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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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伟至今仍然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爱上楚琳的?

    窗外,热烘烘的烈阳,将院子里的芭蕉树烤得有点像斗败的公鸡,一副软趴趴、无力反击的糗样。

    这是一户日式平房,房东是一对任职于补习班的老师,趁着休假,联袂远赴大陆旅游。

    他们夫妇倒也放心,索性将收房租、修水电、看管“一干人犯”的重责大任交给了季伟。

    “因为你最老实!这群孩子里,我们左瞧右看,只有你靠得住!”房东刘老师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从此,室友都戏称他为“靠得住”

    季伟今年就读政大法律系三年级。从台南北上时,什么都没带,只有一只简单的旅行袋。里面放了书、撞球杆、衣物和一双小羊皮制的薄苞男鞋,那双鞋不知被楚琳取笑过多少遍。

    “噢!季伟,你确定是你老爸的?搞不好是你阿公的!”

    楚琳每次这么糗他,每次都被他“扁”

    季伟喜欢捉弄她,揪住她的长发往后仰,看她瞪着大眼哇哇叫,胀红的粉颊上,一副不服输、理直气壮的可爱模样。

    “如果这时候吻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季伟心里算计过百遍了,但始终不敢付诸行动。

    有一种女人,自认为长得“不满意”对异性像兄弟,有事没事“哥俩好”一番,殊不知那种无心时表露的女性气质,每每令人怦然心动。而她本人,却永远摆出“事不关己”的无辜。

    季伟对着书桌发呆。

    他努力追想,仍是一无所获。

    唉!他掷笔叹——不想她也难!

    季伟站起身,走到“旷男俱乐部”——客厅,为自己冲泡一杯“卡布吉诺”正欲加入奶精时,猛然想起楚琳一直都是喝黑咖啡的。

    他有点生气,气自己竟然乖乖地放下奶精罐。

    捧着黑咖啡,他小心地回到房间。

    才刚刚坐稳,却又瞧见自己握杯子的姿势似曾相识——又是她!简直难逃楚琳罩下的天罗地网。

    她的笑颜、她的泪珠、她孩子般的眼睛、她说谎又明白显现脸上的笨样子。

    “噢,天哪!”季伟双腿用力一蹬,让身子顺着后倾的椅子,整个人倒了下去。

    “我是万劫不复了!”他喃喃自语。

    索性躺在地毯上,闭上双眼。季伟试图遗忘,或者就此不再醒来吧!

    隔壁的室友——阿奇,正在播放cd,音乐穿墙而来,季伟马上意识到,任何的抗拒皆已不攻自破。

    “santana”合唱团的“europa”唱得心醉神迷,令人欲仙欲死。

    楚琳热爱抒情摇宾,是她引领季伟进入这五彩缤纷的想象世界。

    “我每回听,每次哭。你会不会觉得,这首曲子已经美到极致?我只能说美到让我想一死了之!”这是她说的。

    这句话,着实令季伟吓了一大跳。

    怎么台北的女生会疯狂至此?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艺术的魔力的确不能用一般常态性的标准看待。

    初次见识到摇宾族,又是个女生;季伟看楚琳浸yin其中时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她的眼神、嘴角越来越迷-陶醉,陷入冥想的身子,看来如此无助。季伟恨不得长高、变壮,像超人一样,也有个强健的臂膀将她拥揽入怀,再深情地将她吻醉。

    荒唐!季伟立即跳起来。

    八成是内分泌的因素!

    我们之间绝不可能!她只是个看来年龄很小,实际很大的傻女孩。

    “怎么趁人之危?我是说,她对人不设防并没有罪,我将箭头指向她,若是被她知道了,那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吗?”季伟决定出去走走。

    “妈,我回来了!”楚琳一进门,就急忙寻找母亲。

    矮小略胖的楚妈妈正在阳台上浇花。

    她的耳朵已不太灵光了,幸好楚琳嗓门挺大的。楚妈妈回过身来,笑着点头。

    “你看,我的花开了。”楚妈妈得意地说。

    “妈,你不愧是巫婆!”

    “这是什么话!说自己老娘是巫婆。”

    “本来就是嘛!”楚琳帮着母亲把墙脚边的淹渍罐移到阳光较弱的地方。

    “你每天东一瓶、西一罐的尽弄些黑漆抹乌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大补药!还逼着我吃。”楚琳一边搬,一边取笑。

    “这些可是好东西,你不懂!”楚妈妈拿了抹布,细心地擦拭她的精心杰作。

    “妈,我可是有言在先,别再叫我吃那些可怕的补药了,弄得我越来越胖!”楚琳进入卧室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特别加重语气对母亲说。

    “不吃?你以为外表胖就是身体好?病歪歪的,成天喊不舒服,病死算了!”楚妈妈生气了。

    对着大镜子,楚琳突然感到沮丧。

    今天早上,张经理还神秘兮兮地对她说:

    “楚琳,上个月的聚餐,张董直夸你长得有福气,好像挺中意你的。”

    “又来了!你别假好心,想这么快就把我‘休’掉?”楚琳没大没小地回一句。

    张经理笑呵呵地持了她一把:“我可不敢惹你这张苹果脸,待会儿害我被老婆修理!”

    张经理素来爱说笑,一点也不像六十五岁的长辈。张太太也是公司的主管,曾经因为参加选美而名噪一时,和楚妈妈是好友,听说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张太太掌控会计部门,对于业务十分精通,由于与楚妈妈相知甚深,便找楚琳来公司担任行政秘书。

    她结婚三十年了,一直无儿无女,又和楚妈妈认识多年,因此非常疼爱楚琳。

    这家公司经营化妆品,专走少女路线,由国外引进台湾,再重新设计包装,推展到市场上颇受好评。

    楚琳的皮肤白里透红,虽然外形丰满,像个健康宝宝,但是脸型、五官、气质都是一副青春少女形象,所以许多目录上都可看到她漂亮的照片。

    她的脑筋也快,不时提供创意给研展部门,有时还真给她蒙上了,产品卖得很好,经销商纷纷批货,公司赚了钱,张太太高兴万分。

    张董事长是张太太的大哥,平常很少管事,从不过问公司行政,是个老好人。

    上个月聚餐时,张董带儿子铭生一道前往,一顿饭下来,大伙儿都在开玩笑,直喊着张董找着媳妇了,又说楚琳有“卖相”符合老一辈“会生儿子”的要求。

    “真讨厌!”楚琳对着镜子扮个鬼脸。

    “小琳,电话!”楚妈妈在客厅呼唤着。

    拿起分机,坐在床上,楚琳玩弄着头发,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楚琳!”是季伟打来的,除了他的声音,还有沸腾的车声、人声。

    “你在哪里?好吵哟!”楚琳捂住左耳,希望能够听清楚一点。

    “师大夜市。吃饱了没?”

    “还没,我等一下要去上课!”楚琳立即回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骗季伟。

    直觉告诉她,季伟是个乏味、无聊的小男生。

    “那——好吧!。本来想去你们家坐坐的你去忙吧!我反正也没事。”

    “噢,你没回台南?”

    “回去一个礼拜,想看书就又回台北了。”

    楚琳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子骗人。

    不过,她想自在一些;季伟是个呆板的男孩子,见了面老是谈哲学、法律、历史、社会等专业的东西;当然,她很高兴和他相处时可以多吸收一些知识,补充自己的不足;但是,季伟每回聊到三更半夜,仍是一副稳如泰山的姿势,除了上厕所,几乎一成不变地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

    可怜她——阿欠连天,或靠或卧,八百个姿势换遍了,眼皮沉重得快要盖到鼻子上了。

    这小子,仍然有如课堂说教的老师,丝毫不为所动。这样的聊天,有时候真是折磨人。

    放下电话,楚琳懒洋洋地趴在花枕头上想着——

    我真是可恶!季伟一个人住台北,又没什么亲友来往,也是挺寂寞的;不像我,四海之内皆兄弟,整天呼朋唤友的,好不热闹!

    而他,守着小房间,平常交往的同学也都各自盯着女友去了,不管怎么说,看在徐津平的面子上,我也应该照顾他。

    徐津平?对了!好多天没接到他的信了。

    记得三年前,因为业务的关系认识了徐津平,这位大哥看起来斯文儒雅,不像是干业务的,看不出任何“冲劲”

    楚琳心里清楚,徐津平做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今年春天他辞了工作,回到老家准备考试,决心进入公家机关。

    和楚琳一样,徐津平也热爱文学、艺术、音乐,两人言谈相契、个性相近。他对楚琳带着一份包容,至少,不会被她的男儿作风吓跑。

    想着、想着,楚琳突然对季伟感到抱歉了起来。

    “唉!我应该多关心他一点,徐津平一直嘱咐我多照顾朋友的,而我,却连他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楚妈妈做了两样小菜,母女俩简单用餐后,楚琳告诉母亲,想去木栅看看季伟。

    “那好,我织了一件背心,你拿去给他;本来是给你弟弟的,结果太小了,我看季伟的体型正合适。”

    “妈,现在是暑假-,你别关死人了!”

    “暑假?暑假怎么样?再过两个月就秋天了,冬天来了才找衣服穿,就来不及了!”

    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母亲走进房间。

    楚琳好爱她:爱她的糊涂,爱她的固执,爱她的宽大无私。

    她的眼眶又红了!可怜的母亲,一生辛劳落得今日下场。

    十年前,爸爸另筑爱巢,妈妈和楚琳、弟弟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重新开始。

    他们咬牙奋斗,为生活打拼,好在没有太多债务,日子在平淡中带着温馨,他们彼此相爱着。

    “包一包,免得小子嫌难看不穿。”楚妈妈细心地包装,但是,还是土土的。

    “不会啦!配他刚好,反正季伟也是土土的。”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太伤人了!女孩儿家,要注意口德。”

    “好嘛!只是开玩笑,别认真嘛。”

    母亲向来称呼季伟为“小子”看来很疼爱他。

    “这小子会读书,你们要是都和他一样就好了!”楚妈妈收拾着房间,嘴里叨咕个没完。

    走出巷子,楚琳数着脚步,和影子玩游戏。

    晚风清凉,她的心情也跟着轻快愉悦了起来。

    路边的狗儿们互相追逐,在夏日花香里享受着难得的悠闲。白天车多,出入的人也不少,不像现在,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位老人摇扇品茗,说着往事。

    到了木栅,她看到站在院子口的阿奇。

    “阿奇,没出去?我来看季伟。”

    “‘靠得住先生’还没回来,不过,还有一位朋友也来看他。对了,你也认识的,叫徐津平。”

    “噢!他上台北竟然不先来拜码头!”

    楚琳冲进屋内,高兴地和津平抱在一起。

    “津平,你好过份!”楚琳打他三下。

    “小琳!我打过电话了,你妈说,你还没到家。所以,我随便吃点东西、逛了一会儿就到木栅来了。”津平一百八十公分高的个子,俯首望着甜美的楚琳。

    他搂着楚琳,摸摸她的头,关心地左看右瞧。

    “看什么?”楚琳鼓起双颊,亮晶晶的眼里满是笑意。

    她把身子偎在津平怀里,让他摇着,好像小时候爸爸抱她一样。

    “津平,你看什么啦?”

    “看你可爱的样子,我想咬你一口!”

    “可以!你先唱首歌给我听。”

    “哈!我才不上当。等会儿,你会拿你的蹄子给我啃!”津平大笑,他知道楚琳不会这么干脆。

    “可恶,竟敢说我的脚是蹄子!先生,请你把你的爪子拿开!”两人打闹成一团。

    津平没有姊妹,自从认识楚琳后,他就非常喜欢她的爽宜,至少,她的肢体语言多得让津平惊讶。

    家中五个兄弟,津平排行老三,父亲在他读中学时就过世了,母亲独自抚养他们长大。因此,在家中,母亲是极具威严、不苟言笑的。加上深受日本教育的影响,母亲内向、敏感,对人对事常有偏见。

    “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是津平形容自己在家中处境的名言。

    身为老三,的确有利有弊:好处是母亲盯不紧,反正大事哥哥担,小事弟弟做,他是游离分子,标准的骑墙派;坏处嘛,可以说是缺少关心吧!

    “你呀!黄花鱼——溜边!”楚琳最爱指着他的胸膛,连连嘻笑。

    自从和楚琳深交后,他对她着实感到新鲜有趣。

    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和我所认识的女生都不同?说她是男的,但明明就是个前凸后翘的小丰满;说她有女人味嘛,她浑身上下又找不出一丁点的秀气、柔和!

    不过,此刻安静下来的楚琳,睫毛上沾着少许泪光,好哭的神情又让津平觉得——她是个女的!

    “爱哭鬼!不给你听了。”津平作势欲将录音带取走。

    “哎呀,不要啦!我想听嘛!似曾相识的主题曲是我的最爱。”她挣脱津平的怀抱,光着脚挡在录音机前面。

    就在这时,她从津平的肩膀望过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

    “主人回来了!”楚琳叫了一声。

    进门的季伟错愕了一下,看到津平时笑了一笑,可是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动你的东西。”楚琳有时候也很敏感,她感觉出季伟的异样,因此立刻表现出生疏、客气的礼貌来。

    两个男生打了对方肩膀一下,状似亲昵的样子。

    楚琳默默地拿出毛线背心,把它交给季伟。

    她的冷淡,令津平不自在,他马上打圆场说:

    “妈的!罢才还吵着要喝汽水,现在口干了,倒又安静下来了。”

    “老弟,走!咱们买汽水去。”拉着季伟,津平拿出做大哥的样子。

    “不了,我送背心来,马上要回去。”楚琳拒绝。

    提起背包,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想马上离开。

    “我送你!”季伟望了津平一眼,收拾好背心。

    “不必了,我想散步。”

    “拜托!木栅离新居店不近,让季伟用机车载你回去。明天礼拜天,我们去动物园玩!”津平体贴地拥着楚琳,送她走出院子,为她扣好外衣领。

    “我真的想散步。”楚琳解释道。

    走在街上,她的心情坏透了。

    原本出自对季伟的同情心,现在已被生气所取代。

    “搞什么嘛!摆一张臭脸!”她想起了季伟的待客之道,不以为然地骂了一句。

    机车声由远而近,她回头看到是季伟。

    楚琳不想说话,继续向前走。

    “你怎么了?不舒服?”季伟关心地问。

    “嗯,不舒服!”走着、走着,楚琳突然感到有点好笑。

    自己也太孩子气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也跟他一样摆着一张臭脸?

    “上来!我送你。”季伟拉她的手。

    “不要啦!”甩开季伟,楚琳自顾自地走着,有些心慌。

    我在干什么?在怕什么?她不了解。

    “上来!你不舒服还逞强!”

    一把捉住她,季伟有力的手不肯放松。

    “放开我!人家想走走不行吗?”

    “不行!”他霸气地抓着楚琳。

    “为什么?”

    “因为”季伟也傻住了。

    一分钟前的男性气概消失无踪,他莫名其妙地想了一下,差点没笑出来。

    奇怪!好像电视上的对白,那——我是不是男主角?

    刚才一进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很不爽,虽然心里清楚津平已有女友——一位成大中文系的女生,但两个人走走停停,一直没有结果,津平早就弹性疲乏了。

    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就会爱上楚琳,可是楚琳的大而化之实在令人苦恼,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她那种逢人就搂、高兴就抱的洋作风,总会使得季伟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曾告诉过她:“这样很危险,因为男人心里想什么,你根本猜不透。”

    楚琳反而睁大眼睛,像见到怪物似的叫道:“天哪!季伟,你活在什么年代?我们家都是这样子的啊!”“可是,男人的心理你不懂!”

    “你也不懂!”

    “我?我不懂?”

    “对!你不是男人嘛,你是小男生!”

    思及此,季伟跳下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上前一把揪住楚琳飘扬的长发,由后面抱住了她。

    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他有点害怕、有点冲动、有点不惜一切地,想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样子。

    “啪”她打掉了他的手,也打醒了他。

    “你发神经啊!小表。”楚琳瞪着他。

    “我——我不要你走嘛!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很不安全。”他委屈得像泄了气的皮球。

    “才不会!我长得很安全。”她不理季伟,继续向前走,却被心底浮上来的歉意给拖住了脚步;走了几步,楚琳回头,只见季伟仍傻傻地立在原地。

    叹了口气,她小跑步回到他的身边,摸了一下他的手背,问道:“痛不痛?”

    季伟咬着下唇,不说话。

    楚琳开始慌张,口气越来越柔:“对不起,我——我是看你口家时不高兴,觉得我妈好心要我送背心来给你,而你一句好听的话都没说——我又想到自己兴匆匆的跑来看你,却看见你这张臭脸——好啦,对不起!我让你送嘛!”

    他还是沉默。

    楚琳有点难堪,她已词穷了。

    “那——那算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叫车好了。”

    她转身要拦计程车,身子却突然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搂住。季伟紧紧搂着她,泪水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你怎么了?”楚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不是生你的气”

    “没关系!是我不好。”

    “你好!你好!你对我最好!”他叠声地、哽咽地喊着。

    他想家了!是的!我真糊涂,游子独处异乡分外脆弱;而我,就不能多付出一点关心吗?

    哎呀,我太笨了!怎么就猜不透他的心呢?

    为他拭去泪水时,楚琳想到自己的身世,也心酸地哭了起来。

    季伟紧紧地抱着楚琳,怕下一分钟,她会像鸽子一般飞得好远。

    季伟将脸贴在她的脸上,舍不得分开。

    直到感觉楚琳的泪水湿了胸前的衣衫,季伟才不忍心地放开双手。

    好想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老天!我说不出口——

    “走!你送我回家。”

    他再度发动机车。夜风吹乱了今晚的思绪,季伟却是快乐的,而这份快乐只能偷偷埋藏在内心不为人知的角落。

    第二天,楚琳起了个大早。

    母亲上教堂做礼拜去了。

    楚琳戴上宽边草帽,穿上滚着花边的圆裙及t恤,背包内装满食物;她和津平、季伟来到广阔的动物园。

    “哇!好像!”两个男生在栅栏前笑闹着,眼神里有丝揶揄。

    “实在够像!”

    “什么?让我看!什么够像?”楚琳挤了进去。

    她看到自己最喜欢的河马正在尿尿,**对着游客,尾巴夹在中间轻拍着。

    “河马尿尿?像什么?”她狐疑地问。

    季伟与津平看了看她丰满的身材,不回答,只顾着笑。

    “噢——我知道了,讨厌!”楚琳追着这两个可恶的男生。

    接着,他们又去看山猫、猴子、老虎、狮子楚琳快乐得像只小鸟。

    逛累了,他们找棵大树,坐下来休息。

    他们聊着考试的事情,楚琳忙着寻找幸运草,找到了好几株,和季伟玩起比赛,看谁的幸运草先被扯断。

    结果,季伟输得惨兮兮。

    反倒是津平出马,三两下就把楚琳那株“天下龙”给解决掉了。

    楚琳不服气,打了几个喷嚏,她对阳光过敏。

    津平为她抹上绿油精,两人就并着肩靠在一起。

    季伟拿出扑克牌,提议玩桥牌。

    楚琳不会,只好看他们玩,顺便休息。

    津平必须赶夜车回台南,于是傍晚时刻,三人便到麦当劳用餐。

    吃完饭,他们陪着津平一起去车站,津平告诉楚琳:“我和成大的,可能真的要散了。”

    “你没问她为什么?”

    “没啥子好问的,她交了个董事长的儿子。我算哪根葱?没钱、没势、没地位”

    “她——叫林月梅是不是?是月梅不识货,我觉得你会是顾家的好男人。”

    季伟打断他们,催促津平快上车了。

    彼此约好寒假再叙后,就送走了津平。

    走出车站,季伟挽着楚琳,心满意足——现在,她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津平好可怜,月梅”

    “不要管津平的情债,他自己也要负责,月梅来来去去不只一次了,跟他说放手吧,他又不能果断地做出行动来,月梅当然会不重视他。”

    “他为什么不果断?你知道吗?”

    “或许是寂寞,或许是真情。”季伟突然止住,他呢?他也是寂寞吗?到底什么是爱?明天呢?我还会有这种满足的感觉吗?

    一连串的想法,让他在内心交战着——他是要搞清楚爱是什么,还是要随着感官起舞?

    跨上机车,行驶在车水马龙之中,楚琳有些困了,她不自觉地在季伟背后“点起头来”

    季伟一边钻来钻去,一边闲聊,发觉楚琳在他后面“猛点头”感到有点好笑。

    “危险哪!欧巴桑。”

    楚琳打了他一下,跟着笑起来。

    其实,季伟除了观点、言行和一般人较有不同外,和他相处并不困难,有时候还会觉得他挺可爱的。

    送回楚琳,季伟没有直接回家。他到校园里,想着心事。

    他想弄清楚——

    楚琳比我大三岁,虽然看起来像个小女孩,可是,父母会同意吗?

    我现在很喜欢她,是因为真的懂得爱情?还是荷尔蒙作祟,眼前只要出现女孩就追上去?

    将来,家里要我考律师再从政,那样的生活,她适合吗?

    我喜欢丰满的女孩,可是父母希望苗条修长的媳妇;好比郭医生的女儿——静纯,小巧秀气。老妈不只一次耳提面命,要我约她看电影。

    楚琳是蒙古人,热情奔放加上健康明朗的特质,尤其是她不做作、不矫情、豪爽的个性,在我眼中颇具吸引力,但在南部乡亲看来,可能要变成“没家教”了。

    日后从政,应酬、选民、人情势必造成家庭生活的改变,我有理由——全为了事业前途;但她呢?她只爱猫、爱狗、爱花草,难道要她一个人成天守在家中?

    我不知道自己对她能够维持多久的热度,老爸、老哥都有婚外情。自私地说,我也不愿意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男人嘛,茶壶配茶杯,天经地义!

    楚琳就不同,每次聊起她的父亲时就咬牙切齿,骂尽天下负心人,看来,破碎的家庭对她的伤害大深。我爱她就该保护她,使她免于第二次伤害。万一,我将来出了社会,结婚成家后也和其他男人一样那她不跳楼才怪!

    思前想后,季伟不能把握未来,遂下了决心——放弃吧!也许,真的是生理因素才让大脑晕头转向的。

    校园里,三三两两亮丽的女孩擦身而过。

    季伟也愈发确定——男人嘛,看了女人就会有欲望,对了!就是欲望。

    这三年来,日积月累的孤单寂寞,偏偏身边适时出现一个聊得来又可爱的女孩,当然会把情感放在她身上。

    这不是爱!而且,季伟了解自己是一头小“沙猪”;他深受环境影响,认为爱太伤神!女人只是分配给男人的财产,如果谈爱,那有多痛苦、多不自由、多划不来!

    “嗨!季伟!”一位学妹走过来。

    “美娟?好久不见!上回打麻将的赌债该还了吧?”

    “真爱钱!我看你休学开赌馆吧。”

    谈笑几句,季伟灵机一动——干脆多交几个女孩子吧!以前不交女友,是因为女孩子很麻烦,看多了班上怨偶的哭哭啼啼场面,他害怕万一自己也遇上同样的麻烦时该怎么办?

    不过,三年多下来他也见过不少“豪放女”说分手就分手,大方得很,于是潜意识里的坏念头浮现上来——他也想碰碰运气,或许运气很好也说不定。

    和美娟一道去吃冰,她的话题又让他提不起兴趣,只好一旁枯坐着。季伟看她小小的嘴,一口一口的吃着红豆,不免有些恍惚起来;他又想起了楚琳,一下子对面前的人全失了兴致。后来,他礼貌地送美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