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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颦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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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风没有舞动,是水在舞动,水没有舞动,是心在舞动,心没有舞动,是风在舞动。

    因为我本没有心。我只是一株紫菀花。无心无肝无欲无求。千百年来,生长在崖边,开了谢,谢了开。一日复一日,孤寂中生,静寂中死。只有那淡淡的蓝,柔弱在透明的风里。

    崖下有水,水自碧山,款款而来,在盈澈见底的沟缬中,渐次将自己款摆成叫人明心见性的清凉。

    彩虹绝美华丽,宛如一条玉锦,但我听不见彩虹出现的声音;樱花次第绽放,风华绝代,但我听不见樱花盛开的妩媚;雪菲菲扬扬,漫天漫地,但我听不见雪花落下的惊喜;偶尔有飞鸟掠空,但我听不见那苍凉的展翅。

    我只能听见华丽凄美的忧伤,在夜空中落下的声音,孱弱哀伤如同人鱼的绝唱。

    2

    那是对岸崖边绛珠仙草的呻吟声。那声音如此轻微,轻的似乎如同一片云在波心投下的倒影。但我听见了。

    那是唯一懂我的草。我们只需一次彼此花叶间随风颤抖都可以懂得对方。虽然没有心,却分明感觉到疼痛感觉到温暖。这是奇怪而奇妙的事。仿佛一束温婉在季节的纵深之处,撷一缕芬芳将彼此深深的系住。

    已经习惯了绛珠仙草那柔弱的枝叶微微颤抖着向我微笑的模样。习惯了绛珠仙草那嫩嫩的绿意招展的流盼。

    但突然间,绛珠仙草一天天孱弱了。叶子一片片开始枯黄。

    我疼痛了。微微的蓝微微的疼痛着。却无可奈何。只颤抖着想要传递一种讯息。我懂她的痛。

    3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男子,洒脱端正的体态,亮丽光润的额头,晚霞般灿烂的颊腮,羚羊眼似的清秀眉目。他是神瑛使者。原本天上的神仙。因怜草惜草。特亲自来照顾。他细心的浇灌着,日日夜夜看护着。

    终于,绛珠仙草慢慢的舒活过来。枯黄的叶自是枯黄,但却欣欣然长出了柔嫩致极的芽。又可以对我微笑着。

    我们对望着,用彼此的叶舞蹈着。我们祈求上天让我们生生世世永远相守相望相惜。

    但我不知,这珠草本不是凡草。它是一被打下人间的仙子。

    她终于还是回到仙子中去了。

    4

    一日复一日。

    我淡蓝色的花儿开始有寂寞飘临,流转间,坠满崖,一直坠向万丈崖地。原本我只是一株平凡的紫菀花。

    也许是我的寂寞感动了上天。一日。一个衣袂飘飘,回风舞雪的仙子来到我身边。轻声言

    “菀儿,是我,绛珠仙草。我将重返人间了。但不是作为草。而是作为人,用我的泪去回报神瑛使者。从此我们可能很难再相见了。”

    我抬头仰望绛珠仙草。多美的仙子啊。云鬟雾鬓,剪水双瞳配着冰清玉洁的肌肤,雪藕般的皓腕,亭亭玉立犹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

    那就是日夜与我为伴的草么?我有些疼痛了。微微的蓝微微的颔首。“那如何才能见到你?”

    “不,不,我不要你见到我了。”绛珠仙子似乎很决裂。

    我的疼痛感加深加重。“草草,为什么?”虽然绛珠仙草是仙子,可她很喜欢我叫她草草。因为见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有丝红晕掠过,我就知道了。

    5

    “因为我不要你象我一样的忧伤。”草草用手轻轻拂过我淡蓝的叶子。绛珠仙子的手真温暖。温暖得如同冬季穿梭在林间的阳光。但我分明看见了有些纠结从她的眉头滴落。

    “什么是忧伤?”我的叶子随风轻轻拂过那些纠结:“草草,这是什么?”其实,那时,我还不懂得那就是忧伤。只是觉得有疼痛感。

    绛珠仙子说。“那就是忧伤。我原本是个忧伤的仙子。不适合呆在仙境。要在尘世中将忧伤一点点的滴落。忧伤滴落完,我才可能重返天庭。忧伤就是尘世,尘世就是忧伤。我也不知我要轮回多少世才能当快乐的仙子。”

    我有些似懂非懂。但很坚决的说:“草草,我要采撷掉你的忧伤。不但要采撷掉你的忧伤,还要采撷掉尘世间所有的忧伤。”

    绛珠仙子对我凄然一笑:“傻菀儿,你不知,你每采撷掉一份忧伤,你就会多一份忧伤啊。”

    我恬然的望着绛珠仙子,说,我愿意。

    6

    于是,仙子将我停放在半空,轻声念起术语。一束七彩的光俯照在我的身躯上,温暖无比。

    我成了一个精灵。无形无影。只有绛珠仙子还可以隐约看见我淡蓝色的轮廓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渐渐的,绛珠仙子不见了。隐隐的,只听见绛珠仙子说:“菀儿,我们就此别过,从此人间见了。我也不知何时能相见。但当你将尘世的忧伤采撷到和我的忧伤一样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就可以相守了。”

    仙子的话让我觉得很哀伤,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散发着永无止境的哀伤。

    我开始后悔,后悔让仙子将自己一个人遗留在苍茫的人间。有些后悔忘了问要到哪里才能去寻找到凡间幻成人形的仙子,也有些后悔答应去采撷人间的忧伤。只是,无论我如何悔恨,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唯一欣慰的是,如果我采撷到跟绛珠仙子一样的忧伤,就可以与仙子相守了。

    7

    我无形无影,四处飘荡。苍茫的天地间,只隐隐有仙子寂寞的歌声:

    即使樱花已经盛放

    即使彩虹已经归歌

    即使晨露已经微笑

    你我

    依旧还沉溺在时光的断层

    固执而倔强的忧伤

    尘世里,我一次又一次轮回。成了水,轻盈无比,成了风,曼妙柔软,成了树,葱翠无比,成了尘埃,细碎无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心。心越来越沉,装满了那些尘世的忧伤。疲惫的双眼看尽了万水千山,和天上的云朵一块儿带着过往的云烟,眨眼间,前世今生的舞步飞旋而过。

    但无论如何的轮回。我始终记得,我有个采颦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