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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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问君躬身道。“陛下圣明。”

    “既然你是秉公做事,也不必怕太子不高兴,这是为了朕的江山,难道朕愿意把它交给酒囊饭袋,或是奸馁之臣吗?”圣皇看向正吃得专心致志、兴高采烈的圣怀璧,交代道。“怀璧,你真的该向丞相多学学。她不过比你才大两岁,却比你持重沉稳,心思镇密多了。”

    他笑咪咪地望看她“昨天儿臣己经向师父讨教过了,对不对,师父大人?”

    提及昨夜,简直是令狐问君不能触碰的隐痛。

    她眉心一皱,回应道。“微臣才疏学浅,的确没有什么可教殿下的,恳请陛下收回微臣这太傅头衔,也让微臣不要再在四殿下面前出丑丢脸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朕命你做他的太傅,便是知道你可以教他的太多了。怎么?难道是徒弟给你气受了?”

    圣皇语气一沉,圣怀璧立刻开口辩白。

    “儿臣哪里敢给丞相大人气受?这些日子儿臣乖乖到工部报到,一份份公文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儿臣这还不算是尊师重道吗?”

    闻言,圣皇笑道。“这样最好,日后跟看丞相,还要多虚心求教。她在海外多年,光是几国的方言就很是精通,更何况无论水利农耕、战船修造、海上练兵,还是经商敛财之道,都有所涉猎,这样的人若再做不了你的太傅,朕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给你寻一位可镇得住你的师父了。”

    圣皇越是赞她,令狐问君心中就越是沉重。今日本想辞掉这皇子之师的名号,但显然圣皇是一点答允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她侧目见到圣怀璧那张永远如春花朝霞般的灿烂笑脸,心中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几人吃了一阵,圣皇忽然又问。“你父亲去世之前,有和你说什么吗?”

    她看向圣皇,想起圣怀璧之前在她面前提及父亲和圣皇的“交情”其实她对父亲的感情并不如寻常人家的父女。

    她八岁离开圣都时,身边只有两位忠仆,十六岁时,那两位忠仆也被召唤回圣都,之后她就只身在外,这么多年完全没有与父亲见过面,对父亲的记忆早己极为淡薄。

    案亲去世之前找她回来,她望看那张即使被病痛折磨依然清俊映丽的脸,只觉得他仿佛是一个陌生人般,所以当父亲真的撒手尘寰时,她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父亲”这个角色对她来说太过生疏,生疏到亲情都只化作一个称呼就足以代替。她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都是这个父亲赋予她的,无论是在他活看的时候,还是故去之后。

    除此之外,他留给她的还有什么?也许在心底深处,她是怨过父亲的,这样将她当作棋子和工具一样摆布,从不问她的心中到底愿不愿意。

    但是现在,看到圣皇眼中的动容和惆怅,她的心头却评然一动。也许在她心中最没有感情的人,在别人眼中却是最多情的人?

    她垂下眼睑,柔声回覆“父亲和我说的很少,他去世之前己经不能说话了。”

    圣皇怅然地叹口气“是啊,他素来很少生病,没想到被一场小病拖得变成大病。朕当时劝他吃宋太医的药,他却说宋太医的药药性太烈,药是三分毒,不利于调理五脏六腑,怕药吃多了伤身体,可是唉”

    圣皇骤然沉酒于往事,让令狐问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对父亲知之甚少,可谈可聊的几乎没有。

    若只是一味的说好话安抚帝心,似又显得过于客套虚伪,以圣皇现在的神情来看,也必然不喜欢别人说这样的客套话给他听。

    正在为难之间,圣怀璧忽然插嘴道。“父皇,工部的帐目我己经核对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所需银两看实不少,只怕太子哥哥不肯让户部拿出这么多银子,前几日我差人送到户部的信,居然拖到现在都不给我回覆,可见太子哥哥是不卖我这个面子了。这工部的事情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还是请父皇裁度吧。”

    被他这样一打岔,圣皇立刻将思绪拉了回来“怎么?怀璟不知道你是奉旨去工部吗?工部和户部要了多少银子?”

    “几个县的水利堤坝要修,还有三座边关城镇的护墙需要加固,尤其是临海的那几处,粗粗一算,也至少要七八十万两。”

    “这银子的数目的确不小。”圣皇也皱起眉头,想了半晌“这几年因为大小天灾不断,不仅粮产始终不能有所起色,各种税收也一直收缴不佳,国库中的现银可能也就只有百十来万两二近日本该差人去金城支取银子的,但是因为黑羽这一年来蠢蠢欲动,只怕战

    事难以避免,所以他不肯给你这银子,也是防看作战之时军晌难以维系。”

    令狐问君霍然起身,拱手恳求道。“可是陛下,汛期即将到来,临海之城也是为了抵御外敌而加固的,所以这笔钱万万不能省。金城那边,微臣会想办法斡旋。”

    圣皇点点头“你去办吧,有什么不懂或为难的事情,可以直接来和朕说。”

    早膳用毕,她也从御书房退了出来,看到圣怀璧还在和圣皇撒着娇闲话家常,便觉得这是自己离开的最好时机。

    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之中,令狐问君迎面遇到了太子,他素来阴沉看脸,似是对什么事情都不满意。

    看到她,圣怀璟的脸色更加难看,开门见山地问道。“丞相大人素来不是不上早朝的吗?怎么这么早会在宫内?”

    “因为有要事要与陛下商讨。”她客客气气地回答。前些日子,太子借喝茶之名邀她到太子府见面,结果三言两语不和就和她翻了脸。

    太子这个人气量狭窄,独断专行,真不是人君的最佳人选。令狐问君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日后几十年都要与此人共同执掌圣朝就觉得头疼。

    圣怀璟盯着她冷笑“要事?丞相现在口中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为工部讨要银子吧?正好,我也要面见陛下说说此事。工部那些人向来大手大脚的,修个堤坝城墙,竟然开口就是七八十万两,他们当国库是聚宝盆吗?若是六部都这样任意支取银子,圣朝早就完了!”盛怒的说完,便拂袖而去。

    令狐问君被他一顿斥责,只有苦笑,也不与之争辩。她现在在朝中没有威信,没有私党,手中握有的权势看起来显赫,但却因无法服众所以魄力不足。

    她现在还不便和太子正面冲突,能避的时候就先避一避吧。

    至于这银子正如圣皇所说,要一次让户部拿出七八十万两,确实强人所难。说来说去,这只能怪圣朝与中原天朝的形式太不一样了。

    在圣朝的周边还有三国。金城、玉阳和黑羽。这三国中,金城因为矿产丰富,擅出金银,所以掌管四国的钱库;玉阳因为土地肥沃适宜种植,便为四国的粮仓;黑羽之人驻勇善战,为四国的护国之军。

    四国当年连年征战,最终劳民伤财,国力大伤,在四国国主坐在一起商讨,经由令狐一族强力游说分析利害,决定以圣朝为中心,形成一朝三国的形势,以达和谐制街。

    圣朝的君主之命为三国之首,但各国的国君在本国也有执行各自法律、军政大权的权力。

    当初结盟的状沉特殊,四国自然无法上下一心,这么多年来,因为令狐一族以智计斡旋其中,一朝三国才能以这种奇特的形式稳固至今,但是现在,这看似稳固的局面己经渐渐开始瓦解了。

    前年,因为海上贸易问题,黑羽先和金城翻了脸。虽然当时的圣朝丞相、她的父亲令狐怀亲自出面调停压下此事,但是四国的裂痕己经显现,不知道再忍多久就会真正爆发。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户部就己经正式向她提交过领银申请,她也将信函送到金城,按常理来说,一般一个月内,金城就会送银两过来,但是现在都两个月过去了,金城却迟迟没有正式回覆,看来是出了问题。

    一朝三国中,如果说哪一国最被其他三国凯觑,那必然是金城了。世上要做任何大事,都必须有钱在后面支撑,成为后盾,倘若其他几国要发难,金城便是首当其冲要夺取之地。父亲在去世之前,在她手心中写下的最后两个字便是“金城”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所以她必然不能坐视此事演变成圣朝的心腹大患,这将是她成为圣朝丞相之后的第一次战役,她必须要赢!

    下午,令狐问君先去了一趟户部关切拨款状况,之后回到丞相府,就见门房和几名家丁正在窃窃私语看什么,她的马车停在路边都没人留意到。

    下了车,她扬声问。“怎么回事?今日这样懒散,丞相府中都没有规矩了吗?!”

    门房吓了一跳,慌忙跑来下跪请安,说。“丞相大人,家中来了客人。”

    “来的是谁?”她迈步往里走。自她做了丞相之后,因为与下面的官员都没什么交情,所以丞相府中向来客人极少。

    门房神情古怪,凑近回道。“是四殿下。”

    她一下子站住,脸上的血色褪了一半。怎么躲了一天,这小魔头竟在家中等她?她银牙暗咬,大步走进府内。

    圣怀璧正在丞相府的会客堂中,他也没有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等,身边还带着两个人,正大刺刺地四处指点着说。“这丞相府是挺大的,就是布置得太寒酸了些。这满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瓷器书画。罗袅,记得回头把咱们雀灵苑中的那对白凤寒玉瓶抱过来,摆在这里对了,还有前年丽妃娘娘送我的那张放月山人的画也一并拿过来挂起来。堂堂一朝丞相的家呢,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令狐问君听看听看眉头深整起来,站在大堂之外朗声道。“多谢四殿下好意,可是祖上有训,令狐世家深受皇恩,身居要位,不可为那些身外之物迷了心智,所以这丞相府绝不可过度奢华。”

    圣怀璧伸看头看她,笑道。“不过是几只瓶子和画儿罢了,我又没有要把整个皇宫都搬过来,哪里算得上奢华?师父回来了,师父辛苦了。”

    “四殿下造访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她冷看脸走进大堂,故意和他站得更远,保持距离。

    “今日我从皇宫出来,忽然想看天气凉了,师父这丞相府只怕很冷清,外冷身冷,心也就冷了。朝堂上的事情本就容易让人心寒,若是身子再寒,师父该怎样处理国事?弟子一想到这里就寝食难安,所以马不停蹄地把这两人挑选了来送给师父。”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见他伸手指着身边那两位美男子,两人都是风流娥娜,形容俊雅,原来竟是他送给她的男宠。

    令狐问君的脸色冷若冰霜“殿下,请借一步说话如何?”

    圣怀璧看她这副神情,知道己经把她气得不轻,对那两人笑道。“去堂外等看,把门关上,可不要做我最讨厌的耳报神哦。”

    待确定那两人听不到堂内人的对话后,她才开口问。“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什么意思?”他一脸茫然。“是这两人挑选的不合师父的意吗?那我可以再重选两人过来。”

    “殿下是明白人,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两人。”令狐问君咬着牙说“给我送男宠只是殿下故意和我开的玩笑罢了,殿下若是不满我将您调到工部,抑或是不满我被指派做殿下的太傅,殿下可以直说,万事好商量,不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