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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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痹。

    这是她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她感觉到全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不属于自己,犹如是撞得粉身碎骨之后又一小片一小片地重新组合起来,意识逐渐清楚,身体却不听使唤,这种无法动弹的痛苦令她皱起眉头,想透过出声来证明自己仍然活着,结果喉咙宛若置身沙漠那样干渴,连一个单音也发不出来。

    怎么会这么痛?

    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试图睁开眼睛,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张头望了望,发现自己身在医院中,旁边还有一名护士小姐背对自己,清楚自己喊不了她,于是试着颤抖地伸出手指碰触护士的裙摆。

    终于,费了一番工夫后,护士小姐知道她清醒了,立刻找来医生再帮她做精密的检查,确定她完全清醒后直呼是个奇迹,因为她被医生诊断是重度昏迷,几乎是半个植物人,没想到三个月后居然清醒了。

    不是奇迹是什么?

    一阵混乱之中,她看见好多医生护士在眼前走动,独独少了一个她最想见的人那个人是谁呢?怎么突然想不起来。

    “医生,请问我的家人在哪里?”她确信自己应该有所谓的家人,为何医生护士来来去去,就是不见她的家人。

    这位小姐被送来医院的时候,确实没有家人陪同,后来也仅是她的好友经常出入并且支付庞大的医疗费用而已,因此面对病人的追问,年轻医生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尤其这位小姐又刚刚清醒,刺激不得,他并非专业的心理医生,有些问题还是要留给病人与其家属才能解决。

    “有一位小姐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你,她应该就是你的家人了,等等她过来,你们可以好好聊聊。”他负责医治病人的身体,至于她的私事,他清楚不该介入太多。“梁小姐,还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太舒服?”

    “除了麻痹以外没别的感觉了。”她连想喝水都得大费周章。

    “这很正常,因为你的身体久而未动便会有这种麻痹,过几天等你可以下床以后就要定期做复健,我保守估计四个月后你就能跟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医生,我还有两个问题。”甫一清醒面对的就是一连串的检查,这会儿她终于有时间去想一些细节。

    “有什么问题请说。”这位梁小姐长得清秀,即使身体因为这三个月的折磨显得有些消瘦也难掩她散发出来的那股清灵气息,不过奇特的是她清醒之后相当安静,有点不太像是病人,倒像是刚做了一场梦那样迷惘。

    “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出了车祸,详细情形我不太清楚,可能要问你的家人,对了,我们也会通知警方,等你好一点,警察会来做笔录。”他看了一下表,快要开会了,不能再耽误时间。“请问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原来她是出了车祸,难怪会在医院醒来。

    “第二个问题是,除了我的名字以外,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种情况对吗?”

    似乎不太对,但她却没有一丝的排斥。

    这样才奇怪吧?

    梁少青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脑中一片空白。

    她想不起来车祸发生的原因,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家人,更想不起来其它一切,脑子里确实是空荡荡,只除了梁少青这三个字之外。

    其实会记得也是医生、护士不停梁小姐、梁小姐地喊,然后又瞄到病历上的名字才确认自己的名字,算起来是作弊。

    她对自己全然不了解,但或许是个性使然,竟然没有如同昨晚看到电视上那个失忆的女主角露出天崩地裂的表情,女主角在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又断了腿后,顿时惊声尖叫又哭天抢地,坏了那张美丽的脸庞。

    难道失忆就非得那样不可?平静接受不好吗?毕竟是不可抗拒的因素。

    她想她之所以能平静接受这个事实,一方面是因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就只好顺其自然了,其次是她幸运的没有和女主角一样跌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医生说她只要勤劳复健就可以再度像正常人那样走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失忆未尝不好,至少能忘记过去不好的事情,这是她鸵鸟式的自我安慰。

    不过,唯一糟糕的是——她不知该怎么面对未来。

    不清楚过去,不晓得有关自己所有的事情,未来对她而言彷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有着莫名的恐惧,完全不清楚怎么走下一步。

    如此空虚地过了几天,当好友出现在面前时,她仍然一脸茫然。

    眼前的女子十分艳丽迷人,身上散发的淡雅香味令她有股熟悉感,好像以前也曾闻过,无奈就是不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名字贴在她身上,她对她,依旧是一片白。

    “少青,你真的忘了我?”尤芝欣听完医生的说明,压根不敢相信小说或是电视中才有的桥段竟然也会发生在周遭。

    梁少青点点头,努力喝着好不容易能捧在手上纸杯装的开水,医生交代她最近饮食必须清淡让身体慢慢恢复机能,为了早日恢复健康出院,她乖乖照办。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尤芝欣,我们从大学认识到现在,我还是你婚礼上的伴娘,这些你完全都忘记了?”尤芝欣的脸上堆着等待她能想起片段记忆也好的期盼。

    梁少青深深看着她,仍一径摇头,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再逼她也不可能有答案。

    “唉,你变成这样,我好为难喔,有件事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尤芝欣说到最后不只摇头甚至还面有难色,彷佛正承受莫大压力。

    “有话你就直说,没关系,反正都到这地步,我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能知道的。”她认为最糟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再怎么糟糕,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毕竟全部遗忘了,会有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感。

    “这”尤芝欣顿时犹豫起来。

    “我欠了你很多钱?”希望她还有存款可以还钱。

    “如果是欠钱就好办了,我们之间根本用不着算这么清楚。”尤芝欣挥挥手,俨然一副对钱不甚在意的样子。

    “那是你抢了我的男朋友?”如果是自己抢,相信再好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如此和颜悦色了。

    尤芝欣闻言,刹时脸色一僵,遂而低头,不敢正视梁少青,心虚似的表情也令梁少青起疑,不过正如她所言,最坏的情况已经在眼前了,即使男朋友被抢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她有保住一命。

    她淡淡一笑,说:“没关系,如果你真喜欢他就拿去吧,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照顾她的护士有说,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名女性来看他,有时待一个小时,有时两个小时,总之每天都会过来,除此之外还请了一名看护照顾并且替她支付庞大的医疗费用,如此大方的付出,纵使对方是内心有愧,她觉得拿男朋友去换也挺值得。

    尤芝欣再次叹气,有些诧异好友即便失去记忆,性格也没有相去太远。“如果你有男朋友让我抢就好了,事实上,你已经”

    她话没说完,便有人敲门进入,带头领进门的是一身干练打扮的女子,走在后头的是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员。

    “不好意思,这两名警官要询问一下当时发生车祸的始末,他们需要做笔录。”

    “安芬,你明知道少青的情况,怎么还在这时候”尤芝欣念了女子两句,又朝警员说:“两位警官不好意思,我朋友经医生诊断是心因性的失忆症,她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又怎么告诉你们车祸当时发生的情况,这样不是强人所难吗?”她看了坐在病床上的梁少青一眼,继而注视孟安芬,本以为好友能够挡住这两名警员,结果似乎没有用处。

    “刚才孟小姐已经带我们去医生那里了解梁小姐的情况了,不过我们还是得来询问梁小姐是否记得当时的情况,这是例行公事,尚请见谅。”警员客气说明来意。

    “没关系,两位警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如果我能想起来必定知无不言。”闲着也闲着,她不介意病房多出两个男人,毕竟她需要一点生气。

    “梁小姐,对于你在今年三月十一日晚上与丈夫一同开车出门还有没有记忆?”警员公式化地询问。

    梁少青眨了眨眼,喔,原来她结婚了,那丈夫不就是她的家人吗?为什么他都不来探望自己?莫非是出了事?!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两名警员,她真的很努力想,但不管她多费力,脑袋依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只能摇头。“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警官,你说我和丈夫一块出门,那请问我丈夫呢?”好友前来居然没提丈夫的事情,难道刚才令她难以启齿的事情与她丈夫有关?

    两名警员相看一眼,最后望着一旁的孟安芬。

    孟安芬也机灵地立刻开口:“少青,你丈夫因为公司的事情不得不出差,下个礼拜就会回来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两位警官,想必你们也了解我朋友的情况了,医生都说她最近不适合用脑过度,因此有劳警官仔细调查,我朋友也会尽力配合。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直接找我,我是她的律师,谢谢。”她一席话说得客气有礼又隐含魄力,一时之间两名警员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

    “好吧,不过我们得提醒梁小姐,你当时所驾的车子遭人动手脚,应是有人意图对你不利,如果你有想起什么事情请记得和我们联络,最近出入也要多加小心。”说毕,两名警员随即离开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梁少青才有种真的醒过来的感受——车子遭人动手脚,意味车祸并不单纯,有人想害她吗?!

    为什么?

    她终于皱了眉头,因为不明朗的事情,虽然忘记是好,但全忘了却不见得好,若真有人想对自己不利,她也无法防范。

    “少青,你有想起什么吗?”尤芝欣仍不死心地追问。

    梁少青垂下眸子,又摇头了。

    “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突然晃过一条弯曲的山路,一旁是山壁一旁是悬崖,接着又闪过两道光线,然后就像是关掉电视的那瞬间一样,画面终止回归于暗,什么都没了。“我头好疼,不要逼我了”之前她也曾用心去想,无论有没有想到都没有事,没想到今天回想竟引发头疼。

    “算了,不要逼她,她才刚醒没多久,我可不希望她又躺回去了。”孟安芬淡淡地说。

    梁少青注意到有别于尤芝欣的热络,孟安芬就显得非常冷静自制,口气也相当淡漠,仿佛她今天只是来看不小心吃坏肚子而非躺在病床上整整三个月的自己。

    她清醒已经一个礼拜了,未曾有亲人探病,只有她们两个人前来,由此可见她们应该是她最亲近的朋友,只是她却无法自孟安芬脸上发现关心,假如她们真是朋友,应该也是很不亲近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