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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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破天荒地去了一次婚介所,婚介所现在戴着一个时髦的称呼,叫交友俱乐部,电视上忽闪忽闪地拉着字幕作广告。

    不是替自己征婚,是替我的一位铁杆朋友。铁杆朋友都过而立了,依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模样。我是皇帝不急太监着急,既然做不到有福同享,那就只好急人之急想人之想了。正好满脑子回旋这个问题时,朋友从北京打给我一个电话。顺便问及对象的事,回答说,非本地的姑娘不考虑。我说你小子要求倒也不高,自己在外闯荡,却要人家独守空房,问题是你远在天边,如何搜索得了称心如意?朋友嘿嘿一笑,要你们这帮朋友做啥?倒真是,要我这个朋友做啥?

    没有对朋友说我替你去征婚,但我还是顺着电视上的一个电话,很快找到了俱乐部。在一幢老式大楼的三层,一条狭长的走道横亘,外边是联邦调查事务所,就是你出一笔钱他们会帮你调查个人隐私的地方,包括爱情与婚姻,里边就是广告上说的交友俱乐部。我顾自进去,里面是一整排的小包间,每个包间都有一桌两椅,正适合男女两人相对而坐。见此不禁哑然,生生地羡慕起我这光棍朋友了。你看这环境这情调

    俱乐部的老板娘看见有人进来,警惕地问我要找谁。我说我不找谁,我想征婚。老板娘立即堆满笑脸,说你找我们俱乐部真是找对了地方,我们保证你交友成功。

    我纠正说不是我征婚,我替朋友征婚。

    老板娘说,一样一样,你可以征婚,你朋友也可以征婚,我们人气挺旺呢。

    我说我不征,我有女朋友了,我要是再征,岂不把女友活活气死。

    老板娘笑笑,说,那行,你先替你朋友办一张会员卡吧。

    普通会员500元,金卡会员1000元,金卡会员是全程服务,直到成功为止。

    我毫不犹豫地决定了,那就办一张金卡吧。

    然后开始填写一张登记表。年龄30,性别男,未婚,身高170厘米,体重60公斤,学历研究生,户口北京,单位香港外资企业部门经理,年收入10万元以上,有房有车,联系电话就直接写我的算了,主要是为联系方便考虑。立马,这张登记表就白里透黑与众不同了。老板娘一看,脸上浮出许多惊叹:这可是俱乐部里的最高身份了,一定要重中之重加强服务。

    我说是啊是啊,并为朋友欢喜为朋友忧。这个如今活得人五人六的老处男,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根谈情说爱的神经,当初我们在学校里猛搞女生的时候,他却捧着一本书往死里读,后来我们参加工作了拚命玩女朋友,他却中了读研的毒,削尖脑袋往书本里钻。结果几年下来,我们变得什么都不能,就能谈情说爱,他是什么都能了,就是依然不会花前月下人比人气死人,现在我与女友同居三年,什么都没希望了,他居然谈起了恋爱。

    老板娘说你朋友要找什么样的对象。我说要找这样的:年龄23—30,性别女,未婚,身高160厘米以上,体重50公斤以上,本科以上学历,本地户口,事业编制或公务员身份,长得漂亮,不论收入条件。

    老板娘在女会员资料库里搜索起来。这一搜就搜出了十多个。她说,你挑挑吧,挑满意了,我们帮你联系接触。我一个一个地挑过去。

    先看公务员的,这是首选。倒是有两个,但看过后就否决了,一位是财税部门的,本来挺好,多理想多经济的职业啊,真的什么都好,可惜了她的家境。听说她父亲正在坐牢,她父亲坐牢是她父亲的事,跟她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跟我朋友的名誉有关系,那就只好暂不考虑了。一位是水务部门的,我知道水务部门的油水也不错,我们每家每户都在自觉地交钱给他们,他们有用不完的钱啊,虽然我朋友不讲究钱,可我觉得能讲究还是讲究点,毕竟有时候钱比爱情更值钱呢。但这位姑娘最终也因工作在一个偏远的乡镇,被我的目光扫除在外。

    有一个医生,本来我觉得挺好。尽管朋友以前说过,他决不讨医生做老婆,但在年龄这个节骨眼上,已经由不得他了。况且找个医生做女友,等于给全家老小上了医疗保险。问题是一定要名副其实的医生,而不要辛辛苦苦的护士。遗憾的是,问细致了,她又不幸是个护士。

    名副其实的医生还真有一个,而且是老板人家出身,家缠万贯的,父母把她弄到了上海一家医院工作,早就配房配车了,迟迟不找对象的原因,竟与我朋友师出同门,只会读书不善于经营个人问题。她想找的是一个有稳定职业,能落户上海,能照顾她生活的男人。我觉得这老姑娘配我还挺行,正好我缺钱她缺照顾。可我朋友万万试不得,我朋友说他还没找到用武之地,还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勇闯天下呢,判定他死也不会去沪上做卿卿我我的新新好男人。

    剩下的竟全是教师。呵呵,我觉得教师挺好,尽管现在学校里年终发不出政府考核奖,但他们却能借到钱,最后还是想办法把钱发了。再说了,现在哪个教师不弄点额外收入,做做安利啊完美啊什么的直销,最没出息的也能收几个学生暗地里搞搞家教之类的。关键是教师工作稳定,情感专一,很少听说某某教师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的传言,在这个情感泛滥的时代,如此洁身自好的人可谓难得啊。当然男人除外。

    几个教师都大同小异,但我的目光最终陷在一张照片上不能自拔,我刚才挑来挑去的,全是白费劲。我对俱乐部老板娘说,就这个了。

    老板娘说,你可得替你朋友想好了,她可是乡下的教师呢。

    我知道乡下教师调城关艰难困苦,困苦的程度,就好比走蜀道,难于上青天,除非你有足够的钱,有足够的钱还不够,还得有踏实的关系。但我想这一点只要朋友大方一点,我再努力一点,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所以我又说,就定这个。

    老板娘说,只要你定时间,我们帮你联系她和你朋友见面。我说,让我先见见吧,如果我觉得行,再让他们见面,如果我觉得不行,就另外再找合适的。

    我们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晚上,咖啡屋。我为朋友两肋插刀,耐心地等待她的出现。她终于来了,她带来了一张姣好的面孔,一股百媚千柔,和一种高雅自如的气质。我介绍了我朋友的情况,申明我不是她要见的男友。她细心地倾听,悠闲地呷咖啡,不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我心想,事情八九不离十了。末了,轮到她说了。

    她说,一面生两面熟,恕我冒昧了。

    我说你请便吧。

    她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严格地说是我同学。

    我差点喷出刚咽下的咖啡。这可能吗?

    这个世界很小,什么事都有可能。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们是高中时的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班的,那时候我就暗恋他,只是没有表白。后来我们上了不同的大学,我去找过他,主动地向他表示了我的感情,可他拒绝了我。你知道我被他拒绝的痛苦吗?

    我无语。

    以前我爱过他,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就如这只瓶子,她朝桌子上插花的瓶一指,一旦破碎了,就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模样。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爱情也是这样。

    我与她的约会,在互认对方为老同学中告别。

    这事我不敢对我女友说起,我怕她误会了。女人最爱吃醋,这是一点也没办法的事情。我也不告诉我朋友关于征婚的事,就当我花了一千块钱的学费,买了个不去管别人感情的闲事的教训。

    但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故事才刚刚上演。

    第二天,那位在咖啡屋里新认识的老同学打来电话,约我在老地方喝咖啡。也真不凑巧,电话里的女声让我女友捕捉了。女友说,想不到你还真敢瞒着我另寻新欢了。我怎么辨解也无济于事。

    第三天,女友庄严地宣布,说要和我分手。我懵了。我没做错什么呀,我真的什么也没做错什么。

    女友声泪俱下,厉声地说,你衣服里的征婚合同说明了一切。

    我说那是替我朋友征的婚,不是我自己。

    鬼才信,你换了马甲,难道我就不知道了?虚伪啊你,无耻啊你,你以为换了名字就瞒得了我,可你没换手机号码呀

    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早就跳进黄河了,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怀疑你在外面有花心,才让别人跟踪你一个星期,就发现你去俱乐部玩女人,在咖啡屋里约会,你还想抵赖不成,有联邦调查事务所的最新调查结果,难道你还想让我复述其中的细节吗

    她没有复述我的细节,我也不再回味与她交往的细节。细节总是害人。

    这个时代,爱情突然就乱了套。人们像寻找自己合脚的鞋子一样,四处寻找合身的那一份爱情。我也加入了这个潮流。

    一年后,我与另一个女人结了婚。她就是那天我在咖啡屋里新认识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