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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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往往自认为认识最深的人，却最不了解。
一
段应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周小凝已经睡着了。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点亮光，段应培依靠可以看见她的睡姿——她醒着的时候非常文静，然而睡姿却有些张扬，一只胳膊伸到了被子外面，段应培轻轻把它放回被子里面去。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段应培感到非常紧张，生怕惊醒了小凝，他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喂，是丫丫么？”
对方却不作声，大概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
段应培每天都在等丫丫的电话，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既盼着她的电话又害怕她在一个莫明其妙的时间忽然打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插在他和妻子小凝之间。
段应培承认自己是个贪心的男人，他既不想放弃丫丫，又想把他们的关系控制在一种他认为合适的范围内。他知道自己在玩火。丫丫走极端的个性他非常清楚，但是对妻子他又割舍不下。
小凝对他太好了，所有认识他俩的人都说小凝是贤惠能干的好妻子。
二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了，段应培听到风把楼道里的啤酒瓶子吹倒在地上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脆响，他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既慌乱又甜蜜。因为小凝对他和丫丫的关系一无所知，他也曾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好小凝使她不受伤害。
电话铃就在这时响起来。段应培拿起电话离开卧室到外面门厅里去听。
丫丫在电话里显得很热情，她说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外面的风很大，忽然想起你就想给你打电话，北京真冷呀，在我们南方这个季节早就春暖花开了她说话的频率很快，一句接一句地冒出来。
段应培静静地听着，仿佛能看到她坐在灯下兴致勃勃说话的样子。
丫丫的父母都在外省，她是因为段应培才决定留在北京工作的。本来她在家乡有更好的前途，当官的爸爸已为她未来的路作出安排，但她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段应培。
段应培在电话里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手捂着电话机，灯也不敢开，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嘟嘟囔囔。他感到自己像个有自语症的病人，头上一阵一阵地冒着虚汗，但情绪高涨思路敏捷妙语连珠。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一阵，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段应培有些怅然的放下电话——这样的日子真是难过啊，要等上好几天才能与丫丫见面。
三
段应培开始寻找各种各要的理由在外面逗留，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觉得紧张，怕小凝识破他的谎话。他在电话里结结巴巴，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夜里回家晚了，他总是轻手轻脚地拿出钥匙开门，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偷。每回与丫丫约会回来他都会感到后悔，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小凝。望着她熟睡的样子，段应培觉得自己心里不是个滋味。
但段应培一见到丫丫就把什么都给忘了，他已经为她着了魔，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看她走路的样子，喜欢逗她笑，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什么都是好的。段应培无法想像某一天，如果丫丫彻底从他生活中消失是个什么样子，他想那时天空一定会变得很灰暗，生活会变得很单调刻板琐屑平常毫无意义。
四
这天晚上，段应培和小凝吃过晚饭，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凝无声地换着频道，似乎调来调去节目都不能使她满意，后来索性停在一起他俩都不爱看的戏曲节目上，把音量调到极小，坐在沙发上想心事。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地印迹。屏幕上的人仿佛是一千年以前的鬼影，声音被削得又细又尖，从一个极小的缝隙里顽固地钻出来，顶得人脑门儿直发涨。
段应培以为大难就要临头了，他想他是逃不过这个晚上了。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玻璃上出现一团团水雾，形状看上去怪异而且神秘，仿佛这间屋子里隐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段应培几次想向小凝开口说那件事，但又觉得难以启齿。他的心跳比跑完百米决赛还快，脑门儿上冒出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子来。段应培催促自己尽快下定决心，把一切和盘向妻子坦白。
电话铃响。
段应培和小凝相互对看一眼，似乎在说你接还是我接，最后还是让段应培抢了先，因为他担心是丫丫打来的电话，生怕小凝听到丫丫的声音而起疑心。
段应培拿起听筒来“喂”了几声，对方电话并没有挂断却不肯出声，段应培甚至可以听出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可以断定那是个男的。
“又是一个打错的电话，最近不知怎么了总这样。”
放下电话段应培觉得轻松了一些，他看见小凝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然后起身关上电视，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洗洗睡吧。”
又一个晚上白白浪费过去了，段应培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跟她好好谈谈。
五
段应培躺在床上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先把丫丫那边了断了之后再跟妻子谈这件事，甚至可以不谈。如果一切都过去了，日子像钟表一样运转正常，自己又何必跟她谈起丫丫呢？
就让丫丫留在自己记忆里吧，如同一张旧照片，一封去年的旧信；还有她的笑，她所有的美妙之处，他都不会忘记。
段应培最后一次约丫丫见面，还是在那个他们常去的小公园。湖面上的冰早已解冻，鸟也飞回来了，孩子们在湖边跑来跑去，真是热闹。
段应培提出跟丫丫分手的事，他说得很干脆，他说丫丫我是为你好，既然我不能娶你不能总这样耽误你。丫丫表现得很平和，她说我听你的就是了，你说不要见面就不要再见了。哦顺便告诉你，我要离开北京了，我父母非常想我。段应培听后心如刀割，表面上却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似乎还说了句“一路顺风”之类的话，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生怕自己后悔，他必须在后悔之前快步离开。他跌跌撞撞走出公园大门，站在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六
段应培回到家的时候，正撞见妻子小凝拎着一个硕大的皮箱往处走。他这才明白长久以来那些“打错了”的电话是怎么回事。
段应培没有拦她，他用手指拨开一点窗帘，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绿色的轿车，有个穿黑西装的人从车里出来，从小凝走中接过皮箱，然后小凝从段应培的视野里消失了。
段应培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此刻正是丫丫的飞机起飞的时候，他意识到现在赶到机场无论如何都已经来不及了。
段应培一直以为应该道歉的是自己，他从没想过小凝会有另外的男朋友，而且已经发展到这一步。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在双人沙发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上。没火，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所有的柜门都开着——家里只剩下已经拿空的衣柜，还有一只没有人要的空酒杯。
题记：往往自认为认识最深的人，却最不了解。
一
段应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周小凝已经睡着了。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点亮光，段应培依靠可以看见她的睡姿——她醒着的时候非常文静，然而睡姿却有些张扬，一只胳膊伸到了被子外面，段应培轻轻把它放回被子里面去。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段应培感到非常紧张，生怕惊醒了小凝，他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喂，是丫丫么？”
对方却不作声，大概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
段应培每天都在等丫丫的电话，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既盼着她的电话又害怕她在一个莫明其妙的时间忽然打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插在他和妻子小凝之间。
段应培承认自己是个贪心的男人，他既不想放弃丫丫，又想把他们的关系控制在一种他认为合适的范围内。他知道自己在玩火。丫丫走极端的个性他非常清楚，但是对妻子他又割舍不下。
小凝对他太好了，所有认识他俩的人都说小凝是贤惠能干的好妻子。
二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了，段应培听到风把楼道里的啤酒瓶子吹倒在地上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脆响，他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既慌乱又甜蜜。因为小凝对他和丫丫的关系一无所知，他也曾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好小凝使她不受伤害。
电话铃就在这时响起来。段应培拿起电话离开卧室到外面门厅里去听。
丫丫在电话里显得很热情，她说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外面的风很大，忽然想起你就想给你打电话，北京真冷呀，在我们南方这个季节早就春暖花开了她说话的频率很快，一句接一句地冒出来。
段应培静静地听着，仿佛能看到她坐在灯下兴致勃勃说话的样子。
丫丫的父母都在外省，她是因为段应培才决定留在北京工作的。本来她在家乡有更好的前途，当官的爸爸已为她未来的路作出安排，但她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段应培。
段应培在电话里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手捂着电话机，灯也不敢开，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嘟嘟囔囔。他感到自己像个有自语症的病人，头上一阵一阵地冒着虚汗，但情绪高涨思路敏捷妙语连珠。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一阵，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段应培有些怅然的放下电话——这样的日子真是难过啊，要等上好几天才能与丫丫见面。
三
段应培开始寻找各种各要的理由在外面逗留，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觉得紧张，怕小凝识破他的谎话。他在电话里结结巴巴，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夜里回家晚了，他总是轻手轻脚地拿出钥匙开门，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偷。每回与丫丫约会回来他都会感到后悔，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小凝。望着她熟睡的样子，段应培觉得自己心里不是个滋味。
但段应培一见到丫丫就把什么都给忘了，他已经为她着了魔，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看她走路的样子，喜欢逗她笑，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什么都是好的。段应培无法想像某一天，如果丫丫彻底从他生活中消失是个什么样子，他想那时天空一定会变得很灰暗，生活会变得很单调刻板琐屑平常毫无意义。
四
这天晚上，段应培和小凝吃过晚饭，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凝无声地换着频道，似乎调来调去节目都不能使她满意，后来索性停在一起他俩都不爱看的戏曲节目上，把音量调到极小，坐在沙发上想心事。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地印迹。屏幕上的人仿佛是一千年以前的鬼影，声音被削得又细又尖，从一个极小的缝隙里顽固地钻出来，顶得人脑门儿直发涨。
段应培以为大难就要临头了，他想他是逃不过这个晚上了。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玻璃上出现一团团水雾，形状看上去怪异而且神秘，仿佛这间屋子里隐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段应培几次想向小凝开口说那件事，但又觉得难以启齿。他的心跳比跑完百米决赛还快，脑门儿上冒出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子来。段应培催促自己尽快下定决心，把一切和盘向妻子坦白。
电话铃响。
段应培和小凝相互对看一眼，似乎在说你接还是我接，最后还是让段应培抢了先，因为他担心是丫丫打来的电话，生怕小凝听到丫丫的声音而起疑心。
段应培拿起听筒来“喂”了几声，对方电话并没有挂断却不肯出声，段应培甚至可以听出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可以断定那是个男的。
“又是一个打错的电话，最近不知怎么了总这样。”
放下电话段应培觉得轻松了一些，他看见小凝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然后起身关上电视，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洗洗睡吧。”
又一个晚上白白浪费过去了，段应培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跟她好好谈谈。
五
段应培躺在床上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先把丫丫那边了断了之后再跟妻子谈这件事，甚至可以不谈。如果一切都过去了，日子像钟表一样运转正常，自己又何必跟她谈起丫丫呢？
就让丫丫留在自己记忆里吧，如同一张旧照片，一封去年的旧信；还有她的笑，她所有的美妙之处，他都不会忘记。
段应培最后一次约丫丫见面，还是在那个他们常去的小公园。湖面上的冰早已解冻，鸟也飞回来了，孩子们在湖边跑来跑去，真是热闹。
段应培提出跟丫丫分手的事，他说得很干脆，他说丫丫我是为你好，既然我不能娶你不能总这样耽误你。丫丫表现得很平和，她说我听你的就是了，你说不要见面就不要再见了。哦顺便告诉你，我要离开北京了，我父母非常想我。段应培听后心如刀割，表面上却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似乎还说了句“一路顺风”之类的话，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生怕自己后悔，他必须在后悔之前快步离开。他跌跌撞撞走出公园大门，站在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六
段应培回到家的时候，正撞见妻子小凝拎着一个硕大的皮箱往处走。他这才明白长久以来那些“打错了”的电话是怎么回事。
段应培没有拦她，他用手指拨开一点窗帘，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绿色的轿车，有个穿黑西装的人从车里出来，从小凝走中接过皮箱，然后小凝从段应培的视野里消失了。
段应培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此刻正是丫丫的飞机起飞的时候，他意识到现在赶到机场无论如何都已经来不及了。
段应培一直以为应该道歉的是自己，他从没想过小凝会有另外的男朋友，而且已经发展到这一步。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在双人沙发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上。没火，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所有的柜门都开着——家里只剩下已经拿空的衣柜，还有一只没有人要的空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