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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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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四上学期,女友忽然对我说要报名考研了。我倒没什么,随她报了个名,就当是陪读了。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可有一天她说:“我读不下去了,压力好大。”

    说完,便靠在我肩头,呜呜起来。我得知原委,她的父亲是一名教授,希望她能够继承自己的学术成果,因此下了军令状,必须考研,必须考上,专业方向就是现代文学。可她并不喜欢,却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志。

    女友本来就属于乖乖女,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我顿时‘父爱泛滥’,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交给我。”可当我说出来的时候,觉得这句话毫不靠谱。既然人家要女儿继承衣钵,我这个喜欢打球上网的愣头青又怎么能博得这未来岳父的欢心。明显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她倒是立马变得活泼起来:“你说真的,我爸是个老顽固的。你要怎么说服他?”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安慰她,忽然觉得底气那么不足

    说实话,我没有一点的把握。我不懂文学,我的专业和文学没有任何关联。

    她对我说:“有时间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我爸。”

    看来她真的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了,我有些慌乱,支吾道:“等等吧,找个合适的时间。”

    我还没有充分的时间去面对未来的岳父大人,说些什么。人家一肚子墨水,我一肚子坏水。我该准备准备,于是开始读现代名著,诗歌,小说,散文,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啃一块块坚硬的骨。我发誓这是最难熬的日子,那些狗屁不通的学士有能值几个钱。为了博得老头的一丝好感,搭上我多少宝贵的青春。一钱不值的文学,该死的文学,我暗暗的想。

    见到这顽固的老头,是在一个月后。我和女友决定去坦白,希望可以从宽。我们商量好了,毕业就找份工作,过属于我们的小生活。我的内心十分忐忑,不知道此行是吉是凶。恰逢老头正在进行一个免费的讲座,女友说你可以去看看我爸,去听听他的讲座,或许可以最大程度的博得他的好感。

    我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办法,第一,我可以间接的了解到他是个怎样的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第二,留下个好的第一印象,为坦白后的宽大处理,制造那么一点点可能。一石双鸟,的确很靠谱。

    我问女友:“你要去吗?”

    她摇摇头:“饶了我把,我在外边等你。然后我们一起见他,说好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我挑了一个最靠前的位置坐下,当然是为了引起老教授的注意。话说老师最喜欢前排的学生,我在想等结束我和女友一起去见他,他会有多么诧异。我得为自己编一个合适的理由。比如这么说,我很爱文学,可又被生活所迫,我必须跳起重担,必须尽快工作赚钱养家。但我的文学梦是永远不会破灭的,我会努力。在工作的同时,进一步完成深造。同时,我的女友,他最亲爱的女儿,甘愿为爱献身,放弃考研的机会,陪我一起闯荡。多么感人的故事,一个信念坚定的好男人,一个为爱奉献的好女人,我觉得老头一定会被感动,毕竟搞文学的都该有颗敏感的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当好一个演员。我要演一个喜欢文学到发疯的少年,毕竟后续的剧情还等着铺垫。听讲的人稀稀拉拉的二十几个人,大多是情侣。我倒不认为他们是来搞文学的,反而像是找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听女友说,他爸经常举办这种免费的公开讲座,可效果不尽人意。可老头依然很固执的一次又一次的举办讲座,白费口舌。

    也算是个可怜的牺牲品,我摇了摇头,同时脸上一直保持一种专注的神情。讲的是新文化运动,老头眉飞色舞,好像在描述球赛中一个个精彩的射门。一个小时之后,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可他居然像个视力不佳的将军,眼看着手下一个个临阵脱逃,还挥舞着自己的战刀。讲座在继续,老头不时的提几个问题,响应怎叫个惨淡,多半是自问自答罢了。可爱的老头居然表现的相当愉快,还即兴搞几个毫无笑点的幽默。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他提的问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作答。要不然,我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可我依然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天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东西。二个小时后,阶梯教室已经相当冷清了,讲座也要接近尾声。

    老天,真难熬,我想。我盯着他,看他一个人的表演,讲陈独秀,讲胡适,什么文体革命,双簧信。我像听天书般,导演自己的剧情。不经意间,我扫了一下教室。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在讲,一个在装模作样的听。我变得有些坐不住,这戏演的有点太过认真了。

    “我们都要记住,文学的价值不是在于它多热闹,而是在于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人追随。人类不亡,文学永昌。”他的双手有些颤抖,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接着说:“你是一个,我也是一个。”

    那天,我的灵魂被一种坚硬的物质触痛,以至于他什么时候离开,我都不知晓。女友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傻了吧,走,去见我爸。”我摇摇头:“不必了,再等段时间。”

    大学毕业后一年,我与女友结婚。不久又考上研究生,复试的当天,我穿戴整洁。主考官问:“谈谈你为什么选择研究现代文学。”我恍然想起一年前的讲座,说:“我情愿做一个孤独的守墓人!”“是啊,孤独的守墓人。”主考眼中闪现出激动地泪花,轻声低喃。

    而,主考。

    就是我的岳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