神极冷的淡睐美嘉,后者随即噤了声,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且迅速,兀自沉浸在羞窘与困惑当中的杜静雪,竟然毫无所察。

    “不过是一杯咖啡的时间,当然好。”望着那张单纯而爽朗的笑颜,温曜宇无法拒绝,更无法抑制心中那份想接触她的渴望。

    或许美嘉的顾虑与防范是对的,因为他是如此强烈地渴求着这个小女人。

    装潢成英式维多利亚风格的咖啡厅里,华丽辉煌,他们两人坐在安静的角落,隔着核木小圆桌相对而坐。

    杜静雪的双手捧着镶银边的瓷杯,杯里是加了鲜奶的热红茶,浓郁的甜香一如她那张秀丽小脸,诱人一尝。

    温曜宇无法制止自己,用着充满贪恋的目光深瞅着她。

    那捧着白色瓷杯的双手,白皙而纤长,十根手指秀秀气气,攒握在手里,柔软得像一团棉絮。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她抬起玫瑰色的小脸,有些迷惘,有些雀跃,又有些退怯地轻问,温曜宇的脑海瞬间涌入一幕画面。

    那当时,依然是学生,青涩稚嫩的她,在细雨淋沥中忽然抓紧手中的伞,一口气奔向正要上车的他。

    “小老阅,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双颊绯红,胸口微喘,难得放下一头乌亮秀发,一双黑润浑圆的眼眸,像极了无害的兔子。

    因为那双眼睛,所以他总是昵称她兔淑女。

    “兔淑女,雨下太大了,快回屋里,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再问。”温曜宇眼角一弯,温暖的笑意在眼底蔓延。

    “我说了,我才不是什么淑女。”她没好气地说,心跳却因为他那抹俊雅的笑,悄然乱了节奏。

    “因为渴望成为艺廊的一分子,你得努力让自己成为内外兼备的淑女——我还记得当初某人来应征工读生的时候,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小老板,你也记得太清楚了吧”眨眨浓密的长睫,杜静雪咬咬下唇,白净脸蛋染成通红。

    好吧,她必须承认,当初会来到“月河”艺廊工作,根本是个幌子,她的真正目的是接近艺廊小老板。

    “我还得赶去出席一场慈善晚会,有什么事还是等明天再说。”温曜宇深望了她羞窘的可爱神情一眼,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啊,他要走了!心中猛然一急,杜静雪丢开雨伞,顾不上雨势已经转大,双眼被迎面飞来的雨水刺得快睁不开。

    她冲到驾骏座那头,轻敲车窗,玻璃窗一降下,连温曜宇的脸庞都还看不清楚,她闭紧双眼低头大喊——

    “小老板,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有两张雕刻展的票,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参观吗?”

    “小雪,等一下,我”

    “我、我先回去了,小老板你再传简讯回答我,我等你简讯!”有种当面询问,却没有勇气亲耳听回复的杜静雪,一转身就奔进艺廊,就连扔在地上的深蓝色雨伞也没捡起。

    温曜宇笑睐着那抹落荒而逃的俏丽身影,唇上笑意更深。若不是真的赶时间,他应该会追过去,亲口告诉她,他很乐意。

    转动方向盘,宝蓝色的bmw驶上柏油路,在朦胧的雨景中渐驶渐远。

    一道落拓不羁的随性人影缓缓自角落步出,他走进雨中,捡起那支深蓝色雨伞,俊美的脸庞阴沉得一如此时的天空。

    持着伞鼻的那只手,青筋隐隐浮动,怒气在他眼里闪灿。

    啪嚓一声,伞鼻被狠狠折断,残破的雨伞被扔回积水的水泥地上,挺拔的男人笔直往前走,没有返回艺廊

    “温先生?”

    一声柔软的低唤飘入耳底,温曜宇敛起心神,将自己从记忆的漩涡中拉回现实世界。

    “抱歉,我走神了,没听清楚你刚才的问题。”他端起半凉的摩卡咖啡,就连道歉都依然优雅翩翩。

    浓烈而纠结的眼神,透过杯沿,落在对座纤丽的人儿上,强硬的心,一寸寸地拧痛。

    当年在雨中主动开口邀约的靑涩女孩已经忘了他、忘了那一切,只剩下额上那道封锁恶梦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