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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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秦夫人与罗梦,坚持婚礼要办得热热闹闹,需要一段时间来筹办,所以两人预备成亲的消息,暂时只有少数人知道。

    虽说,知道的人少,但是登门来道贺的人,一日内也会来个两、三人。

    一样一样的聘礼被买入,再加上大风堂送来的嫁妆,以及知情人士送来的贺礼,原本安静的秦家大门,变得日日川流不息,不知有多少人进来或离开。

    星星看着这情况,小脸上的眉头,总是拧着,没有松开过,一副忧心忡仲的模样,就连吃饭也心神不宁。

    “怎么了?”坐在一旁的莲华,看出她不专心。证据就是,她最最爱吃的醉鸡,才吃了两、三口,还剩下一大盘,她就举着筷子不动了。

    他主动起筷,挟了一片色如琥珀的醉鸡,送到她的嘴边。

    星星张开嘴,乖乖的吃了,一边吃着,一边回答:“这几天以来,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

    “他们都是忙着要替我们办婚事的.”他神色如常。

    “但是,这样很危险啊!”来往的人们,让她神经紧绷,时时都要分神注意。

    反观莲华却是好整以暇,日日哄着她,要她安心吃睡,陪着他养伤就好。就连夜里她难以入睡时,也是他紧抱着她,轻言轻语的哄着,她才能睡得安心。

    先前说好,是她要保护他,但是这一会儿,她反倒成了被保护的对象,还得让他费心的哄着,直说没事没事。

    不过,今日与先前不同,见她又开始抱怨,莲华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又挟了一块醉鸡给她。

    “危险,已经过去了。”

    星星瞪大双眼,立刻醒悟。“陈大哥的案子解决了?”

    莲华点头。

    “我受伤之后,案子就由宰相接手,因为你我各留下了一名活口,再加上我先前找出的证据,宰相今日送来消息,说案子就要结了。”

    “太好了!往后,就不会再有那些烦人的刺客了!”她喜形于色,单纯得藏不住情绪,连连追问。“那幕后指使者是谁?是谁杀了陈大哥全家?”

    “你这么关心?”他偏头挑眉。

    “嗯!”她用力点头,无比认真。“那么坏的人,又害得你受伤,我一定要让他死得很难看。”无数的血腥手段,在她小脑袋里转啊转,难以决定要选择哪一个。

    他笑着伸手,抚着她的小脑袋。

    “国有国法,纵然他罪该万死,却也得经过审判,让皇上批阅,确定判处何种刑罚后,再关入牢里。若是批下的是死刑,那也必须等到秋决。”他仔细的告诉她,不让她往后气恼起来,又犯下重罪。

    星星嘟着嘴,打从心里觉得不高兴。

    “但是,这么一来,不是太便宜那个坏人了吗?”

    “偶尔,也是会有例外。”莲华含笑轻言,话中有弦外之音。“例如,意外之类的”

    她睁大眼睛,靠到他身边,正想仔细听听,有什么例外的法子,能够惩治恶人,外头却响起敲门声,奴仆的声音透门传来,低声通报。

    “公子,刑部侍郎方大人来了。”

    莲华眸中亮光一闪,神色却没有半点改变。

    “我知道了。”他回声吩咐。“送上家里最好的茶,请方大人稍候,我立刻就来。”上司登门贺喜,他理所当然要去露个脸。

    他站起身来,动作慢条斯理,回身看着她温柔一笑,轻轻说了一句。“你留在屋子里就好。”

    她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穿上刚送来的喜服,等我回来时,让我瞧瞧。”他好言好语,格外温柔,还走到花厅角落,把装着喜服的箱子掀开。“我想看你穿。”

    “但是,你昨天吻我的时候,怎么说好希望我身上什么都没穿?”那到底是该穿,还是不该穿呢?男人真是难懂。

    “乖,听话。”他挥了挥手,要她过去。

    星星却摇头。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大厅。”她离开饭桌,走到他身边,用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握得紧紧的。“我不要离开你。”

    深邃的目光,闪过无奈,以及深深的欣慰。

    莲华不再坚持,而是牵着她出了屋子,往大厅的方向一块儿走去。

    啊,他怎么能够以为,能搁下她不管?

    她是他此生的伴侣,将来不论喜怒哀乐,每一个日子他们都将携手走过。除此之外,就连危险,他们也必须共同面对。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绿意盎然的长廊,与奴仆们错身而过,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来到大厅。

    不同于秦家处处热闹,大厅里倒是安静多了,只有一位白发老人坐在桌边,正在喝着热烫的茶。可以见得,秦家对这位客人,格外的慎重。

    “方大人,多谢您光临寒舍。”莲华上前,恭敬的拱手为礼。

    “我早就该来看看的。”方用正笑得慈眉善目,欣赏着大厅里的摆设,以及墙上的书画,视线最后才落在星星身上。“这一位,应该就是你即将迎娶进门的新娘吧?”

    “是的。”

    “呵呵,过来,让我瞧瞧,生得有多么好看,能让被称为冷血无情的秦主事也动心。”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

    星星脸儿红红,把莲华的手握紧,模样娇羞的直摇头,还不太习惯新娘这个词。

    “新娘这么害羞,黏你黏得可紧了。”方用正摸着胡子,笑呵呵的说着。“秦主事年轻有为,娶妻之后,相信官途更能平步青云。”

    “莲华只愿为国尽忠。”

    “当一个主事,实在太委屈你了,不如,我这个刑部侍郎的位置,也由你来坐吧,如此一来,也符合宰相的期望。”

    “莲华不敢。”

    “不敢?”老人笑着,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都翻出我的陈年旧帐,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了,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做?”

    “方大人之前做过的事,莲华都不敢做。”

    他站在原处,神情未改,握着星星的手,添了一丁点儿的力道,却发现她看似娇羞,但是双眼从头到尾,都警戒的盯着方用正,就像是在盯着一尾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方用正抬起手来,拿着碗盖,朝着桌上一敲,就听到一声脆响,上好的瓷碗盖,已经被摔得破碎。满是皱纹的手,取起其中一片,最锋利的碎片。

    “我就知道,你跟公孙明德是一伙的。”慈眉善目的表情,已变得狰狞如鬼。“都是陈年旧事了,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当初,你为了收取贿赂,也没放过无辜的陈家。”莲华神色冷静,指出老人的罪状。“这段时日,你买凶行刺,又何尝放过我?甚至还牵连星星。”

    老人冷笑一声。

    “你是怎么发现的?”

    “就算藏得再隐密,卷宗里还是有迹可循。”

    “你把这三十年内的卷宗都看遍了?”

    “五十年。”

    “佩服佩服。”老人眯起眼。“但是,这还不足以猜到我头上。”

    “没错。”

    “另一个线索是什么?那两个没死成的杀手?”死到临头,方用正就是要问个清楚。

    “不,是那些死去的杀手们。”莲华答得一针见血、条理分明。“再贪财的杀手,也会想留住性命,但他们每一个发现行刺失败,就急着自尽。”

    老人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所以,杀手们所怕的人,不是在外,而是在内。”被层层掩埋的秘密,全被他揭穿。“如此重罪,要不是有宰相插手,能最先审讯的只有我爹与你。那些杀手们知道,受审时必定会遇见你,还不如先死。”

    “呵,我这一手,本该毫无破绽。”方用正的声音,听来万分凄凉。

    “不论任何事情,都会有破绽。”莲华直视着老人,字句分明,落语铿锵有力。“而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破绽。”

    突然,方用正笑了起来。

    “好!好!果然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把玩着手中的锋利碎瓷。“所以,我临死之前就做件好事,留下你这个人才不杀。”

    话声未落,方用正陡然扑袭而上,如猎鹰飞掠般,穿挟而过,将星星从莲华身边夺走,轻功造诣已是炉火纯青。

    他就是靠着这身轻功,才能逃出刑部,来秦家寻仇!

    “放开她!”莲华厉声下令,看似神色未改,其实心中焦急,连手心都冒出冷冷的汗水。

    老人又是几声怪笑,慢慢吐出舌头,只见舌上有颗红色小蜡丸。

    “瞧见没有,这就是我交给杀手们的毒药,一旦嚼开,不但吞咽即死,就连沾血者也会毙命。”他揪紧星星,用碎瓷在她的颈间,刺了一个小小的血口子。“我不杀你,但是,要拿你的新娘陪葬!”

    方用正用力一嚼,脸色转眼发青,低头就往星星的伤口贴去。

    “星星!”

    莲华心神俱震,飞窜上前,朝着方用正伸出手。

    好、好恶心!

    被挟持的星星,在紧要关头,双腿跨开、身子一沈,竟用蛮力把老人高高举起,狠狠的赏了一记过肩摔。

    毒药发作,老人还没有落地前,就已经死了。

    “这个王八蛋!”她跺脚骂着,小手在身上到处乱摸,确定全身上下没沾到脏脏的口水后,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她转过身去,看见莲华的右手心湿黏时,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你!你去捣他的嘴?”她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抓起莲华的右手猛瞧。“他嘴里有毒啊!”“我知道。”他淡然一笑,任由她焦急翻看。“就因为有毒,我才伸手去捣,不让他有机会能伤你。”

    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莲华的手,肌肤颜色末变,也没有腐烂的迹象后,她才双眼含泪,恼火的抬头开骂。

    “你不要命了吗?”

    “为了你,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幸好你手上没伤口,不然我就必须用刀,快快砍掉你的手。”

    “很正确的判断。”他用左手摸了摸她的脸儿。

    “我会做。”一颗眼泪滚出眼眶,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令人怜惜的恐惧。“但是,我会好难过。”

    见她又要哭起来,他伸手揽住她,轻声的安慰着。

    “没事了,乖,别哭。”他低声安抚,吻了吻她的脸,含笑问着:“如果,我的手真的被砍了,你还愿不愿意嫁?”

    “嫁!不论怎么样,我都要嫁给你。”

    “不是因为莲花妹妹?”

    可恶!又提那件事了,他是要念到六十岁吗?

    她忿忿不平,赏了他一个轻轻的肘击,意思意思的代表抗议。“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死。”她还吩咐着。

    “喔?”他好玩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羞红了脸。“你要是死了,就是不负责任。”

    “什么责任?”

    “你我我们”她老早就被他看光光,又被他吻过好多次了。“我们都那个了,你要是死了,我找谁负责去?”

    莲华失笑。

    “小傻瓜,我们还没有那个。”

    “你说的那个,跟我说的那个难道不一样吗?”喔喔,要当夫妻,原来有这么多深奥的秘密吗?

    “不一样。”

    “你解释清楚点。”她要求。

    “现在还不行。”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莲华神秘的一笑。“我们洞房花烛夜那晚。”

    “喔。”她小声的应着,提起洞房花烛夜,就会脸红心跳。

    吩咐侍卫处理方用正后,两个人手牵手,一步步朝着最熟悉的屋子里走去。那里,即将就要成为他们的新房。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边走边问道。

    她立刻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因为,你的眼神变了,很快,但我还是看出来,那一瞬之间的改变。”就是那最最细微的改变,让她察觉出异状,才会坚持要跟来大厅,对方用正也早有提防。

    莲华露出赞赏的神情。“原来,你如此聪明了。”

    “不是啦,我”她有些害羞。“因为,我都一直看着你嘛,当然分辨得出差别。”

    他笑而不答,没有告诉她,这种事并非“当然”从来,就没有人能察觉,他的心思转变,但她却能看穿,即使不用言语,也知道他想要做的是什么。

    他们之间的默契,是难以言喻的奇蹟。

    回到屋子里后,她坚持替他洗手,还重复洗了好多次,几乎要把他的手都洗破皮了,总算才觉得放心。

    然后,她喜孜孜的跑到花厅里,把箱子里的喜服抱出来。那精致华美的喜服,满是鸳鸯与蝴蝶的刺绣,还镶着许多小珍珠,一看就知道是贵重非凡的衣裳。

    她小心翼翼的把喜服放在床上,眉头突然皱了一皱,再仔细确认之后,小嘴又不高兴的嘟了起来,双眼直瞪着喜服。

    “怎么了?”莲华从橱柜里头,先拿出某样东西,才靠过来问。

    “有两件喜服,都是新娘穿的。”讨厌,还特地做了不同尺寸。

    “应该是宰相夫人送来的贺礼。”他笑了一笑,对骄纵的公主也无可奈何。“她愿意免费提供龙门客栈的酒席,为我们宴客,当作是交换醉鸡秘方的条件。但是,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她问。

    “因为,那是你才能独享的.”

    听着他深情的宠溺,她咬着唇偷笑,但是看着那两套喜服,心情蓦地又咻咻咻住下滑。

    “不公平。”她的嘴嘟得更高了。“你穿起来一定比我好看。”全京城的人,哪个不知道他“美”名远播?

    “我穿的当然是新郎的喜服。”他在她耳畔说着。“况且,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最美的。”

    他的话、他的声音,听入耳之后,总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甜甜的,怎么听也听不腻。

    “真的吗?”

    “真的。”他轻抚着,她衣裳下的身子,勾唇坏笑着说道:“我可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

    事实如此,她无法否认,撒娇的窝在他怀里,因为他说得“真凭实据”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再也不把两套喜服的事放在心上。

    “星星。”他把从橱柜里拿出来的东西,拿到她面前。“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双眼一亮。

    “蝴蝶风筝!”是她小时候,拿来跟他一起玩的蝴蝶风筝。

    “对。”莲华语音更轻。“记不记得那时,你跟我说,我们要像蝴蝶翅膀一样,永远都在一起?”

    “记得,”她转过身去,仰头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我们还盖了手印。”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许下今生相守的誓言。

    “当年盖的是手印,如今该印的,却不再是手了。”他低下头来,眼中无限温柔,悄然靠近她的唇。“以吻为证,你觉得如何?”

    她羞红了脸,难以拒绝,伸手环住他的颈项,迎上他温柔热烈的深吻,在他的吻中轻吟,彷佛在唱着一首幸福的歌。

    今生今世,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在春天的最后一天,宰相府邸的深处、僻静的花园中,两个男人正隔桌对弈,棋盘上战况方酣。

    持黑子的是当朝宰相公孙明德,而持白子的则是大风堂总管沈飞鹰。两人不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每旬都会相约对弈。

    沈飞鹰注视着棋盘,口中吐出两字。

    “难得。”

    “何出此言?”公孙明德挑眉。

    “我还不曾见过,你如此大方,竟将藏在袖中的那枚棋子,允许旁人用在公事以外的地方。”

    “那枚棋子本来就是颗活棋,不是不能用,只是少用罢了。”公孙明德淡然一笑。“再说,秦莲华屡破奇案,奖励属下,也是我该尽的职责。”

    “我见过通缉令了。”沈飞鹰说道。

    “那么,天下第一美人罗梦可也看过通缉令了?”

    “看了。”他言简意赅。

    “然后?”

    “她又昏倒了。”

    “倒在你怀里?”

    “没错,”些许笑意,染上薄唇。“每次都是。”

    “你可以不用伸手去接。”公孙提议。

    “那么,她就会跌到地上。”是跌,而不是昏。

    “那不是很有趣吗?”棋子一枚又一枚,在棋盘上起落。

    听见这项提议,沈飞鹰抬起头来,看了看多年好友。

    鲍孙望着棋盘,又问:“你想试试看吗?”

    回想起那人人爱慕,从来被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罗梦,沈飞鹰嘴角笑意更深。

    “或许。”他的视线重回棋盘。“或许我真的会这么做。”

    “到时候,请务必让我在场。”

    “没问题。”

    “哪天,你要让夫人跌在地上时,也请务必让我在场。”

    “一言为定。”

    棋战一局又一局,两人言语淡淡,只在提起心头那个女子时,薄唇上才会染了浅笑。

    四下无人,只有最后的一抹春风,听见他们的谈话。

    然后,夏天降临京城,一切如常安好。

    ——全书完——

    编注:

    1、当朝宰相公孙明德与护国公土龙无双的爱情故事,

    请看采花系列505、506天下第一嫁上下集。

    2、镖师上官清云与苗族公主喜儿的爱情故事,

    请看采花系列969大风堂系列之一双喜临门。

    3、星星的哥哥徐厚与白秋霜的爱情故事,

    请看采花系列1001大风堂系列之三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