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河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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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去过霍河数次，感觉就是一道土筑的大坝、一座古老的电站、一库落了又涨的绿水和周围黄了又青的高山，就像天下所有的库区风光一样秀丽宜人一样温婉多姿，却又并无其它别致之处。所以当同事问及是否愿去霍河时，心想反正远方的风景要花钱不如在近处免费一游，也不枉这个五一长假。
九点出发。三十分钟就到了坝上。泊在水边的船屋上坐满了人，水面上漂着落叶一般的“小鸭子”悠闲的人们坐在“鸭”腹内以脚踏浆缓缓而行。一艘快艇正冲出港湾，在水面上划出一痕闪亮的波光。同行的徐先生说：“唉呀，晚了几分钟，船走了，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叶扁舟正驶入远方山水交接的苍茫之处。这才知道徐先生的老家就在水库里面，那远去的船是他弟弟的。
一行人下了坝，走过一条芳草萋萋的小径，再转过一座小小的山冈，眼前豁然开朗的是另一片宽阔的水域，坡上是四五家农舍，坡下是静静的港湾，湾里泊着七八只小船，五六个采茶女坐在其中一只上兴高采烈地说笑。听说我们去轻土坪，连说“呀呀，去轻土坪的船刚走”接着又大叫“老四——老四——有客人”一个略瘦的方脸中年人从山坡上的房子里探出头来，大约就是那个叫老四的艄公了。他慢吞吞地走下来，解开缆绳，发动简易柴油机。那边船上的妇女们一窝蜂地窜过来，高叫着“老四，老四，带我们一段。”老四犹豫不决。说实话，和那群大大咧咧的可爱女人们同船过渡一定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是，这么多人挤在一只小船上安全吗？对水的恐惧让我开口就说：“走吧，别带人，你的船我们包了，你要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让老四当机立断地一加油门，把一群女人甩在岸上隔着一条水带很气愤很无奈地说着一些难听话借以发泄。
以前到霍河，只在厂房区走走，坝上转转，在近处的水面上玩玩，从来不知道它无限风景在远方。船不徐不疾地驶着，这种速度正适合我们随意地看风景和拍照。水面越来越窄，船已进入峡谷。大家目不暇接，左岸一块光怪陆离的岩石，右岸一户茂林修竹掩映着的人家，峡湾里才浮过来几只水鸟，天空中又跃起一只雄鹰儿子激动的大喊大叫，同事手中的数码相机更是顾此失彼。徐先生静静地坐着，平和地笑着，也许对于自己家乡的美景，每一处，每一点，他早已熟捻于心，他的爱是深沉的，不事张扬的。行至一“两岸青山相对出，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境地，老四指着左边悬崖说，年前这山上有只猴子，一个人，孤单单的玩耍，看，前边那棵树、那块石头是它最爱呆的地方，现在却再也没见过它了，不知道它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听着他极人性化的语言，想着那只猴子的孤单和消失，心里莫名就酸酸的。是啊，一只猴子，孤孤单单地坐在一块岩石上或是一棵树上，朝看日起暮看日落，渴了就饮河里的水，饿了就找山上的野果，没有交流，没有欢乐，在它眼里，唯一的风景就是过往的船只和人们好奇的张望，仿佛卞之琳断章里所写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人与猴又何尝不是如此？！
船行一小时后，我们在徐先生的老家——轻土坪渡口上岸。他说，这个村名是有些来历的，据说明朝时建县城，首先选中的就是这个地方，结果一称，此处的土比别处的轻，县城改建了，这个地方也因此得名“轻土坪”我看到过很多风景秀丽的山村，但当我踏上轻土坪的一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群山环抱，碧水东流，一片略显古朴的村庄错落有致地撒在低缓的山坡上，村前是一环套一环的半月形的梯田，田里是身着红绿衣服的插秧的村妇；狗在村道上漫步，鸡在草丛中打鸣，炊烟在瓦房上袅袅飘荡；有儿童在小学操场上嬉戏，有老人在菜园里锄草我不知道这样的田园风光除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园别处还有什么地方可与之媲美。
徐先生七十五岁的老母为我们让座、倒茶、洗水果。老夫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收拾的干净利落，一派大家闺秀风范，说话轻声细语，做事轻手轻脚，接人待物既热情周到亦毫不张扬，其恰到好处令人自叹费如，看到她仿佛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般亲切。趁着徐先生弟媳做午饭的时间，我们在村里四处乱走。先是看小学，一座不大的院子，四五栋红砖灰瓦的房子，房前的夹竹桃开的正艳，广玉兰玉树临风，苍松翠柏傲骨铮铮。徐先生说，这是他的母校，还指着屋檐下的一根横梁让我们看建校史：一段发白的木头，上面一枚国民党青天白日状的党徽赫然入目，几行繁体的隶书字迹清清楚楚，说的是此校建于民国三十四年，当时的县长、乡长、校长各为何人云云。后是看银杏树，尽管此前我们已对村道边随处可见的至少两人合抱的古树惊叹不止、拍照不止，可当我们穿过竹篱笆的小径来到村舍之间的银杏树下，一时竟没人说话，就像一场精彩的演出结束的瞬间，人们往往忘了鼓掌一样，我们忘了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也猜不出多少人才可以合抱，只见树根处被火烧了一个洞，而那个对于整棵树来说微乎其微的小洞却足可坐进一人。树根绵延交错，诉说着古老的情怀；树干苍老虬劲，笑傲着世纪的风雨；枝叶葳蕤纵横，在天空中尽情挥洒着自由的风采。鸟在枝叶间飞落、鸣叫，细小的叶梗从风中簌簌地飘落，落在地上已是密密的一层。踩着脚下的叶梗和鸟粪，环顾着四周的村落、菜畦和一道道的竹篱笆，体味着乡村的宁静，回想起城市的喧嚣，顿时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村里炊烟渐止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徐先生的家。饭菜早端上了桌，看一看碧绿的豌豆荚、胖鼓鼓的蚕豆米、暗红的腊瘦肉、嫩白的笋子尖、清香的土豆片、脆生生的凉办野菜，再闻一闻米饭上覆盖的焦黄色的喷香的锅巴，真有一种垂涎欲滴的感觉。想一想在城里，曾有人请客，特意强调说去河之南的某某山庄吃农家菜，跑了几里路，也只是吃一餐假冒伪劣的农家菜——现代的炊具烹出的一桌用化肥和农药崔生的蔬菜而已。绝不像这里，豌豆撒在屋后的山坡上，蚕豆长在门前的场子外，笋子是对面山上采的，土豆是菜园里现挖的，野菜是村道边摘的，腊肉是自家腌制的，饭菜都是铁锅柴灶里烧出来的。
午饭后，徐先生笑曰请我们看人文风景。原来是去看村书记的新夫人。一栋二层小楼，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小山似的啤酒，乍一看，以为是搞啤酒批发的，及至看到另一个角落里堆的空瓶子及宽大的客厅里摆放的好几张牌桌餐桌，方叹为观止：如此好客与豪放，天下之大，有几人如斯？忍不住笑道：“这人，不但住新房子，而且找新媳妇，还泡啤酒堆里，好潇洒！”正说着，主人出来了，是个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嗓门儿响亮的中年人，不容分说地说：“下午不能走，你们难得来一趟，不吃晚饭怎么行。”客随主便，只好留下。儿子在外面和小狗小猫玩得不亦乐乎，我则坐在院子里透过低矮的围墙边欣赏远处的风景边和书记的新夫人闲谈。她说自己的儿女都成人了，儿子在十堰，女儿在汉川，她本来随女儿一起住的，可两家的姑娘是同学，她们觉得人老了不应该孤单，所以硬是让两个老人见面，结果就走到了一起。我笑了，觉得怎么看两个人都不老，书记看不出年近六十，他的新夫人更是年轻，与乡下人相比，她衣着得体的甚至近于时尚。我真心地祝福他们，并为他们高兴，天下有多少儿女会想到单身父母的孤独而亲自搓合操办他们的婚事呢？
晚八点，我们离开轻土坪村。在渡口等着我们的是徐先生的弟弟和他读初中三年级的侄儿，小家伙熟练地解开缆绳，发动机器，神气十足地掌着舵。听说他去年已帮父亲干了一个暑假。想想城里十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还在撒娇，一个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在乡下，这么大的孩子却早已成为父母的好帮手。船在黑魆魆的水面上疾行，岸边偶尔闪过几点朦胧的灯火。有人突然指着山崖上的灯光，说，看，那就是送你们来时那个老四的家，他们对这座山有感情了，舍不得搬走，烧山上的柴禾，吃沟里的泉水，在稍平的山坡上种着庄稼，靠水上的船只赚来补贴家用的散钱。我突然间很感动，多么孤单的人家，多么温暖的灯火，多么深沉的情感，还有什么比故土难离这一份无言的爱更令人辛酸？天很黑，船走的很稳。我不明白掌舵的人是如何看清方向的。船主说，跑熟了，沿途有几个岩头几道水湾都一清二楚，再说星光或月光会为他们指明方向，如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就看头顶上的天，天光会告诉他们水中的航线。我听的莫名其妙，既然伸手不见五指，又何来天光？也许驾船人早已将家乡的山水和天空都装在心中吧，凭着对家乡的那份爱恋和灵性的山水指引，即便是在最黑暗的夜晚，他们也绝对不会偏离心中的航线。
大坝到了。走上高高的坝顶，回首身后，送我们上岸的船已驶回暗夜深处。我想，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正看着头顶上的天光，重复着父亲的航线，载着父子之间温暖的亲情，向着一岸灯火的地方驶去吧——那里，有他七十多岁的祖母，有他勤劳了一天的母亲，她们正翘首以盼，等着晚归的儿子们。
2005.5.14日。
曾去过霍河数次，感觉就是一道土筑的大坝、一座古老的电站、一库落了又涨的绿水和周围黄了又青的高山，就像天下所有的库区风光一样秀丽宜人一样温婉多姿，却又并无其它别致之处。所以当同事问及是否愿去霍河时，心想反正远方的风景要花钱不如在近处免费一游，也不枉这个五一长假。
九点出发。三十分钟就到了坝上。泊在水边的船屋上坐满了人，水面上漂着落叶一般的“小鸭子”悠闲的人们坐在“鸭”腹内以脚踏浆缓缓而行。一艘快艇正冲出港湾，在水面上划出一痕闪亮的波光。同行的徐先生说：“唉呀，晚了几分钟，船走了，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叶扁舟正驶入远方山水交接的苍茫之处。这才知道徐先生的老家就在水库里面，那远去的船是他弟弟的。
一行人下了坝，走过一条芳草萋萋的小径，再转过一座小小的山冈，眼前豁然开朗的是另一片宽阔的水域，坡上是四五家农舍，坡下是静静的港湾，湾里泊着七八只小船，五六个采茶女坐在其中一只上兴高采烈地说笑。听说我们去轻土坪，连说“呀呀，去轻土坪的船刚走”接着又大叫“老四——老四——有客人”一个略瘦的方脸中年人从山坡上的房子里探出头来，大约就是那个叫老四的艄公了。他慢吞吞地走下来，解开缆绳，发动简易柴油机。那边船上的妇女们一窝蜂地窜过来，高叫着“老四，老四，带我们一段。”老四犹豫不决。说实话，和那群大大咧咧的可爱女人们同船过渡一定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是，这么多人挤在一只小船上安全吗？对水的恐惧让我开口就说：“走吧，别带人，你的船我们包了，你要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让老四当机立断地一加油门，把一群女人甩在岸上隔着一条水带很气愤很无奈地说着一些难听话借以发泄。
以前到霍河，只在厂房区走走，坝上转转，在近处的水面上玩玩，从来不知道它无限风景在远方。船不徐不疾地驶着，这种速度正适合我们随意地看风景和拍照。水面越来越窄，船已进入峡谷。大家目不暇接，左岸一块光怪陆离的岩石，右岸一户茂林修竹掩映着的人家，峡湾里才浮过来几只水鸟，天空中又跃起一只雄鹰儿子激动的大喊大叫，同事手中的数码相机更是顾此失彼。徐先生静静地坐着，平和地笑着，也许对于自己家乡的美景，每一处，每一点，他早已熟捻于心，他的爱是深沉的，不事张扬的。行至一“两岸青山相对出，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境地，老四指着左边悬崖说，年前这山上有只猴子，一个人，孤单单的玩耍，看，前边那棵树、那块石头是它最爱呆的地方，现在却再也没见过它了，不知道它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听着他极人性化的语言，想着那只猴子的孤单和消失，心里莫名就酸酸的。是啊，一只猴子，孤孤单单地坐在一块岩石上或是一棵树上，朝看日起暮看日落，渴了就饮河里的水，饿了就找山上的野果，没有交流，没有欢乐，在它眼里，唯一的风景就是过往的船只和人们好奇的张望，仿佛卞之琳断章里所写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人与猴又何尝不是如此？！
船行一小时后，我们在徐先生的老家——轻土坪渡口上岸。他说，这个村名是有些来历的，据说明朝时建县城，首先选中的就是这个地方，结果一称，此处的土比别处的轻，县城改建了，这个地方也因此得名“轻土坪”我看到过很多风景秀丽的山村，但当我踏上轻土坪的一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群山环抱，碧水东流，一片略显古朴的村庄错落有致地撒在低缓的山坡上，村前是一环套一环的半月形的梯田，田里是身着红绿衣服的插秧的村妇；狗在村道上漫步，鸡在草丛中打鸣，炊烟在瓦房上袅袅飘荡；有儿童在小学操场上嬉戏，有老人在菜园里锄草我不知道这样的田园风光除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园别处还有什么地方可与之媲美。
徐先生七十五岁的老母为我们让座、倒茶、洗水果。老夫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收拾的干净利落，一派大家闺秀风范，说话轻声细语，做事轻手轻脚，接人待物既热情周到亦毫不张扬，其恰到好处令人自叹费如，看到她仿佛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般亲切。趁着徐先生弟媳做午饭的时间，我们在村里四处乱走。先是看小学，一座不大的院子，四五栋红砖灰瓦的房子，房前的夹竹桃开的正艳，广玉兰玉树临风，苍松翠柏傲骨铮铮。徐先生说，这是他的母校，还指着屋檐下的一根横梁让我们看建校史：一段发白的木头，上面一枚国民党青天白日状的党徽赫然入目，几行繁体的隶书字迹清清楚楚，说的是此校建于民国三十四年，当时的县长、乡长、校长各为何人云云。后是看银杏树，尽管此前我们已对村道边随处可见的至少两人合抱的古树惊叹不止、拍照不止，可当我们穿过竹篱笆的小径来到村舍之间的银杏树下，一时竟没人说话，就像一场精彩的演出结束的瞬间，人们往往忘了鼓掌一样，我们忘了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也猜不出多少人才可以合抱，只见树根处被火烧了一个洞，而那个对于整棵树来说微乎其微的小洞却足可坐进一人。树根绵延交错，诉说着古老的情怀；树干苍老虬劲，笑傲着世纪的风雨；枝叶葳蕤纵横，在天空中尽情挥洒着自由的风采。鸟在枝叶间飞落、鸣叫，细小的叶梗从风中簌簌地飘落，落在地上已是密密的一层。踩着脚下的叶梗和鸟粪，环顾着四周的村落、菜畦和一道道的竹篱笆，体味着乡村的宁静，回想起城市的喧嚣，顿时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觉。
村里炊烟渐止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徐先生的家。饭菜早端上了桌，看一看碧绿的豌豆荚、胖鼓鼓的蚕豆米、暗红的腊瘦肉、嫩白的笋子尖、清香的土豆片、脆生生的凉办野菜，再闻一闻米饭上覆盖的焦黄色的喷香的锅巴，真有一种垂涎欲滴的感觉。想一想在城里，曾有人请客，特意强调说去河之南的某某山庄吃农家菜，跑了几里路，也只是吃一餐假冒伪劣的农家菜——现代的炊具烹出的一桌用化肥和农药崔生的蔬菜而已。绝不像这里，豌豆撒在屋后的山坡上，蚕豆长在门前的场子外，笋子是对面山上采的，土豆是菜园里现挖的，野菜是村道边摘的，腊肉是自家腌制的，饭菜都是铁锅柴灶里烧出来的。
午饭后，徐先生笑曰请我们看人文风景。原来是去看村书记的新夫人。一栋二层小楼，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小山似的啤酒，乍一看，以为是搞啤酒批发的，及至看到另一个角落里堆的空瓶子及宽大的客厅里摆放的好几张牌桌餐桌，方叹为观止：如此好客与豪放，天下之大，有几人如斯？忍不住笑道：“这人，不但住新房子，而且找新媳妇，还泡啤酒堆里，好潇洒！”正说着，主人出来了，是个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嗓门儿响亮的中年人，不容分说地说：“下午不能走，你们难得来一趟，不吃晚饭怎么行。”客随主便，只好留下。儿子在外面和小狗小猫玩得不亦乐乎，我则坐在院子里透过低矮的围墙边欣赏远处的风景边和书记的新夫人闲谈。她说自己的儿女都成人了，儿子在十堰，女儿在汉川，她本来随女儿一起住的，可两家的姑娘是同学，她们觉得人老了不应该孤单，所以硬是让两个老人见面，结果就走到了一起。我笑了，觉得怎么看两个人都不老，书记看不出年近六十，他的新夫人更是年轻，与乡下人相比，她衣着得体的甚至近于时尚。我真心地祝福他们，并为他们高兴，天下有多少儿女会想到单身父母的孤独而亲自搓合操办他们的婚事呢？
晚八点，我们离开轻土坪村。在渡口等着我们的是徐先生的弟弟和他读初中三年级的侄儿，小家伙熟练地解开缆绳，发动机器，神气十足地掌着舵。听说他去年已帮父亲干了一个暑假。想想城里十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还在撒娇，一个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在乡下，这么大的孩子却早已成为父母的好帮手。船在黑魆魆的水面上疾行，岸边偶尔闪过几点朦胧的灯火。有人突然指着山崖上的灯光，说，看，那就是送你们来时那个老四的家，他们对这座山有感情了，舍不得搬走，烧山上的柴禾，吃沟里的泉水，在稍平的山坡上种着庄稼，靠水上的船只赚来补贴家用的散钱。我突然间很感动，多么孤单的人家，多么温暖的灯火，多么深沉的情感，还有什么比故土难离这一份无言的爱更令人辛酸？天很黑，船走的很稳。我不明白掌舵的人是如何看清方向的。船主说，跑熟了，沿途有几个岩头几道水湾都一清二楚，再说星光或月光会为他们指明方向，如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就看头顶上的天，天光会告诉他们水中的航线。我听的莫名其妙，既然伸手不见五指，又何来天光？也许驾船人早已将家乡的山水和天空都装在心中吧，凭着对家乡的那份爱恋和灵性的山水指引，即便是在最黑暗的夜晚，他们也绝对不会偏离心中的航线。
大坝到了。走上高高的坝顶，回首身后，送我们上岸的船已驶回暗夜深处。我想，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正看着头顶上的天光，重复着父亲的航线，载着父子之间温暖的亲情，向着一岸灯火的地方驶去吧——那里，有他七十多岁的祖母，有他勤劳了一天的母亲，她们正翘首以盼，等着晚归的儿子们。
2005.5.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