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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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叶清之后的每个五月里，我经常坐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翻看一本本已被记忆封尘了的旧相册，往事和一种揪心深刻的思念便从日子深处走出，一幕幕如约来袭。
叶清是我在二十年前和二十年之后所见过的最英俊温情的男人。
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五月天，因为上次难得的一次旅行在山中淋了雨，回来后我就一直发着高烧，在床上卧病了好几天。
初愈后的那个下午，我去学校看望妈妈。妈妈住的寝室在学校一间老式的洋房，它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阳台，上面被学生们装点着满满的色彩缤纷的鲜花，在五月的阳光下绽放着动人的身姿，还有一只只可爱的粉蝶在忙碌地穿梭其间。
站在落地玻璃前，我很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小提琴，阳光倾泻进来，照在一身白衣的我身上。那条雪白质地蕾丝皱褶花边的裙子是妈妈送给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病愈后的我消瘦而苍白，实在不适合再穿白色的衣裙。
我很费力地调着一根e弦时，听见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然后一个男声在我身后响起：“老师不在么？”我的眼睛跟随着声音的方向，移向他。一双黑亮而充满善意微笑的眼神，干净而有些黝黑的肤色，他的脸上满是五月灿烂的阳光，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她不在，我是芊芊。”我很友好地冲他微笑。他的到来打破了这午后本属于我的慵懒和死寂，我的语气和眼神表示出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欢欣。
“你好，我是她的学生，叶清。”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更加深了他皮肤的颜色。
“你看上去有些苍白，是不是经常不出去晒太阳的缘故呢？”他的口吻像一个嗔怪妹妹的大哥哥。
“嗯，是的。我畏惧阳光。”我的眼睛毫不回避地直视他。“我病了。”
“哦，对不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挑了一下好看的剑眉。“是感冒吗？听老师说过你的身体不好。”
我依然微笑着，没有说话，把目光转向窗外，春天的紫箩藤正悄悄地爬满整个窗口。
叶清是一个很开朗很有人缘儿的男孩子，妈妈让我多待在家里，不让我随便出去吹风晒太阳，我就偷偷地跟着叶清溜出去和同学们一起在野地里烧烤，到乡下的农田里采撷金黄色的油菜花，编织花环，一起驱车到几十里外的松兰山沙滩上拣贝壳。
叶清为我原本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注入了阳光和青春，我的脸上渐渐有了久违的笑容。那次春天午后的邂逅，正一点一滴地改变着我的生活，和我的喜好。
在月圆之夜，叶清经常开车带我去海边，我喜欢大海，虽然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临近海边，但却不是每天都有看海的心情和时间的。但叶清纵然我的一切，包括我对大海近乎狂热的偏爱。
有时候我会很安心地依偎在叶清温暖的怀抱里，调皮地询问着他的情感问题。转弯抹角地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呢？
叶清用宽大的风衣包裹着我簌簌发抖的身体，边在我的耳朵旁边低声说：“傻瓜，如果这样，我就不会来陪你看大海了。”
夜晚，我们分别躺在自己的睡袋里，耳畔传来大海的轻吟，和潮水温柔拍击海岸的声音。我们就闭着双眼，时睡时醒，数着天上的星星，或者听叶清给我讲述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爱情故事。
无缘进大学校门的我对于象牙塔内所发生的一切具有很强的好奇心，总是千方百计地想通过妈妈的眼睛去窥见花季里少男少女之间会发生的一些神秘而又浪漫的故事。
从初二那年，在体育课时的一次偶然晕倒之后，我就不再踏进学校的大门了。一直以病休的借口待在家里，几年里，妈妈是家庭医生也是家庭教师，辅导我的学业照顾我的生活。而我几乎与外面的世界和本该属于我的青春和一切美好彻底隔绝了。
我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只有和叶清待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无忧的。在他的面前我总是极力掩饰自己的不适和日渐苍白消瘦的身躯，不想让阳光般快乐的叶清也感染我隐藏很深的烦忧和逐渐临近的——死亡。
可是最终身体还是没能饶恕我的放任，当那个五月快要过尽的时候，我终于又一次回到了白色死寂的病床上，因为长时间的劳累，也因为和叶清出去爬山，使潜伏在我身体内的旧伤又有了复发的危险。
医院像是我的又一个家，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我一直在这里进进出出。阳台上爬满了紫色的藤蔓，郁郁葱葱的，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勃勃生机。而我却是一个随时都会离去的路人。
我一直让妈妈帮我隐瞒一切真相，我太爱太爱叶清，不能让他知道那个快乐而美丽的女孩其实有着最可怕的伤痕。
自从那次猝然昏倒之后，在体检中发现，我的心脏瓣膜存留缺口，虽然经过了手术的移植，但仍无法预知，我的生命何时会走到尽头。也许一次偶然的伤风感冒，我就会因此而长眠不醒。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随时撤离这个世界的心理准备，可是叶清的偶然闯入打乱了我平和的心境。我一次次地忍受手术的折磨和疼痛的煎熬，让药物来延续苟活残存的生命。只为还能再见叶清一面。
我知道叶清一直在找我，但我不想让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我只愿自己快点好起来，重新穿上那条洁白有蕾丝花边的长裙，站在午后的阳光下，拉琴给叶清听。
半年之后，窗外的紫箩藤早已枯萎，寒风也渐渐地起了萧瑟。我终于又一次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离开了医院的病床回到了家中，每天在妈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注视下，卧床静养。可是我的心早已飞出了窗外。
我开始刻骨铭心地思念叶清，和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不清楚为何那么久，他都一直不来找我。他怎么能忘记曾经对我的誓盟呢？
在我每天不下十遍的追问下，妈妈终于吐露了实情：叶清早在半年前留学去了美国。
“为什么为什么？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地不辞而别呢？”忽然发现，我的眼前阴郁一片。
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意愿，我的生命犹如死灰，像一盏枯瘦的油灯，一点点地等着被燃油耗尽。
我真的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想就此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也许在梦中我会遇见和叶清和他在五月的天空下微笑的眼神。接下去的日子里，我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混沌的睡梦中，只听到妈妈在我身边低低地哭泣和忏悔。
又一个五月，阳光渐渐地变暖，窗外的藤蔓也开始攀升。我终于没能在那次劫难中遂愿逝去，只是我的心永远不会起一丝的波澜了。我的健康状况差到了极点。
一天早上，我忽然对正在给我梳理头发的妈妈说，想再去看看大海。
妈妈推着我的轮椅在海滩边慢慢走着，风很大，我被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妈妈忽然说：“叶清，芊芊来看你了。”我把目光缓缓移向身旁的母亲，她的眼里含着泪花。
“你在说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海风吹进我的眼里。
“芊芊，妈妈不能再继续对你隐瞒下去了。其实叶清早在一年前就已经不在了，他被这片海水永远地深埋了。”
“你入院的那个五月里，为了不让叶清继续追问你的去向，我只骗他你和另外一个稳重的男孩子去了异国，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可没想到这个孩子那么心实，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几天后，他和朋友到这里游泳，再也没浮出海面”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站起来缓缓朝着海水走去。妈妈紧张地拉住我，担心的目光让我心疼。我微微一笑，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不会干傻事的。”她的眼底有一种无言的凄婉和哀伤，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五月的阳光下，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只是我的初恋和爱人永远留在了那一年的五月和五月的大海。
在离开叶清之后的每个五月里，我经常坐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翻看一本本已被记忆封尘了的旧相册，往事和一种揪心深刻的思念便从日子深处走出，一幕幕如约来袭。
叶清是我在二十年前和二十年之后所见过的最英俊温情的男人。
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五月天，因为上次难得的一次旅行在山中淋了雨，回来后我就一直发着高烧，在床上卧病了好几天。
初愈后的那个下午，我去学校看望妈妈。妈妈住的寝室在学校一间老式的洋房，它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阳台，上面被学生们装点着满满的色彩缤纷的鲜花，在五月的阳光下绽放着动人的身姿，还有一只只可爱的粉蝶在忙碌地穿梭其间。
站在落地玻璃前，我很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小提琴，阳光倾泻进来，照在一身白衣的我身上。那条雪白质地蕾丝皱褶花边的裙子是妈妈送给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病愈后的我消瘦而苍白，实在不适合再穿白色的衣裙。
我很费力地调着一根e弦时，听见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然后一个男声在我身后响起：“老师不在么？”我的眼睛跟随着声音的方向，移向他。一双黑亮而充满善意微笑的眼神，干净而有些黝黑的肤色，他的脸上满是五月灿烂的阳光，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她不在，我是芊芊。”我很友好地冲他微笑。他的到来打破了这午后本属于我的慵懒和死寂，我的语气和眼神表示出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欢欣。
“你好，我是她的学生，叶清。”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更加深了他皮肤的颜色。
“你看上去有些苍白，是不是经常不出去晒太阳的缘故呢？”他的口吻像一个嗔怪妹妹的大哥哥。
“嗯，是的。我畏惧阳光。”我的眼睛毫不回避地直视他。“我病了。”
“哦，对不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挑了一下好看的剑眉。“是感冒吗？听老师说过你的身体不好。”
我依然微笑着，没有说话，把目光转向窗外，春天的紫箩藤正悄悄地爬满整个窗口。
叶清是一个很开朗很有人缘儿的男孩子，妈妈让我多待在家里，不让我随便出去吹风晒太阳，我就偷偷地跟着叶清溜出去和同学们一起在野地里烧烤，到乡下的农田里采撷金黄色的油菜花，编织花环，一起驱车到几十里外的松兰山沙滩上拣贝壳。
叶清为我原本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注入了阳光和青春，我的脸上渐渐有了久违的笑容。那次春天午后的邂逅，正一点一滴地改变着我的生活，和我的喜好。
在月圆之夜，叶清经常开车带我去海边，我喜欢大海，虽然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临近海边，但却不是每天都有看海的心情和时间的。但叶清纵然我的一切，包括我对大海近乎狂热的偏爱。
有时候我会很安心地依偎在叶清温暖的怀抱里，调皮地询问着他的情感问题。转弯抹角地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呢？
叶清用宽大的风衣包裹着我簌簌发抖的身体，边在我的耳朵旁边低声说：“傻瓜，如果这样，我就不会来陪你看大海了。”
夜晚，我们分别躺在自己的睡袋里，耳畔传来大海的轻吟，和潮水温柔拍击海岸的声音。我们就闭着双眼，时睡时醒，数着天上的星星，或者听叶清给我讲述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爱情故事。
无缘进大学校门的我对于象牙塔内所发生的一切具有很强的好奇心，总是千方百计地想通过妈妈的眼睛去窥见花季里少男少女之间会发生的一些神秘而又浪漫的故事。
从初二那年，在体育课时的一次偶然晕倒之后，我就不再踏进学校的大门了。一直以病休的借口待在家里，几年里，妈妈是家庭医生也是家庭教师，辅导我的学业照顾我的生活。而我几乎与外面的世界和本该属于我的青春和一切美好彻底隔绝了。
我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只有和叶清待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无忧的。在他的面前我总是极力掩饰自己的不适和日渐苍白消瘦的身躯，不想让阳光般快乐的叶清也感染我隐藏很深的烦忧和逐渐临近的——死亡。
可是最终身体还是没能饶恕我的放任，当那个五月快要过尽的时候，我终于又一次回到了白色死寂的病床上，因为长时间的劳累，也因为和叶清出去爬山，使潜伏在我身体内的旧伤又有了复发的危险。
医院像是我的又一个家，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我一直在这里进进出出。阳台上爬满了紫色的藤蔓，郁郁葱葱的，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勃勃生机。而我却是一个随时都会离去的路人。
我一直让妈妈帮我隐瞒一切真相，我太爱太爱叶清，不能让他知道那个快乐而美丽的女孩其实有着最可怕的伤痕。
自从那次猝然昏倒之后，在体检中发现，我的心脏瓣膜存留缺口，虽然经过了手术的移植，但仍无法预知，我的生命何时会走到尽头。也许一次偶然的伤风感冒，我就会因此而长眠不醒。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随时撤离这个世界的心理准备，可是叶清的偶然闯入打乱了我平和的心境。我一次次地忍受手术的折磨和疼痛的煎熬，让药物来延续苟活残存的生命。只为还能再见叶清一面。
我知道叶清一直在找我，但我不想让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我只愿自己快点好起来，重新穿上那条洁白有蕾丝花边的长裙，站在午后的阳光下，拉琴给叶清听。
半年之后，窗外的紫箩藤早已枯萎，寒风也渐渐地起了萧瑟。我终于又一次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离开了医院的病床回到了家中，每天在妈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注视下，卧床静养。可是我的心早已飞出了窗外。
我开始刻骨铭心地思念叶清，和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不清楚为何那么久，他都一直不来找我。他怎么能忘记曾经对我的誓盟呢？
在我每天不下十遍的追问下，妈妈终于吐露了实情：叶清早在半年前留学去了美国。
“为什么为什么？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地不辞而别呢？”忽然发现，我的眼前阴郁一片。
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意愿，我的生命犹如死灰，像一盏枯瘦的油灯，一点点地等着被燃油耗尽。
我真的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想就此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也许在梦中我会遇见和叶清和他在五月的天空下微笑的眼神。接下去的日子里，我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混沌的睡梦中，只听到妈妈在我身边低低地哭泣和忏悔。
又一个五月，阳光渐渐地变暖，窗外的藤蔓也开始攀升。我终于没能在那次劫难中遂愿逝去，只是我的心永远不会起一丝的波澜了。我的健康状况差到了极点。
一天早上，我忽然对正在给我梳理头发的妈妈说，想再去看看大海。
妈妈推着我的轮椅在海滩边慢慢走着，风很大，我被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妈妈忽然说：“叶清，芊芊来看你了。”我把目光缓缓移向身旁的母亲，她的眼里含着泪花。
“你在说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海风吹进我的眼里。
“芊芊，妈妈不能再继续对你隐瞒下去了。其实叶清早在一年前就已经不在了，他被这片海水永远地深埋了。”
“你入院的那个五月里，为了不让叶清继续追问你的去向，我只骗他你和另外一个稳重的男孩子去了异国，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可没想到这个孩子那么心实，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几天后，他和朋友到这里游泳，再也没浮出海面”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站起来缓缓朝着海水走去。妈妈紧张地拉住我，担心的目光让我心疼。我微微一笑，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不会干傻事的。”她的眼底有一种无言的凄婉和哀伤，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五月的阳光下，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只是我的初恋和爱人永远留在了那一年的五月和五月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