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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啊飘那红头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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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缘的家里有人捎信来,说奶奶突然病的很厉害,想见静缘最后一面。

    当时静缘正在县城读高三,住读生,因忙着备考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学校离家远,回家一趟花钱又费时,还搞的一身困倦,所以静缘就不大往家跑了。但这次不同,亲爱的奶奶的病了,还病的厉害,静缘心里很紧张就想哭,静缘和奶奶的感情很深,童年就是奶奶一把一把扶过来的,奶奶总是边给小静缘擦洗脏兮兮的小手,边絮絮叨叨的给小静缘讲故事,那是从静缘记事起就讲个不停的故事,一个关于红衣长发女孩的故事,奶奶讲的很投入也很执著,常常不留意的把吐沫溅到静缘粉嘟嘟的小脸上,静缘没有生气,他总能在奶奶进入角色前犯迷糊,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一张异常平静的脸,没有情绪也没有欲望,那是奶奶的脸,静缘不知道奶奶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静缘想:那个红衣长发女孩像奶奶吗?静缘不想问奶奶。

    静缘的家离县城的中学很远,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还要走一段长长的山路。静缘动身的时候晚霞已经抹去了最后一丝光泽。当汽车甩下静缘屁颠屁颠开走的时候,夜已经很黑了,静缘才感觉周围特别的宁静,南方夏天特有的燥热让人呼吸也变的急促沉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静缘不在乎,他只想见到亲爱的奶奶。这条路他太熟悉了,从记事起奶奶就颠着小脚带他去赶集,二十多里的山路,奶奶就是气不喘腰不闪,脸上还挂着红晕,仿佛二八少女的羞涩。后来奶奶的身子到底给败下来了,剩下静缘在这条路上独自了快三年,每次回家奶奶就抓住静缘的手问长问短,奶奶问起静缘经过山嘴石:看见了什么没有?似乎奶奶就不曾出山过,静缘说没有,只有那块石头,笨笨的石头。奶奶走山路那阵,总不忘坐在石头上歇息片刻,奶奶一边抚摩石头,一变凝望着远方,脸上异常的平静,没有情绪也没有欲望,静缘就纳闷:奶奶怎么啦?

    孤独的山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只有静缘啪嗒啪嗒脚步声回荡在山谷间,静缘知道山里赶上了农忙,村民一般都喜欢晚上呆在村口的大树下纳凉,出山赶集那是大清早的事儿。周围很静,连路旁树上的知了也噤住了喉咙,灌木丛草棘团里的蟋蟀野虫似乎提前进入了冬眠期,奶奶现在是不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家门口,迎接孙子的回来,可是,奶奶病了,还病的很厉害,静缘紧了紧脚步,他怕奶奶等的急。天黑的很深,星星撑开了夜幕的神秘,上弦月幽幽的在忽浓忽淡的云朵中漂移,在地面上撒下或明或阴的诡异色斑。静缘深深吸了吸气,夜的气息很宁静很清新,散发出二八少女出浴后的水灵。静缘喜欢这夜色,没有情绪没有欲望的夜色。裹在夜色里静缘的脑袋被洗劫一空,只有童年的往事,和絮絮叨叨讲个不停的奶奶。奶奶,快要见到奶奶了,想到奶奶静缘攒紧了右手,右手里是一束漂亮的红头绳,给奶奶买的礼物,奶奶一定要高兴的合不拢嘴。奶奶曾经在下乡的货郎摊前停驻了很久,眼睛盯着货郎摊上的那一束漂亮的红头绳,那要抵得上四个鸡蛋,奶奶终究走开了。静缘就想奶奶系上那束红头绳一定很漂亮的,尽管奶奶的头上再也找不出半根黑发。

    拐过眼前的弯就是山嘴石,站在山嘴石上就能看见村子的房屋,所以山嘴石无形中将世界划分成两半:一个是山里,一个是山外,或者一个是进村,一个是出村。当静缘拐过弯后,就推翻了这个念头,因为当他抬头望见山嘴石的时候,山嘴石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不是奶奶,奶奶打从嫁到这村后就没有穿过红衣服了,奶奶也没有长长的黑发了。静缘有点吃惊,在他的记忆中不曾有人在山嘴石上坐过,除了奶奶。长发红衣女孩侧向着静缘来时的路,月色下,静缘看见轻扬的眉宇、高挑的鼻梁和微翘的嘴角,在飘忽飘忽的长发中时隐时现,起风了,什么时候起风了,夹杂着雨后温润的清甜。红衣长发女孩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一尊雕塑,仿佛不曾有人进入她的世界。静缘经过山嘴石的一刹那瞥了一眼红衣长发女孩,那是一张清雅细致的脸,有如幽谷百合的圣洁,如果她一声素衣,没有人会惊异她就是九天下凡的仙女,静缘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奶奶没有教会他怎样去观察一个女孩,但少年特有的羞涩还是惊厥了她的美貌。让静缘心头一震的是女孩的神情,异常的平静,没有情绪也没有欲望。好熟悉的神情,静缘停住了脚步,手上的那束红头绳也浸出了汗水,似乎正一滴一滴落下地面。

    “大姐,很晚了,怎么不回家?”静缘感觉很别扭,女孩的年龄或许就没有他大,她是谁家的姑娘,静缘不知道,静缘在外读书久了不常回家的,村子里隔三差五的变化总能让他措手不及。“我在等,等一个东西。”红衣长发女孩依旧凝望着远方。“等东西?”静缘不禁哑然失笑,在他的记忆里只有等人,东西是什么呢?如果东西不是人,能等得到吗?“恩,等我的红头绳。”女孩的眼里涌上了一丝淡淡的忧伤“红头绳?”静缘轻声叫了起来,右手下意识篡紧了红头绳。“我一直在等它,等了好久好久,可它没有出现,没有红头绳,妈妈会责骂我的。”女孩轻轻的述说,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静缘听,静缘忽然同情起女孩,想到手里的红头绳是带给奶奶的礼物,又迟疑了。“你看见了我的红头绳吗?”女孩转头看了看静缘,静缘心头一震“是这束吗?”话一出口静缘后悔了,女孩看见静缘手中的红头绳,眼里发射出异样的光芒,仿佛点点星火获得了新生,绽放出瑰丽的璀璨,那是优柔的惊喜,静缘发现女孩的眼里有一种蓝蓝的幽黯让人迷醉“我昨天在这里拾到的,或许它就是你要找的那束。”静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编了一个谎言,是担心女孩的羞怯,还是

    女孩轻轻挽起秀发,用浸有静缘汗水的红头绳打了一个轻灵的蝴蝶结。静缘惊呆了,好一双嫩白润泽的巧手,轻盈穿梭在长长的黑发中,如一抹抹闪耀的碧玉,多么优雅的动作,多么清雅的神态,那一束美丽的红头绳像一只蝴蝶的精灵,停在女孩的发际,仿佛从来不曾迷失过。“谢谢你。”红衣长发女孩笑了,望着静缘笑了,然后起身离去,带着满足的惬意,向着静缘来时的路飘走。

    静缘急急推开家门的时候,家里还掌着灯,挂在正屋神龛上方的老式挂钟敲了三下:十二点半。这个挂钟是奶奶的嫁妆,静缘第一次睁开眼看这个陌生的世界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挂钟,挂钟从不误点,连秒针都掐的贼准。静缘吃惊的盯着挂钟,什么,十二点半?这段山路竟走了三个时辰,比平常足足晚了两个时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屋里没有人,静缘来不及喘息就直奔向隔壁奶奶的小屋,一家人正围在奶奶的小屋里,奶奶静卧在床上,仿佛睡着了,妈妈拿着一把破边的蒲扇轻轻的摇着,似乎奶奶的屋子里有驱不尽的蚊虫,又似乎怕惊扰了奶奶的清梦。静缘伏在奶奶的床边,握住了奶奶的手,奶奶的手冰凉冰凉“奶奶走了,半小时前走了。”爸爸用手拍了拍静缘的肩膀。奶奶走了?什么,奶奶说要等我回来看她的啊?静缘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眼泪夺眶而出“奶奶弥留之际,叨念着她看见你了,看见了红衣女孩,看见了红头绳,奶奶是带着微笑离去的。”

    红头绳?静缘想起在山嘴石旁看见长发红衣女孩的时候,那不正是午夜十二点吗?静缘凑近看了看奶奶,透过灯光,奶奶的脸异常的平静,没有情绪也没有欲望,可是头一次静缘发现奶奶的右眼是睁开的,睁的很大,眼瞳里分明有一个长发红衣女孩,坐在山嘴石上凝望着远方,异常的平静,没有情绪也没有欲望,那束美丽的红头绳在她面前飘来飘去,宛如一只艳丽的蝴蝶,火红火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