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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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梁怡君照常在早上八点五十五分来到严允哲的家门外。

    她停好车,拿钥匙开了门,原本因为家里捉襟见肘的经济问题而带着愁烦的脸色,在踏进这座老宅时也明显的舒缓下来。

    梁怡君无法否认自己很喜欢这个地方,既清幽、又安静,仿佛和它的主人一样理直气壮的坚持着自己缓慢的步调,让有点慢郎中倾向的她待得很自在。

    “花子,早安。”她微笑着摸摸跑到玄关迎接自己的猫儿,或许认清了现在由她掌管它的饭碗,它也放下了初次见面的踩尾之仇,对她亲热得很“走吧!去吃饭。”

    “你等一下。”

    一个预期之外的嗓音突然响起,梁怡君先是傻了一下,全身的肌肉不禁紧绷起来,缓缓退了两步,回过头探向他的工作间。

    吓!是、是他他平常这时间不是都还在睡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绘图桌前?

    “老、老板”她嗫嚅着唤道,比起和猫咪打招呼的音量要弱了一半以上。

    严允哲抬头瞄她一眼,随即又低头将目光放回眼前的工作上“老什么老?是有多老?”还老两次。

    他干嘛跟她抬这种杠?害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应该不是在说笑话吧?

    “你刚刚叫我有什么事吗?”梁怡君决定忽略那个复杂的反应问题,直接请示老板有何命令。

    “花子变胖了,你有喂它其他东西吗?”

    她赶紧摇头“没有啊!就照你所说的,八分满。”

    “每餐都有吃完吗?”

    “嗯,一下子就吃完了。”她看着严允哲的头顶,规规矩矩的回答,他连发问时都没抬起头,大概是在赶工吧?

    这样也好,他不要用那双仿佛凝视着猎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话,她也比较不会紧张。

    才这么庆幸着,就见他坐直身子,锐利的眸光准确的捉住她的视线,那微微带着一丝惊讶的审视让她困惑,却只能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原来如此,它喜欢你。”下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结论,严允哲原本抿直的唇线微微勾起,不经意的也将她高高提起的心给撩动了一下。

    花子这小家伙个性古怪,虽然并不挑食,但要是喂食的人得它欢心,它就会献宝似的努力将饲料给吃光,不像平常总是一顿饭要分个三、五次来少量多餐。

    猫变胖和它喜欢自己有什么关联吗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仍在自己脚边挨蹭的花子一眼,梁怡君想了想,跟着回道:“我也喜欢它。”

    闻言,他轻轻哼笑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去忙他手上的图“很好,从今天开始它的饲料减成半碗,想必你们之间的友情可以为它弥补这点饥饿。还有,去烧开水,好了叫我。”

    轻轻的应了一声,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进厨房,先将他要的水放上炉火,然后才抱着饲料罐子坐在狼吞虎咽的猫咪旁边,不安的发着呆。

    他似乎没打算要出门的样子,所以她今天得在他眼皮底下做事,必须表现得勤奋努力,不能像之前那样温吞了吧?

    虽然自己平常也没有偷懒,但是他待在旁边感觉就不一样,想起方才自己仿佛一只被狮子的目光钉住而动弹不得的兔子,梁怡君的心跳又急促不定了起来,既紧张、又慌乱,其中还夹杂了一点点令她脸颊泛热的奇妙心思。

    一定是她最近整理他的书堆,顺便读了几篇关于他的采访和介绍,所以才会觉得不自在吧?

    毕竟她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名人,虽然觉得他易怒又难亲近,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对他有太多想法,但多少还是会对他生出一点好奇,绝对不是对他有什么奇怪的意图!

    笛壶的尖锐声响打断了她不知在说服自己什么的内心戏,梁怡君赶紧起身关了火,正要听从老板吩咐的去向他禀告,才刚转身就见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强烈的存在感让整个空间仿佛被压缩似的,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严允哲没去理睬她那个好像老鼠见到猫似的退缩反应,只是从柜子里搬出茶盘和茶叶往餐桌中间一搁,然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以他自认温和的语气道:“坐下。”

    梁怡君战战兢兢的端坐在他对面,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这么做难道是觉得她不适任,想叫她走人?

    无视她的满脸惊惶,他熟练的泡茶温杯,最后将一杯澄黄的茶摆在她面前“喝吧!”

    “谢谢。”这个阵仗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有件事想问你。”丝毫不浪费时间,她才刚拿起杯子,严允哲就直接开口进入正题了。

    而她就像接收到矛盾指令的机器人,手中端着茶却不知该喝或是该放下,只好傻傻的捧在手上,等着他的垂询。

    他抬眼默默的盯着她,看着这颗棉花糖像是沾了水似的,渐渐在他目光下愈缩愈小,严允哲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发起牢骚“拜托你不要这么怕我行不行?我又不会对你怎样!你这样紧张兮兮的到底是想吓谁?”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梁怡君在他的质问之下先是缩了缩身子,习惯性的避开他的视线,但或许是想和他友好的冲动胜过了那股不知所措,原本总是怯懦的心里冒起了一股突来的勇气,让她小小声的回嘴道:“你、你不要这么凶,我就不会这么怕你了啊!”她弱小的反击让他啼笑皆非“拜托,我什么时候凶你了?”他大概半年以上没这么和蔼过了!

    “刚才”她垂下眼,小声嗫嚅“还有现在。”

    “我讲话就是这副德行,你最好赶快放宽你的标准。”她的“勇敢”回应让严允哲莫名的乐上心头,但嘴里还是冷哼一声,一脸跩样的下令她配合。

    梁怡君没再吭声,只是轻轻啜了一口茶,心里不解,他就是想和自己探讨关于他的态度问题而已吗?

    看着她秀气的姿态,干净圆润的指尖捧住深褐色的紫砂杯,衬得她的手指益发白皙细致,再加上那双低垂的长长睫毛,抿着杯缘的淡粉唇瓣,严允哲突然又想起之前面试她时见到的微甜笑意,喉头瞬间莫名的干燥发紧。

    一股男性的欲望倏然翻涌而上,差点让他起了反应,严允哲暗暗的大吃一惊,赶紧收回精神,将差点跌入流沙的理智硬是扯了回来。

    原来睡眠不足会有这种发情似的后遗症太可怕了!

    他移开目光,抬头饮下一杯茶,随即故作无事的发问:“我这两天回来时看到门口的灯亮着,是你开的吗?”

    梁怡君听他这么问,也跟着愣了一下,脸上又开始显得不安。“是啊!因为天黑得愈来愈早,晚上六点就已经暗了,附近也都开了灯,如果只有这里暗暗的,说不定会被以为是废屋,而且你回来的时候,有灯光的话也比较好走路吧”

    她愈说愈小声,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后又避开目光“这样是不是不好?我以后不会擅自决定了”也许他就是喜欢让这里维持最原始的废屋形态。

    听着她又开始显得退却的轻软嗓音,严允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而已,而且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灯亮着,其实是很高兴的,谢谢你。”

    不同于方才那如同野火般迅速窜烧的渴望,她这点小小的心意如同微暖的水流,滋润了他的同时,也让严允哲因为那盏灯而微荡的心动摇得更加厉害。

    虽然她的理由有点好笑,但那分心意令他愉悦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一向直来直往,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欢喜,大方而坦然的道了谢。

    这堪称温柔的道谢让梁怡君愕然抬起头,迎视着那张因此显得缓和却更加夺人目光的脸庞,感觉自己的颊边隐约而莫名的烧烫起来,心里也像是跑进了一群篮球选手,让她的心跳声如同运球一般咚咚咚的狂跳不止,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跟着震动。

    对严允哲的畏怯,此时却化为难言的羞涩,她握着手中微带暖意的茶杯,绞尽脑汁想要把握这个机会再和他多说些什么。

    “你——”

    “电话。”在她开口的同时,严允哲耳尖的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随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抛下她迳自往工作室走去。

    有点失望、却又有些庆幸,她放下茶杯,悄悄的吁了一口气。

    “又有什么问题?每天都要找我过去,你不烦吗”

    隐约听见他毫不客气的对着电话另一头叫嚣,梁怡君猜想大概又是施工现场那边有什么事情找他,心里不以为意,跟着起身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准备开始工作。

    “尺寸不对?等等,你说的是订做的那片玻璃隔间?你等一下。”握着手机的严允哲又出现在厨房门口,朝她抬起下巴往旁一撇,示意她跟过来,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轻松和缓。

    看见他又再度蹙起的浓眉,梁怡君心里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随即匆匆跟了上去。

    “把订货纪录给我。”严允哲接过她递来的本子,飞快的翻到自己要找的那一页,修长的指尖迅速在纸面上滑动寻觅,在顿住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也重重的沉了下来。

    忐忑不安的站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沉重压力,梁怡君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不安的绞着手指,感觉这令人窒息的数秒钟有如几个世纪那么长。

    “抱歉,是我这边弄错了,你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去,我马上处理,你们先做其他部分。”严允哲冷静而迅速的下了决定,挂断电话后,将纪录本递到她面前,再拉出设计图,指了指出问题的部分“这几块玻璃隔间的尺寸不对,你是把数字看错了吗?”

    她慌慌张张的又仔细看了一下,感觉头皮又麻又凉“对不起,我、我把5看成3了”

    “嗯。”对于她的坦白认错,虽然他浑身已经泛着明显可察的火气,但是令人意外的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大声怒咆,只是一边卷起图样,一边下令补救“打电话给工厂向他们重新下单,无论你用什么方法,看是哀求或是撒娇,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做出正确的并送到工地去。”

    而他得去向正好在现场的客户解释,为什么他们看到的玻璃墙会矮了一截。

    没料到自己捅出一个大纰漏的梁怡君简直吓坏了,她对工作一向是谨慎小心的,以往出过最大的错也不过就是多订了一个便当,谁知道今天竟然会因为这种小小的误会,造成了好几万的损失!

    “对、对不起,我”看着严允哲神色紧绷严肃的侧脸,她总觉得应该好好的向他道歉认错,但是喉头却如同梗了一团硬块,让她的话只能堵在胸口让自己难受,一双眼睛也跟着泛红起来。

    睨了她可怜兮兮的神情一眼,急着出门善后的严允哲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啧了一声,破口骂道:“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还不赶快去打电话!要哭就去对着玻璃厂的老板哭,搞不好他还吃这一套!”说完便抓起钥匙乒乒乓乓的冲了出去,准备收拾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