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蝶衣文集 > 春暖花开

春暖花开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早上醒来时,电热毯已经没有温度了。但我并没有感觉冷,虽然报纸上说成都的最低气温已降到零下4度。时间早上八点半,灰白的晨光透过纱窗均匀地铺洒在写字台上,桌上有一只水杯,暗影冰冷而柔和。

    我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坐在窗前开始写信。今天没出太阳,灰蒙蒙的楼顶上方有一群鸟儿在飞翔。它们为什么不象燕儿一样飞到南方去呢?而是成群结队地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早晨,一圈又一圈地在寒雾里徘徊,守候着一个关于春天的梦?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首诗写得真好。

    我仿佛闻到了油菜花的熏香,吹面不寒的扬柳风轻拂过田野,接天连日,灿灿的金黄。我听见蜜蜂嗡嗡地飞,它们的脚上沾满了花粉,蜂儿漫天飞舞,满世界的花香,在透明的空气中流淌。

    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我还是个英语老师,带着一群孩子到山上放风筝。

    “fly fly fly you kite,high in the sky!

    up and down,肉nd and 肉nd,

    let your kite fly high!”

    孩子们在山坡上唱着英文歌,把风筝飞到天那么高的地方。那些孩子,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而我,也在那以后,因为一场意外的变故,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十年后的我重回这里,早已物是人非,无限感慨。

    我住的地方,以前是一所技工学校,校园里种了很多雪松。当初选择在这里租房,是看中这里比较安静,空气清新。最重要的,是房租便宜,套三才280元钱。水电气三通,还带简单家私,虽然破旧,还能凑合用。我的花店刚刚起步,能省就省吧。

    我的隔壁住了一对恋人。女的叫凌兰,三十四岁。是我初中同学,二十年的朋友。男的叫王新对,小她八岁,山东人。两人是去年在广东认识,原打算今年十月份结婚的,没想到凌兰却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两人都在打工,广东那地方人生地不熟,费用也太高,所以就回四川治疗,住在我这里。她的母亲也从宜宾老家过来照顾她,老人家住在另一个房间。

    最近成都总是停电,所以每晚我都忙到很晚才回家。再说回去早了也没什么意思,凌兰整天卧病在床,早早就关灯睡觉了。今年做什么都不顺,公司的事,个人的事,还有凌兰的病情各种烦恼交织在一起,我快要崩溃了。

    有天下班前,我接到一个茶楼的植物租赁业务,当晚必须做完,茶楼明天就开业。晚上八点,凌兰突然打来电话,声音沙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咋了?电话里她竟哭了起来:“你去找找王新对吧!他不见了啊!”

    我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他说去上网查点关于病情的资料,七点半打电话叫他回来,他说马上就回,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说,华阳就这么小个地方,不会搞丢的。再说我现在正忙,抽不开身呀。

    她又哭了起来,说:“他的手机关机,你给他发个短信吧,我的眼睛看不见,发不了短信。”上星期,凌兰的病情恶化,眼睛充血,视物模糊,站在她面前,她也只能凭模糊的影子和说话的声音判断出对方。

    她说:“你给王新对发短信,就说凌兰现在下楼了,上街去找他了。”

    “什么?你在哪里?楼下?!你疯了!”我大吃一惊,这么大冷的天,一个卧病在床的重病之人,竟然从六楼跑下来,在一个停电的夜晚,满大街地去找她男朋友!我一下子火了,对她吼起来,快回去!听见没有?你疯了吗?这么冷的天,你的身体

    “不,我不回去!我要找他啊!我要找他啊!”她边哭边说,语气充满了悲伤,却异常固执“你不知道的啊,你不知道的。我要找他啊”

    我又气又急,忙说,你在哪儿?好好好,我来找你!你在技校门口等我,别乱跑啊,我马上过来!

    我把事情交代给同事,急匆匆赶到了技校门口,却没有看见凌兰。我忙打她手机,她说她在街上,具体位置自己也不清楚。我要她叫个三轮到技校门口就是了,我在那里等她。

    一会儿功夫,三轮载着凌兰过来了,车上还坐着她的老母亲。我说,你们现在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他就是了。老母亲也说:“幺妹啊,快回去了好不?外面冷啊!”凌兰死活不下车,象个不懂事的孩子:“我要找他啊!我要找他啊!你们不知道的!不知道的”她的牙齿一直在渗血,原本轻巧美丽的嘴唇也肿得大大的,这使她有些口齿不清。

    我问,王新对什么时候出的家门?她说七点左右。我一听就窝火。人家工作都不要了,整天陪着你,晚上出去一会儿,也就一个多小时,咋就这么神经兮兮的了?难道你还怕王新对丢下你跑了不成?要跑的话人家早就跑了,何必天远地远地陪你到成都。

    我心里这么想着,又不敢对她这么讲。却对王新对恼火起来,这家伙手机咋就关机了呢?就算没电了也可以找个公用电话讲一声呀!

    我给王新对发了一条短信:快回!凌兰下楼来找你了!

    这时,凌兰的手机终于响了。王新对打来的,他已经到家了,没钥匙,进不了门。

    看着凌兰在寒风中憔悴的样子,我能说什么呢?重病之人精神总是非常虚弱的,而王新对已成了她全部精神支柱了。

    再生障碍性贫血虽不是绝症,但是对于两个没有了任何经济来源的人来说,高达20万的巨额医疗费,无疑于一座沉重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他们身上。

    凌兰做过十年小学教师,去年辞职去了广东,原想去那边好好发展,不想却遭此厄运。而王新对大学也刚毕业两年。两人全部的积蓄只有不到2万元。王新对每天除了悉心照顾凌兰,还要往返于华阳和华西医大附属医院。两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眼看凌兰的病情一天天恶化,而医疗费依然没有着落。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谁又顾得上他们呢?

    12月23日,成都商报一个叫姜军的记者来到华阳,在家里采访了他俩,当即表示会为他们上一个专版,还要争取搞一个跟踪报道。那天我们都很激动,报道一刊出,凌兰就有救了。天无绝人之路!本来我都打算和王新对抱一把吉他在圣诞节那天去天府广场卖唱,为凌兰募捐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守在报摊,报纸一到,我就一气买了十份。我急急地翻找着那篇文章,终于在一个并不起眼的版块找到了。只有约四分之一的版面,并且,是两个故事放在一起,总标题为绝症绝恋。左边是另一对恋人的故事,标题为爱情来了,爱人走了,写的是一个因白血病而死去的男主人公的生死绝恋,那个男主人公刚于几天前去世。右边是凌兰的故事,标题为执爱之手,死不撒手。两个故事有一个总的附标题:他和她,一样的不幸:都是身患绝症;但他和她却有一样的命运;痴心恋人至死不渝!

    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仔细读完全文,故事被严重压缩变形,没有任何拯救生命的呼吁!甚至,连救助热线也没有留!如果只看标题,还以为凌兰已经死了,两篇文章放在一起,只是讴歌一下这两对恋人的生死爱情。

    我悲愤交加!

    滚他妈的蛋!人还活着,就宣布了人家的死刑!

    那晚是平安夜,我竟然和王新对大吵了一架。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给杭州的一个朋友打了一个电话,把凌兰的情况对她讲了。我的心情非常郁闷,嗓音都哽咽了。我不想她死啊!

    朋友叫我别难过,她正巧认识西部时报的一名主编。一会儿,主编就打来电话,详细询问了情况,我把成都商报的事情也对他讲了。主编当即就说,怎么连救助热线都不留呢?这是起码的常识呀!拯救生命,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弘扬的好事,况且当事人还是一个曾经有十年教龄的教师。他沉吟片刻,要我们最好自己写一篇稿子,发到他的邮箱里。假如情况的确属实,他保证会在西部时报刊出,并开通一个专门的救助热线。虽然西部时报影响力有限,他也会想办法联系其他的媒体。

    挂断电话,我便兴冲冲地跑上六楼,把消息告诉了凌兰和王新对。王新对以前是学中文,毕业后在新疆某大学做过一年的中文系教师。

    我对王新对说,你写吧,写完后就发到那个主编的邮箱里去。不料王新对竟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出卧室,搬了把椅子在客厅里坐着发呆。弄得我和凌兰都莫名其妙。

    我走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了?他却没头没脑地扔过来一句:那些外地的媒体有个屁用!等他们弄出来,人都死了!

    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大声地质问他“以你的意思,就是不用做任何努力了吗?”

    “谁说我不做任何努力了?”王新对满脸涨得通红,抬头就冲我大吼起来“你说的那些有什么用?西部时报?听都没听说过!成都商报不是刊登了吗?那又怎样?”

    我说,西部时报是没有什么名气,可是人家还可以想办法把文章发到别的媒体上的呀。成都商报的文章之所以没有效果,是因为他们处理方式不当造成的,连救助热线都没有留

    “报纸又不是我开的,我想刊登多长就多长!人家给你把文章发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这家伙今天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向脾气温和的他,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我说:“你冲我发什么火?我招你惹你了吗?现在只要你写一篇稿子都不可以吗?”

    “有本事你写去!”王新对挥舞着双手,怒冲冲地瞪着我。

    我的火气也一下子上来了,我说我不是不能写,可是我现白天要上班,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哪象你整天呆在家里

    我是想说,你现在不用上班,整天呆在家里照顾凌兰,完全有空写文章的。而且,毕竟很多细节你们比我更熟悉。可他只听了半句话就误解了。他愤怒地把握在手里的水杯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声嘶力竭地吼道:“谁说我整天呆在家里什么事都没干了”

    我气得胃都疼了,两个人嗓门越来越大,两个人的头脑都失去了理智。

    凌兰哭着从床上下来,抱住王新对,啪地跪下了:“求你们别吵了!别吵了!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杭州的朋友打来的,她说,刚才又联系到一个人,新财富杂志四川办事处负责人,他跟成都和重庆的媒体都很熟的,已经答应了帮忙。只是现在还在峨眉出差,要两周后才能回来,这是他的手机号,你们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我抄下号码,递给凌兰,并把情况跟他俩说了。

    我对王新对说:“你和我现在都不冷静,可能大家压力都太大了吧。事情过了就过了,我不会计较的。凌兰是我二十年的朋友,而你,我也视同兄弟,该怎么做我还怎么做。只是,我要强调一句话: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否则,我们都将抱恨终生!”

    王新对闷闷地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地板。我带上门,走了。

    我突然好累!

    走在街上,凛冽的寒风穿过空寂无人的街道呼啸而来。我钻进一家网吧,原打算今晚去论坛发贴子的,前天我在论坛跟一些网友谈起过凌兰的事情,网友们很热心,纷纷表示愿意帮忙转贴到其他的各个论坛上去。一个叫拉拉的成都女孩还留下了手机号码,表示必要的时候,她愿意做一个证人,向网友们证实事情的真实性。我感动得鼻子一阵阵发酸。

    可现在,我百感交集,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那晚,我失眠了。

    我知道,王新对也不是故意要冲我发火,此时此刻,他比谁都难过。成都商报的那个记者是他的大学师兄,本来是热心帮忙的,结果却弄成了这个样子,第二天专门打来电话表示歉意。他说,他就要离开报社了,这篇稿子还是他据理力争,强行要求主编放上去的,放得很勉强。前段时间他的一篇报道,不小心得罪了某某领导,报社刚降了他的职。

    那天大概是我语气太重,没考虑到王新对的感受吧。文章登成那样,他也难受,可是那位记者朋友毕竟已经尽力了,而王新对又是一个非常看中朋友情谊的人。加之长达几个月累积的巨大压力,正好在我这里爆发了。

    王新对的父母一直强烈反对他和凌兰的事情,一个大他整整八岁的女人,一贫如洗,又身患重病父母每次打电话都骂他,已经闹到要断绝关系的地步了。

    王新对的一个朋友对他说,换什么骨髓啊?直接把老婆换了得了。王新对当即和那家伙绝交。

    凌兰对王新对说:“你走吧,回广州去!你还这么年轻,别被我拖累了。”

    王新对一下楞住了,泪水喷涌而出:“不!我无论如何也不要丢下你!就是死,我们也死在一起好了!”

    两人抱头痛哭。

    为了凌兰,平常总是乐呵呵的王新对不知哭了多少次。而作为他们的朋友,我也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几乎不能在经济上给予他们什么帮助,纵然倾尽所有,也是杯水车薪。

    面对生死,凌兰反倒看得很开,她对王新对说:“有你这样对我,我就是死也知足了。我没别的要求,只是我走时,你一定要抱紧我!”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流泪了。我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同样的华西医院,同样是血液疾病。寒冷的冬夜,绝望的等待,最终也只能眼看着我最爱的人,灵魂从她美丽的躯体中轻轻飘走。我紧紧抱着她,握着她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我好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生活,为什么总是如此艰难!我已拼尽全力,为何总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这一年,我好累!好累!而我身边的朋友们,似乎都不太如意。

    耳边想起了阿杜的那首歌andy:“希望所有的好朋友都能站起来!”

    “可是andy

    活着是不须道理

    谁都可能

    暂时的失去勇气

    外面不安的世界

    骚动的心情

    不能熄灭你曾经拥有炽热的心!”

    是啊,希望!

    有希望,就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