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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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雨映慢慢睁开眼睛。她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直觉令她知道这里是医院,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从窗外望出去是一片湛蓝的晴空,热浪一阵阵从敞开的窗口扑进来,带来柠檬与紫藤辛辣的香味。她听到窗外街道上吵闹声及尖锐刺耳又沙哑的语言。

    那是什么语言?好像是印欧语系,她不能确定,不过她肯定自己听不尘。

    房门打开,进来一位护士,她吃惊地发现病人张开了眼,随即退出房间,不久进来一位肤色深棕的中年医生。

    他对廉雨映微笑,用英语说:“你终于醒了。”

    “医生,我是谁?”她会讲英文——可是不晓得自己的名字,怎么会在医院?

    “我不知道,孩子,不过有个人知道。”医生走向门口。“我去叫他进来。”

    门又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她忽然心中一紧。这男人很英俊,有点像希腊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有种恐惧感。她以抗拒的眼神胶着逐渐靠近的男人。

    “我是谁?”她沙哑着嗓子,挣扎着想坐起来。“你又是谁?”

    “你是廉雨映,而我是你的丈夫,迪米里斯。”不说寇人杰,是怕唤起她的记忆。他不是不要她恢复记忆,只是不要是现在。

    她结过婚!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是我不觉得我认识你”“你连你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我一点也不意外你会把我给忘了。”

    “我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廉雨映痛苦的抱住头。她的头好像被一列火车撞过似的。

    “你发生意外,结果失忆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这种病例很常见。”

    “你对我说中文,”她不确定地问“可是你是希腊人吧?”

    “我爸爸是希腊人,我妈妈和你一样,都是台湾人。”

    “我的家人”她确定自己不是孤儿“他们知道我发生意外吗?”

    “知道啊,我通知他们了,并要他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照理来说,他应该通知廉家的人,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怕他们来把她带走。

    “呃我们结婚多久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黏土,随便他捏成什么就是什么。

    “不到一个礼拜。”

    “噢”这么说她现在是在度蜜月。“那我们认识多久后决定结婚的?”

    “不到两个礼拜。”

    她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嗯,我们交往后觉得彼此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人,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于是就闪电结婚了。”他发现他们家的人都很会说谎,苏菲亚说谎眼皮不眨,他也是。

    和一个认识不到十四天的男人结婚——她有那么疯狂吗?

    “我们怎么认识的?”

    “在一个慈善晚会中认识的,你把我当成waiter,叫我去替你拿杯马丁尼。”

    “然后呢?”她好奇的问。

    “然后——我约你出来看电影、吃饭,然后我们就结婚了。”

    她大失所望“啊,怎么这么”

    “平凡。”他接口“平凡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女人嘛,难免向往那种轰轰烈烈、缠绵排恻、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她也不是说要多轰轰烈烈,但至少有些小波折,而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好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

    “其实,不管是什么爱情故事,只要结局是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才应该是我们向往的,不是吗?”

    问题是:他们幸福快乐吗?还来不及问出口,护士推着护理车进来。

    “迪米里斯太太,打针。”

    迪米里斯太太,她还真听不习惯这个称谓。廉雨映弯起右手臂。

    “不是打那里,而是打**。”护士把抗生素注入针筒哪。

    廉雨映看着寇人杰,有些腼腆的开口:“你能不能出去?”

    寇人杰咧嘴笑说:“老婆,还害什么羞呢,你的身体我全都看过了。”

    廉雨映的脸立刻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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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午,廉雨映呆坐在病床上。那个自称是她先生的希腊男人呢?他不是每天像一一忠狗似的守在她床边,怎么今天张开眼睛就没看到他?

    不一会,医生轻敲了门,然后推门进来。“好消息,你的复原情形不错。”

    “那是我的身体,可是我的脑子一点进展也没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忧郁的看着医生。“我有多少机率恢复记忆?”

    “这我无法回答你。”

    “我是不是有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如果是的话,那太可怕了!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也有很多例子是再受到撞击后想起来的。”

    这太不保险了,谁晓得她拿头去撞墙的后果是会恢复记忆,还是变成白痴?

    “除了这个例子,还有没有别的例子?”

    “目前为止没有。不用急,也不必太勉强自己,时候到了自然会想起来。”

    他说的倒很轻松,当然啊,丧失记忆的又不是他。

    “医生,人为什么会丧失记忆?”

    “大多数失忆的人,通常是因为他们想忘掉不愉快的事。不过,也有少数例外,少数这部分比较快恢复记忆。”

    她相信自己是大多数,廉雨映心想,她想忘掉的事会是什么事?一个念头冷不防地浮现她心里——那件事绝对和那个希腊男人脱不了关系。

    “医生,我出了什么样的意外?在哪里发生的?”她急切的问。

    “据你先生说,是在西班牙某小岛摔伤,至于怎么摔伤的,他并没说。你在西班牙住了几天院,后来经医生的允许,他就带你来希腊。你的病历上写着你大腿骨折,二级脑震荡,过几天你就能出院。”

    “出院,”哦,不,她不太想离开这家医院,将自己交到那个希腊男人手中。“我的记忆还没恢复,你们怎么能让我出院!”

    “当然你要继续接受治疗,不过休息静养和彻底放松才是最佳的药方,你的丈夫在帕特摩岛上有栋美丽的别墅,他向我保证你会受到很好的照顾,我也会定期拜访,帮你做检查。像你这种病例,真的很难说要治疗多久,也许你的记忆会慢慢恢复,也许有一天突然就”他耸耸肩,有点无能为力。“这完全要看上帝的意思。”

    廉雨映想,拜托,上帝,请看顾她,不要遗弃她!

    祈祷完后,她问医生:“对了,医生,你有看到那个希我先生吗?”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他带我们这里的一名护士出去了。”

    廉雨映脸上有着不悦的表情。上午十点多出去,到现在也有四个多小时,他们去哪了?去做什么?哦,这真是太奇怪了,她不觉得他是她先生,但听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竟会打翻醋坛子。

    看到她的神色,医生笑笑的说:“你可别误会,他只是去买你的衣服,那名护士的身材和你一样。”

    “我没有误会什么。”她生硬的说。

    “你先生对你真好,你昏睡的那几天,他不眠不休地看护你,怕你得褥疮,每天帮你按摩,有时我看到他握住你的手,在你耳边说话。我很少见到像他那样好的丈夫。”医生眨眨眼。“我的每一个护士都羡慕死你了。”

    看不出希腊男也有柔情的一面。他看起来太冷峻、太刚毅了,柔情并不适合他。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是太爱她了?还是曾对不起她过?

    医生走出去后,廉雨映咬紧牙关,吃力的下床,拖着点滴架走向浴室。

    这时,寇人杰走了进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

    “你起床做什么?”

    “我想擦澡,你可不可以帮我接盆温水?”希腊的下午太热了,她热出了一身汗。

    “可以。”他放下购物袋,走进浴室,随后端出一盆温水,又在盆里加入一小勺沐浴消毒水,接着,从购物袋里拿出纯棉睡衣和纯棉白色内裤放在病床上。

    他将病床四周的活动帘拉上,然后卷起衣袖,把一块柔软的毛巾浸泡在温水里。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你不会是要帮我擦澡吧?”

    寇人杰看了一下四周说:“你看到这有其他人可以帮你吗?”

    “哦,不,你不用帮我,我可以自己来。”

    “你以为你昏迷的时候都是谁在帮你擦澡的?”

    一想到他帮她擦过澡,她的皮肤不禁泛起疙瘩。“我现在人是清醒的,可以自己擦。”

    “都已经是夫妻了,别不好意思。”他拿着拧吧的毛巾走向她。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瞪视着他。“我说我自己来,毛巾给我!”

    寇人杰一脸挫败的神情。“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开膛手杰克,雨映,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的丈夫,我不会伤害你。”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丈夫,为什么我会感到害怕?”

    “也许是你不认得我,觉得我是陌生人的关系。”

    这理由倒是可以接受。廉雨映转动眼珠,心里思潮起伏。可是换个角度想,就算她忘了他,但他既是她的丈夫,又是她所爱的人,那他带给她的应该会是安全感碍

    “除了我手指上的戒指,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是我的丈夫?”

    “我可以拿结婚证书给你看。”那张结婚证书可不是假造的,是真的,只不过他们是在医院结的婚,而不是在教堂。

    “我们的婚礼盛大吗?”她问,看自己会不会因为婚礼而想起什么。

    “只有牧师和两个见证人。那天,我们只是临时起意,等你身体完全康复后,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这就是她的礼婚——没有伴娘、伴郎,也没有请客,甚至连她的家人也没来参加女人一生中最期待的事竟然是这么草率也难怪她不记得。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紧张地盯着她。

    “没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我问过医生,他说我有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要是我永远都记不起你呢?”

    “那也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他双目炯炯的注视着她。

    她呆呆的看着他,心怦怦地狂跳着。在他眼中,她看到了炽热、毫不保留的感情。

    他把毛巾给她。“如果要我帮忙就叫一声,我在布帘外。”说完,他走出去。

    寇人杰走后,廉雨映仍然呆怔着,她的心跳指数每分钟仍然高于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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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前两夜,廉雨映辗转难眠,一想到将离开医院,和那个希腊男人一起生活,她就睡不着。

    到了出院这天,寇人杰办好出院手续后走进病房,告诉她:“我已经安排好飞机回帕特摩,通常我都是开游艇回去,不过考虑到你”“你也会在帕特摩吗?”

    “当然,亲爱的。你不希望我在那里吗?”

    她的确不希望。“不是啦我想你不是说你的办公室在雅典,你都不用工作?”

    “我目前的工作就是陪你。”他的脸凝重起来。“毕竟你会失去记忆全是我的错。”

    她紧盯着他。“为什么是你的错?”她的怀疑果然没错:她失去的记忆和他大有关系。

    真笨!寇人杰暗暗责怪自己不打自招。“我们吵了一架,然后你跑太快,从岩石上摔了下去。”“我们吵什么?”她追问。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他的声音颇不自在。

    “只是小事吗?我像是那种为小事抓狂的女人吗?”

    他微笑点头“你的确是那种女人。”

    廉雨映愣了一下,知道问不下去了。“哦,你在帕特摩的房子只有我们两个,还是有你其他亲人同住?”

    她知道她的主治医生和他母亲及妹妹们同住,且据说这在希腊很平常,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有难缠的婆婆和小泵。

    “我父母都过世了,我只有一个妹妹,她现在不住那,玛利亚和乔治帮我照顾房子,所以你不用担心回到家就得开始洗刷整理什么的。”

    “你的亲人很少。”

    “是啊,我们家人丁单薄,这就要靠你来兴旺了。”

    她的眼睛倏地睁大。“你是说生小孩?”

    “你不喜欢小孩吗?”

    “不,不是那样。”她要怎么跟他说,虽然她直觉知道自己爱小孩,也要小孩,但在还没确定他真是她的丈夫之前,她不可能替他生小孩的,连**都不可能!

    “那就好。我真想现在就在那张床上和你生小孩”他看着她,眼里满是欲望。“你知道吗?你在床上相当有反应喔。”

    他的意思是她很廉雨映脸上一阵滚烫。似乎只要讲到“性”难为情与恐惧就会同时出现。“你脸红了。”他的拇指摩挲过她的脸颊。“你的大脑不认识我,但你的身体认识,我们上床后,你就会知道,我不是陌生人。”

    突然,他的手扣锁住她的头,她试图反抗但无能为力。那双暴风夜般的眼睛正吞噬着她,她的嘴唇禁不住颤抖着。

    “或许我早该这么做”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呼出的热气让廉雨映觉得痒痒的,接着,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不,求你。”她的声音微弱。他的吻令她害怕,但又令她的血液沸腾。她既得跟恐惧作战,另一面又得跟袭来的兴奋感作战。

    “这个吻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他一面亲吻她,一面低声地说着。

    不可否认,他们以前接吻过,她唇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后仰,细细吻着她白皙的颈项。

    “迪米里斯不要”

    “说要,雨映。”他回到她的嘴。这一次他吻得更深、更火热。就在他的手探向她的胸脯时,她突然放声大叫,并迅速后退。

    “不!”她的双臂紧紧护住自己的胸部,她的眼睛圆瞠,充满了惊悸。“我说不要。我告诉你不要,不要!不要”她歇斯底里的说。

    “雨映——”直觉反应的,他伸过手去,想要把她拉到怀里来安抚。

    她看着他的手,突然开始发抖,脸变得像被单一样苍白。“不要碰我!”

    “好,好,我不碰你。”他柔声说。“雨映,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突然好害怕”

    “雨映,你不需要怕我,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为什么她怕男人碰她?难道她是女同性恋?还是她曾被男人伤害过廉雨映顿时有一丝记忆浮上心头很模糊的记忆,记忆中她看到自己赤luoluo的躺在床上,还看到一名男子的luo背但瞬间又消逝不见。

    虽然只是浮扁掠影,但可以看出来那个男人正在对她她是心甘情愿,还是他强行要她强暴!她抓住这两个字,肯定自己听过这两个字,而且就在不久前。

    她咬了咬下唇“我我是不是曾经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他心中一动。“相信我,你绝对没有。”他沉稳的说。

    “如果没有,为什么我会怕你碰我?”她紧盯着他。他是她通往过去的惟一钥匙。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他走向窗边。

    “你一定知道!只是不肯告诉我,”她站在他身后大声说。

    长久的沉默后,寇人杰转过身来,不疾不徐的说:“医生说最好不要刻意唤起你过去的记忆,要让它自然回复,不过我是你的丈夫,这点绝对无庸置疑,雨映,我只要求你相信这一点。”然后他看看表。“我们走吧。”

    他们走出医院,一部黑亮的劳斯莱斯等在医院门口。

    在到雅典机场的漫漫车程中,廉雨映内心百般复杂。她是否要挖出自己那段不愉快的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