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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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长孙昊有事被老楚绊住,所以他便要双双先陪玉玲珑回避暑山庄。

    “玉姑娘,刚才我都看到了,你和爷真像牛郎和织女,人家是在天上相会,你们也在相会,爷对姑娘真好!”双双羡慕道。

    玉玲珑的脸一红“是吗?”

    “是呀!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爷为一个女人这么费心,我想爷是很喜欢姑娘的。”

    玉玲珑一怔,红潮一下子褪去“长孙昊不会爱我的。”

    “但是——”

    “双双,你先回去休息吧!”玉玲珑低柔道。

    “不行——”双双努力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回去休息,这是命令。”天哪!她什么时候也学了长孙昊的坏习惯,随便向下人发号命令呢?

    双双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那双双先告退了。”

    看着双双远去的背影,玉玲珑这才缓步走进玲珑苑。

    天边一弯淡淡的勾月,群星灿烂,夜风微凉,今夜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好像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玉玲珑推开门,还未察觉过来有什么不对劲,蓦然身前劈过一阵凌厉的风,她躲避不及,被掌风击中“砰”地撞上身后的栏杆,吐了一大口血。

    她迅速跪倒在地上“主子。”声音里含着敬畏。

    “玩得真开心,啊?”冷冷的男音从房间的暗处传出。

    玉玲珑不敢说话,血丝不断地从她口角流出,她也不敢擦。对这个主子,她有着本能上的害怕。

    “敢问一句,我是叫你来谈情的还是说爱的?”男人又冰冷如霜地问道。

    “是来偷棋谱——”话还没说完,便又被男人的掌风扫了左右两记耳光。

    耳朵嗡嗡作响,但玉玲珑只是贝齿紧紧咬着,连一声痛喊都没有。

    “你不但武功没了,警觉性更是湮灭无踪,甚至你的忠诚也出了轨,要背叛暗门了。”

    玉玲珑急忙摇头“不不不!玲珑不敢,玲珑绝不背叛暗门!”

    “好,那你说,什么时候杀长孙昊?”男人凛冽地问道。

    玉玲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七天,”男人代她回答“你刚刚中了我的五毒蛊针,你只有七天的命,七天后,你会毒发,然后死。”最后那个字,男人吐得极轻柔,但分量却沉痛得让人招架不住。

    玉玲珑倏地打个冷颤,她下意识地抱住双臂。

    “拿去吧?”男人把一样东西丢了出来。

    玉玲珑本能地伸手一接,低头看,竟是暗门一直供奉着的神匕,据闻这把匕首锋利无比,且能吸人血,被它划过的伤口,再也无法愈合。

    “主子——”玉玲珑艰涩地叫着。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不了结长孙昊的性命,我也会了结,结果都是一样;只是你也不要让我太失望,暗门给你的钱还会少吗?爱情是没用的东西,钱才是最重要的,清醒一点吧!暗门才会是你最好和最后的归宿。”

    暗门?玉玲珑想起那间永远只能点蜡烛,从没有阳光进驻的房间,想起那些永远冷着面的人们,想起无论自己是受伤还是死,也不会有人怜悯关怀的日子。

    她现在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了,即使知道长孙昊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那场赌注,即使知道她与长孙昊永远不可能;但她已经掉进那明知不会幸福的漩涡里,再也无法脱离——她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玉玲珑,当年是谁救你的?你也要像那些没用的女人一样,为了男人而背叛暗门吗?”男人大声叱道。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门徒,想不到她居然跟那些为爱而死的愚蠢女人一样!

    “玲珑不会背叛暗门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忠诚吧!”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但仍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烙在心上。

    玉玲珑无力地闭上眼,跌坐在地上。

    不记得谁跟她说过,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是的短暂,太短暂了,好像还没开始便宣告结束,乍然消失得让她措手不及,只有心里隐约浮着三个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揪得她心痛——

    长孙昊

    一夜未归,长孙昊才迈进玲珑苑,就见到玉玲珑无精打采地倚着柱子,看着夭空发呆。

    很少见她这样的。长孙昊走过去,将她抱坐到栏杆上。

    “你回来了?”玉玲珑讶然问道,惊觉自己越来越爱发呆。

    “你不是看见我了吗?”长孙昊抚着她的脸颊,上面一片冰凉。“你没有睡觉吗?”

    “你有睡觉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长孙昊皱紧眉头“为什么不多穿衣服?双双呢?死到哪儿去了?”

    玉玲珑掩住他的嘴巴“是我不要她来服侍我的,我想自己静一静,好好想想事情。”

    长孙昊拉下她的小手,问道:“那你在想些什么?”他解开披风,盖到她身上。

    “在想”玉玲珑将头倚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闭上眼,轻轻道:“你和我,哪个该死。”

    真够杀风景的,这句话!长孙昊无声地笑着。

    “那你决定了吗?”

    “我还在考虑。”玉玲珑低婉一笑道。

    “你要活下去吗?”长孙昊突兀问道。

    她要活下去吗?玉玲珑又阖上了水眸思考着。可是,她的心却有种无所谓的感觉,比起他死,她能不能活下去竟然微不足道。

    “如果现在有人来杀我,你想谁死比较好呢?”长孙昊悠然地问。“你要乘机完成任务吗?”

    任务?!玉玲珑倏地张大眼睛。是的,任务!还有,她生命的界限——七天。

    “你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想活下去?”长孙昊突然沉下脸,神色严峻地逼问着。

    玉玲珑被他难得严肃的样子吓得怔了怔“是的。”

    “为什么突然想活了?因为什么?你不是对生死不在意的吗?”长孙昊捉紧她的双臂。

    玉玲珑看着他,忘了挣扎。“因为”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没有特别想活,因为她的生存,是要以长孙昊的性命为条件;可是,就算她活不了,主子也不会放过长孙昊。她怎么会遇到这么为难的事情

    “长孙昊,你的死期到了!”此刻,一名身着黑色劲装,蒙着脸的男人突然窜出,手执长剑指着长孙昊叫道。

    “看,有人来杀我了。”长孙昊以再轻松不过的日吻道。

    玉玲珑只是回望着他,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剑法,如何?”长孙昊声音平板,然后在玉玲珑的错愕中,他抽出随身的佩剑,放到她手中,再抱她下地,推她到敌人面前。

    手握着沉甸甸的寒峭剑,玉玲珑觉得身子也一样沉甸甸,连一步也无法移动。

    她只能不敢冒信地瞪着双手抱在胸前的长孙昊,心头掠过微痛。

    “女人?”来者谈诮一声“来吧!让我快快送你上西天。”

    玉玲珑前一刻还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下一刻已是一片冷凝无情,暗门刺客该有的气势,即使她隔了好久没有碰剑,仍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好吧!”她连自己也不要了,还怕这个刺客吗?

    男人出剑,快而凌厉;但玉玲珑更出色,剑术精湛,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且变化多端。

    很快地,男人便处于下风,但他心里也疑惑着,这个女子的剑术虽好,却没什么劲道,难不成她没有内功?

    硬格开玉玲珑挥落的剑,他一掌打在她的身上。

    没有内功的玉玲珑,剑法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抵挡他一掌,她顿时被摔到五丈远的地方,剑铿锵有声地落下。

    玉玲珑勉强坐起来,忍下喉咙涌上来的甜腥,眼角瞄到一旁的长孙昊,他一脸莫测高深,但看样子是不准备救她了。

    要死了吗?也好,反正人早晚逃不掉一死。

    玉玲珑泰然自若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的灰尘,一脸平静地迎向敌人的剑。

    千钧一发之际,长孙昊疾迅飞来,用手格开来者的剑,血珠顿时沿着他的手背滚落。

    “我居然伤了长孙昊!”刺客十分得意地叫道。要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伤得了长孙昊呢!

    但,下一刻,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长孙昊伸出舌,用舌尖轻轻舔着手上的血,神情就像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黑豹般,眯起一线的黑瞳泛着邪肆的光芒。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长孙昊微微一笑,却诡异得让人发抖。“这样你就满足了?你甚至还没有杀死我!”

    来人张大眼睛,心里的恐惧还在蔓延时,长孙昊已徒手就让他身首异处。

    刘伯率先冲入院内,见到长孙昊的手-急忙道:“少爷,请立刻包扎。”

    “没必要,”长孙昊不耐烦地挥开他。“立刻带走那尸体,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进来!”

    刘伯无奈,只好率着众人把尸体收拾好,再领着众人退出。

    一等玲珑苑只剩下他们两人,长孙昊便毫不留情地捏起王玲珑的下颔。“为什么等他来刺你?!”

    玉玲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但心里却震动着。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打不过他——”

    “为什么不求救?”长孙昊咬着牙大声吼道。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玉玲珑狐疑地瞅着他问道。

    生气?他忿忿地看着她。是的,他在生气,他为什么不生气?这个女人,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为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她却仍冥顽不灵地想死!可恶!难道她就宁愿选择当暗门的傀儡,当暗门的附属品,也不肯找回自我、做真正的自己吗?

    他推她面对刺客,就是希望能激发她,让她在生死一线间时,体会到自己求生的欲望,但她仍然固执得让他磨牙。

    该死的!这女人比生意还难搞!最可恶的是,他居然只要她,独一无二的玉玲珑,而不是其他的女人。

    “你就这么想死吗?你就这么不想活吗?”长孙昊恶狠狠地对着她吼。“活?活着为了什么?”她空空洞洞地回道。

    “为了你自己,或者为了我,”长孙昊磨着牙将话挤出口。

    “为你?我只会杀了你。”既然他与暗门,她已选了暗门作为她忠诚的对象,她就应该贯彻到底但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声音哽咽。

    “你杀呀!”闻言,长孙昊倒是笑了起来。

    玉玲珑对他的不屑有点懊恼,她从衣袖中抽出那把神匕,作势要刺过去。

    “我真的会刺下去,我真的会,你知道,我是暗门的人。”她大声道,声音颤抖。

    “来啊!”长孙昊张开双臂。

    温暖的怀抱,就在那双臂之内。

    玉玲珑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紧握着匕首的手不停震动着,就差一点点了,看!匕首轻轻一划,他的衣服已经裂开,露出结实黝黑的肌肉来,只要她再用力一点,狠心一点,他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可是,为什么她的额头会冒出那么多的汗,怎么也擦不完?为什么她的眼睛会模糊?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这么冰冷?为什么她的手会这么抖?她从前杀人时,手从来没有抖过。

    最可怕的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这么的痛?好像匕首划过的人不是长孙昊,而是她

    “来吧!”长孙昊捉住她的手。“只要用力地刺进去,再把心掏出来,就可以了。”他说得很轻松。

    王玲珑却听得胆战心惊,她想抽回手,长孙昊却不放。

    “你不是说要我死吗?如果我死,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他微微一笑,居然有种温柔的味道“那也不错。”

    他不在乎生死,但他就是无法容忍玉玲珑不珍惜生命,因为他无法想像玉玲珑不再活生生地生气或冷或笑时,会怎么样

    他也有害怕的时候,原来只要是人都是有弱点的啊!

    “不要!不要”玉玲珑大叫,猛地抽掉被他握着的手,匕首应声摔落到草丛间。

    她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身体发冷,心里却热得像被火焚烧般,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喉咙哽咽。

    “珑儿珑儿!”长孙昊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玉玲珑浑身无力,好像才跟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但听着长孙昊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剧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起来,别坐着。”

    长孙昊伸手去拉她,蓦地,他脸色在一刹那间全变了。

    “你受了内伤?是刚才的人做的吗?”他扣住她的脉门。“早知道,就该将他鞭尸,然后丢给喂狗不!不对,你的伤很重,绝对不是刚才那王八蛋做得出来的。”

    玉玲珑有些慌张地挣开他的手“我没事。”

    “别想骗我!”长孙昊狠狠地啃咬着她苍白的唇,直到它又泛着往日的红润才放开她。

    长孙昊把她抱进屋内的床上,又用棉被将她密密盖住,这才大叫道.“来人呀!”

    双双立刻进来。[爷?”

    “立刻叫明瀚翔那小子来。”

    “可是,明少爷今早往苗寨去了”

    长孙昊把一支发簪向她射过去,刚好擦过她的脸颊,狠狠地钉在她身后的门上。

    “我只要结果。”他冷冷地道。

    “是。”双双吓得连忙退出去办事。

    回头,见到玉玲珑又坐了起来。

    长孙昊不悦“你的手脚有多冰,你知道吗?快躺好。”他粗声粗气道,因为不太习惯自己有关怀别人的情绪。

    她摇摇头。他不懂,她的手脚只有被他温暖的怀抱呵护着才不会冷。

    “我没事,不用看什么大夫。”五毒蛊针是她主子研究出来的,就算明瀚翔是华佗再世也无法解得了。

    “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语气略含责备。

    玉玲珑的素手抚上他轻蹙的眉头,一下又一下,执意要将它抚平。

    “我输了。”她突然说。

    “什么?”长孙昊反倒一愣。

    “我输了。”玉玲珑突然紧紧搂住他,低声不断地重复着“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她输了,早输掉了。直到现在才领悟,直到现在才肯真心地承认,不知道算不算太迟?

    长孙昊回拥她,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你没有输,忘了那场赌注吧!”

    当初,他会有这样一场赌注,只是想知道她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只是想征服她而已;但现在他已知道,不知何时起,他对她已不再是征服了。

    因为她的存在,他悄悄地改变着,虽然改变得不明显而且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发生,但他的确在改变,所以那场赌注,再也没有意义。

    不希望她对生死无所谓,是因为她已牵动了他的心,他放不开她了,所以他不允许也无法忍受她再这样无所谓下去。

    玉玲珑在他怀里轻轻一笑,心里却又酸又涩又苦。

    “忘不忘已无所谓了。”她反正只有一死。

    长孙昊扳正她的脸,在看见她眸中闪过的痛苦后,他的心拧紧了。

    “你怎么了?”长孙昊低声道。她有心事,却永远不肯告诉他,她就非得把他当成要刺杀的敌人不可吗?

    玉玲珑盈盈一笑“我想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你让我找到真正的自我,我不再是无情的,虽然有情也很痛苦,但至少,我也曾经心动过,那么快乐的日子,也奢侈地拥有过了——”

    长孙昊吻住她,不让她再说下去,她那像交代遗言的话,他不爱听。

    玉玲珑推开他“昊,你爱我吗?”

    迎着她的盈然水眸,他几次张口合口,就是说不出。他骄傲惯了,霸道惯了,冷漠惯了“爱”何曾是他熟悉的?他说不出口。

    玉玲珑轻轻叹日气“不要紧,我并不想听。”

    她有些疲倦地靠着他的胸膛,不让他看到她失望落寞的样子,静静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很快便进入梦乡。

    然而,她的那一声轻叹,却让他的心震了震,并且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