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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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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仲启程回军营,漪儿的情绪却愈发低落。

    他不在将军府里,她没了伺候的对象,镇日无事可做,思绪飘忽,简直像是一缕幽魂。

    就这样,在日升月又落的日复一日下,她终于熬到了出府看诊的机会。

    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的景致由林木绿意转变为熙来攘往的热闹街景,她才稍稍回过神来。

    几次到医馆,行经城中大街时,她发现自己会被街上热络、繁荣的情景吸引。

    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街上形形色色的事物,喧嚣的声浪仿佛能驱走她心底的寂寥、落寞,让她的心情好一些。

    当她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在街上一道带给她莫名熟悉威的背影时,没来由的吸引了她。

    随着马车缓缓的前行,她看清楚女子的面貌,赫然发现女子竟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蓦地,一股说不出的激动情绪涌上心头,催促着她赶紧下马车,追上那名女子。

    “福叔,麻烦你,停下马车。”

    一听到漪儿突如其来的急嚷,驾驶马车的福叔既为难又疑惑“停停下马车?可是医馆还没到啊!”眼看那名女子愈走愈远,漪儿急慌不已,不等马车停妥,便迳自打开车门。

    福叔频频回首,惊呼出声“漪儿!千万不可,危险啊!”马车还在行进中,她的视线停留在渐行渐远的女子身上,知道若再不赶紧追上女子,就会错失抓住那可能唤回记忆的机会。

    心一横,她跳下马车,落地时双膝着地,疼得险些站不起来。

    福叔吓得魂都飞了,赶紧在街边较宽敞的地方停下马车,急急的呼喊“漪儿!你上哪儿去啊?”

    “福叔,晚些医馆见,我去去就回。”

    强忍着脚上的痛意,漪儿迈开步伐,朝着渐渐隐没在人群的女子奔去,脑中又陆续浮现记忆片段——

    “漪儿,要牵好姐姐的手喔!若是弄丢你,爹娘铁定会扒了我的皮。”

    “嗯,漪儿会紧紧的牵着姐姐的手,不会放。”

    姐姐那个与她十分神似的女子页的是她的姐姐吗?

    想起闪过脑海的片段,漪儿的情绪十分激切,一颗心像是要跳出胸口。

    倘若那女子真的是她的姐姐,那么就表示她有家人她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常胜位在长城外,与强悍的漠北民族仅有一山之隔。

    为了彻底杜绝漠北民族伺机闯入我朝疆域,皇帝沿山设下几处驻点,由几位将军严密看守。

    平日,除了既定的操兵演练外,司徒仲每ii派哨兵至边界巡视,以防漠北民族突击。

    身处前线,他严谨、一丝不苟,若过战事,必能冷静的领兵冲锋交战,保卫我朝疆域,并让百姓安居乐业。

    此次策马回到常胜,却较以往返京面见圣上后晚了数日,司徒仲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那个让他挂心的女人。

    临行前,漪儿与嫣红发生了争执,他虽然心寒她冷情的反应,但没办法认定她是心胸狭隘的女子,最终还是私心的偏袒她。

    让他茫懵的是,为何漪儿不懂他的心意,不愿留在他身边?

    几次进京面见圣上,皇上不只一回提过要替战功彪炳的他指婚,他总是推拒,原因就在他的心悬在常胜,若真的娶妻,必定会让他忧心牵挂,无法专心的冲锋陷阵。

    他对她的想念远远超过一切,这一路上,脑中浮现的全是她的一颦一笑,那感觉之深刻,竟悄悄的撼动他不打算娶妻的决定。

    当这念头一再浮现时,司徒仲陡然明白自己的心情

    思绪千回百转,倏地,一股冷风由颈子后面袭来,他直觉的侧首,一枝羽箭疾速飞过他的耳畔,钉在营帐上。

    他不敢大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出佩剑。

    这时,一各黑衣人手持钢刀,划破营帐,闯了进来。

    司徒仲没空细思黑衣人为何能突破戒备森严的巡逻,闯进将军的营帐,快速抽出长剑,甩开剑鞘后,与黑衣人对招。

    半晌,营帐外起了骚动。

    黑衣人分了心神,却让司徒仲颅了个空,长剑利落的划过黑衣人的胸口。

    乍见那刺目的剑光,黑衣人心一凛,扬起手中的钢刀一挡,刀剑相触,激发火光。

    黑衣人抵不过司徒仲的剑劲,手臂被震得隐隐发麻。

    握势一松,司徒仲乘胜追击,却为了留活口,脚尖踢起地上的剑鞘,当空抓住后,利用鞘面,朝黑衣人的手腕用力一击。

    “呃”黑衣人痛喝出声,钢刀跟着落地。

    失去武器,黑衣人不死心,倏地抡起拳头,拳劲刚猛,快速变招间,招招生风。

    司徒仲也非等闲之辈,除了精刀、剑,也擅拳、掌,为了明了黑衣人何以能顺利的夜袭,不准备取他的性命,抛开长剑和剑鞘,与黑衣人展开肉搏战。

    在对打的过程中,司徒仲总觉得黑衣人不像男子,疑云渐生下,沉声质问“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

    眼看帐外骚动,又渐渐招架不住司徒仲的猛攻,黑衣人侧身,略微避开他拳头的攻击,然后扬声说道“枕边人。”

    枕边人?!司徒仲因为这三个字而微微走神。

    留意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黑衣人乘势想逃。

    司徒仲识破对方的意图,不假思索的挥掌斜击。

    黑衣人躲过他凌厉的攻势,左眉头却受了他力道惊人的一掌,只觉得全身骨骼震荡,肩胛骨仿佛碎裂,痛得发出凄厉的哀号。

    听闻那声叫嚷,司徒仲更加确定黑衣人是女子,正欲出手擒拿,几名巡逻士兵一涌而入,反倒给了黑衣人逃脱的机会。

    “将军,没事吧?”

    “黑衣人受了我一掌,应当跑不远,务必要将她擒回!”司徒仲用不容质疑的语气下令。

    巡逻士兵们领命,不敢怠慢,迅速追了出去。

    司徒仲杵在原地,敛眸,心绪沉重。

    驻军多年,这是头一回过袭,藉着今夜的意外也瞧出军中戒备疏漏之处,更让他错愕的是,黑衣人竟是个女子!

    漪儿在追上那勾动脑中记忆的身影后,女子的反应印证她的直觉无误。

    那让她感到熟悉的女子是她的双生姐姐云曦,而她由零星残散的片段记忆,以及双生姐姐陈遖的过往,约略拼凑出意外发生的过程。

    云府位在京城邻县的流云镇,云家以染布为生,意外发生那一日,她与爹娘一同到城里送货,不料却在行经雪山之际遇上劫匪。

    爹亲因为反抗而惨死劫匪的刀下,娘亲惊急慌乱下驾着马车逃命,却因为没发现藏在雪下的乱石,马车失控坠崖

    “所以爹和娘都已经啊!”兴许是脑中的记忆太残酷,每每亿及便让漪儿头痛欲裂。

    眼看妹妹疼得脸色苍白,云曦抱住她,哽咽的安抚“别想了、别想了若不是因为没发现你的尸体,我不愿放弃,或许或许咱们姐妹俩就再也没机会见面”

    云家意外发生后,不管是亲友抑或是府中老仆、染工,全都劝她放弃寻找妹妹的下落,接受事实。

    凭着双生姐妹与生俱来的感应,她不死心、不放弃,总觉得妹妹尚在人间,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是让她找到妹妹了。

    她庆幸自己未曾放弃那一丝微渺的希望!

    “漪儿,咱们回家,好不好?”

    “家”飘荡、无助已久的漪儿终于有了依归,但是此时想起的却是司徒仲。

    倘若知道她渐渐的恢复记忆,找到了家人,他会为她开心嚼?他会愿意放她走吗?

    “你不愿意吗?”

    漪儿猛地摇头“不,我当然想和姐姐一起回家,只是我得问过那个人问他允不允”

    云曦心一紧,几乎要以为妹妹是不是沦落到什么可怕的地方。

    “漪儿,你能不能回家,还得问谁允不允?”

    看着姐姐担心的模样,她急急的解释“姐姐,你别慌,那个人那个人是当初救我的人,若没有他,我可能早就葬身在雪山之中。”

    隐隐察觉妹妹似乎很紧张那个人,云曦好奇的问:“那个人是谁,竟让你这么紧张?”

    “救我的人是大将军。”说起司徒仲,漪儿难掩心中恋慕,一张柔脸染上娇羞的红晕。

    “司徒仲?!”

    云曦曾经听闻大将军司徒仲的威名,但是他与妹妹能不能回家有何关系?

    她轻轻揽起柳眉,不解的问:“就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想回家与他何干?”

    “我为报恩,以以身相许”

    “你嫁给他了?”

    漪儿咬了咬嫩唇,好一会儿才嗫嚅的开口“没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云曦杏眼圆睁,愣了片刻,错愕不已的惊呼“难道难道他用强的?”

    她们两人虽是双生子,但是个性截然不同。

    妹妹温柔婉约,而她强势悍然、敢爱敢恨,因为个性不同,处事态度也大不相同。

    深怕姐姐误会司徒仲,漪儿慌急的强调“没有!没有!是我心甘情愿的。”

    云曦一手撑着额头,低声嚷道:“天哪!傻妹妹,没名没分就这么把身子给了他,往后你怎么嫁人啊?”

    “我没打算嫁人。”

    漪儿没忘记娘亲自小教导的礼教规条,所以在决定把身子给司徒仲后,便知道从此以后她只有他一个男人,不管他有没有打算娶她。

    云曦震惊的张大嘴,被妹妹惊世骇俗的话话吓到说不出话,好半晌才问:

    “你你不想嫁人,那为什么这么轻率的把身子给了那男人?这”“只为报恩。”

    倘若真能只为报恩就好,偏偏她心头还搅和着爱,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不相信妹妹会有这样骇人的想法,云曦不确定的问:“我听错了,是吧?将军允诺会娶你当正室吧?”望着姐姐,漪儿心虚了,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说:“将军他他没说”

    “他没说?!而你居然就这么傻乎乎的把身子交出去?!”云曦不敢置信的嚷嚷。

    “但我的命是他救的啊!”漪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瞧妹妹一脸委屈可怜,云曦忍无可忍的怒吼“笨妹妹,我想掐死你啊!”“我知道这件事是做傻了,但无法”在身子给了他的那一夜,她的一颗芳心早已不再属于自己了。

    看着妹妹似甜蜜却有着无限哀伤的模样,云曦突然明白了,她的妹妹爱上了不知道会不会爱自己的男人。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想和姐姐回家,重振爹爹的染坊吗?”

    “我想和姐姐一起回去,不过得等我问过将军的意思,再作决定。”

    云曦沉默了一会儿“真的不用姐姐替你讨公道?”

    姐姐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了漪儿,偎进姐姐的怀里,幽幽的说:“姐姐是能为漪儿讨公道,不过他的心若不在我身上,讨了又如何?”

    “你又怎么知道将军的心不在你身上呢?倘若他真的不在意你,又为何不放你走?”

    漪儿因为姐姐的话而想起司徒仲返回军营前,她曾经对他说过,想离开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的打算,尝时他非但不允,甚至生气为何?

    如同姐姐说的,倘若他真的不在意她,又为何不放她走?

    当这些想法反复在她的心头翻腾,一个不该有的念头悄悄的窜出。

    会不会会不会让司徒仲生气的原因是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

    看着妹妹沉默不语,皱起眉头,不知想什么,云曦紧紧握住她的手,替她作了决定“漪儿,咱们先回家。”

    被那双同样温嫩的手握住,漪儿贪婪的享受亲情的温暖,然后缓缓的开口“先回家吗?”

    “嗯,倘若他在乎你,心里有你,自然就会急着寻你。你先跟姐姐回家,至少回去给爹娘上炷香,再同关心你的人报平安。”

    漪儿细细思量一会儿,深深觉得姐姐的话不无道理。

    待在没有司徒仲的将军府,她显得死气沉沉,了无生趣,再不逃离,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再说,死里逃生,她是该回家祭拜爹娘,也该回家同那些关心她的人见面报平安。

    因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意外,染坊里应该一片混乱,若姐姐有意承接染坊,那要做的事还很多。

    至于司徒仲他若真的在乎她,便会急着寻人,若不在乎,那就把有他的回忆当做一场梦吧!

    因为几日前的夜袭事件,司徒仲重新部署了扎营处的兵力,以及加强夜间巡逻守卫,以防再发生相同的事。

    白日,他操兵演练,夜里,研拟各项阻挡外敌入侵的谋略,根本没空胡思乱想。

    但是每当躺下、闭上眼睛时,那名黑衣人说的话便会反复回荡在他的耳边。

    她说,想杀他的是枕边人?!

    以往回府,虽然让嫣红服侍,但是向来习惯独眠的他,在享受鱼水之欢后,便会让她回自己的房里睡。

    能同他共睡一塌的,只有漪儿一人。

    想杀他的人会是漪儿?!

    当这个想法闪过脑海时,司徒仲无法再去逃避那摆在眼前的事实。

    真要说起来,漪儿的嫌疑最大。

    会不会她是某个想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派来的奸细?

    她被埋在雪地中是安排好的,失去记忆是假的为的只是取得他的信任,好杀了他完成任务?

    思及此,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府中池畔发生的事,漪儿漠然的神色,加深了他心中的疑虑。

    若真是如此,那么那日潜进营帐中的黑衣人不是想杀他,是为了提醒他吗?

    一个接一个的揣测、推断,让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这时,营帐外传来恭敬的轻唤“将军。”

    司徒仲赶忙打住思绪“何事?”

    “几个月前您要江湖知者打探的消息来了,另外,您府中有一封快马发出的急信。”

    他定了定心绪“将信呈进来吧!”

    呈上信后,士兵恭敬的退了出去。

    看着信函,司徒仲失常的感觉心脏猛地重重怦跳了几下。

    察觉自己的反应,他自嘲的勾了勾唇。

    谁想得到,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无畏无惧,竟会被一个女子牵制到惧怕起搁在桌上的两封信。

    他怕怕漪儿真的如他方才所料想,出身并不单纯,怕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的同情,诱他贪恋她的肉体,再乘机杀了他。

    抛开混乱的思绪,司徒仲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打开关于漪儿的调查信件。

    云漪,生于流云镇,云家世代以染布为生,以虹染技法所染出的云染布,冠天下一绝,云氏夫妇于半年前偕次女进京,途经雪山遇匪坠崖亡迅速浏览过调查内容,司徒仲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

    他的确曾经听闻,云家虹染,天下一绝,也知道云染布匹受京中许多皇亲贵胄独爱。

    没想到她原来是出富贵人家,也莫怪她即便落难,身上显露的气质,并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

    略微定下心神,司徒仲再打开府中总管快马发出的急信。

    看完信,他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走了?!

    看着总管在信中说明漪儿逃跑的经过,他气怒得额头冒出青筋,脑中浮现的是,他在归营前,漪儿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她想离开,想一个人过日子!他不懂,那该死的女人脑中到底转着什么奇怪的念头?

    在他身边真的如此难以忍受吗?她真的这么讨厌他,非得逃他逃得远远的才会开心吗?

    司徒仲低咒一声,不敢相信他竟然被一个小女子操控到如斯地步,连心都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