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chiw文集 > 塞北的冬

塞北的冬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塞北的冬天是冷的,这还用说吗?可是在我没来东北以前,在南京火车站买去东北的车票的时候,一个家居东北、随丈夫来杭州的家属却对我诉苦说:

    “不行,杭州那死地方呆不了,这一冬把我快冻死了。”

    虽然她给我做了多方解释,我还是迷惑不解。按地理位置来说,南京比杭州要靠北的多,冬天肯定比杭州还要冷,但在南京,冬天也没有把我要冻死的感觉。我只穿一件毛衣,外套一件薄棉袄,下身穿一件秋裤就满可以了,这就是我过冬的全部衣服,脚下穿的仍然是夏天穿的胶鞋,帽子也无需戴,觉得不冷。

    “怎么不冷?我的手脸全给冻伤了,在我们东北就不这样。”她坚持地告诉我说。

    东北不是很冷吗?她怎么这样说呢?我半信半疑。

    实地到了东北以后,我才明白,原来东北的冬天,在农村,室内有热炕,在城市,室内有暖气,外面再冷也无所谓,冬天没人在外面。所以,东北人在南方呆不惯,感到冷。

    东北,室外当然是要冷了。

    记得有人说,东北在室外小便要带小棍子,因为一边尿,一边结成了冰,不用小棍子砸不行。其实,这纯粹是胡扯,是戏弄不了解情况的外地人和吓唬无知的小孩们的。刚来东北的那些年,冬天是很冷,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一旦下了,整个冬天也不化。在城里,你看吧,大街小巷、大一堆小一堆,到处堆的都是雪;在农村,那白茫茫的雪原,一望无边无际,有的时候积雪齐膝盖深,路是没有的,人走不了,进城下乡要坐雪爬犁。这和关里很不同。记得,在我山东家,雪下了,随下着随就化了,雪是存不住的。

    比较起来,关内和关外,城市,除了有供暖不供暖的不同外,其他差不多。在农村可就不同了。因此,我讲塞北的冬天,主要就是讲塞北的农村。

    塞北的冬天冷,采暖供热是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在农村,供暖的设备主要就是火炕。农村里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南北大炕,书桌摆上。”真的,在一个屋子里,几乎家家都搭着南北大炕。全家人都要睡在一个屋的这两铺大炕上。来了亲戚也不例外,也睡在上面。这使我想起了游牧民族的生活,他们也是全家大大小小几代人睡在同一个帐幕下。帐幕和屋子虽有不同,但生活方式基本一样,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记得有一年我们下乡劳动,我睡在生产队的队长家里,就睡在这样的大炕上。队长的大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龄了,我们就睡在同一铺炕上,她和我之间就隔了队长一个人。晚上要睡觉了,灯照样点着,她大大方方地脱衣服,几乎旁若无人。这在一个关内人看了,简直不可思议,真叫人大开眼界。在关里,女儿即使和父母也不能在同一个屋住,更别说和外人睡在同一铺炕上了。东北人就很不一样,在一个屋子里的两铺大炕上睡很多人,包括客人和陌生人,没人在意这个,大家习以为常。

    有一年去沈阳故宫参观,看到满族人刚兴起的时候也是这个样。故宫有一栋四五间长的大筒子屋,南北相对搭的两铺大炕很长,能同时睡四五十人。炕的一头搭着灶台,上面放着一口特大号的大锅,用来做饭,在灶下烧火,烟通过大炕从另一头的烟筒里冒出去,就这样,既给炕供了暖,同时锅里又做了饭,一举两得。这两铺炕和老百姓的火炕相比起来,虽然是大,但也只是大小的不同,其他没什么两样。

    炕是东北人平时工作、休息、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吃饭的时候摆上炕桌,一家之长要上炕里,晚辈们只能坐在炕边上,这是规矩。来了客人了,就得喊一声:

    “上炕”

    这是礼貌。炕热乎,这是对客人的最好招待。平时家人干活干累了,也是到热乎的炕上休息。赵本山不是有个小品吗?说:“坐在炕头上,嗑着瓜子,喝口茶水,多得。”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东北人对美好生活的理想。

    冬天,最热闹也是最让人兴奋的还是过大年。人们往往早在过年的头一个多月就忙开了:家家户户淘大黄米(一种粘性很大的米)、轧黄米面、蒸粘饽饽、杀年猪,包年饺子。年饺子没日没夜的包,包完,用大木柜装起来,放在雪地里冻上,冻的饺子很多,一个月也吃不完。记得,有一次记者采访张学良时,张学良就曾回忆说,张作霖的大帅府,过年也是要包很多的饺子,一包就是几屋子。农民家当然就比不上了。不过,大家都是一个风俗,这一点还是一样的。在农村,冬季储存白菜的办法是跟满族人学的,把白菜放在大缸里,用水浸泡,发酵变酸,做成酸菜。过年的时候用酸菜炖猪肉,或者炖粉条子。于是,猪肉炖粉条子便成了东北农家的上等好菜,一炖一大缸,放在雪地里存起来,随吃随舀。

    人到了这个时候也最是活跃,大人小孩头戴着狗皮帽子,脚穿着牛皮做的乌拉靴,手上戴着厚厚棉手闷子,出出进进,天再冷也不在乎。狗皮帽子的狗毛很长,上面结满了白花花的霜,把鼻子眼睛都挡的严严的,什么也看不着。因为身上穿的的棉衣很厚,人显得圆滚滚的。女人也是圆胖胖的,一点也显不出女性特有的线条美。

    人们平时不出屋,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炕上。

    南北的大炕,晚上一睡就是十多人,有时祖孙好几代都睡在一个屋里的南北大炕上。姑娘,儿子,大媳妇,二媳妇,乃至三媳妇,再加上她们各自的女婿,还可能有各自的孩子们,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多则几十号人,都要挤挤插插睡在这南北大炕上。当然,也少不了他们的长辈、老婆婆和老爷子。你能想象得出会有多热闹吗?在关里,小夫妻过惯了独屋独户的生活,两人要睡在一张床上。晚上把门一关,有什么悄悄话就敞开说吧,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在东北行吗?告诉你们吧,小夫妻,不管有多少悄悄话也不能说,全得憋在肚子里。要说?休想!那是绝对说不得的。如果真的说了,那就不再是说悄悄话了,就等于用高音喇叭向全家老少几辈子人做高分贝的大声广播。想想,多可怕,你还敢说吗?

    在这里我还是讲讲我的切身感受吧。

    我媳妇是东北人,家在农村。结婚后的头二年,她的工作还未能及时调到城里。我们俩两地分居。新婚的夫妇,能理解吧?黏糊的如胶似漆。春节到了,难得的机会呀,我能不去找她吗?是的,我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扛着,背着,带着,冒着塞北的严寒,抱着满腔的期待去了。进屋一看,还用说吗?南北大炕呀,满屋子的人,闹闹嚷嚷,这第一感觉就是很不习惯。接下来的事就更感到难堪了。看着自己久别的媳妇,满肚子的悄悄话要说,可是,能说吗?瞧瞧吧:老岳父、老岳母、她的哥哥、弟弟、嫂子以及她那些小侄儿、小侄女,一大堆人,能向她们全家人做高分贝的广播吗?不能,有话就只好憋在肚子里,什么也不说了。晚上睡觉,还不错,老岳母挺有人情味,除了他们两个老人外,把全家其他的人都打发到别家另找住宿的地方,把我们两个安排在一个北炕上,还能挨着睡。这够意思了吧?可是,老岳父、老岳母,就睡在南炕上,两铺炕相距不到二尺远,而且,两位老人耳不聋眼不花,我们一举一动都难以逃过他们机灵的耳朵和敏锐的眼睛。更可恨的是,东北还有个规矩,过年的时候,要点着明晃晃的灯睡觉,表示长明,有好运。可我这时是什么命运呀?唉,谁考虑我的命运做什么!

    睡觉的时候到了,我们都相继躺下了。可是,我朝思暮想的媳妇就在我身旁,虽然各睡各的被窝,但我伸手就可摸到她,真是应了那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说,我能睡得着吗?我翻来覆去,虽然是小声,但也不断地叹着气。我的媳妇还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过了好大一会儿,估摸着老人们大概睡着了,其实,他们根本不可能睡着,就权当他们睡着了吧。她便悄悄地、慢慢地下了炕,把那盏灯的明晃晃的大火苗儿尽量调的小一点,让室内的轮廓尽量变得模糊一点。就是说,我们如果有什么行动,即使被人看到了,轮廓也是比较模糊的。你想,还能做什么?把灯熄掉是万万不行的,别的实在也无法可想了,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一点模糊了。唉,做贼是什么感觉?我没偷过东西,没有这种体验,我想,大概和这时的感觉差不多吧?就这样,第一夜就在这种狼狈相中过来了。写到这里,我忽然动了怜悯之心了,我这一夜做贼的感觉都受不了,可是,他们家那一房房的媳妇和儿子,这种感觉不得天天晚上要体验吗?噢,好可怜哟!

    第二天我执意要走,说什么也不想再体验那份做贼的感觉了。当然,大年初一就走,也不太好看,于是,我强忍着又呆了一天,第二天就打道回府了。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这便是我第一次到东北农村的感觉。

    塞北农村的冬日,就给我留下了这些印象。对于一个关内人,总的来说,一切都好像很新鲜,但有些事也显得很别扭。现在,媳妇已经调到一起工作了,没必要再去了,我也就不想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