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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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宠物受宠天经地义,然而又不见得完全这样。我听别人说的这只宠物就曾经受过宠,也曾经不受宠,甚至如同“臭狗屎”一样令主人嫌。

    这里有个时间差问题。事物不是发展变化可以转化的吗?就是这么挡子事。

    因为时间、地点、条件不同,时过境迁,这只宠物就有过不同的命运,从前被当成了“臭狗屎”如今又成了香饽饽。

    有了变化、发展,于是就有了从香饽饽变成为“臭狗屎”又从“臭狗屎”变回了“香饽饽”的事,这是事物发展变化的普遍规律。故事是这样的:

    一只相当可爱的哈巴狗,爱汪汪叫而被赐予“汪汪”的大名,高兴时甚至叫它“香饽饽“。“汪汪”一身雪白,毛茸茸的中等身材,不大也不小,不肥也不瘦,增之则嫌大,减之则嫌小,削之则太瘦,肥之则太壮,是恰好的那个“份”

    主人很喜欢它,因为喜欢它汪汪叫,所以起“汪汪”的爱称。不料“发展变化”作祟“汪汪”的强项忽然变成致命的弱点,因为这,一次偶然事件便称它“臭狗屎”

    “汪汪”爱不停地汪汪叫。当初叫虽然令主人喜欢,后来情况变了,主人不再喜欢它叫。“汪汪”不晓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不应当叫的时候依然叫,于是令主人嫌,令主人烦恼,令主人讨厌生气。

    “汪汪”差些儿被送给餐馆杀了做成五香酱狗肉,卖给酒徒们下酒。主人的一个朋友极力相劝,说狗可是一日豢养百日记恩,也许有朝一日还用得上,不如暂且把“汪汪”送他乡下亲戚家。这才救下“汪汪”的一条小命。

    世道沧桑,大概也该汪汪时来运转时候。主人忽然得了腿疾,不能四处行走,儿女又全在外地工作,社会常有一些不安定因素,盗贼又日益增多,撬门窗、爬水管,甚至可能还有攀绳索和飞檐走壁的。

    “汪汪“的前主人不仅仅孤独一人寂寞难熬,半夜三更时常常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以至于通宵达旦长夜难眠。于是忽然怀念他的“汪汪”如果它在,就不会如此寂寞,更不需要天天担惊受怕了。

    当然还是帮他送走汪汪的那个朋友效劳。那朋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汪汪”从乡下弄了回来。

    汪汪才去乡下时当然很不习惯,没有了窗明几净的洋楼、沙发和火腿肠不说,当地的狗们还欺生,常常追着它叫,有时候群起而攻之。它冒了头破血流的风险,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在这村子站住脚跟。

    汪汪渐渐习惯,甚至喜欢了这里的田园山水。再后来就更不仅仅有小母狗围着它转,连公狗也在它面前低眉顺眼、夹着尾巴,轻声细语的讨好,还邀它一同去四处游逛,遇好吃的肉骨头之类的先让给它尝鲜。

    因为“汪汪”的一副高贵模样与其它狗们迥异,嗓子又得天独厚,叫声格外宏亮:“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的节律生动而又活泼,于是人见人爱,尤其一个城里人常要抱抱它,单独给它点好吃的“臭狗屎”被赶来这乡野之处,一时竟然成了狗群中的佼佼者。

    当“汪汪”听说有人要接它回城里旧主人那里时,并没有高兴,甚至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做出不闻不问的样子。知道真的是来接它回去时,更是不睬不理,甚至躲藏了起来。

    “汪汪”一定是想,这广阔天地里虽然没有洋楼、沙发和窗明几净,冬天没有棉坎肩和小棉鞋,但是这里自由自在。

    “汪汪”也许还在记狠,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想起了把它送乡下的时候是那般的不讲旧情,那么心狠,那么“人一走茶就凉”当时为了怕它寻原路回去,竟然绕过来绕过去,过了三条河。

    “汪汪”知道有个说法,狗如果日子过得不如意,想老主人了便会一路上撒泡尿留下记号,可以沿路闻着气味回去。可是如果过了河就回不去。主人这朋友带它绕来绕去的过三条河,是下决心不让它寻原路回主人家,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啊!“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主人要它走哪敢不走,主人要它回去又哪能不回去。“汪汪”没有躲脱,既然要它回去便脱不了身,还是被接回去了。

    “汪汪”倒是千万没有预料到,主人一看见它简直热情得不得了。哇!鸟枪换炮,居然把一张旧沙发给它做床,它高兴得不得了,汪汪,汪汪地叫个不停。主人现在对它可好了,不仅不嫌它吵,不怪他叫得烦,还学它的声音一样的汪汪叫。

    主人给它穿上了新毛线鞋,新毛线坎肩,给它头上洒了香水,给它戴了一朵大红花,还叫它“香饽饽”来了客人就夸它的嗓门怎么响亮,怎么动听,怎么优美。

    可是“汪汪”既然当过“臭狗屎”在广阔天地里自由自在惯了,和那些狗群一起疯惯野惯了,再关在洋楼里当“香饽饽”却不能适应,尤其老是想念那只小母狗,于是变得非常忧郁,成天的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不仅仅白日默默无声,深更半夜外面有些动静居然也不吭一声。

    “汪汪”得了忧郁症,加上成天无所事事、养尊处优,又是营养过量,一天早晨竟然再不会吭声不能吭声了。

    它的主人十分后悔,像是自己作了孽,不该过去、以往、从前把它当成“臭狗屎”送走,如今、现在、眼目下又勉强把它接回来当成香饽饽一般宠着。

    又是那朋友帮着打理,正式追认它的名字为“香饽饽”埋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算是平反昭雪与抚慰“汪汪”的英灵,让它“埋在花树下,虽死也风流”后来,有知情人颇有所感,觉得“汪汪”也值了,满街的狗,多少能有它这样的归宿,能有它如此的待遇,于是在桂花的树干上,为其刻上了似乎是盖棺定论的评语:

    汪汪这条狗,曾香也曾臭;

    埋在花树下,虽死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