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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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不悦沉着脸,茗晴也好不到哪去,一颗心酸得很,难受得让她的喉头跟着泛起阵阵酸楚,有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但是,现在不说又能瞒得了多久呢?京城不远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咬着唇,双眸用力地闭了闭。

    他是她的丈夫,如果真因此要休了她,她也毫无怨言,毕竟是她欺骗他在先,不仅换走他貌美如花的福晋,更无法给他一个身体健全的妻子

    深吸口气,她勉强撑起一抹笑“我不是不想和你出游,而是怕你嫌弃我。”

    她这话让赫扬拧起眉。“我为何要嫌你?”

    这女人该不是在说反话吧?明明是她拒绝他,怎么说得像是他会拒绝她似的?

    茗晴不再说话,而是撑着身子、苍白着脸,缓缓的由马车上下来。

    一站稳,她的双手便忍不住抖了起来,就连紧咬的唇瓣也毫无血色。

    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让赫扬胸口闷气更甚,他粗声说:“你不必勉强自己,不去就不去,我——”未竟的话猛地停住,他愣愣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她,双眸一瞠,闪过一抹诧异——

    因为她那在行走时颇不自然的身形

    茗晴不敢抬头看他,一双眼直盯着自个儿的双腿,双手藏在衣袖里握得死紧,就这么一步一步来到他跟前。

    杏眸略略抬起,但她仍不敢看他此时的神情,溢满自卑、苦涩的眼神就落在他的胸膛,她沙哑的开了口“我的腿受过伤,而且它永远都好不了了。我”咬着牙,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说出一直深埋在心中的痛。“是个瘸子。”

    天知道要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话,对她而言有多艰难,她胸口紧缩得像是快爆开,难受得令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微微颤抖。

    然而,她却不能倒下,还得硬逼自己把话给说完。

    定了定心神,她仿佛下了决心,抬起下颚看向他写满诧异的面孔,用带着哭音的哑嗓说:“这,就是我不能和你一同出去的理由。”

    说完,她再也掩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浓烈自卑,激动的旋过身,一跛一跛地往客栈后头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去,只知道此时此刻她不想待在这里,待在他的眼前,看见他眼底的嫌恶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赫扬没有追上前,因为他仍处于震惊之中,他震惊于她的脚,更震惊自己的迟钝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蓦地回过神大喊“荻勋!”

    正在卸行囊的荻勋一听,停下手边工作,走了过来“爷,您又怎么了?”

    爷难道不知他事情多得像座山吗?他大老爷将所有事情扔给他发落,又三不五时对他呼来唤去,他不过就一双胳臂两条腿,能做多少事?

    真是的想搞他也不是这样搞法呀!

    赫扬瞪着他,低声问:“你说,你晓不晓得福晋她行动不便?”他说不出“瘸子”这两个字。

    荻勋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福晋怎么了吗?哪里不便?”

    赫扬皱着眉,想不出该如何提问,半晌才粗声再说:“就是我大婚之日,福晋她走路是不是有些奇怪?”

    荻勋仍是神情困惑,可不一会儿他便明白主子想问些什么,恍然大悟的拍了手掌“您是指福晋的脚?”

    见他似乎知情,赫扬一张脸沉了下来。“对。”

    “怎么?爷您不知道吗?福晋的左脚呃,是有点不便。”

    主子阴沉的脸色让荻勋下意识退了一步,他吞了口唾沫,试探地问:“福晋她没和您说吗?”

    荻勋不问还好,一问,赫扬额上立刻青筋一突,眼里闪着熊熊怒火“是她和你说的?”她居然告诉他的属下,却不告诉他?

    想起这些时日茗晴和荻勋有说有笑的画面,赫扬感到胸口那股心疼渐渐成了燎原怒火,他双手紧握成拳,直想一拳往荻勋那张惹人厌的脸上揍去。

    她对荻勋笑,有事也同荻勋说,那他呢?

    她究竟有没有把他当成她的丈夫?

    赫扬那一副想将他拆吃入腹的可怕神情,让荻勋不只想退一步,更想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想归想,他可没胆子真的做,只能一面悄悄往后退,一颗心狂跳不已,一面试着解释“不、不是”

    “不是?”一听不是,赫扬脸色马上和缓“那是谁告诉你的?”

    一见主子脸色稍转,荻勋这才松了口气“是福晋的贴身奴婢说的。因为每回歇息或用膳,福晋都不下马车,甚至连如厕也都是她的奴婢给她递尿桶。我觉得怪,便直接找福晋问,但才刚起了头,便让那个叫小帧的丫头给拉开。她跟我说,福晋的脚在与王爷大婚前就受了伤,不宜劳动,所以才会都待在马车里”

    听到这里,赫扬的脸色总算回复正常,眉间一松“是吗?那这没你的事了,你可以滚了。”

    “蛤?”什么玩意?爷没事找他来出气的是不?

    “怎么?”利目一扬,赫扬又瞪向他“有问题?”

    被这么一瞪,就算荻勋有天大的问题也不敢问了,只能摸摸鼻子说:“没,哪有问题?我这就滚咳!是忙,我这就去忙。”

    待荻勋一走,赫扬便马上往茗晴方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赫扬追出去没多久,便在桂花林旁的湖泊见到茗晴的身影。

    她那像是笼罩着哀伤的背影令他胸口一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大婚那日,因为并不看重这桩婚姻,所以在迎娶时,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她身上,一心只想赶快结束冗长的仪式,因此,他没发现她的脚有异样。

    上路之后,就如同荻勋所言,她几乎都窝在马车上从不下车,同时也因为她的晕症,令她身子一直处于不舒服的状态,不下马车想留在上头休息,他也不曾觉得哪里有问题,若不是今日

    黑眸一黯,他迈开步伐,来到她身后。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嗓音让发愣的茗晴吓了一跳,旋身旋得太急,一个不留神竟一脚踩进身后的湖泊,整个人就这么往后栽去。

    “小心!”赫扬脸色一变,及时环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中,只不过双脚也因此全浸在湖中,湿透了。

    茗晴惊魂未定的紧揪着他的衣领,直到站稳身子才蓦地回神,一见来人是他,俏脸一僵,直觉便要退出他的怀抱。

    “别乱动!你不怕真跌进湖里?”怕她真会栽进湖里,赫扬连忙收紧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低声斥道。

    他这么一喝斥,茗晴终于不得挣扎,垂着双眸任由他将自己抱到桂花树下的一颗大石上。

    她就这么静静坐着,不动也不吭声,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螓首。

    瞧她这模样,让赫扬拧起眉,一脸不悦。“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他命令。

    茗晴咬着唇,因为不知如何面对他,所以她没抬头,依然维持同样的姿势,甚至微微侧过身想避开他的视线。

    然而赫扬却没这么好打发,她闪,他便跟着挪,双眼始终紧盯着她低垂的小脸,等她抬起头。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茗晴再也受不了他火热坚定的视线,缓缓抬起苍白的小脸望着他。

    对上他那双晶亮的黑眸时,她本以为会看见熟悉的厌恶及嫌弃,怎知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的眼底没有嫌恶、没有鄙夷,有的只是浓浓的不悦和初见他时那淡淡的温柔。

    他的眼神奇异地抚平她的自怨自艾,让她忐忑自卑的心缓缓平静,脸上的苍白也逐渐因内心激动褪去而添了红润。

    “你没话跟我说?”鼓起勇气,她轻声问。

    因为这样的缺陷,她一向淡然认命,难过是一定会有,但她不会逃避。若他因为她的脚不良于行而要休掉她,她也毫无怨言。毕竟,她早知道这样的自己很难得到幸福。

    她的询问让赫扬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说:“有。”

    她心口一窒,屏住呼息,双手微颤地等待。

    “把鞋袜脱下!”

    “呃?”杏眸微瞠,因为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脱、脱掉?”怎么他不是要休了她吗?怎么会是要她脱鞋?

    指着她湿透的双脚,他催促着“都湿了,快点。”

    茗晴一愣,脸上浮起一抹红。“不、不用了,等会儿就干了”

    赫扬没说话,而是先行脱下自己的鞋袜,当着她的面用力的拧了拧。这一拧,拧出约莫一碗公的水来。

    他挑起眉看着她“照你鞋湿的程度来看,可能到明日都不会干。”

    被他这么一糗,茗晴双颊更红,只好背着他将自己的鞋袜脱下,想要拧吧。

    可她双手才刚握上鞋子,他大手一伸,便抢了过去。

    “啊!我自己来就行了。”她伸手想抢回来,却没想到他手一抬,将鞋举得极高,害她难为情的扑倒在他大腿,半个身子几乎赖在他身上。“对、对不起”

    她挣扎的想起身,谁知竟被他环进怀里,令她整个人坐在他大腿上。

    他亲昵的行为让她羞赧不已,直想退出他的怀抱“我、我自个儿坐就行了。”

    “坐好!”盯着不断扭动的小妻子,他双眸微黯,将她搂得更紧。

    由于他将她抱得好紧,她想挣也挣不开,只能听话乖乖坐好,整个人紧贴他的胸膛,聆听着那不知是他抑或是她过快的心跳声。

    确定她不再乱动后,赫扬才抬头看着被自己掐在手上的鞋袜。他眯起双眸,估量着那两只和他掌心差不多大小的绣花鞋,沉声问:“你有缠小脚?”要不脚怎会这么地小,像是娃娃穿的鞋?

    茗晴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不自在地缩起双脚,低声说:“我没有”

    “给我看看。”

    她红了脸,虽说女子的双腿丈夫得以窥看,但她仍感到羞涩,紧张万分的将白皙双足由裙摆下探出来。

    一见她那小巧玲珑的莲足白皙可爱、秀气滑嫩,没有一点扭曲变形,赫扬勾起了笑,捧起她的左脚道:“你的脚很美,为什么会受伤?”

    茗晴本因他的称赞不自觉露出微笑,一听他问起这个沉痛的问题,小脸顿时覆上一层晦暗。

    咬着唇,她敛下双眸“没、没什么,就是儿时贪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赫扬拧起眉,看着她不断咬唇的小动作,黑眸一闪“别说谎,我要听实话。”

    茗晴脸一白,身子一僵“我没说谎”

    见她仍不肯坦白,赫扬伸手抬起她的螓首,哑声道:“我是你的丈夫,而你是我的妻子,你身怀缺陷,难道我没有资格知道原因?”

    “我”望着他愠恼的双眸,她双唇张了张,却吐不出半个字。

    该说吗?应该吧。

    如他所言,她是他的妻,除了代嫁这事无法坦白外,身为夫妻,她的确不该对他有所隐瞒。也或许他想知道,是因为要衡量该不该休了她也不一定

    思及此,她心微微一拧,深吸口气后,直视着他阒黑的瞳眸,低声说:“你当然有资格知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