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小说网 > 凝香露 > 第二章

第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花月楼"是东云镇内最具规模的风月场所,由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花娘一手经营。里头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仔细评断后才让她们出来接客。

    当陆凝香真正开始接客时,"香儿姑娘"的花名着实盛行过一阵子。人人都听说她自幼被卖人青楼,经过花娘花了大半心血的调教,加上她天资聪颖、领悟力高,诗词歌赋都超过一般姑娘,而且又是天人之姿、黄莺之嗓,不知多少人挤破头,只求见她庐山真面目。

    但是,她并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手段,她不会扭腰摆臀、不会搔首弄姿、不会嗲声撒娇,人家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自己的性子和主见,要她弹琴就弹琴,唱歌就唱歌。说她会讨好人,偏偏她那绝美的脸蛋从不挂上勾引人的笑;说她冷冰冰,偏偏她又乖得很,要她唱歌弹琴她从不会拒绝。久而久之,公子哥儿也对这样的"木头美人"失去了兴趣。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人们的记忆总是容易淡忘的,过去的就算再风光,也会烟消云散。不过她的琴艺和歌艺是绝顶的好,非一般姑娘所能取代,即使她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却还有许多骚人墨客专为她而来,总算花娘没有白白栽培她。

    其实打从她进了"花月楼"开始,花娘也从没亏对过她,她所吃的、用的、穿的,绝对优于她过去的那种穷苦日子,而且花娘十分看重她那圆润的嗓子,还延请了师傅教她琴艺与歌艺,所以陆凝香一直都是很听话的。从她被带进了花月楼,她便学会了逆来顺受的道理,她见过很多姐妹因私自逃走而被教训得狼狈不堪,所以十分明白顺从的好处。

    "喂喂!你瞧,那不是花月楼里的香儿姑娘吗?"

    "是耶!她还是那么漂亮,而且她的琴艺和歌艺真是好得没话说,我只听过一次,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呢!"

    "漂亮是漂亮,就是像根木头似的,一点儿骚劲也没有,引不起人家的兴趣,我觉得还是敏儿姑娘比较好。"

    "说的也是。一想到敏儿姑娘那种劲儿,就令人蚀骨销魂呢!"

    "好好存他一笔钱,进去快活快活"

    诸如此类的话,对陆凝香已是习以为常,她充耳不闻,仍是一派神色自若地从评论她的人身边走过,身后的丫头翡翠连忙跟上。

    "姑娘,轿子在后头呢!"翡翠跟上陆凝香,向身后指着。

    "我想用走的回花月楼。翡翠,你叫轿夫回去吧!"她幽幽地开口。练过歌艺的嗓子连说话都似乎有种清幽的音域一般,十分动听。

    "可是阳光"翡翠眨眨眼,奇怪地看着她。坐轿子耶!多好啊!不必顶着大太阳,还有别人投来的羡慕眼光,有什么不好?

    陆凝香肯定地望着她点点头,翡翠马上附议。

    "是,我叫轿夫回去。"

    好个奇怪的小姐啊!为什么花娘要派她来服侍香儿姑娘呢?如果是派在敏儿姑娘身边,有好多贵宾名人来捧敏儿姑娘的场,或许她露脸的机会会大得多,说不定哪一个独具慧眼的有钱人家看上了她,她岂不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好过待在香儿姑娘身边,来捧场的客人全是冲着她会弹琴唱歌而已,一点其它意图都没有,让她机会少了好多。

    打发了轿夫,她奔回陆凝香身边,为她打了把遮阳伞,一路慢慢走回花月楼。

    陆凝香感谢地向她笑了笑,眼神又飘忽起来,不知想些什么。

    翡翠有时觉得香儿姑娘比她这个丫头还有奴性,她似乎没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脾气、自己的性子,是名副其实的木头美人。

    "真不知小姐的心肝到底是不是血肉做的?"她喃喃自语。

    陆凝香听在耳里,一抹嘲讽的笑在唇畔飞扬。

    谁的心肝不是肉做的?

    只是在她亲娘死的那日,她亲爹卖了她,她被带入青楼的那日,她就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她也曾经逃回家过,却被亲爹亲自送了回来,又目睹了几个姐妹被保镖折磨后,她再也不反抗了。

    于是渐渐的,血也干了,肉也硬了,她的心慢慢化为木头。

    她自认奴性很强,但不想去改,只要乖乖顺从,依附他人的意见就够了。

    陆凝香与翡翠一对佳人漫步在街头,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和议论纷纷。

    陆凝香不甚在意,反是翡翠听了闲言闲语大大地不悦起来。

    "那些三姑六婆不知道又在说什么是非了,真是吵死人!"翡翠真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忍不住又对香儿姑娘大大地埋怨起来。

    "嘴长他们身上,说什么就由着他们吧。"

    "可是!"翡翠又皱起眉头,好个没脾气的主子啊!

    在她狭隘的思想里,总觉得一个人有了名利、有了权势,就该摆起该有的架子,若是气势少人家一筹,不就是矮人家一截吗?

    "可是什么?是非成败转头空啊。"陆凝香喃喃。

    "什么空啊?有了钱就不空了啊!花月楼里的姑娘不都是因为家里空才被卖来的,我才不要空呢!"翡翠闻言,口中念念有词。

    "大婶,求您行行好吧,"

    一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主仆俩的注意。

    陆凝香和翡翠同时转头,见一名衣衫褴褛、浑身脏臭的乞儿正向一名妇人乞讨,那妇人耐不住臭味四溢,捂着鼻子丢下一枚铜板便急急地离开。乞儿捡起铜板,叹了口气摇摇头。

    翡翠鄙夷地扁扁嘴。"姑娘,臭乞儿没啥好看的,咱们还是回花月楼去吧!"

    翡翠的声音吸引了乞儿的注意,他马上转向这对光鲜亮丽的主仆。

    "两位姑娘,求求你们行行好,赏一些银两吧!"说着,一只脏手就抓向陆凝香。

    "你干什么?别弄脏我们香儿姑娘的衣裳,这衣料你可赔不起啊!"翡翠眼明手快地将乞儿的手给拍掉,声音又响又亮。

    "真是对不起。"乞儿赶紧鞠躬哈腰。"只求求你们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

    陆凝香见他一脸悲苦,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你四肢健全,怎不谋份差事呢?"

    "唉!我也曾做过零工,但总是入不敷出。我娘长期卧病,需要人照顾,我小妹身子也是三天两头生病,我得分神照顾。无论做什么差事都做不长,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前阵子我娘病发作,小妹又病倒,我实在没法子才会沦为乞丐啊!"乞儿说得涕泪纵横。"姑娘,求你们行行好,救我一家大小吧!"

    他的一句"我娘长期卧病"触痛了陆凝香的心中弦,她立刻道:"翡翠,把你带的荷包内的银两全给这位小扮吧!"

    "姑娘?"翡翠皱着眉头看向陆凝香,见她眼中的坚定,才不甘不愿地从怀中抽出一只小巧的荷包,递给那名乞儿。"喏!拿去吧!"

    乞儿喜出望外,颤抖地接过荷包。"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甭谢了,人总是有困难的。"陆凝香抿了下唇,看着那小小的荷包,又摘下头上的金钗、取下手腕的玉镯,一并交给那名乞儿。"拿去给你娘和小妹治病,然后谋份差事,别再行乞了。"

    那声音像是一阵春风拂过耳畔,乞儿当下以为自己遇上天女下凡。

    翡翠则大吃一惊。香儿姑娘居然将价值昂贵的金钗和玉镯一同给了那乞儿?

    "姑娘,你怎么把金钗玉镯都"翡翠见了真是心痛啊。

    陆凝香没事地跨出步。"咱们回花月楼吧。"显然她不将那些身外之物当成一回事。自从娘死了后,她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瞪了乞儿和他手上的财物一眼,翡翠急急跟上前,替陆凝香打伞。

    乞儿则是满心感激与激动地看着陆凝香娉婷的背影,他发誓道:"我张小六一定会报答你的。"说完,他急急奔向医馆,请大夫为娘亲治病。

    太阳晒得人脑袋直发昏,翡翠边走边觉得不甘心。好端端的将值钱的东西白白送给一名乞儿,值得吗?

    主仆俩各怀心事地走回了花月楼。

    花月楼白天是不营业的,宏伟的两道红门深锁,陆凝香撩起裙摆踏上香阶,翡翠立即向前去敲门,唤人开门。

    红门随即应声而开,开门的竟是花月楼的主子——花娘。

    "香儿,你可回来啦!娘盼你盼了好久。"花娘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欢欢欣欣地抬起她的手轻轻地拍着。

    "香儿让娘久等了。"她福了身。

    "不久不久。"花娘笑着扶起她。"出去上香也是好事,只是太阳这么大,怎么不坐轿子呢?是不是嫌轿夫扛得不好,摇摇晃晃的。"

    陆凝香随着花娘踏过门槛,轻声道:"不是的,只是香儿心血来潮想走走罢了。"

    她的声音还是这般怡人,花娘的笑更大朵了。

    "瞧你的小脸给晒得红通通的,娘可是会心疼的。"花娘作势替陆凝香抹了下汗,一面斥责正在掩门的翡翠。"翡翠,你到底有没有好生照顾香儿姑娘?怎么晒成了这样?"

    翡翠吓了一跳,门栓落了地,她嗫嗫嚅嚅地说:"我有给姑娘打伞"

    "哼!粗手粗脚的丫头,门栓落了地还不快捡起来,真是一个冒失的丫头。"

    翡翠急急地将门栓捡起锁上了门,心中又开始盘算着如何使自己变得更美丽,当个青楼的姑娘总比当个青楼的丫环要好得多。

    "娘,翡翠很尽责的,别指责她了。"陆凝香轻轻地为翡翠说话。

    花娘又瞪了翡翠一眼。"冒失的丫头,永远成不了气候。"她转向陆凝香,又恢复了笑颜。"香儿,来娘房里,娘跟你商量件事。"

    进了花月楼也十数载了,她岂会不知道花娘心底在想些什么。每当花娘向她露出这般的笑脸时,她就知道自己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来替花娘争取利益。

    花娘的房间很豪华,许多价值不菲的瓷器花瓶点缀出房间的气派。这样的气派不都是姐妹们卖笑得来的,出卖灵肉的豪华贵气,值得吗?

    陆凝香低低地叹了口气。

    "怎么啦?是心里不开心吗?"花娘一听低叹,连忙像对祖宗般的询问着。

    "没事。娘找香儿来有什么事吗?"陆凝香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

    命中了要点,花娘浓妆的老脸又浮起了讨好的笑。

    "香儿,娘是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商量,看看你有什么意见?"

    "香儿不敢,娘尽管交代就是。"

    呵!这就是花娘喜欢她的原因:乖巧、顺从、听话且从不反抗,虽然这样的性子会令寻芳客很快地腻了,但是却方便她处理事情。

    花娘扬着笑。"听说李二少打算出五百两银子替你赎身是不是啊?香儿。"

    那李二少是个嗜琴成痴的人,一次偶然机会中听了陆凝香的琴曲,自此成迷,扬言赎她回去,从此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好不快意。偏偏是李老爷那关过不了,嫌弃她出身青楼,有辱门风,迟迟不肯将钱交予李二少,而李二少倒也有心,四处奔波想凑出五百两替她赎身。

    只是不知花娘突然提出此事,有何用意?

    "那李二少人品端正、相貌堂堂,是个托付终身的好伴侣,只不过"花娘先是大肆夸赞一番,之后却迟疑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不好启齿。顿了一会儿,花娘又道:"只不过五百两是两个月前的价码,今儿有人向我出了一千两说要赎你,你说这可不就是件好事吗?"

    一千两?她的身价提高了呢!陆凝香不动声色,眼中闪过自嘲。

    "是吗?"她眨眨美目,低吟。

    "当然。"花娘自以为是地点点头。"你想想有哪一家的闺女不妄想自己嫁入豪门?虽然你嫁过去是林老爷的九姨太,不过只要你耍一些手段,不就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吗?"

    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就是喜事?

    "九姨太?"

    花娘看出她眸中难掩的怨慰和不满,挽起她的手安抚着。

    "孩子,我当然知道这两桩亲事你一定比较属意李二少,但你想想,若是你进了李家门,人家瞧得起咱们这样出身的人吗?你去了岂不是更加受苦?与其嫁入李家受人家冷眼,不如嫁了林老爷当九姨太,起码出身不会太计较,而且你的性子温顺,与其他姨太相处应该不是大问题。香儿,其实娘也是为你想过的。"

    口口声声说为她想,骨子里还不是为自己?

    十几年前爹卖了她时,不也说要让她吃好的、穿好的吗?

    瞧见陆凝香眸中的轻视与无奈,花娘心虚且不自在地别过眼神,清了清喉咙。

    "说穿了,谁不想有个相貌堂堂的如意郎君?谁不希望嫁入夫家当个正室呢?如果你真不想嫁给林老爷就说一声,娘马上派人退了他的聘礼,就算得罪人也不打紧。香儿,你要不愿意,就说出来吧!"话虽如此,花娘的一双眼睛仍是充满期盼地望着陆凝香。

    她静默,反正,又如何呢?

    从爹将她送来花月楼时,她就不再是自己了。她从未打算为自己谋取些什么,她的存在对谁有利益就拿去吧!她不在乎嫁给林老爷,不在乎成为九姨太,她无心也无力为自己争取反抗,嫁给谁不都一样。

    她悠悠的圆润嗓音滚了出来。"我看,就嫁给林老爷吧,全听娘的安排。"

    花娘的艳妆老脸上尽是喜不胜收。一千两耶!栽培这丫头总算是回本了。

    一抹苦涩的冷笑却悄悄地浮上了陆凝香的唇边。

    苦涩的冷笑在陆凝香的唇畔悄悄地泛开。她自梦中清醒,映入眼睛的是房内简单的摆设和自窗口投射进来、洒了满地白玉的月光。

    怎么最近总会梦到以前的事呢?那些不堪的回忆和往事每让她思及,心头总是无奈和悲伤。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逝,何必再让自己想起?就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摔下悬崖之前的回忆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只想安分地待在这儿,无欲无求地待在"裴庄",应该不算是奢求吧?

    在裴庄已待了好些日子,陆凝香差不多已认识这儿的人,除了收留她的姜老爹、姜大娘,还有个小小的胡大夫,另有一对母女,母亲姓江,一头的银发,女儿天真可爱,名唤红袖。听说还有个裴庄的主人,因下山到城镇去办货,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她听姜大娘说,在这地方的每个人都有他们不为人知的过去,这里是专门收留走投无路的人,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这里已是重生。

    重生?陆凝香叹了口气,不知该感谢老天爷没有夺走她的生命而令她重生,还是该怨老天爷让她继续苟活于这个不堪的世界?活着太苦、太涩、太悲哀了。

    她走出小木屋,隐约还可听到姜老头的打呼声。其实裴庄美其名是个山庄,事实上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屋子,而且简单朴素得很,在这儿吃的是自己种的蔬果,偶尔胡庸医会上山去采些野菜,姜老头会去溪边钓几尾鱼,大家的生活极为单纯,若想添购什么生活用品或是琐碎的东西,全都交由每月下山一次的裴庄主人去购买。

    这样的日子,没有灯红酒绿和喧嚣繁华,正是陆凝香向往很久的平静生活。

    她踏着透过树梢、洒下遍地碎玉的月光,静心享受着万籁的自然声音。她喜欢这种宁静,仿佛天地是一尘不染的,仿佛红尘俗世间没有污秽肮脏的事物。

    突然间,有个幽然深沉的旋律自远方慢慢地扬了起来。

    陆凝香倾耳一听,是箫的声音。

    那箫声悠悠地、轻轻地、柔柔地,像在诉说着恋人的呢喃,也像在表示着分别时的不舍和伤痛,如梦如幻、如泣如诉、如诗如歌,淡淡地在风中飘扬着。

    陆凝香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就她的音乐涵养,她知道能吹出这般乐曲的人需要投注多么沉、多么重的感情,她可以了解那箫声中所蕴藏的苦痛和伤悲。

    她的眼中含泪了,朦胧了眼前的树木、花草和一切。

    真奇怪,她以为自己是没血没泪了,没想到居然会为了这箫声,牵引出她内心最深沉的情感,那种原始的感动令她冷冰冰的心有了些许的温暖。

    她不由自主地随着悠扬的旋律向前走,月光下的箫声有一种超脱的感觉,她着迷似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走进一座浓密的树林当中。

    风儿一吹,吹动树叶,扬起一连串的沙沙声,她抿了抿唇,加快脚步迅速穿过树林。树林外又恢复月儿的掩映,入目的是一大片湖泊,波光粼粼,月儿倒映湖心,竟比高挂在夜空中更加迷人,陆凝香看怔了。

    湖畔的一颗大石头上坐着一名青衣男子,正背对着她专注地吹着箫,如此近距离地聆听,箫声中的凄苦更是明显、更是动人。

    箫声戛然而止,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箫,低沉地叹了口气。

    "唉!"

    或许是心有所感,陆凝香的唇畔也不自觉地溢出一口叹息。

    "是谁?"

    青衣男子惊觉地转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眸,陆凝香来不及回避,只有冷静地回视着他,眼中闪着丝丝的抱歉,歉于她闯入了他的世界。

    裴剑晨一接触到她闪亮亮的眼,月光下映射着她的一袭白衣白裙,有股熟悉感自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手中的箫应声落地,他怔怔地凝视着她。

    "挽儿,是你吗?你回来了?"

    背对着月光,他看不清陆凝香的整个脸庞,便自以为是地将这名白衣女子当成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挽儿。他低低的声音中合着颤抖又含着惊喜,不敢相信地轻轻询问着,似乎怕她消失一般。

    陆凝香看着他发亮的神情,垂下眼轻轻地摇摇头。

    原来这名青衣男子吹箫是为了等待一名唤挽儿的女子,瞧他那浓密的剑眉中蹙拢着痛楚,想必又是一名为情所困的痴情人。陆凝香自嘲地轻抿唇畔。今生今世,她有可能遇到一个如此真心为她情痴的人吗?

    罢了。红尘俗世,除了利益,何尝会有真心?就算有,也是利益上的真心。

    陆凝香转身正要离去,纤细的手腕马上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力一扯,她整个人立刻被一双坚固无比的男性手臂给圈环住,背部则紧紧靠在一个坚硬的胸膛。

    他的呼吸吐在她的耳畔,夹杂着他低低的呼唤,和一股浓浓的酒味。

    "挽儿,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挽儿,你是听了我的箫声才回来找我的吗?别再离开我了,挽儿"

    裴剑晨使劲地将怀中佳人抱紧,仿佛想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挽儿,你知道我有多么怕失去你,多么怕你又离开我,我求你今后都待在我身边,别再消失了。失去你我好像失去一切,即使你的身子不好,也一直让我伴着你吧!请你不要再消失了,我会发疯、崩溃的。"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吸取她淡淡的幽香。属于女性的气味萦绕在他的鼻间,他情不自禁地吻着她的发际、她的耳后、她的颈项。

    他的吻和扑鼻的男性气息令陆凝香皱起眉头,她的头往旁轻闪避开他,她微微挣扎,想挣开他的桎梏,奈何他的双臂是那样地坚牢,仍牢牢地锁着她。

    "挽儿,你还想走?还想离开我?"裴剑晨锁着眉,眼中更是沉痛。

    陆凝香仍是摇头,身子已不作反抗,反正也挣脱不了他,反抗无益。

    他见她的身子安静了下来,喜色袭上眉稍,将她拥得更紧。

    "挽儿,你离开了这么久,肯定很想念念挽吧!念挽长高了,也聪明了,还天天问我要娘呢!现在你回来了,念挽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我们一家三口总算是团聚了。"

    他如呓语般的声音伴随着酒气充斥在陆凝香的耳鼻间,她的眉头愈锁愈紧,不想让这误会又继续加深。

    她在他的怀中转过头,想让这个男人认清楚她的模样,并非他口中的挽儿。

    谁料她才一转过头,那男子竟像是发了疯似的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挽儿,挽儿"

    裴剑晨将他的所有思念之情都付诸在这个狂吻上,他寻求着她的香甜,不断吸吮着。他日夜的箫声、想念和辗转难眠,总算唤回他的挽儿

    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吓了一大跳,陆凝香睁着惊愕的大眼瞪视着他陶醉的容颜,她不悦地挣扎、摆脱。

    她高高地扬起手,狠狠地甩向他的脸颊;一声又响又亮的"啪"扬了起来。

    这一巴掌,吓坏了裴剑晨,同样也吓坏了她。

    "挽儿,你"裴剑晨抬起头,原本已经惊愕万分的眼此时更是闪着奇异的光芒。"你不是挽儿?挽儿呢?"

    陆凝香睁大着眼摇头,她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打了他一巴掌的手,她不是都不反抗的吗?而她今儿个居然甩了他一巴掌,如此的搂搂抱抱、亲亲吻吻,以前在花月楼倒也是常有的事,她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怎么刚刚会

    她不明白自己方才那种莫名其妙的反抗情绪。是委屈?是羞愤?是不甘?

    她不懂,真的不懂。

    裴剑晨盯着她灵性的大眼,写着好多闪亮亮的情绪,是那样的耀眼。

    他奇异于挽儿居然转眼间变为陌生的姑娘,被酒精冲昏头的他竟崩溃了。

    "你是谁?我的挽儿呢?你把她藏在哪里了?"他失控地摇晃着她纤细的肩膀,好像挽儿就是被这样一个陌生女子给藏起来一样。"你把挽儿还给我,快把她还给我"

    他向她大声地嘶喊着,看着陆凝香眼中满载的无辜和无奈时,他猛然放开她的肩膀,跌坐在地。

    "挽儿,回来!"

    裴剑晨向空中大声呐喊,悲怆的声音划破云霄,响彻山谷。

    陆凝香感到歉然。若非自己无端地闯入了他的世界,说不定他仍是幽然地吹着箫,沉浸在他自己淡淡的忧愁中,也不会让他有得而复失的痛楚和苦恼。

    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伤心。他坐在地上,口中不断念念有词,不外乎就是一些"挽儿回来"之类的话。

    不应该再打扰他了。

    陆凝香轻巧地站起身子。依照他的年纪,她猜想他该是这座裴庄的主人,或许她应该回去叫醒姜老爹来将他带回去,以免他待在这儿受夜露着凉了。

    她站起身子,手腕却被他抓住,陆凝香莫名其妙地回头,只见他无助地看着她的眼眸,深深地、沉沉地。

    "别走,挽儿。"他的声音喑哑。

    陆凝香向他摇摇头,淡淡地推开他的手。

    他的手被推开后,他更是心慌地想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腕。

    她闪开他的手,急急地转身向前走着,不想刚刚的情形又重来一遍。裴剑晨则是不死心地在后头跟着她的脚步。

    由于陆凝香太过注意裴剑晨,以致于忽略了方从树林里走出的一个小小身影,她疾步行走,碰巧撞上了那个小人影儿。

    "爹,你怎么还没睡哎呀!"

    小人影儿被撞倒在地,是一个个儿小小的小男孩,他坐在地上大呼小叫着。

    陆凝香连忙将小男孩扶起,就这么一个耽误,她的手又被裴剑晨给握住了。

    "挽儿,这一回你可不会再走了吧!"

    小男孩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气急败坏地对裴剑晨说:"爹,你可别乱抓,她不是娘啊!你抓错人啦!"

    一提醒,裴剑晨的手一缩,陆凝香跌入他怀中,眼睛不避讳地看着这名冒失的男子。

    他一细瞧,果真是认错了,手不自觉地一推,放开了陆凝香的手腕。

    一缩一放间,陆凝香还来不及反应,向后退了几步,右脚却被湖畔的石子狠狠地绊了下,她一时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跌去。

    身后正是那片美丽而波光粼粼的湖泊,陆凝香直直地往湖心跌去,闯祸的裴剑晨急忙往她的方向一捞,却捞个空,只抓到她飘扬的白袖。

    不识水性的陆凝香在湖中害怕极了,她觉得身子浮啊沉沉,脑子也跟着昏昏沉沉。她张大口想呼叫,一大口水却充斥着她的口鼻,令她难受地呛咳起来。

    她的头疼着,眼前的一切变得恍惚而不切实际,她仿佛又看到了从前,又看到了自己不堪的过往,一直在脑海里闪烁着、转换着。

    朦胧间,似乎有人向她靠近,她不自觉地将身子向着那靠近的人影,脑子愈来愈模糊、愈来愈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