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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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她又多管闲事了。

    而多管闲事的下场就是多了一件麻烦事。

    “我说千央姑娘,你就别再跟着我,我和我家少爷要回府去了。”花醉在店门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始终低着头的姑娘。

    这名姑娘说她名叫千央,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但因为前不久被奸人所害,使得她家破人亡。

    她爹被抓去充军,家产也全数充公,爹的那些小妾连夜就收拾细软跑了,只剩她一个人流落街头。

    由于她过去一直待在深闺中,如今不知该如何养活自己,于是只好在城里乞讨,或是到郊外捡拾些野果充饥。

    听起来真的很教花醉同情,但现在的她也是人家的奴婢,实在无能为力。

    “姑娘,大爷,求求你们收留我好吗?天大地大,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千央说完,便砰一声跪在花醉与裴胤祯的面前。

    花醉为难的搔搔脸,目光又忍不住往裴胤祯看去。

    他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的回望着她。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可是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并朝她冷嗤一声,讽刺她的天真。

    这女人确实很天真,难道真以为救一个人就能积阴德吗?再说要那种东西做什么?既看不见也摸不到,而且,若真的有什么好报,那也是下辈子的事。

    裴胤祯的心里总是不屑这种所谓见义勇为的人。

    救人一命确实是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他太清楚对于那些孤苦无依的人来说,伸出援手的人就是救命的浮木,此时不紧紧抓住,更待何时?

    他看过太多懦弱的人们是如何像饿鬼般缠上救命恩人,总是想要借着救命恩人脱离苦海。

    说来说去,人就是自私。裴胤祯的冷眸又扫向千央,只见她身子微微发颤着,且连忙低下头,似不敢看向他。

    “这样吧!我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你想办法去寻找你的亲戚,可以吗?”花醉拿出荷包,倒出所有的银子给千央,又向一旁的侍卫商借,把银子全数放在那只脏兮兮的小手里。

    “我自小就养在闺房里,从没有踏出家门一步,亲戚们也只有逢年过节才登门拜访,我也不知他们住在何处,如今我爹发生了这种事,他们没有一个人来探视我家的情况,更别说我若真去找他们,只怕会被轰出来。”千央上前拉着花醉的衣袖。“姑娘,我求求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只要你给我一顿饭吃,我什么活儿都能干的。”

    “这”花醉为难的看着她。“不是我不想收留你,而是我现在也是人家的婢女,无暇照顾你”“我可以帮姑娘你分担杂事,别看我娇娇弱弱的,只要你愿意教我,我肯学的。”千央将银子往她的手里塞,然后跪在她与裴胤祯的面前。“姑娘,大爷,求求你们大发善心收留我,只要给我一餐饭,一个地方遮风挡雨,就算没有饷银都没关系。”

    花醉为难的看着她,目光又落在裴胤祯那张冷冰冰的俊容上。

    “少爷”她软软的朝他一喊。“你瞧她,也真够可怜的,不如”

    “可怜?”他冷哼一声,拂袖转开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要比起可怜,瞧瞧路旁那些野狗,哪一只不是自食其力?既然刚刚都能向人讨饭,现下怎又表现出娇弱无助?”

    他说出一针见血的狠话,每字每句都扎在千央的心底。

    她咬唇,落下泪水,但没有哭出声。

    花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男人的嘴真是到死都吐不出象牙来。

    她将千央扶起,拿出帕子为千央拭泪。

    瞧千央的年纪应还小她个几岁,这泪涟涟的模样让她想起以前和情同手足的三位异姓妹妹们抱在一起痛哭的画面。

    她十分明白走投无路是什么的感觉,因此见到千央茫然无措,她确实是起了恻隐之心。

    “你别太在意,我家少爷有时说话都不经思考,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花醉安慰着她。

    “我哪句说错了?若是想活下去,那么自己就应该坚强的振作起来,而不是哭哭啼啼怨叹自己命运不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句话没听过吗?”

    裴胤祯不悦的瞪向花醉。“今天就算我准许你收留她,那明天呢?再遇上一一个比她更可怜的,你娶怎么做?”

    花醉被问倒了,最后咬咬唇回答:“这也不会天天都有可怜人”

    “若是有心人刻意装可怜呢?”他冷声再问。

    “宁可救错一人,也不要见死不救。”花醉定定的望着他。“就像哪天你若发生危险,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他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问。“就算牺牲你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对。”这毫不迟疑的回答,连花醉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是何以这么肯定自己会愿意为他牺牲?回神之后,她发觉脱口而出的话竟然如此露骨,使得她的脸颊浮起两朵红云。

    这样的回答,别说她愣住了,连裴胤祯也愣然的定定望着她,不断反复咀嚼着她的话。

    那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的门,慢慢的,未曾起波澜的心竟然为她而颤动。

    “随便你!”最后,裴胤祯别开脸,冷冷的吐出一句“只是你要记得,不是每一次你所救的人都是这么可怜善良!”

    他说完之后便迳自转身坐上马车。

    千央畏懦的望着花醉,上前拉拉她的衣袖。“姐姐少爷这么说,是愿意收留我了吗?”

    花醉朝她温和的一笑。“是啊!”接着握住她的手。“走吧,咱们回府去。”

    她正想带着千央上马车时,却被一旁的李洛宵挡下。

    难得说话的他开了口:“她不能进马车,得与我们坐在外头。”

    “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千央连忙摇头。“少爷都好心收留我了,就算要我用走的回裴府,我也愿意。”

    花醉点点头,便坐进马车里。

    至少裴少爷没真的教一个弱女子跟在马车后头走,算是展现出最大的慈悲了。

    千央被带回裴府之后,隔天,花醉便前去向裴总管解释这件事。

    只见裴总管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你说,那个小姑娘是少爷答应你带回府的?”他询问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些颤抖。

    花醉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少爷已经允许千央留在府里了,所以裴总管可以安排一些活儿给她做,不过,听说她之前是好人家的小姐,有些事可能必须从头学起。”

    “这不是问题。”裴总管欲言又止,目光中有着复杂的思绪。

    “裴总管还有什么问题吗?”她望着裴总管有话想说的模样,问道。

    “这”他压低声音,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决定直接说出口。“这我就老实说了,把你带回府,已是少爷破了最大的例了,现在少爷又允许你带一名不相干的姑娘回来”

    裴总管微微皱眉,停顿好半晌才又嗫嚅着说下去。

    “醉丫头,我这么问你也许不太洽当,但依少爷近来对你的态度容我这么一问,你是被少爷收了房吗?”

    花醉一听,先是傻眼,接着一张小脸涨得红红的。

    “我和少爷间是清清白白的!”她连忙开口澄清,这可是事关她的清誉啊!

    裴总管听了回答,也不意外,那双世故的老眼上下审视她一番后,才语重心长地道:“若你被少爷收房,其实也是件好事,至少少爷疼你、宠你,自你进府没多久,少爷的脾气就改了不少。”

    “改了不少?”花醉蹙起眉头。裴胤祯以前究竟是多么暴虐,让待在他身旁的奴仆如此苦不堪言?

    “是啊!”裴总管点点头,和她聊了起来。“以少爷的性子,不可能让来路不明的丫头当奴婢,没想到竟会为了你破例;还有,你一来就向春霏求情,那丫头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在城外某间织馆当绣娘;另外,若不是你为表小姐求情,我想表小姐应该是没命踏出府外了”

    这一切都证明了少爷对她确实是情有独钟,而且裴府里所有奴仆都有目共睹。

    更别说花醉进府之后,数不清已为奴仆们扛下多少事,让奴仆们不再受少爷惩罚。

    光是这些,就让花醉在府里备受奴仆们敬爱。

    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服少爷打消责罚的念头,或者是让少爷法外开恩,只有她能一而再、再而三让少爷心软。

    花醉满脸通红,听了裴总管一一举例,让她不知所措。

    她从没想过裴胤祯对她有多特别,他顶多是不会对她用刑。

    可是,她认为那是因为她背后还有她家小姐撑腰,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人也要讲情面,所以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在裴胤祯眼中是特别的。

    但今日裴总管这么一提醒,让她回想起进裴府至今的情况,裴少爷确实不曾责打她,顶多是恶劣的骂她一顿。

    她对裴胤祯来说真的很特别吗?这么一想,又让花醉想起昨日他吻她的那一幕,那样的画面又教她心烦意乱。

    “总之,就算少爷还没把你收房,那也是迟早的事了。”裴总管脸上没有一丝担心,反而给了她一记笑容。

    花醉一听,脸儿更烫了,连忙摇头。“裴总管,少爷对我其实没有别的心思,他只是拿我的赖皮没辙。这话你可别让少爷听见,要不然他可是会觉得你是侮辱他有眼无珠,看上我这个丑丫头。”

    裴总管连忙闭上嘴,发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只好干笑几声。“丫头,就当我一时胡涂乱说话,不过,若真的一切如我所言,我乐观其成。”

    “欸,别说了。”花醉佯装镇定,双手捂着脸颊。“好歹我也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总管说得我都难为情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裴总管呵呵笑了几声。“千央那个丫头,我会先安排她至灶房做些杂事,其他的你就别担心了。”

    “那就麻烦裴总管多关照她一些。”花醉有礼的福福身。“那我先回东院去了,省得少爷又发火。”

    “快回去吧!”

    见她逐渐走远,裴总管望着她背影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希望花醉能留在府里久一些,至少有她在少爷身边,大家都不必再提心吊胆。

    裴总管那席话,就像一颗大石头丢进花醉的心湖,泛起无法停止的涟漪。

    走回东院这一路上,她的脸是红的,心是狂跳的。

    脑海里浮起裴胤祯吻她的那一幕。虽然亲吻的时间不算长,但对她来说是极为难忘的经验。

    虽然续香楼里好看的男人甚多,但他们毕竟都是阉人,缺乏男子的阳刚之气。

    裴胤祯虽然长得阴柔邪魅,可是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男子的气魄,尤其当他吻着她时,她能深刻感受到他迫人的气息。

    他的舌就像他的人一样无比的霸道,在她的口中不断翻搅,甚至挑逗着她的舌

    回想起这些,花醉难为情的抿抿唇,觉得口中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味以及他唇舌的温热与湿滑。

    哎呀,别再想了!她在心底大吼。明明觉得很难为情,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想起那样的画面,就教她心口怦然呢?

    一定是裴总管胡乱跟她说了那些话,让她误以为裴少爷对她真的有其他的意思。

    裴胤祯的性子阴晴不定,她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不否认自从她进府之后,他对她并不算真的太坏。

    就连昨日,他竟然也破例收留千央,这种种的表现似乎真的证明少爷对她是特别的

    这是花醉第一次感到心思紊乱,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还是,其实裴胤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坏?可是,对于其他人,他仍是那么的无情残忍,所以

    花醉心烦意乱的回到东院,原以为进屋后就会见到令她难为情的裴胤祯,没想到他竟然不在厅里。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索性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厢房。

    反正此刻少爷不在,她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好的思考她与少爷之间那开始渐渐产生的暧昧

    暧昧?花醉咬着唇直摇头。

    他老是喊她丑丫头,说她长得丑又不讨喜,所以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遐想吧?

    对,他会吻她一定是个意外,若不是那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也不会跌到他的身上去。

    男人本“色”嘛!投怀送抱的女人谁不要?再说他整人的手段每一次都不一样,也许吻她是准备咬她。

    对,一定是这样的!花醉恍然大悟。

    这时,裴胤祯的声音自房里的那扇门后传来。

    “花醉!”

    她回过神,倒抽一口气。

    原来他不是不在,而是在他的房里。

    “来了。”她将刚刚的胡思乱想抛至脑后,迈开脚步打开那扇门,走进他的房里。

    “慢吞吞的,到底在做什么?”裴胤祯的声音自屏风后头传来,带着一丝不悦。

    花醉想也不想就往屏风后一看,发现他正坐在浴桶里,露出宽阔的肩膀。

    她一惊,赶紧转身背对着他。“少爷你在沐浴”真是的,干嘛教她来看他沐浴啊!

    “怎么?”裴胤祯呿了一声,对她的大惊小敝不以为然。“主子沐浴,你不用来帮擦背吗?”

    “擦擦擦擦背?”

    “不然呢?”他眉一挑,看着她迟迟不肯转身的背影。“难不成我是请你来看我的luo身?”

    “这”花醉犹豫了一下。“可是我才刚来府里没有多久,你就要我服侍你沐浴”

    “哼。”裴胤祯冷哼一声。“你自己说说,你一来就为我惹了多少麻烦?我到底是要你进府做事,还是请你来当大小姐?”

    花醉的小嘴蠕动了几下,暗暗骂了他几句,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道:“可是我没有伺候主子沐浴的经验,要不我现下去找个熟悉此事的婢女来,省得我等会儿弄疼少爷那金枝玉叶的身子”

    “教你过来就过来,罗唆个什么劲儿?”终于,他没耐性的啐了她一声。

    “转过来!”

    花醉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

    虽然眼前热气迷蒙,但还是无法遮掩裴胤祯的肌肤,她看得十分清楚。

    她实在是好害羞,真想将眼睛闭上。

    可是他不断催促,她只好硬着头皮拿来一旁干净的巾子,卷起袖子之后便蹲在浴桶旁。

    “动手啊!”裴胤祯转身背对着她。

    她颤着手,将巾子沾湿之后,便轻覆在他的背上,替他刷洗着那健壮的身子。

    说真格的,她原以为他衣服下是瘦削的单薄身材,没想到一褪去衣服,看来却是精壮有力。

    尤其他的背摸起来硬邦邦的,跟女人家的肌肤比起来真的是相差千里。

    肩膀看起来也好宽大,臂膀的肌肉更是教她移不开目光,巾子滑过之后,水珠随之滑落,看上去其实还满诱人的。

    花醉虽然感到羞怯,不过还是偷偷瞧着他健壮的身材。

    擦了数十下之后,裴胤祯突然转身,要她换洗前面。

    她没想到他会忽然转过来,手上的巾子就这么往浴桶中掉,瞬间让她瞠大了双眸。

    “啊!”巾子掉下去了,怎么办?

    这情况发生得太突然,让她倒抽一口气,睁大眼睛与他相望。

    裴胤祯只是眯着眸,眸里映着复杂的心思。

    “少少少少爷你能帮我拾一下掉下去的巾子吗?”花醉吞咽了下,润润干涩的喉咙,小声的开口。

    “教你做一点事就这么不甘愿,爱搞一些小动作来反抗我?”他挑眉冷冷地道。“我就偏不帮你捡,你自己把巾子捞起来。”

    “什、什么?”捞捞捞捞起来?!

    要是捞到不该捞的东西怎么办?她心里哀号着。

    “不拿是吗?”裴胤祯瞪她一眼。“那我就命人把昨日收留的那个丑女人赶出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花醉没好气的嚷道。

    “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冷笑一声。

    “捞就捞!”有什么好怕的!顶多手不要乱挥就好。

    花醉倔强的瘪着嘴,再度将袖子卷好之后,硬着头皮将整只右手臂泡在水里,然后开始像个瞎子般,在浴桶里摸索着。

    她并没有发现,这个始终没安过好心眼的男人,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诡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