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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渴的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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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整齐摆在菜架上滴着水的青瓜,那青绿的色彩饱满而鲜艳,每根的尖端还开着小黄花,让人看着就喜欢。不由自主的便走上前去轻轻触摸,那水润润的触感,不经意的就勾起想要吃的欲望。想着它被咬进嘴里时那股清新鲜润。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买。这不是黄瓜,这只是青瓜。是黄瓜的别种。

    我记忆里的黄瓜是丰盈饱满的,它带着青黄泛白的模糊的花色,棱棱刺刺分明的浸润着水珠,尾部开着鲜嫩的小黄花。散散地垂隐在肥厚的翠绿叶片藤蔓丛中。那么清凌凌的一种幽恬与典雅,似乎从有着岁月以来它们就那么幽静的垂落在叶片丛中,只为了沾染清晨的零露,伴着一丝清风开在春天的明媚里。

    苍绿的时光里,黄瓜在午夜的水润清凉中招摇,诱惑。干渴的唇,咕噜的肠,伸出的手,将一份饥渴引向了一个深远的故事里。

    夜很深,她在迷离恍惚中听到了电波的声音。他的声音响起,他是清醒的,而她是迷糊的。

    她一定以为她是在梦里。是的,她是在梦里聆听着一个生命挣扎的故事,一则心语。

    那时,他刚从家里出来,在外面找事做,进了一家工厂,在车间里做一个普通工人。

    那是家私人小厂,老板很黑,因而工厂也是黑厂。没完没了的加班,但工资总是迟迟不发。后来,终于有人闹了,可是闹了之后更加的凄惨。工作丢了,工资也难以拿到。

    那年月,他独自一人在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对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不清,而且身上所带证件也不齐全,难以找到好的工厂,更难能找到好的工作。

    身上所带在一日日的流浪中所剩无几。终于,身无分文了,偌大的城市,茫然不知所去,无亲无友,饥渴难挡。他从城市里流浪到了郊区,睡在垃圾堆中,饥渴中看到了郊外农人种的黄瓜。

    在那样的难耐中,已经两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眼前那滴着水的鲜嫩嫩清凌凌的黄瓜,于轻风微拂中,小黄花大绿叶轻欢的摇曳,泛着一种清润的诱惑,饥肠咕噜,唇角干裂。那双手不自禁的便伸向了绿叶黄花丛中垂吊着的黄瓜。

    是的,那是他第一次以这样低微的姿态去窃取别人的东西。那是一种叫做偷的精神感应在那颗憨直的心灵上第一次尝试到一种叫做羞耻的东西在身上迅速的升起。然而,也正是那黄瓜让他保留着生命的最后勇气,致使他能将生命再次的延伸到城市里去。

    他记得那农田,那黄瓜,那菜地。在夜幕幽霭处,晚风轻柔的吹拂,农人已归竭回家。而黄瓜架,那么纤巧的站立在晚暮里,迎着清风,唱着挽歌,娇娇怯怯,羞羞答答的轻舞身姿,绽放生命。那绿肥肥的叶片,那毛茸茸的纤藤,那黄嫩嫩的花儿,那青翠翠的瓜儿,静静地倚贴着藤叶,泛着柔和的光芒,诱惑着饥渴边缘的流浪人儿。

    当干裂的唇,扁瘪的腹,无力的身在夜色的笼罩下彰显极度的落魄与垂丧。半眠半幻中,便是一顿美味,一桌丰盛的菜肴,红润的鸡腿,油滑的菜食,白嫩的馒头以及白花花的大米饭。一切都似在头脑里叫嚣着。欲望的指使,只是想吃东西,只是想解饥解渴。

    走过的城市,走过的纤陌,走过的菜地。于是,黄瓜便是那饥渴中的饥渴,渴盼中的渴盼。

    后来,他在城里通过不熟的朋友进了一个工厂,有了工作,有了吃住之地。再后来,他通过努力学到了技术,跳了槽,有了另一份更好的工作。再后来,他做到了主管,管理着一大帮的工人,身边也有许多的朋友,老乡,同事。

    到如今,他不用再为没工作而忍饥挨饿,也不用愁找不到工作。繁忙的工作着,打拼着。滋生着一种梦想与愿望,想有朝一日能有自己的工厂,能有自己的房子,车子。

    每当忆起那段落魄的日子,那次偷黄瓜以解饥渴的情景,便总是阵阵感叹。黄瓜也因此成了他心中不灭的印象。

    她于电波里倾听着,恍惚着,有若梦般的时空置换感。

    她听着他的关于黄瓜的心事,无言的。在午夜的清寂中,只有无言。

    久久,她从迷离中回归,意识到她是在深深的夜。而她的那意识中的黄瓜,一直都是自然而清润的。在零露滴淋中以饱满而鲜润向她无声地传达着岁月,四时,风光,生活,命途。皆都是安静而幽霭。

    静静地轻轻地过滤着时光,过滤着思想。直至清透而莹润。

    是的,在四时的瓜菜中,她最为喜欢的便是黄瓜。她也曾在晨曦晚暮里小小的偷过。只是,那在她,也许并不算是偷吧,只是路过,看着喜欢,勾起欲望,顺手而摘下一根来。但羞怯的目光依旧会四处旋转,在山的环抱中,幽长的呼吸,轻轻的咀嚼。

    那些年月里,她每天清晨从鸟的清欢中醒来,捧着一本书在树下。而母亲每天早早的起来为她做了饭菜,便提着个篮子去菜地里采摘黄瓜,豆角。每每在她挎着书包离开家门时,看到母亲挎着篮子回家。篮子里是长长的豆角,嫩嫩的黄瓜,滴着水,一路淋淋地洒向家门。她总是顺手从篮子里拿起一根黄瓜便跑开。

    母亲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带着嗔骂,带着怜惜。她是可以从风声里感受到母亲那份绵绵之爱的。

    此后,黄瓜便是一直以湿漉漉滴着水的清润呈现在脑海中。而心间,晨光中,母亲的身姿便总是那个提篮子的温良贤慧的家庭主妇,以黄瓜来引渡着她的年少岁月。

    记忆里,她一直记得,黄瓜是她的怀乡之风物。而在另一个人眼里,黄瓜却是他的一段艰难岁月。

    也许,这就是每个人赋予四时风物不同的意义,也是四季随时光加载在每个人身上的一种作为生活的标志吧。她记着她的黄瓜,亲切可爱,鲜润清凌,他记着他的黄瓜,饥渴困钝,沮丧挣扎。

    黄瓜。呵,一根黄瓜,演绎一段人生,记载一段记忆。

    20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