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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相孤单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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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走在雨后微湿的街头,程薇有些恍惚。是秋天了,路上行人多已穿上长袖棉杉。今天她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上衣,风吹起衣袖,猎猎作响,程薇觉得这是一个人专注地寂寞时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长而卷曲的头发在风中跳着寂寞的舞蹈,她觉得有些冷,并且孤单,于是加快脚步。

    到家时脚上沾满了泥水,她有些烦躁地将鞋子脱下,扔在门外。先生林杰不在家,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亲爱的,我今晚加班,你先睡,别等我。程薇打开窗户将字条从窗口扔下去,单薄的字条在空中飘飞。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连同那字条一起向下跌坠,毫无退路。

    和林杰结婚七年了,程薇今年三十四岁。人们都说婚姻有个“七年之痒”之说,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她觉得刻骨地疲乏,除了工作,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更严重的是,她觉得林杰一日日地变得陌生,每天从早忙到晚,没日没夜地应酬客户,每次夜深回来,她已睡熟,而天没亮,林杰便又留下一张字条上班去了。这种日子持续了将近三个月,她觉得自己的丈夫成了名副其实的一个影子,她甚至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些什么,有时努力地回忆,竟记不起他曾经温暖明媚的笑容。

    那年程薇二十四岁,大学刚毕业,年轻美丽,气质优雅,富有朝气和活力。林杰是当地一家很有名望企业的老总,大她五岁,年轻有为,未婚。他追了她三年,用尽金钱所能买到的一切物质来哄她开心,送她昂贵的钻石饰品。起初程薇丝毫不为所动,和每个刚出大学校门的青年一样,充满了书卷气,程薇不喜欢这种以为有了钱便可买到一切的物质男人。尽管林杰长得高大俊朗,仪表堂堂。直到三年后林杰对她说的一句话:程薇,我们都是孤单的人,难道你真的宁愿一直孤单下去,也不愿意接受我对你的真心?重要的不是这句话,是说完这句话之后,林杰在她面前潸然泪落,那晶莹闪耀,情真意切的泪水。

    一个在他所爱的女子面前流泪的男人应该是很难得的罢。程薇想,她开始喜欢上这个男人温暖深邃的目光,喜欢他对她深情的注视。很快地,她嫁了他。他为她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在海面一艘游艇上举行,那是她从小一直渴望实现的梦想。那一日,林杰对她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程薇无心多想,恍若一梦。

    他一掷千金,在临海花园买了一幢宽大的别墅作为他们的新房。每天晚上,万家灯火时,可以看到海面上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映入凡间的“银河”璀灿夺目。根据程薇要求,房子里还特意装了一只藤制秋千,每天晚上,程薇都要上去坐一会,轻轻地晃悠着,有时林杰不在家,她可以在秋千上睡一夜。七年之间,除了永远用不完的钱,程薇想不起来林杰曾经为她做过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她自己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每日工作比较清闲,工资不菲。林杰不管这些,只要她开心便好,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帐目打在她卡上,供她日用。她把自己的钱全部存起来,将林杰给她的月用捐给遥远的山区小学。

    结婚七年,除了林杰父母,程薇从未见过他身边交往的朋友,只有在宴请非常重要的客户时,他才会带上她,换掉她一身平常素衣淡服,临时去商场将整个人包装一新,华美高贵的样子。程薇时常觉得恍惚,她站在那里,看着先生不停地忙碌指挥着,他从不看她的眼神,试着去感受一下她内心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具木偶。待妆扮完毕,林杰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满意的笑。就在那模糊的笑容里,她觉得心里有泪悄悄流下。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她只需轻轻往客户面前一站,等着林杰向别人介绍:各位,这是我夫人,程薇。人们便发出一片啧啧的赞叹声。林杰不知道,这是她最讨厌的场面。

    程薇时常在想,林杰到底爱她什么,也许仅仅是那个妆扮华美一新的她,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林杰才会对她展露笑容,现出欣赏喜悦的模样。而她不过是一平常女子,想要一份相濡以沫的爱。在平淡到骨子里的生活中,程薇觉得自己嫁的不是一个丈夫,而仅仅是一只取款机而已。

    婚姻上的苦闷,程薇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她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每日阅览各色各样的文章,多体现现代人对生活对婚姻的苦闷与彷徨。他们伫足观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走向哪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社里来了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叫杨阳。二十四岁,很阳光开朗的一个大男孩。主编将他分在程薇这边,让她平时多帮帮他。她大他十岁,他叫她程姐。她笑着应声,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每天下午三点半,程薇准时坐在办公室等候杨阳,他们一起探讨一篇文章的优劣,杨阳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程薇暗暗佩服。日子久了,两个人已经处得熟稔。晚上,杨阳请她一起去吃饭,说是感谢她这位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起初程薇有些犹豫,抬头迎上杨阳温暖诚恳的目光,她笑着应下。

    地点定在一家高档西餐厅,杨阳看着她微笑着为她拉开椅子。她轻轻坐定。

    几杯红酒推盏间,杨阳认真道:“程姐,你今晚真漂亮!”

    程薇笑着避开他忧伤专注的目光。

    杨阳欲言又止。

    晚上到家,林杰坐在电脑前阅览资料。她深感意外。

    “你回来了?”她走过去,轻声道。

    “这么晚,你去哪了,怎么手机也一直不开?”林杰铁青着脸,口气冲撞。她下意识地抬头看钟:一点零三分。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公司聚会,不好推却。”她简短地解释。

    “你为我想过没有,我整天在外面拼命赚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将来有更好的生活。可你呢,我哪天回来不是面对你一张冰冷的脸,你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么?我想娶的是一个操持家务的老婆,而不是一只花瓶摆设!背着我在外面养小白脸!”

    随着话音落下,一叠照片重重地摔在茶几上。晚上她和杨阳吃饭的画面赤裸裸地呈在地上。

    “你跟踪我?”程薇惊诧地颤声道。

    “他是谁?”身后传来林杰近乎疯狂的咆哮。

    她已经走出家门。在看着林杰那一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时,程薇知道,他们之间便已经结束了。她甚至倦怠于和他争吵,向他解释自己的清白。这么长日子以来,这么多年以来,她等的也许就是这样一次爆发。天知道,为了这样一场华丽的爱情,她付出多少。每天晚上做好晚餐苦苦等候林杰归来,以致自己饿出了胃病,每天她下班回家迎来的不是丈夫一个温暖的笑容,一句关心的话语,一个深情的吻,而是一张张数也数不清的纸条。她一次次给他机会,他一次次失约。在这场看似华美实则冰冷的婚姻里,她得到的不是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疼爱和呵护,而是一叠叠崭新的钞票。程薇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恋爱时那么深情专注的一个人,一旦加上婚姻的筹码,便走了样,易了形。

    那一晚,程薇独自在酒吧喝了一夜酒,那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喝醉。灵魂都是轻飘的,至少可以停止思考。她仿佛看到青春和所谓的爱情一步步远离她,转过身去孤单的身影。那一刻,不禁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