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神流者的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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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过去，我能想起来的不多，只记得我是从一家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或许那不算是逃，我只是觉得穿上白衣天使的大褂很好玩儿，结果却畅行无阻地出了医院，说实话，我没想真逃，只是出来遛达一圈儿，就找不到回医院的路了。
那里的人说我得了精神分裂，要是换了陌生人，则会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有病。
之前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我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如果是悲惨的，或许忘记了更好些。
记得一个穿白褂的医生说我这是失忆。我连这都记得，也不算失忆呀，可是我忘记的太多了。有时候，也能想起来一点，医院的院长说，这是间歇性的失忆。
现在，我蓬头垢面，邋邋遢遢，衣衫褴褛，也不知道就这样在街上流浪多久了。
流浪的生活给我最刻骨铭心的感受就是特别痛恨狗，在我从医院逃出来的时候，还一直坚持认为狗是一种非常忠诚的动物，但是现在不会了，几乎所有的狗见了我，都会狂吠不止，不知道他们是出于狗眼看人低的原因还是出于恐惧，尽管我内心里一点暴力倾向都没有，眼神里也没有一点杀伤力了。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别让我逮到你们，小心将你们炖了吃肉。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动物保护主义者，现在却有了吃狗肉的想法，这真是太可怕了，我急于回医院进行治疗，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见到任何人只会傻傻地笑，呵呵，呵呵我总不能见人就问“请问，精神病医院在哪儿吧？”
我还真试着问了一次。“喂，小姐，请问精神病医院住在哪儿？”
那位漂亮姑娘吓了一跳，一看我这样，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突然她眼珠一转，就神秘的笑了笑，说，我告诉你，你一定要保密哦。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往天上一指，说：“你看，精神病院就住在哪儿。”她说话的样子真是天真的可爱。
我抬起头一看，哇，好白好白的云彩啊。
“快去吧！”那漂亮姑娘催促道！
“谢谢啊！”我心里感动不已，心想，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说着，我就往那位漂亮姑娘指着方向走去，但我发现的却是——精院病院住在上方的云彩上，可云彩又快飘走了，走，这种方式，几乎不起什么作用，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必须以飞的方式才能到达。
比较郁闷的是，我飞行的极限高度却还不到一米，但是，我的精神可嘉，永不放弃，一直以腾飞状，想尽快回到医院，就当我一直在努力，向上腾飞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我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的人，他们一边看着我一边莫名其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漂亮姑娘正在对围观的人解释着什么。
那云彩却越飘越远，这情况对我来说真是太严重了，我赶紧对着天空喊道：“院长，别慌哩走，等等我”
结果，人群中爆出一阵大笑，笑得最响的就是那个漂亮姑娘。她指了指那块云，问道：“你去找院长干什么？”
“治病啊，他们说我得了精神病！”
“嗯，能知道自己有精神病，看情况还有得治。”说着她大笑起来，人群也跟着她一起大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的这么厉害。就问道：“咱们一起去好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块去？”姑娘有点不解地问。
“因为我发现，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当初发病的时候一模一样。”我诚恳地说。
“讨厌。”那姑娘羞红了脸。转身走了。人群笑的更疯狂了。我又问那些人：“你们要跟我一块去吗？我看你们的情况比我当时还严重，说不定院长会给你们打七折优惠的！”
结果人群轰的一下子散了。我不知道我此刻正像一个天使，把这么多快乐给大家带来。
我才不管他们呢？
我一蹦一跳地追着每一朵天空上的云彩，我要回我想要回去的地方，直到天黑，直到每一朵云彩都散去，并消失在远方，然后，再等到天亮，当天空中再有云彩的时候，我又开始了继续的追逐，我看着它们，飘在天空，眼中充满了憧憬，最后，我也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远方
这感觉真像是一首诗，怪不得有人说诗人都是神经病。可这真是我那几天寻找院长的真实的心理感受。
秋天快过完的时候，我坐在地上靠在墙边晒太阳，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知道，路过的人中会有那么几位老大爷老大妈们，丢下一些小纸片和金属的小圆东西在我面前的地上，我拿起那些玩意就往嘴里放，因为我太饿了，可是那东西的味道也太差劲了，根本无法下咽，以至于我每次还未来得及吞下就会干呕不止，我真弄不明白，那些大爷大妈扔这玩意给我吃干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玩意叫做钱。
但是，他们给了我钱，我却不会拿来买东西吃，这真是悲哀中的又一悲哀。
每当这时，行人走过去之后，就会有一个坐着小板车的男人双手撑着地滑过来，一张一张一枚一枚地捡走我面前的那些钱，我不知道他要那玩意干什么，又不能吃。只要我一来这儿晒太阳，他都会来捡我面前的小纸片和金属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盘着腿坐在那个小板上，这样总坐着根本没有走路舒服，我残存的一意识让我以为他是一个残疾人，但是，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有一次，在四周没有行人的时候，他竟然站了起来，甩了甩腿活动起手脚来，而他走起路来，非常利索，可惜那会儿我的感情库里没有储存惊讶的定义，要不然眼睛不知道会瞪多大呢？但是，当有行人路远远地过来时，他已经坐在那个小板车上，又是双手撑着地了，而且还是哼哼叽叽地呻吟着，那痛苦的样子，着实可怜。
那个男人有时候收拾完我面前的钱之后，就会扔给我一个馒头，那馒头从来都是长了眼睛似地滚到我面前，我顾不得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抓过来就吃，幸亏我的智商、以及金钱观和物质价值观念全都随着精神分裂而荡然无存，要不然我肯定会找那个小板车上的男人来拼命的。
我每天晒太阳时，却意外乞来的十几二十元钱才换来一个沾满灰尘的馒头呀，幸亏我对这一切屈辱和不公平一无所知，要不然我一定会怒发冲冠的，我猜我以前就是这样情绪失控导致的精神分裂，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啥叫精神分裂。
我每天的食物主要来源就是那个男人扔过来的一个干馒头，有时候，他也会扔给我一个只剩下半瓶的矿泉水。还有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容易饿，所以饿的时候，垃圾筒，饭馆前的剩饭桶都是我每天要光顾的地方。超市商店里是不能去的，通常都是被那里面的人赶出来的。
做为一个流浪的精神病患者，有时候要受人奚落在所难免，但是，那个坐在小板上装瘫的男人总是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要不然我们这些流浪在街头的人，早就无法生活下去了。我没有智商，也不会思考，可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认为对的同时，我把他也当成是一个好人，对，这没什么错！我没有思想，这或许又是一件幸事，因为他曾说过一句话，思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被忽悠多远。
那一天，我又习惯地坐在那儿，等人扔钱，过一会儿，钱再被那个板车上装残的男人捡去，我就可以有了一个馒头了，虽然天空中没有阳光，但是有个馒头也不错。
可是，忽然间，他喊了一声，傻子，快跑。
我根本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依然看他呵呵地笑，哦，原来我叫傻子，呵呵，我有点喜欢这名字。但是，我发现街上全乱了，摆摊的小贩都慌张地收拾自己的生意，有的人东西丢了都不要，还有那些平时喜欢捉弄我的但是都非常可爱天真的卖花小男孩小女孩们也都飞奔飞而去，当然还有那个叫我快跑的男人，他滑板车的速度还真快，我敢打赌他肯定是把腿反拧在板车上实在太久了，腿都压麻了，要不然早就站起来逃跑了。
可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我只是呵呵地傻笑，并不知道有“危险”要降临到我的头上，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把他们吓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
板车上装残的男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在这个社会中，扮演了一个错误的角色。我当时听了，吓了一跳，可惜我没听懂。我不知道扮错了角色，而导致什么后果。
满大街必须要逃跑的人都逃走了，我不知道我也必须要离开这里的，只是一会儿，几个穿制服的人就站到了我面前，而我抬起起头正在对他们傻笑的时候，他们也没说什么废话，把我拎起来扔到了一辆面包车上，车子转眼间就绝尘而去。
后来，我又偶遇那个小板车上男人时，他告诉我，是因为我影响了市容，才被赶出城市的，因为了那个城市要评文明卫生城市，第二天要迎接上面的检查组的到来我接受能力太差，实在听不懂。
他还说，那些抓我上车的人叫什么什么，是什么什么单位，我再想想，嗯，想不起来了。说到这里，那个男人就咬牙切齿的骂，可惜我没有分辩能力也没有爱憎观念，不知道对那些人该怎么评价，但是我还记得，我被扔下车的时候，有一个人往我手里塞了两块钱，注意，是把钱塞到我手里，以前别人给我钱都是扔到地上的，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就是在那一刻，我好像有些什么意识开始恢复了，感动的都快哭出来，我想起来那个装残的男人说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
也就是那一天，我重新认识到了金钱的价值。捧着那两块钱，我热泪盈眶。
那个给我钱的人，临上车的时候，还说，拿去，饿了，买点东西吃。
我看着车子远去，把他们送了很远，拼命地挥手说再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但是，把抓到车上后，他们和我说了些什么，我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的记忆总是间歇性的。
然后，我左右看了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上哪儿买东西吃？
我就是这样流浪了两天，但是，我还是晕头转向地从郊外回到了城里。
然后，转眼就到了冬天，这个城市看着真是越来越干净了，让我觉得在哪儿呆着都不适合，乞丐和流浪人员也越来越少，以前装残的男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还好依然有一些人同情我的遭遇。
有一天下午，我躺在水泥地上，正想入睡，却听见一对路人的对话“咦，真好。太浪漫了。又能玩雪啦。”这是一个小女孩了，而另一个人则附和着“你就知道贪玩。”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对老人的声音，女的说：“冷吗？”
男的说：“不冷，几十年了，你什么时见我冷过。”
女的说：“别逞能了。”
他们说着话好像停住了“这人怎么躺在地这里？”男的说。
“好像是个神经病。”
“嗯！”“要这样，会冻死的。今天夜里最低温度是零下十一度！”
我当然不知道零下十一度是个什么概念。
“喂，小伙子，醒醒。”
我依然没什么反应。
“他是不是冻死了？”
“没有，你看他呼吸还冒热气呢！”
“应该不碍事吧？”
“哪谁知道。”
“万一冻死了，怎么办。咱们要看不到就算了，就是冻病了也不好啊。”
“没事的，我年轻的时候，比现在还冷，照样下河捉鱼游泳”
“就你能，人家天天都露宿街头，你就下河那一会儿，就不得了啦！”
“好好好，就你心好，咱打个打求助电话吧。”
嘟嘟嘀嘀的几声后，老年男人说：“喂，某某单位吗？哎！对，某某街多少号，有个人像是个疯子躺在路边睡觉，我担心天冷会把他冻死，你们来人看一下，行吗？什么，这事不归你们管。好好好，那我该打哪儿的电话。”
“喂你们快来人看一下吧，这个疯子就快要冻死了。什么，这事也不该你们管。什么？找社区居委会，这事更够不着他们管。”
我不知道这人打了几条电话，每次都这样重复着这几句。听得我都烦了。更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疯子就是我。
最后，那个老大伯说：“哪这事到底该谁管呢？”显然声音里已经生气不已。
老大伯气的不行，他老伴则说道：“打到报社，电视台反映一下。”
老大伯好像真的又打电话去了。我猜他手机一定是没电了，去打公用电话去了，这真是一对世界上最好最恩爱最善良的夫妻了。那一刻，我的意识好像完全恢复了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问题。
“喂，年轻人，醒醒啊，不能在这里睡觉的，会冻病的。”那老大妈轻轻地喊着，我却没有回答，我可能已经睡着了，或者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不在这儿露宿，我也不知道也去哪儿。
这时候，那老大伯回来了，说：“哎，真气人，他们说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就给电话挂了。”
“什么？”老大妈口气里显得十分惊谔，问道：“那什么样的事情，有新闻价值？就名人偷情，抢劫银行有新闻价值？”
老大伯说“算了算了”
我越来越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了，朦胧中感觉有什么盖在了我的身上。老大伯说：“把我的大氅给他盖上吧”
“那你咋办？”
“咋啦，你又舍不得了。”
“好几百块钱呢？才买的。再说你要冻病了怎么办？”
“没事，咱做了好事，有好报，保证不会冻病！”
渐渐地没那么冷了，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了，发现雪下的更大了，但并不是那么的冷，我记得身上被盖上一件厚厚的大氅的，但是，我坐起来一看，却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我刚才做了梦？我明明感觉有人将大氅盖在我身上的。
难道是那位老伯，又舍不得把大氅给我，又趁我不注意给拿走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老伯就不会挨冻了。
难道是我睡熟了，有人把它给偷走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人挨冻了。
我发现温暖来自一条流浪狗，它在我身边俯卧着，我们相互取暖。我对狗的看法又突然好了起来。我发现我以前对狗的看法真是太偏执了，这世界上，狗和人没有什么两样，也有狗眼看人低的下贱狗，也有忠诚憨厚的好狗，也有高贵的狗。
我正要再次睡去，突然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身上，只听，嘎，一声，一辆车停在我的不远处，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那只偎在我身边的狗，噌，一下蹿进黑暗，没影了，而那几个人抬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车上一扔，我大喊大叫着，砰，摔在了车上，我正要继续大叫，一块方便面，塞到了我的嘴里，我唔唔了两声，不喊了，吃了起来，车内亮着灯，我一边吃着面，一边看清楚了他们有四个人，一个开车。
见我只是吃，也不说话，他们的表情由冷漠变得绘声绘色起来，高谈阔论，天南海北，他们还讲荤笑话，连我听了都笑喷饭，结果方便面的碴都喷到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的脸上了，气的那人直想打我，可我身上也太脏了，无处下手。
然后，他们继续大笑，有人说，这疯子也能听懂，真搞笑。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车子不知道行了多久，其中一个人说，好了，就停这儿吧。
然后，我就被扔在了那儿。
我被扔在那儿的时候，又有一个人问“不会被冻死吧？”
“没事，那儿有个麦秸垛。就是冻死也不关我们的事儿了。”
车子往来时的方向，转回头，扬长而去。
我发现，他们扔给我一包方便面和一瓶水。
我吃了面，喝了水，钻到麦秸垛里又睡去了。我把我整个秋天生活过的那座城市叫d城。
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在郊外的一条路边，我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到了e城。
在哪里，我发现，这里的流浪的精神病人比在d城多，他们是我的同类，相互交流起来，没有那么困难。
两个路人，手里拿着个本子记着什么。见我是生面孔就问我从哪里来的。
我说不知道，也记不得了。我确实记不得，我说过，我的记忆是间歇性的。
我身边有一个乞讨的替我回答说：可能又是别的地方扔过来的。
路人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这是全国通行的办法了。”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听不懂。
总之，没过多少天，一天夜里，我正在熟睡，惊恐的一幕再次发生，又有几个人不管三七十二一地把我抬上了车，这一次，我学乖了，没有喊叫，因为我发觉呆在车里很温暖一点也不冷，他们还会给我一些吃的喝的，我为什么要大叫呢？
车上的人也聊天，聊着聊着又讲起荤笑话来，这一次我忍住不笑了，以免方便面碴子再喷到人家脸上，可是我发现，当他们大笑的时候，和我发病的时候真的很像。
车子又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停了，把我扔到路边之后，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就掉头走了，这个城市的人真扣门。连袋方便面都不给。
天亮后，我惊奇地发现，我又回到了d城，就这样流浪了几天，那天，在街上，一个人突然挡在我面前，惊奇地问道：“哎，你咋又回来了？”
我对这突然的问话，大惑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发现，他脸上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我的惊讶。
但是，那个人没有等我回答，已经走了。
后来，我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这就是那天夜里抬我上车，把我扔到e城里的其中一个人。
当天夜里，我又被人抬上了车，然后，被扔到了f城。
既然有人管你坐车，还不要车票钱，有时候还能给点吃的喝的我对这种漂泊的生活已经不再担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就这样，春天已经来了。
我还是这样流浪着，我觉得，从理论上讲，我能够以这种方式，游遍全国。只是不知道下一站，是哪个城市。
这要看那些人把我从车上扔在哪儿了。
对于过去，我能想起来的不多，只记得我是从一家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或许那不算是逃，我只是觉得穿上白衣天使的大褂很好玩儿，结果却畅行无阻地出了医院，说实话，我没想真逃，只是出来遛达一圈儿，就找不到回医院的路了。
那里的人说我得了精神分裂，要是换了陌生人，则会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有病。
之前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我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如果是悲惨的，或许忘记了更好些。
记得一个穿白褂的医生说我这是失忆。我连这都记得，也不算失忆呀，可是我忘记的太多了。有时候，也能想起来一点，医院的院长说，这是间歇性的失忆。
现在，我蓬头垢面，邋邋遢遢，衣衫褴褛，也不知道就这样在街上流浪多久了。
流浪的生活给我最刻骨铭心的感受就是特别痛恨狗，在我从医院逃出来的时候，还一直坚持认为狗是一种非常忠诚的动物，但是现在不会了，几乎所有的狗见了我，都会狂吠不止，不知道他们是出于狗眼看人低的原因还是出于恐惧，尽管我内心里一点暴力倾向都没有，眼神里也没有一点杀伤力了。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别让我逮到你们，小心将你们炖了吃肉。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动物保护主义者，现在却有了吃狗肉的想法，这真是太可怕了，我急于回医院进行治疗，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见到任何人只会傻傻地笑，呵呵，呵呵我总不能见人就问“请问，精神病医院在哪儿吧？”
我还真试着问了一次。“喂，小姐，请问精神病医院住在哪儿？”
那位漂亮姑娘吓了一跳，一看我这样，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突然她眼珠一转，就神秘的笑了笑，说，我告诉你，你一定要保密哦。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往天上一指，说：“你看，精神病院就住在哪儿。”她说话的样子真是天真的可爱。
我抬起头一看，哇，好白好白的云彩啊。
“快去吧！”那漂亮姑娘催促道！
“谢谢啊！”我心里感动不已，心想，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说着，我就往那位漂亮姑娘指着方向走去，但我发现的却是——精院病院住在上方的云彩上，可云彩又快飘走了，走，这种方式，几乎不起什么作用，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必须以飞的方式才能到达。
比较郁闷的是，我飞行的极限高度却还不到一米，但是，我的精神可嘉，永不放弃，一直以腾飞状，想尽快回到医院，就当我一直在努力，向上腾飞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我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的人，他们一边看着我一边莫名其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漂亮姑娘正在对围观的人解释着什么。
那云彩却越飘越远，这情况对我来说真是太严重了，我赶紧对着天空喊道：“院长，别慌哩走，等等我”
结果，人群中爆出一阵大笑，笑得最响的就是那个漂亮姑娘。她指了指那块云，问道：“你去找院长干什么？”
“治病啊，他们说我得了精神病！”
“嗯，能知道自己有精神病，看情况还有得治。”说着她大笑起来，人群也跟着她一起大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的这么厉害。就问道：“咱们一起去好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块去？”姑娘有点不解地问。
“因为我发现，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当初发病的时候一模一样。”我诚恳地说。
“讨厌。”那姑娘羞红了脸。转身走了。人群笑的更疯狂了。我又问那些人：“你们要跟我一块去吗？我看你们的情况比我当时还严重，说不定院长会给你们打七折优惠的！”
结果人群轰的一下子散了。我不知道我此刻正像一个天使，把这么多快乐给大家带来。
我才不管他们呢？
我一蹦一跳地追着每一朵天空上的云彩，我要回我想要回去的地方，直到天黑，直到每一朵云彩都散去，并消失在远方，然后，再等到天亮，当天空中再有云彩的时候，我又开始了继续的追逐，我看着它们，飘在天空，眼中充满了憧憬，最后，我也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远方
这感觉真像是一首诗，怪不得有人说诗人都是神经病。可这真是我那几天寻找院长的真实的心理感受。
秋天快过完的时候，我坐在地上靠在墙边晒太阳，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知道，路过的人中会有那么几位老大爷老大妈们，丢下一些小纸片和金属的小圆东西在我面前的地上，我拿起那些玩意就往嘴里放，因为我太饿了，可是那东西的味道也太差劲了，根本无法下咽，以至于我每次还未来得及吞下就会干呕不止，我真弄不明白，那些大爷大妈扔这玩意给我吃干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玩意叫做钱。
但是，他们给了我钱，我却不会拿来买东西吃，这真是悲哀中的又一悲哀。
每当这时，行人走过去之后，就会有一个坐着小板车的男人双手撑着地滑过来，一张一张一枚一枚地捡走我面前的那些钱，我不知道他要那玩意干什么，又不能吃。只要我一来这儿晒太阳，他都会来捡我面前的小纸片和金属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盘着腿坐在那个小板上，这样总坐着根本没有走路舒服，我残存的一意识让我以为他是一个残疾人，但是，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有一次，在四周没有行人的时候，他竟然站了起来，甩了甩腿活动起手脚来，而他走起路来，非常利索，可惜那会儿我的感情库里没有储存惊讶的定义，要不然眼睛不知道会瞪多大呢？但是，当有行人路远远地过来时，他已经坐在那个小板车上，又是双手撑着地了，而且还是哼哼叽叽地呻吟着，那痛苦的样子，着实可怜。
那个男人有时候收拾完我面前的钱之后，就会扔给我一个馒头，那馒头从来都是长了眼睛似地滚到我面前，我顾不得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抓过来就吃，幸亏我的智商、以及金钱观和物质价值观念全都随着精神分裂而荡然无存，要不然我肯定会找那个小板车上的男人来拼命的。
我每天晒太阳时，却意外乞来的十几二十元钱才换来一个沾满灰尘的馒头呀，幸亏我对这一切屈辱和不公平一无所知，要不然我一定会怒发冲冠的，我猜我以前就是这样情绪失控导致的精神分裂，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啥叫精神分裂。
我每天的食物主要来源就是那个男人扔过来的一个干馒头，有时候，他也会扔给我一个只剩下半瓶的矿泉水。还有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容易饿，所以饿的时候，垃圾筒，饭馆前的剩饭桶都是我每天要光顾的地方。超市商店里是不能去的，通常都是被那里面的人赶出来的。
做为一个流浪的精神病患者，有时候要受人奚落在所难免，但是，那个坐在小板上装瘫的男人总是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要不然我们这些流浪在街头的人，早就无法生活下去了。我没有智商，也不会思考，可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认为对的同时，我把他也当成是一个好人，对，这没什么错！我没有思想，这或许又是一件幸事，因为他曾说过一句话，思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被忽悠多远。
那一天，我又习惯地坐在那儿，等人扔钱，过一会儿，钱再被那个板车上装残的男人捡去，我就可以有了一个馒头了，虽然天空中没有阳光，但是有个馒头也不错。
可是，忽然间，他喊了一声，傻子，快跑。
我根本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依然看他呵呵地笑，哦，原来我叫傻子，呵呵，我有点喜欢这名字。但是，我发现街上全乱了，摆摊的小贩都慌张地收拾自己的生意，有的人东西丢了都不要，还有那些平时喜欢捉弄我的但是都非常可爱天真的卖花小男孩小女孩们也都飞奔飞而去，当然还有那个叫我快跑的男人，他滑板车的速度还真快，我敢打赌他肯定是把腿反拧在板车上实在太久了，腿都压麻了，要不然早就站起来逃跑了。
可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我只是呵呵地傻笑，并不知道有“危险”要降临到我的头上，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把他们吓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
板车上装残的男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在这个社会中，扮演了一个错误的角色。我当时听了，吓了一跳，可惜我没听懂。我不知道扮错了角色，而导致什么后果。
满大街必须要逃跑的人都逃走了，我不知道我也必须要离开这里的，只是一会儿，几个穿制服的人就站到了我面前，而我抬起起头正在对他们傻笑的时候，他们也没说什么废话，把我拎起来扔到了一辆面包车上，车子转眼间就绝尘而去。
后来，我又偶遇那个小板车上男人时，他告诉我，是因为我影响了市容，才被赶出城市的，因为了那个城市要评文明卫生城市，第二天要迎接上面的检查组的到来我接受能力太差，实在听不懂。
他还说，那些抓我上车的人叫什么什么，是什么什么单位，我再想想，嗯，想不起来了。说到这里，那个男人就咬牙切齿的骂，可惜我没有分辩能力也没有爱憎观念，不知道对那些人该怎么评价，但是我还记得，我被扔下车的时候，有一个人往我手里塞了两块钱，注意，是把钱塞到我手里，以前别人给我钱都是扔到地上的，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就是在那一刻，我好像有些什么意识开始恢复了，感动的都快哭出来，我想起来那个装残的男人说过的一句话，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
也就是那一天，我重新认识到了金钱的价值。捧着那两块钱，我热泪盈眶。
那个给我钱的人，临上车的时候，还说，拿去，饿了，买点东西吃。
我看着车子远去，把他们送了很远，拼命地挥手说再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但是，把抓到车上后，他们和我说了些什么，我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的记忆总是间歇性的。
然后，我左右看了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上哪儿买东西吃？
我就是这样流浪了两天，但是，我还是晕头转向地从郊外回到了城里。
然后，转眼就到了冬天，这个城市看着真是越来越干净了，让我觉得在哪儿呆着都不适合，乞丐和流浪人员也越来越少，以前装残的男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还好依然有一些人同情我的遭遇。
有一天下午，我躺在水泥地上，正想入睡，却听见一对路人的对话“咦，真好。太浪漫了。又能玩雪啦。”这是一个小女孩了，而另一个人则附和着“你就知道贪玩。”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对老人的声音，女的说：“冷吗？”
男的说：“不冷，几十年了，你什么时见我冷过。”
女的说：“别逞能了。”
他们说着话好像停住了“这人怎么躺在地这里？”男的说。
“好像是个神经病。”
“嗯！”“要这样，会冻死的。今天夜里最低温度是零下十一度！”
我当然不知道零下十一度是个什么概念。
“喂，小伙子，醒醒。”
我依然没什么反应。
“他是不是冻死了？”
“没有，你看他呼吸还冒热气呢！”
“应该不碍事吧？”
“哪谁知道。”
“万一冻死了，怎么办。咱们要看不到就算了，就是冻病了也不好啊。”
“没事的，我年轻的时候，比现在还冷，照样下河捉鱼游泳”
“就你能，人家天天都露宿街头，你就下河那一会儿，就不得了啦！”
“好好好，就你心好，咱打个打求助电话吧。”
嘟嘟嘀嘀的几声后，老年男人说：“喂，某某单位吗？哎！对，某某街多少号，有个人像是个疯子躺在路边睡觉，我担心天冷会把他冻死，你们来人看一下，行吗？什么，这事不归你们管。好好好，那我该打哪儿的电话。”
“喂你们快来人看一下吧，这个疯子就快要冻死了。什么，这事也不该你们管。什么？找社区居委会，这事更够不着他们管。”
我不知道这人打了几条电话，每次都这样重复着这几句。听得我都烦了。更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疯子就是我。
最后，那个老大伯说：“哪这事到底该谁管呢？”显然声音里已经生气不已。
老大伯气的不行，他老伴则说道：“打到报社，电视台反映一下。”
老大伯好像真的又打电话去了。我猜他手机一定是没电了，去打公用电话去了，这真是一对世界上最好最恩爱最善良的夫妻了。那一刻，我的意识好像完全恢复了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问题。
“喂，年轻人，醒醒啊，不能在这里睡觉的，会冻病的。”那老大妈轻轻地喊着，我却没有回答，我可能已经睡着了，或者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不在这儿露宿，我也不知道也去哪儿。
这时候，那老大伯回来了，说：“哎，真气人，他们说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就给电话挂了。”
“什么？”老大妈口气里显得十分惊谔，问道：“那什么样的事情，有新闻价值？就名人偷情，抢劫银行有新闻价值？”
老大伯说“算了算了”
我越来越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了，朦胧中感觉有什么盖在了我的身上。老大伯说：“把我的大氅给他盖上吧”
“那你咋办？”
“咋啦，你又舍不得了。”
“好几百块钱呢？才买的。再说你要冻病了怎么办？”
“没事，咱做了好事，有好报，保证不会冻病！”
渐渐地没那么冷了，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了，发现雪下的更大了，但并不是那么的冷，我记得身上被盖上一件厚厚的大氅的，但是，我坐起来一看，却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我刚才做了梦？我明明感觉有人将大氅盖在我身上的。
难道是那位老伯，又舍不得把大氅给我，又趁我不注意给拿走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老伯就不会挨冻了。
难道是我睡熟了，有人把它给偷走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人挨冻了。
我发现温暖来自一条流浪狗，它在我身边俯卧着，我们相互取暖。我对狗的看法又突然好了起来。我发现我以前对狗的看法真是太偏执了，这世界上，狗和人没有什么两样，也有狗眼看人低的下贱狗，也有忠诚憨厚的好狗，也有高贵的狗。
我正要再次睡去，突然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身上，只听，嘎，一声，一辆车停在我的不远处，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那只偎在我身边的狗，噌，一下蹿进黑暗，没影了，而那几个人抬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车上一扔，我大喊大叫着，砰，摔在了车上，我正要继续大叫，一块方便面，塞到了我的嘴里，我唔唔了两声，不喊了，吃了起来，车内亮着灯，我一边吃着面，一边看清楚了他们有四个人，一个开车。
见我只是吃，也不说话，他们的表情由冷漠变得绘声绘色起来，高谈阔论，天南海北，他们还讲荤笑话，连我听了都笑喷饭，结果方便面的碴都喷到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的脸上了，气的那人直想打我，可我身上也太脏了，无处下手。
然后，他们继续大笑，有人说，这疯子也能听懂，真搞笑。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车子不知道行了多久，其中一个人说，好了，就停这儿吧。
然后，我就被扔在了那儿。
我被扔在那儿的时候，又有一个人问“不会被冻死吧？”
“没事，那儿有个麦秸垛。就是冻死也不关我们的事儿了。”
车子往来时的方向，转回头，扬长而去。
我发现，他们扔给我一包方便面和一瓶水。
我吃了面，喝了水，钻到麦秸垛里又睡去了。我把我整个秋天生活过的那座城市叫d城。
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在郊外的一条路边，我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到了e城。
在哪里，我发现，这里的流浪的精神病人比在d城多，他们是我的同类，相互交流起来，没有那么困难。
两个路人，手里拿着个本子记着什么。见我是生面孔就问我从哪里来的。
我说不知道，也记不得了。我确实记不得，我说过，我的记忆是间歇性的。
我身边有一个乞讨的替我回答说：可能又是别的地方扔过来的。
路人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这是全国通行的办法了。”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听不懂。
总之，没过多少天，一天夜里，我正在熟睡，惊恐的一幕再次发生，又有几个人不管三七十二一地把我抬上了车，这一次，我学乖了，没有喊叫，因为我发觉呆在车里很温暖一点也不冷，他们还会给我一些吃的喝的，我为什么要大叫呢？
车上的人也聊天，聊着聊着又讲起荤笑话来，这一次我忍住不笑了，以免方便面碴子再喷到人家脸上，可是我发现，当他们大笑的时候，和我发病的时候真的很像。
车子又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停了，把我扔到路边之后，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就掉头走了，这个城市的人真扣门。连袋方便面都不给。
天亮后，我惊奇地发现，我又回到了d城，就这样流浪了几天，那天，在街上，一个人突然挡在我面前，惊奇地问道：“哎，你咋又回来了？”
我对这突然的问话，大惑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发现，他脸上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我的惊讶。
但是，那个人没有等我回答，已经走了。
后来，我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这就是那天夜里抬我上车，把我扔到e城里的其中一个人。
当天夜里，我又被人抬上了车，然后，被扔到了f城。
既然有人管你坐车，还不要车票钱，有时候还能给点吃的喝的我对这种漂泊的生活已经不再担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就这样，春天已经来了。
我还是这样流浪着，我觉得，从理论上讲，我能够以这种方式，游遍全国。只是不知道下一站，是哪个城市。
这要看那些人把我从车上扔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