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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炒一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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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婆其实没有那么老,花甲而已。那些女孩就爱叫她老太婆。她没有因为这样叫她而不高兴,照样笑呵呵的。小姑娘们常常说话没轻没重,拿她打哈哈,她也从来不板脸:“大家快快乐乐,干吗要板脸嘛!”

    老太婆看着屏幕上红红绿绿的一片热闹,股价上窜下跳时候一身的劲,一下子叫这个小姑娘帮她添买单,一会儿要那个小姑娘帮她添卖单,有人埋怨股价老是涨涨跌跌,她便会说:不涨涨跌跌哪里有钱赚!

    老太婆不仅仅喜欢热闹,还很谦虚,常常请教这个请教那个,和股友交流经验,听他们讲。

    一次她听说一个小和尚炒股赚了钱,就去请教那个小和尚,说话久了小姑娘们便逗她:“老太婆,是不是想收那个小和尚做个干儿子?”又一次老太婆和一老头说话时间长了,小姑娘们便又逗她:“老太婆,是不是打算‘琵琶重抱、再结良缘’?”老太婆哪里晓得什么“琵琶”的事,再结良缘的意思却是知道的。她不生气,在那个小姑娘背上拍一巴掌:“这个死丫头,想老公了?拿老奶奶逗趣。”

    老太婆胖乎乎的,天气热时候身上凉凉的,天气冷时又身上热乎乎的,几个小姑娘喜欢和她坐一起,常常挽着她的胳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亦乐乎。她的嗓门大得很,证卷大厅里尽是她咋咋呼呼的说话和嚷嚷声音。青年妇女和小姑娘们喜欢她为人爽快,拿她打哈哈又不会生气,所以有事没事都老太婆老太婆的叫个没完没了。

    老太婆还挺健朗的,除了老眼昏花要别人帮着填买单卖单,其它什么也不要别人帮助。一次不小心一个趔趄跌倒,人家伸手去扶她起来,她手一甩,一骨碌翻身扒了起来,不让别人扶她。是什么人落了一片香蕉皮在地下,她骂了一句:“哪个缺德冒烟生了儿子不会长屁眼的,乱丢香蕉皮!”

    老太婆是有钱人家出身,白里透红,儿时父母开了一爿小布店,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她。她现在确实还挺硬朗的,要不然哪里能够风雨无阻,刮风下雨都天天去股市。

    她不觉得炒股辛苦。她父亲开的小布店,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那阵子垮了,垮了以后她就贩菜卖,挑一担萝卜白菜满街晃晃悠悠,下雨天还要戴一顶斗笠转来转去。

    人家看她长得俊俏,都喜欢买她的菜,有人逗她,人长得雪白粉嫩甜甜的,萝卜也一定是雪白粉嫩甜甜的,她知道人家是调情,笑一笑,也不生气,不多少工夫萝卜就卖完了。卖菜哪里管得了天晴还是下雨。

    她常常和女孩们“忆苦思甜”说自己卖菜的故事,还说自己是穷苦出身,逗得一个个女孩们哈哈大笑:布店老板家里的千金小姐,自小有小丫头伺候,还穷苦出身呢!

    小姑娘们问他文化大革命时候挨过批斗没有,她说自己是卖菜的,没有单位,不拿工资,谁斗。一些红小兵要批斗她,说她穿的衣服是资产阶级的,梳的那头也是资产阶级的,要她革命,要她“斗私批修”要她好好改造。她笑脸盈盈的“小弟弟小妹妹”的叫着他们,嘻嘻哈哈,一下子就把他们打糊弄发走了。

    老太婆没有行情的时候就和小姑娘们聊天。说她在证卷公司门口路过,看到这里熙熙攘攘、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大屏幕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原来这就是炒股呀,跌了买进涨了卖出,这样简单的事谁不会,她的心算灵得很,这样赚钱又好玩的买卖还不做?于是就来了。

    老太婆第一次进场看见票证便宜便赶快买了,那时候不认识那些小姑娘,自己心想,这样便宜买了回家等着赚钱。后来权证大跌,又拿不出钱来进票,哪料到权证过期,一起作废了,气得她大骂:“这个缺德冒烟,生了儿子不会长屁眼的”逗得人哈哈大笑;“股票会生儿子长屁眼哪!”

    老太婆儿时不喜欢读书,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她爸爸教他算术、九九表,她算盘口诀二一添作五、三下五除二的能够倒背如流,小姑娘们帮助她填买单卖单,她还帮她们算能够赚多少钱,快得很。

    老太婆第一次炒股就赚了钱,不算多,但是比她过去卖菜赚的钱多得多,高兴得买了一大包五香花生米请那些女孩们吃。有行情时候就买卖,没有行情时候就嘻嘻哈哈的说笑话打趣。

    她爱讲自己从前的故事。她爸爸布店里的一个小徒弟一直对她好,悄悄的买发卡、花手巾、花露水、香皂送她。她爸爸对那个小徒弟也很好,教他认字、打算盘。

    可那是个负心汉,是戏台上情探里的王魁,后来嫌她家的布店垮了,还说她成份又不好,就躲着她,另外找了一个靠山,爬到工会去了。一次在街上碰见:“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焦桂英把你活捉去的”骂得那个小子赶紧溜。

    后来她和一邻居结婚,短命鬼没安好良心,骗她的钱去花天酒地,还勾引良家妇女,被她撵出了家门。这短命鬼后来在外面浪荡不敢回家,果然打了短命。她一个人带着儿子熬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

    现在儿子有了出息,也很有良心,还拿钱给她炒股玩玩,说赔钱赚钱都不要紧,只要高兴、身体好。

    后来儿媳妇又给她钱,鼓励她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亏点钱就等于“搬长城”玩麻将牌玩掉了,身体最要紧,身体好了不要照顾,是做孩子的最大幸福。

    一次碰上股市大跌,老太婆和几个小姑娘一商量:没有利空消息,一定是庄家打压:买!追!补仓!

    孙子也支持奶奶,给了她钱。这是一次股市的大落大起,传说邓小平去世,股票总是跌,她想,邓小平文化大革命也活了下来,福大命大,相信他是个大富大贵的人,一定长命百岁。

    老太婆和几个女孩一商量,走势没有变坏,再买!再追!再补仓!过了几天,果然大跌之后突然大涨,一连几个涨停板,她们又商量:抛!平仓!清仓!赚了钱她好高兴,说是沾了邓小平的福气,也沾了小姑娘们的福气,她们则说她胖乎乎、福气坨坨,是沾了她的福气。

    这一起一落之间赚的钱不少,从此老太婆见好就收、落袋为安,远离股市“人心不足蛇吞象”怕又被股市“骗”进去“吞”了,弄得白白辛苦,把那点钱还给证卷公司。她和几个一同炒股的邻居妇女天天去公园里玩,唱戏跳舞,然后一起去街上吃馆子,不亦乐乎。

    老太婆每天屁颠屁颠的去公司炒股,小姑娘们曾经给她编了一支顺口溜:

    赚钱亏本不当紧,当成搬砖筑长城;

    家里儿子当后盾,儿媳也叫她放心。

    孙子悄悄给她本,千儿八百凑本金;

    涨了卖出跌买进,出出进进忙不停。

    老太炒股一身劲,跌倒马上翻起身;

    算起账来真是快,算盘珠子就在心。

    老太赚钱不贪心,亏钱在家也安稳;

    当是消遣玩游戏,赚了躲远不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