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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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有比这更快乐的快乐

    不可能有比这更悲伤的悲伤

    天还未黑尽,有男人在走廊间声嘶力竭地唱着歌,是陈明的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对面房间的老太太又和儿孙们聚在一起,人声鼎沸;隔壁房间的小情人也在约会,喁喁情话不时撞击着薄薄的板壁;不知从哪一层楼传来重重的电视声

    我坐在火盆边看电视,故事发生在东京,是一场很纯很凄美的爱情,最后的结局出人意料,我感觉就恍如看见一个精美的花瓶被打破。

    停电了,我点燃了四支蜡烛,顺便燃起一根烟。

    火盆很旺地烧着,我能清晰地听见木炭在吱吱地爆响。

    很想看看书,最好是散文,梁实秋的,张爱玲的,都很好。再如果是书页间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文字间掩映着如诗的图案,我想,我不会如此寂寞。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因为第一次发现自己心灵深处的寂寞。

    其实,以前我不止一次地陷入过没有友人的孤寂中,但那时的我,有所追求,有所憧憬,更重要的是,心中有爱,所以不曾寂寞。我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真相原来真如东京爱情故事中那个纯真的女孩所说:只有失去爱人,才会让人寂寞。

    出生至今,这是我见过最冷的一个冬天。

    不知故乡怎样了,还有亲人。在渴盼安逸的时候,我也想归去,撕心裂肺地想。只愿记忆中那所有亲切的,都能敞开胸怀容纳我,拥抱我,亲吻我,甚至我的伤痕,我的风尘。

    可是,我已不能相信。

    不能相信这世界有哪一处港湾可以让我休憩。

    不能相信这人间有哪一种爱情还能使我沉醉。

    现在,我已离乡千里。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不曾听过的异地方言。我为那个用心爱着的男人,和家里闹翻,抛弃亲情,来到这个和他一河之隔的小镇后,满以为会得到他更深切的爱护,没想到他的自负随着我的纯情也在日益增长。

    以致毫不珍视地离我而去。

    我面对着一个举目无亲的世界。

    找到一本几年前就读过的席慕容的诗,看到了这样的几行:

    爱

    是令人日渐消瘦的心事

    是举箸前莫名的伤悲

    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筵席

    是不能饮不可饮也要拼却的

    一醉

    把她的诗读了又读,在这四处都是温情脉脉的、然而寂寞的冬夜,为了那次倾尽我全部力气的爱恋,我第一次哭得不成人样。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

    忘记吧,爱有多深,伤害就有多重。

    忘记吧,给心加个铠甲。

    于是,一个人陷在火盆边吐烟圈。

    而且,丝毫不想改变这种夜生活。

    几个晚上的疯狂过后,我还是原来的自己:不喜欢逛街,不喜欢串门,不喜欢闲聊,不愿应酬来客。有朋友说不想看我孤独,尽了一切努力拉我出去。去了,我却更加寂寞。

    爱一个人有多么难。

    于是,我爱上了寂寞。

    寂寞是我的快乐。

    我喜欢小屋寂寞,只我一人。

    我喜欢寂寞地与自己说话,与星空说话。

    慢慢地吃完一小碟花生米,再去梳妆,然后坐在桌前看镜中依然天真的脸庞。有时,我会仔细地描眉,涂眼影,红色最好,淡淡的一笔,可以使我显得更年轻。睫毛够长够卷,用不着装饰。镜中,是一张看不到忧伤的圆脸。眼里似乎还带着笑。妆化好了,对着镜子看良久,一个人。

    有一次,有个学生刚好遇上我披着纱巾踩风琴,她听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问我:老师,你这么漂亮,为什么没有一个漂亮的男朋友啊?

    很多次了,听到这样的问话。

    为了躲避好心人的介绍,我干脆呆进小楼成一统。

    漂亮怎样?丑又如何?寂寞也好,孤独也罢。对我来说,全都一样。台湾杨庆煌唱的个人生活我很喜欢“我不在乎选择怎样的生活,人海中寻梦谁会来爱我,在感情世界只怕耐心不够,周旋着无谓的奔波。轻轻拥有属于心灵的感受,为自己留住那一点甚么,纵然有失落,不会觉得太难过,走回个人的生活。喔哈嘿嗬”

    虽然,曾经吸烟时,也希望能有人在身边说:别吸了,伤身体;看到了美文,更渴望能有人同醉;有了好的电视,多么想有人陪我一起掉泪

    但,所有这一切很温柔曾经也很强烈的需求,如今已淡如轻烟,随风可散。

    不再相信爱情,无欲也无求。

    醉过后,我已是个空空的躯壳。

    宁愿黄昏沉在满屋的暮色里听电台的歌,也不愿为避严寒而寻求一个陌生的胸膛。

    也许,为走完这漫长的一生,若干年后,我会找一个旅伴。

    最好的当然是永不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