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虽然觉得他那样子很碍眼,她至今不曾多嘴多舌。

    他又拔开陶瓮的塞子,灌了一口酒。

    这个行为,让她有些不安,未想,话已出口。

    “我希望你不是个酒鬼。”

    话一出口,就吓到了她自己,这句话真的很不礼貌,她很少这样。

    可这男人听了,却一点也不介意,只朝她眨了眨明亮的黑眼,笑道:“放心,我从来没醉倒过。”

    这并没有办法安她的心,但除了晚上把房门闩紧一点,她似乎也不能如何。

    他是个客人。

    她注意到他拿瓮的手背,又黑又粗,几乎和皮革一样。她也清楚他的手掌内侧满布厚茧,来这里之前,这男人做的显然是劳动的工作,或许是打铁的?但更可能是拿剑的。

    或者都不是,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她不喜欢不知道对方的来历,眼前这个男人,让她非常困扰。

    他说的是通用全国的官话,穿的是一般的汉服,可他的皮肤太黑了,不像一般江南人士,她怀疑他是北方人,抑或南方广府那儿跑远洋货船的人,但他说话没有特别的口音,她听不出来他是打哪来的。

    除了他姓苏,是少爷的朋友,关于眼前这个家伙,她所知的真的不多。

    天知道,她甚至不清楚他叫什么名字。

    莫名的焦躁,在心中堆积,瞧着他脸上的笑容,她忍不住再问。

    “苏爷,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的大名是?”

    他微微僵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

    瞧他那反应,那一剎,她清楚他确实打一开始就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名字,她垂下眼,佯装无意,轻声道:“抱歉,白露逾距了,苏爷当没听见吧。”

    “不,呃你没”他吸了吸鼻子,咳了两声,然后咕哝了一句。

    她没听清楚,忍不住问。

    “你什么?”

    “我叫苏”他隔着手绢,张嘴又说。

    他的尾音又弱掉了,但这一次她听清楚了,却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迟疑的看着他。

    “你是说小妹吗?”

    他盯着头顶上的蓝天看,没有任何的表示。

    “你叫苏小妹?”她轻声再问。

    这一次,他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无奈的转头看着她,好气又好笑的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个字,不是妹妹的那个妹,我不是老么,也不是姑娘,那字是鬼魅的魅,魑魅魍魉的那个魅。”

    她眨了眨眼,慢慢的重复。

    “苏小魅?”

    “对。”他看着她点头苦笑“别写错了,拜托。”

    霎时间,她眼里浮现了些什么,然后那个什么,扩散了开来,染上了她的嘴角,融化了她冰雪一般的素颜。

    她笑了。

    他看得呆了一呆。

    但他的呆愣,让她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如来时般突然,那春花一般的笑颜飞逝,转瞬无踪。

    “我不会写错的。”

    像是为了要逃避他的视线,她匆匆转身,谁知转得太急,脚下一滑,差点掉进田里。

    “小心。”

    他伸手试图协助她,可指尖在触碰到她手臂的那瞬间,她却像是被烫着一般跳开,轻呼出声。

    “不要——”

    那声拒绝,让他一怔,但他依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入怀中稳住。

    她很小只,南方的姑娘都很小只,她的头顶只到他下巴,娇小的身躯柔软又温热,一点也不像冰山,他一只手就能环住她的腰,她身上有种淡淡的甘甜味,像是花香,但他一下子想不起来那是哪种花。

    有那么一剎,他有些迷惑,忍不住低头,深深吸了口气,试图想起那是什么样的花。

    然后他感觉到她在发抖,微微的,战栗着。

    她正伸手在推他,推他的胸膛。

    “放开我”她低垂着螓首,没有看他,向来轻软的声音微紧,有些沙哑:“拜托”

    “抱歉,我不是——”他飞快松开了手。

    一得到自由,她立刻往后退开好几步,一张小脸,白如纸。

    懊死,他吓到她了。

    他不禁往前一步,试图解释,但他才动,她立刻就往后再退。

    他愣了一愣,不由再进一步,可她却又跟着再退了一步,他这才赶紧停下,摊开手道:“别紧张,我没恶意,你刚快跌倒了,我只是怕你掉到田里。”

    “我我知道。”她依然垂着眼,防卫似的以双手环抱着自己。

    他可以看见,眼前的女人血色尽失,连粉唇都失去了颜色。

    尴尬,顿时充塞在两人之间,但她没有让它持续太久,很快就开口道:“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苏爷你慢走。”

    说完,她便召了蓝蓝一起,匆匆转身快步离去。

    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有些困惑,在他印象中,她并不是那种胆小羞怯的姑娘。

    她还在光天化日之下亲过他呢,当然那是为了救他啦,可如若是一般胆小的女子,怎做得出那种行为?一个敢与虎为伍的女子,怎可能是胆小的?

    没错,他是不该闻她,但他并没有强将她留在怀中太久,不是吗?

    她怎会只因为他伸手救她免于摔倒就吓成这样?

    宋家的三姑六婆曾说她怕男人,他原以为那只是她们避免他接近她的借口。

    直到现在。

    他认得恐惧的滋味。

    在那一瞬间,为了某种原因,她很害怕,非常恐惧。

    她没有在呼吸。

    当他环住她的腰时,她屏住了气息,没有呼吸,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那是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才会有的反应,但她没有理由怕他,她前一刻还忍不住对他笑了一笑呢。

    所以,她不是在怕他,可她在害怕什么

    难道,真是男人?

    但宋家来去的男人如此多——

    他的思绪猛的一顿,飞快回想过去几天所见所闻,宋家来去的男人是很多,但那些人,确实只要是男的,从来不曾有人靠近她。

    三步。

    他原以为是三姑六婆的玩笑,或者是因为蓝蓝,但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没男人靠近她三步之内,而且只要有机会,她几乎到哪都会带着蓝蓝,她知道人们会因为那头野兽,自动退得大老远。

    那头虎,是她的护身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拧眉。

    可她摸了他,他记得,在他昏迷病重的时候。

    他记得她照顾他,几乎擦遍他全身上下,人们也再三和他聊起他落水时,她是如何救了他。

    饼去几天,他更见过她帮着照顾医药堂里那些前来求诊的患者。

    所以,显然她不是不喜欢男人。

    他抬起眼,瞧着前方那带着那头猛虎,已经走得老远的身影,领悟到一件事。

    她没有不喜欢男人,只要是躺着的病患,她都不介意,但站着的不行。

    除了小孩与女人,她只接近那些老的、小的、病弱的异性。

    她不接近站着的、健康的男人。

    她不是怕他,她是畏惧他们全部,所有强壮得足以伤害她的男人。

    他在看她。

    扁明正大、毫不掩饰的看。

    打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在看她,好像打算在她身上看出个窟窿似的。

    她不喜欢这样,却不晓得该如何阻止,他的视线让她紧张。

    他太过高大,太过强壮,而且他喝酒。

    或许她反应过度,可这男人的一切——他的高大,那身肌肉,那混合着酒气的酸臭汗水——在在都提醒了她曾经待过的黑暗深渊,那让她浑身紧绷,思及欲呕。

    喝酒的男人很可怕,酗酒的更糟。

    她清楚知道情况能变得有多糟糕,她不该去招惹他的,她应该和前几天一样,尽量离他远一点才是。她本来打算在少爷回来之前,都尽量远离他,所以就连换药,她都找了阿同代替她。

    他没有对这事说上嘴,可那天之后,他的注意力就全到了她身上。

    似乎无论她到哪里,只要一转身,就会看见他在那里,对着她微笑。

    话说回来,她并没有真的去招惹他,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她只是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不习惯处于什么都不清楚的状态。

    她喜欢所有的事情都是清楚而分明,能被掌握的。

    而且,毕竟他救了蓝蓝,一直叫他那个姓苏的实在很不公平。

    这真的很不公平,一个大男人,却叫苏小妹,那一定是假的,只是他为了要逗人开心、让人放松戒心才随便取的假名。

    有一小部分的她,忍不住这般恼怒的想着,可当她看着他那双黑得发亮,坦然得像小狈的眼,她心里知道,这一回,他说的是实话。

    都是因为他可笑的名字,才害她一时忘形,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无法不去想象人人口口声声小妹、小妹的叫着他,嘲笑他的模样,那真不应该,但那真的很可笑。

    “是魑魅魍魉的魅。”

    她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闻声抬头,他就在她桌案前,一手托着他的腮帮子,一手指着她笔下的字,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道。

    “你说你不会写错的。”

    他乌黑明亮的眼,有着明显的指控。

    她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真的差点写错了,她画了一撇,还没有撇完,她可以辩解她是要写魅,但那个角度和长度,明显的过了头。

    可恶。

    她的笔停在那里,脸有些微热,她没有试图自圆其说,只重新沾了沾砚台上的墨,顺了顺笔,再次提笔书写那个“魅”字。

    “你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不用写信去问凤凰楼。”

    这里是书房,他不应该在这里。

    她没听见他进来,这男人走起路来和蓝蓝没两样,一样悄无声息,让她背脊发凉。他真的很没有规矩,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分寸。

    有一瞬,她很想直接开口赶他出去,但他是少爷的友人,宋家的客人。

    而说真的,虽然宋家人把她当自己人,但她不姓宋,她在这里的地位和他并没有差到太多,只是她待的时间比他久而已。

    “我只是去信和老爷夫人报告家中情况。”她小心书写着那个字,不动声色的直言。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噙着笑说:“是吗?我还以为你在写情书给你家少爷。”

    她愣了一下,差点又写错手边的字,不禁拧眉瞪他一眼,可他一点也不觉不好意思,只是像个傻瓜似的冲着她笑。

    “这不是情书。”她冷冷的说。

    “我知道,你刚说了,是要给老爷夫人的。”他露齿一笑“你的字很漂亮。”

    她小心的维持住镇定,稳稳的写下另一个字,问:“所以你是只识得自己的名字?还是你真的识字?”

    他假装想了一下,然后笑着坦承:“我识字,应该吧。”

    所以他不是铁匠,铁匠不需要识字。但说真的,剑客也不太需要识字,宋家偶尔会有江湖人士来访,她知道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不识字,他们多数能写自己的名字就很了不起了。

    “你会算账吗?”她瞅着他,再问。

    “不会。”他迅速的回答,眼神有些闪烁。

    这只狐狸,这答案回得太快了,她猜那表示他会,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迅速写完了手中的信签,卷起来拿去鸽舍寄送。

    她放出信鸽时,他依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她试图别理会他,尽力专心做自己的事,可他连着几日啥事不做就跟着她。她去药堂时,他跟着:她看护病人时,他跟着;她教导孩童习字时,他跟着;她和药商谈生意时,他跟着;她去解决水车田地买卖争议时,他一样没有缺席。

    如果只是跟着,那倒还好,多数的时间,他不会靠得太近,而她得承认,他很有用处,几乎和蓝蓝一样好用。

    蓝蓝让人闪避,他则让人靠近,人们围着他打转问问题,就不会注意她,他和它一样吸引人们的注意。必要时,他高大的身形,一样能发挥威吓的效果:他雪白的牙和蓝蓝的利齿,几乎同样好用。

    不知有意或无意,他总挡在她和其他人之间,像道墙,屏蔽掉想靠近她的人。

    但偶尔,有时候,在她没有注意时,才回神,就会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靠得太近,他帮她拿堆放在高处的账本,随手替她摆放木架子上的草药,同她一起教导孩子算数习字,甚至——陪着她驾车进城。

    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大清早从床上爬起来,才穿好了衣,收拾了包袱到前门上了车,前一刻正打算和大梁一块儿进城采买,下一剎驾车的人就换成了他。

    她还没回神,他已经坐上了车驾。

    “大梁和梁妈呢?”她错愕的看着他,脱口就问。

    天都还没全亮,这家伙怎就出现了?她本以为终于能摆脱他几日的。

    “梁老爹昨儿个黄昏时在山里跌断了腿,大梁和梁妈赶回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没人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