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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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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更晚一些,阴历已进入十一月份,天气却还暖的如同春天;昨天,天气预报说寒流马上就要席卷华北平原,一夜的北风果然就带来了天寒地冻的季节。还好,房内的暖气充足,室内充满了温暖的气息。阳台上的阳光亮的逼人的眼,各种碧嫩的植物绿的仿佛能津出水来,蟹爪兰好像得了什么喜事儿似的,枝头绽满了粉红色的花蕊。躺在阳光下,舒展着四肢,我第一次将幸福感觉得如此具体鲜活。

    悠扬的电话声将我从幻境中唤醒,王勇说有急事商量,马上来校。狐疑中,慌忙穿上羽绒服,却怎么也想不透他能有什么所谓的急事儿。我们是同学又是同事,玩笑往往超出了正事。地上的冰还没化,虽然阳光明媚,气温却地得出奇。“这反常的天气!”瑟缩中将自己的双手插得更深一些。

    敲开王勇的办公室,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迎面走来“李强!”我一下子惊喜起来,一拳打在他的肩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那熟悉的黑痣,那憨憨的笑容,那浓浓的眉毛一切都没因为时间的变迁而改变。

    “是呀,我终于找到你了!二十年了,我们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他望着我,语气听似平淡,可我却能感觉出那隐藏着的巨大潜流。

    “我要是不说有急事,你一定来不这么快,还不谢谢我呀?”王勇满脸笑意递上一杯热茶。

    可我只感觉到那一双热切的眼睛!我不敢和他对视!

    李强,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儿。当年他随着父母从济宁来到临清,才六七岁的样子。由于他母亲和我母亲在一所学校任教,我们自然而然的成了好朋友。我们住在一个大家属院里,在一起玩儿的小孩也就那么三五个,我们一起爬高高的车头山——也就是废弃车头堆成的大废品堆,往往是我早爬上去后,在驾驶室里装模作样的开汽车时,他还在小心翼翼的试量着,摸索着;我们一起讲故事,编瞎话儿,他唱歌似的济宁腔儿,再加上憋得通红的脸庞,常在表达一个问题时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我们甚至一起去偷邻居张爷爷种的地瓜和向日葵,他宽厚舒缓的性格举止,又常使我张扬的小性儿发扬到极致。所以,爬“山”时,挨摔的是我,偷“瓜”时,挨批的也是我。我的“伤痛”带给我最大的好处就是,年龄最小的我竟成了他们心中的“首领”李强自然是我手下最听话的“兵”

    至今还记得我们一起去买地瓜煎饼的情形。那好像也是冬天,我们一起撒谎从幼儿园里跑出来,小手冻得都伸不出来。只因为母亲上班前给我五分钱钢崩儿,其中两个二分的,一个一分的。现在的孩子很少见到面值这么小的人民币了,可在我小时候,用二分钱就能买一张煎饼,一分钱就能买好大一团糖稀(一种用地瓜熬成的粘稠糊状物)!缠完糖稀(小女孩用两只细棍将糖稀上下缠绕,称为“缠糖稀”)后,将它抹在煎饼上,嗨,那种滋味儿馋虫儿的吸引让我行动起来,而且拉上了李强,条件是给他一张煎饼!我们跑出幼儿园的大门时,仿佛进入了快乐的天堂。我们笑着,跳着,计划着,他躺着鼻涕的冻得通红的笑脸不断作着吃煎饼时的馋相。突然,我发现自己手中的硬币只剩下了一枚一分的!我们一下子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这突来的变故!美味儿没了?!我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不啻损失了一大笔财富!小强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大大的眼睛显出一片茫然“别哭呀,”他又仿佛一下子有了主意似的“要不,你等着,我回去找找?”

    那件事的结局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脑海中留下的是那双大大的眼睛和一种小男子汉的勇气!

    他父亲性格暴戾,母亲又太温柔无助。作为长子得他,为了宽慰母亲的心情,不得不忍受许多男孩子不能忍受的事情,在他的母亲染上结核病之后,他的容忍之心更强了。为了给母亲治病,他毅然辍学回乡打工。他的两个弟妹也被他的父亲打发到外地生活,他们一家人的命运降到了生命的低谷。

    当时,我正在高三复读。心境的寒冷加上冬季的寒冷,我整日瑟缩在教室里,像蚕一样的将自己包裹起来。李强也就在这时,在他回济宁之前,最后一次看我。大雪将天地包裹得严严实实,学校的操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少年的心不会体察事态的炎凉,他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依旧很乐观的笑着,大大的眼睛透着许多的温暖。我当时实在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好像说了许多要我珍惜,好好念书之类的话语,可我一句也没记住,只感觉到当时看他离开的背影,步履匆匆,沉重的有如隔世。不久,就传来他母亲病逝的消息。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每个庸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每个庸人都在试图画好自己的人生轨迹。在这个过程中,自然疏落了许多本该珍惜的东西。

    “我现在回聊城做生意,快八年了。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我感动得几乎要掉下眼泪。在我自己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在我自得于自己生活的小圈子的时候,我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双眼睛会找寻着我,还有一颗心灵在惦记着我!而今,当年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竟也长出了胡子和皱纹,这是多么令人欣喜和兴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