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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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工作太满还是恋爱太幸福,邬曼绿觉得日子好像用飞的在过,记得中秋节才过去不久,怎么一下子已经到了圣诞节?

    以往每逢这种大节日她通常已经熬夜数天,一放假就睡到昏天暗地,起床后煮个水泡碗泡面果腹,绝对不出去人挤人,不让街头的情人有机会闪瞎她双眼,不过,今年不一样了。

    嘿嘿,如今她也是“闪亮亮情人团”一员,自从恋爱,自从身旁有了段培风,所有节日都变得有意义,变得令人期待。

    像现在她就已经开始猜测,不晓得明天晚上有什么浪漫的圣诞大餐等着她。

    只要想到段培风的一手好厨艺,她就口水直滴。

    她的完美男人,说出来会害别人羡慕又嫉妒,埋怨上天不公平,严重点可能导致别人心理失衡,槌心肝自虐,所以,她得笑小声点,低调些,不要刺激工作室里被她操到没时间谈恋爱的旷男怨女。

    为了约会,她的工作效率得再加快,饿了也只能从冰箱旁的小桌子上拿粒饭团,大口咬下,接着走到仓库找到明天要拍摄的纸箱检视里头的货品,脑中飞快构思这批商品的拍摄风格,布景要怎么调整。

    怱地,她感觉一阵恶心,接着腹部像被人捅了一刀般剧痛,她一手按压着肚子,疼痛地问助理:“这饭团什么时候买的?”

    “饭团喔,大概十一点多吧。”

    “现在几点?”

    “两点半。”

    “喔”疼痛感持续升高还伴随一股灼热感。“阿花,药在哪里?帮我找来”

    “又胃痛了?”助理很快拿来她常吃的止痛药和水。“中午就叫你吃饭,你拖到现在才吃,胃常不舒服又爱吃饭团。”

    堡作上邬曼绿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但除此之外她是人人都看不下去,忍不住要念她几句的生活障碍者。

    “拿在手上吃,咬一口可以同时吃到饭又吃到菜,多方便”她忍着痛解释,赶紧吞下药片。

    “我看你还是去看医生比较好,最近好像愈来愈严重。”

    “还好啦,药吃了就没事。”她嘴里这么说,两腿却开始发软,不能自主地跌坐在地面。

    她痛到整个人蜷成一球,开始干呕。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啊?”助理见情势不对,怕她又死撑不去医院,立刻打电话给段培风,只有他能制得住她的死硬脾气。

    “不要老是烦他叫阿华开车”邬曼绿听见助理讲电话的内容,不想一点小事就劳动段培风。

    但她还没能把话说完,便觉天地在旋转,嘴里尝到恶心的血腥味,接着便痛昏过去了。

    再睁开眼,邬曼绿人已经躺在推往急诊室的担架上,医生拍打她的脸颊,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测试她的意识清不清楚。

    她觉得好虚弱,全身软绵绵,只知旁边有好几个人围着她,七嘴八舌,但不晓得谁是谁。

    经过一连串检查诊断,吊了点滴,不适感稍稍消退,邬曼绿才一一看清床边站着哪些人。

    她的两位助理、邻居茱莉、同栋一楼的林太太和她四岁的儿子、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王经理和一位女模特儿、一个卖珠宝的客户,本来安排三点半要拍摄商品的,当然,还有段培风。

    “我没事,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你们不必这么劳师动众,回去吧!”她开玩笑道,声音疲软干哑。

    “巫婆,我刚已经联络“千艺”的安仔,他说你这几天的工作他会想办法帮你处理,要你好好休息。”助理阿花说。

    其实,她并不叫阿花,只是刚来上班时状况连连,老是挨邬曼绿的骂,久了,阿花就变成了她的“代号”

    “还休息几天咧,睡一觉就好了。”她认为这点小病小痛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敝。

    “小姐,你胃溃疡已经很严重了,刚刚还大吐血,想死,直接从我们那里顶楼跳下去就好,何必搞这种要拖好几年的死法。”茱莉忍不住骂道。她一直担心邬曼绿的健康,果然,出状况了。

    “对啊,我看你还是休息一阵子,把自己养胖一点,钱要赚,生命也要顾。”林太太插嘴道。“我公公一开始也是胃溃疡,后来不注意,继续应酬喝酒,就变成胃癌,你要小心啊!”“谢谢我会小心的。”邬曼绿简直冒汗。一个叫她跳楼,一个要她小心胃癌,这些到底是好友还是损友?

    “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小姐拿着针筒和药瓶,暗示这些人太吵了。

    “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公司的事我会处理,你什么都别想,只要安心休息,不准偷溜出院!”

    邬曼绿看着阿花,感激一笑。邬曼绿还记得她刚来时笨手笨脚,又爱哭,一挨骂就掉眼泪,以为很快阵亡,没想到,哭完隔天还是来上班,几年了,现在换成这个助理来念她、管她了。

    探病的人渐渐散去,床边只剩下段培风一人。

    “你还有工作,去忙吧!这里有医生护士照顾,不用担心我。”她笑笑对他说。

    他望着她,紧抿着唇,没说话。

    “我真的没事,小毛病而已以后我会小心一点”她看着他,愈看愈心慌,愈说愈心虚。

    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他无声的肢体语言中有股暴风雨前的宁静那种味道。

    好好先生生气了?

    也对,她这个不及格的女朋友,成天只会给他添麻烦,吃他做的早餐、赖他的床,把他家当旅馆,累了才回去睡觉,交往几个月来,她没扫过地,甚至连一个碗盘也没洗过。

    遇见他是她走运,但他遇见她,就百分百叫倒霉了。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很糟糕。搞不好他正在客户那里签约,听了阿花大惊小敝的说话方式,以为她快挂点,匆匆赶来,结果只是胃痛。

    段培风拉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仍直直看着她。

    邬曼绿感觉得到他正怒力隐忍怒气。

    “不要生气啦,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准时吃饭。”她试着撒娇,虽然这保证她实在没什么信心履行。

    他的表情倏地软下,握住她插着针头,细瘦到血管清晰可见的小手,半晌仍不发一语。

    见他这样,她都快急哭了。

    头一次如此害怕失去,感觉他就要提出分手。

    “我不是生你的气”他终于开口。“我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你,连你身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都没注意到。”

    “喂干么这么说啦”她眼眶发红,泪光闪闪,一颗心又甜又酸又纠结。“我又不是小孩,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不是你的错,而且你有你的工作,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

    “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可以把你身体照顾好,我可以做到。”

    “那你的工作咧,客户谁服务?

    “工作可以交给信任的助理处理,但是,我不能冒可能失去你的风险。”

    他早知道她工作一忙起来,整天没进食是常事,等肚子饿到不行就又猛塞食物进肚子,两餐作一餐吃,他却疏忽这样的饮食习惯对身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还要加上熬夜、长时间睡眠不足。

    他宠她、纵容她,不想勉强她调整生活习惯,反而害了她。

    所以他好气,气自己这个完美先生是“假的”是不负责任的!

    “哎唷”她哭了,难为情地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脸。“我要睡了啦!”

    长这么大,她何曾听到如此贴心、感人的话?

    不哭死才有鬼。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他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她躲在被子里,感动到不行。

    这个男人包容她至此,如果要她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她真是爱惨他了。

    爱到突然有向他求婚的冲动,这辈子,她都不想离开他了。

    果然,人往往在身体发出警讯,失去健康之际,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个星期后,邬曼绿出院了,立刻刊登“征摄影助手”的求才广告,决心要训练几个徒弟来分担庞大的工作量。

    以往她不收徒弟是因为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让她带人,一教新手,工作就拖慢,而她性子又急,受不了笨蛋,年轻人若禁不起骂,很快夭折,她付出的时间、心血便通通付诸流水,然后,她会沮丧好几天。

    可是,若是再漠视这个问题,恶性循环下去,哪天真的倒下不起,影响的人事物太多了。

    生了这场病,她才明白,身体不只是自己的,不只是受之父母,还关系着和她一起打拚的工作伙伴、她的客户、她配合的厂商,更重要的,是她最爱的人会因她而难过。

    现在,她不只培养徒弟,也和业界几个不错的网拍摄影师配合,减少工作量,尽量将作息调为正常,把身体养好。

    而这过程,比她更尽心尽力,比她更关心她的健康的,是段培风。

    现在,他除了每天为她准备营养丰盛的早餐,又加上中午的便当,每天下午四点附近小吃、点心店会送他订的点心到工作室,然后他吩咐阿花盯着她至少休息十五分钟,喝个茶、上个厕所,吃吃填肚子的小点心。

    就算外拍,他也能找到外拍地点附近的美味小吃。

    他的用心让邬曼绿不敢再轻怱、不敢再铁齿,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减轻他的负担。

    啾啾啾

    “下午茶时间,吃点心喽!”这个时间的鸟叫门铃,就如同学校下课钟相同功能,工作室瞬间从紧绷备战的凝神气氛中抽离,所有人同时放下手边工作,涌向门边。

    大家都很期待,今天送来的小点心是什么。

    邬曼绿笑看这群饿死鬼投胎的助理,觉得不可思议,段培风会魔法还是什么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掳获每个人的心,让每个人都爱死他?

    只是每天搁下工作十五分钟,吃吃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的小点心,可是很神奇的,整个工作室的磁场却因此而转变,助理们有了笑容,工作气氛和谐,战斗力大大提升,效率反而比之前更好,失误更少。

    难怪有人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现在,她亲眼见到改变,信了。

    段培风,真是个有智慧的男人。

    “咦?段大哥,你怎么来了?”

    邬曼绿听见门口的说话声,转头看去,看见捧着纸袋的段培风,喜悦随之涌现。

    “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香?”她笑着走向他,忍着不冲过去抱他,可眼底,清楚写满爱意。

    他接收到了,心里一阵暖意。“刚经过前面那间庙,发现庙口多了一个炸蚵嗲的摊贩,忽然想起小时候吃过的那个记忆,很怀念,就买来了。大家趁热吃。”

    “蚵嗲?是什么啊?没吃过耶。”两个年纪较轻的新进助手好奇地捧着热腾腾的纸袋,吃了起来。

    “蚵嗲是用在来米浆,拌蚵仔跟菜抹成一个半圆形,放到油锅里炸,是早期的传统小吃,现在比较少见,你们可能没吃过,还有炸番薯。”

    “唔好好吃喔!段大哥,我最爱你了!”

    只见一个个吃得咔嗞咔嗞的,满嘴油光,一脸幸福。

    每个人都爱段培风,都想见缝插针当小三,不过,只要看过他们俩凝望彼此眼神的肉麻程度,相信都会自动打退堂鼓,他们认识的段培风是不可能劈腿的。

    邬曼绿和他坐到墙边的小沙发。

    他拿了个蚵嗲给她。“小心烫。”

    “你也一起吃。”

    “嗯。”两人并肩坐着,手臂贴着手臂,静静地享受这美好的时刻。

    虽然天天见面,但感情却能一天比一天浓烈,一天比一天还想念对方,渴望快点见到对方,邬曼绿知道,他付出多少努力,才教会她什么是爱。

    爱别人,也爱自己。

    “我跟你说,我最近胖了两公斤耶!”她得意洋洋的告诉他。

    “你这不叫‘胖’两公斤,是好不容易长了点肉。”

    “重点重点,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喔!”她声音转小,嘴巴附在他耳边说:“我从bcup,变成ccup,总算对得起你了,科科。”

    “对得起我什么?”他莞尔。

    “你知道的嘛,”她顶顶他的肩。“就是回报你天天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一点点小埃利啦,呵呵。”

    他大笑,完全被打败。

    这个女人真的很宝,居然回报他这种“福利”

    不过,他喜欢。

    从青少年时期就已经十分“成熟稳重”的段培风,自从遇见邬曼绿,每天大笑,甚至笑到肚痛的次数愈来愈多。

    他开始像个正常人,会开怀大笑、会担心、会忧虑、会生气,而他所有的情绪源头,都系在这个像卡通人物一样的女人身上。

    他因为她而完整,体会到爱与被爱的感动,有个人无私地为你着想、对你好,而你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让她更幸福。

    即使两人因长成背景不同而有些观念认知上的差异,只要相信对方深爱着自己,哪里会有磨擦,哪里来的沟通不良?

    以往谈恋爱,女友最关心的永远是他爱不爱她?有多爱?可邬曼绿却总是觉得他对她太好、太宠她,她怕无法给予同等回报。

    多傻、多笨的女人,很会斤斤计较,就怕占别人便宜。

    “喂,你觉得耀文跟永晴怎么样?”这两个是她的徒弟,相处两、三个月,资质很不错。

    “耀文比较聪明,反应快;水晴感觉很务实,一步一步来,各有各的优点。”

    “没错。”跟她的看法是一样的。“不过,耀文还没当兵,以后会不会继续做这一行还不晓得,永晴倒是很稳,事情交给她我很放心,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嗯,我在永晴身上看到你的影子,任劳任怨,很有责任感。”

    “是不是?”她大乐,知道段培风是内行人。“永晴跟我同一天生日耶,哈哈,虽然我不是很懂星座啦,但据说,同天生日,个性会很相近,所以,这个女徒弟可能跟我一样耐操、耐磨、认真、负责、善良、老实。”

    以上是她自认的优点。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而且这么好运。”她继续说:“想当年,我师父就是问了我的生曰,看中我的八字,决定把他的毕身绝学全部教给我,然后就放心环游世界去了,嘿嘿嘿,你说,我是不是快要好命了?”

    “可怜的永晴,到现在还不晓得自己误上贼船。”

    “就是啊”她也为自己的徒弟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两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

    “幸好,我没有我师父那么狠心,也不会那么快退休,而且,人家永晴比我有女人味多了,身边已经有‘护花使者’保护她,放心,不会被我欺负的。”

    “耀文?”

    “答对了。所以,我只要好好照顾永晴,留住她,到时候耀文退伍就会乖乖回来向我报到,那时我就真的可以享清福了。”她偷笑。“我是不是很奸诈?”

    他眯起眼,也露出贼笑。

    其实,他相信耀文跟永晴遇到邬曼绿是他们的好运气。

    虽然她的脾气又急又倔强,这一路跌跌撞撞吃了不少亏,比别人多绕了很多路,却也因为不认输,得到宝贵的经验与技术,而她不藏私,只怕徒弟不学,没有她不肯教授的。

    在这个社会,哪里找得到这样的师父?

    从她的师父黄大年,到她收了这两个徒弟,一切都是缘分,善缘。

    “对了,我下个星期到底特律参观车展,你会不会乖乖按时吃饭,还是我跟附近的餐厅老板交代,每天准时送饭来给你?”

    “我现在会很乖啦!”她的嘴翘半天高。“到处都是你的眼线——阿花、茱莉、林太太、警卫我再怎么顽劣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知道就好。”他满意地摸摸她的头。“等我回来后我们再去医院检查一次,看看你溃疡的恢复状况。”

    “是,遵命。”

    她看似被管得死死的,可怜兮兮,可实际上,谁都晓得她多享受被他“驯养”多自豪地告诉别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制得了她这个恰北北。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