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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世奇论艺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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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再读“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为回应网友的提问,写此文章,有难度。

    伟人就是伟人,毛泽东会打仗,又是文艺理论的行家。

    文艺有两个功能,一个是自娱,一个是娱人。自娱可以省略不说,因为你关上房门一个人,怎么干都行,没人知道,自然也就没人干涉。毛泽东的“讲话”指的是后一种:娱人,因为它产生了社会效应,因此也具备了社会的宣传功能。

    在澳大利亚,如果我去敲工党办公室的大门,要求加入并为他们工作,他们会叫我干什么?他们会说:“去,给我们设计一个广告,说我们工党怎么怎么好,只有工党才能挽救澳大利亚的经济,为澳大利亚的人民谋幸福。然后说联盟党如何如何差,如果人民投票给他们,澳洲一定遭殃。”我会二话不说,答应去做,这就是文艺为党工作,党指挥枪,我的画笔就是枪,不同的是,延安有军事战线和文化战线,而澳洲只有文化战线。

    中国的文艺工作者,离开了上海和北平,来到延安,不是因为那个地方气候好,福利好,是个移民的好地方。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延安,和我去敲澳洲工党大门一样,是去为中国共产党工作的。

    毛泽东反复强调了文艺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在引言里是工农兵和革命干部,在结论中引用列宁的话,为了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最后他的答案是为人民大众,这个大众,当然不包括拿着刺刀向我们扎来的日本兵,尽管这个士兵可能也是工农穷苦人家的孩子。日本投降以后,这个大众,肯定也不包括一心要消灭共产党的国民党政府,尽管其中的有些官员也是父慈子孝,甚至还可能是抗日英雄,甚至这个政府在许多年以后会变成了共产党的亲兄弟一家人。

    “大众“不是指世界上所有的人,而是指能让共产党生存并支持这个党最终取得胜利的人。既然你选择了敌对双方中的一方:延安,也就是加入了他们的阵营,自然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你的工作是用文艺的形式向延安的人民大众宣传党的政策,向他们揭露对方的敌人都是豺狼虎豹,就象我为澳洲工党设计的广告。如果你不同意,偏要吃着延安的棒子面,窝窝头,写你的纯文学,或者太太小姐花前月下,你自己应该问问自己,你去延安干吗?

    那么可不可以不为共产党工作呢?回答是当然可以。象我这样,可以走出澳洲工党的大门,走入反对党联盟党的阵营。同样,你们可以离开延安,投奔汪精卫。但是我可以自由来往,平安无事,你们可要小心,做汉奸是要吃子弹的。

    那么可不可以哪个敌对阵营都不参加,离开延安回上海吃泡饭,北京吃窝头,也可以去重庆吃火锅。我的看法是,不那么简单,到处都是日本人,重庆火锅没吃到,吃几颗日本人的炸弹倒是有可能,不被逼急了,怎么会去延安呢?

    那么就在延安待着,不加入共产党,写自己喜欢的桃花源里美人多,或者玩文字游戏,从感觉到感觉,空对空,写得别人看不懂,或者看懂了却不想告诉读者任何道理,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吗?是可以的,但是很快会被边缘化,别人为党干得热火朝天,你的那碗棒子面粥肯定是喝不下去的,所以,还是老老实实为党和人民大众服务吧。。

    b 文艺如何服务大众

    接下来的问题是非常专业的,也是我佩服毛泽东的地方。人民大众的范围很广,知识水平参差不齐,当时的共产党所依靠的基础是谁?我们的文艺工作者所宣传,鼓动和服务的对象是谁?就是延安广大的工农兵群众,他们是“人民大众”的基础,毛泽东看得非常清楚。

    在欧洲,从乔治桑到巴尔扎克和左拉;从德拉克洛瓦到库尔贝和米勒,文学艺术经历了从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的转变,工人农民成了文艺创作的主角,要表现他们,就要与他们打成一片,这就是毛泽东说的要深入生活,所以,库尔贝成了法国巴黎公社的成员,与共产党的老祖宗马克思一起工作,要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这与当时延安的情况相似。巴金,茅盾时代的文艺工作者,从大城市十里洋场或者厚门深宅来到延安山区,以前写大家族大老板,小姐太太公子哥们如何鸳鸯戏水,有些虽是现实主义的,但对延安的工农兵来说不贴近,不亲切,不直感,不投入。

    艺术起源于宗教祭祀,从古代到中世纪,再到欧洲文艺复兴,然后又由近代转入现代,艺术的表现对象一次又一次向下层探底,表现的形式越来越平民化。舞蹈中的街舞,现在流行的没有技巧难度的江南style“马舞”都是向平民转化的活标本。现代艺术的“达达”派,是典型的“超级平凡”的展示,把一个刚出厂的小便池拿出来当艺术品展览,让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登堂入室;让无来头,不讲道理和令人意外的形象来冲击传统题材和表现形式,因此成了世界名作。还有波普艺术(pop art),更是当时美国的商业社会最平凡最常见的东西,频繁重复地排列成画面,用最直接的手法宣示他们要表现的时代。时代在变,环境在变,题材,形式自然也会改变,文艺工作者的创作要适合延安,当然也要改变,要深入到群众中去,创作他们喜闻乐见的作品。

    文艺有下里巴人,也有阳春白雪,而阳春白雪的前身,往往也正是下里巴人。施特劳斯的音乐来自于普通的民间小调,与当时的交响乐相比,自然是下里巴人,后来渐渐流行起来,成了贵族的社交的圆舞曲,所以两者并存是很自然的。不仅如此,毛泽东写诗,狂草一挥而就的时候,肯定不是想着咱们的劳苦大众,他只是在自娱。如果是娱人,除了一些领导干部和知识份子,延安的人民大众能有几个看得懂狂草的,这些狂草书法,甚至在阳春白雪之上,所以他的“讲话”只是文艺创作的大方向,文艺创作所具有的个性特点,是必须要给文艺工作者相对自由空间的。

    毛泽东的文艺理论卓有成效。延安的知识份子服从了党的指挥,积极深入生活,与群众打成一片,创作出能让延安工农兵大众理解,有共鸣,为党为大众服务的文艺作品,共产党成功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c 阶级和阶级斗争

    阶级,阶级敌人和阶级斗争是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出的,是引导毛泽东“讲话”思想的理论依据。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使社会渐渐形成两大阵营: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两个阵营一直在进行着殊死的斗争。资本主义造就了它的掘墓人:无产阶级,很明确,无产阶级必将取得最后胜利。

    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的党,从成立到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的“讲话”曾经历了九死一生,多次临危受难,牺牲了成千上万的同志。在文化战线上的对敌斗争中,党要求文艺工作者“一切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必须歌颂之,一切危害人民群众的黑暗势力必须暴露之。”是正确的,革命的文艺工作,成了文化战线上对敌斗争的武器也顺理成章,因为激烈的阶级斗争确实存在,去延安的文艺工作者是自愿投身革命,成为文艺的革命战士。

    在世界进入后现代社会之前,是强人时代。一种是强人想称霸世界,如二战时的是希特勒和日本军国主义;冷战时期是美国和苏联。另一种是强人思维,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哲学家和思想家,分析现实社会的矛盾,总结规律并预测未来,有的认为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进入后现代社会的标志,是人类重新定位自己,是“谦虚”的时代。人类对宇宙,地球和生命有了更深更广的认识。知道人类是怎么来的,也将必然走向何方,再次流行的世界末日的恐惧,不仅仅是因为玛雅或圣经的预言,更多的是对宇宙运行规律的认知。国家,社会生态在自然竟争中演变,使强人的霸权行为彻底失败或正在削弱;哲学家们对社会发展的预言已经被事实证明是不正确的,包括马克思。今天,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你死我活的斗争,并以无产阶级最终取得胜利的预言没有实现

    澳洲是一个以大量小生意组成的社会,不管是进出口贸易,零售还是制造加工业等等,老板大多拥有生产资料,雇用工人,应该是马克思所说的资产阶级。另一些人,高薪白领,祖上传下来的,做股票生意成功的,每周开两次六合彩一夜爆富的,各类明星,打好几份工的打工皇帝等等,他们善于投资,拥有多处房产出租,许多人财产超过做生意的人,他们是不是资产阶级呢?澳洲有工会,与政府协调劳资关系,法律规定最低工资,打工的人人可以买车买房,投资房产,反而经常有老板生意不好的,收入还不及雇员。

    在西方国家,如果你是一个有钱的人,别人会拍拍你的肩膀,说你是“good man!”(好人),如果你没钱,别人会说“no good!”(不好)。因为只要你工作,就一定会有钱,反之,你很穷,一定是懒,不愿意好好干活。有资产的“资产阶级”绝大部分是千千万万的劳动者,而无产阶级可能是一小撮懒汉,赌徒,吸毒者,也可能是倒霉的家庭破裂,生意失败,身体不好无工作能力或被抢劫等等发生不幸意外的人。所以列宁所说的千千万万劳动人民,在今天,绝不是当年毛泽东“讲话”中的无产阶级了。这两个阶级不是敌人,反而资产阶级一直在帮助和照顾无产阶级,有些流氓无产阶级还要撬门掘锁,拦路抢劫,杀人放火,他们不再是马克思所说的,倒向资产阶级,变成资本家的工厂打手和帮凶,反而资产阶级往往是他们的受害者。我25年前来到澳洲,是一个无产阶级,还被另一些流氓无产阶级打劫过,后来我辛勤工作,最后成了“资产阶级”成了good man(好人)。

    西方的资本主义正在为消灭无产阶级而努力着。

    中国解放初期,敌对残余势力依然存在,延安的“讲话”延续作为文艺工作的指导思想,有它的合理性。然而在中国共产党向稳定执政过渡时,受强势经验文化影响,阶级斗争的概念被扩大化,找不到敌人,就把有不同意见和思想的人当作敌人,使一批知识分子甚至国家领导人受到伤害。

    经过改革开放,中国出现了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年入百万千万,大量的房产股票,他们还能是无产阶级吗?现在最流行的称呼是“老板”不管国企还是私企,只要是领导,都有这个头衔,因为他们有钱,有的拥有不少生产资料,雇用大批工人,剥削他们的“剩余价值”其中有的还是无产阶级的政党:中国共产党党员,他们究竟是哪个阶级呢?

    中国改革开放的同时,中央明确宣布,中国不再提阶级和阶级斗争了,也就是说,成为阻止共产党继续生存并发展状大的,不是国内的阶级敌人,而是共产党自己是否廉洁。

    人类的智慧太有限了,马克思没有想到资本主义的发展形成了大批富有的中产阶级,从而形成福利社会,虽然还有全球的经济结构变化和变化中的阵痛,但社会的自然竟争和平衡调整的客观规律是马克思始料未及的。

    地球文明的不同地域虽有其特点,但又何其相似,经济发展和社会的公平自有先后调节的发展规律和演化法则。为此,我深刻理解十八大所说的“科学发展观”那就是以客观为基础,以事实为根据,而不是用强势经验文化去死守先辈伟人的预言。中国的下一个目标:“实现小康社会”来造就大批富有的中产阶级,使社会公平得以实现,这是人类文明的宝贵经验,不单适用于西方,也适用于中国。

    既然阶级没有了,文艺工作者不必选择两个敌对阵营中的一方,在文艺战线上与另一方的敌人作战。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做谈会上的讲话,成了珍贵的历史文献,其中的文艺创作理论和技巧的论述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

    今天,文艺工作者的创作规范和原则,已不是歌颂谁和暴露谁的指令性政策,而是红袖添香“我要投稿”下面的九条“不包含的内容”它们是不损害广义的人民大众的良性法律条文。文艺工作者可以创作自己喜欢的作品,可以从感觉到感觉,不设立场,甚至可以海阔天空,只是为了自己:广义的人民大众的一员。

    中国的文艺创作,正朝着更多自由空间的方向发展,是好的趋势。

    2012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