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书香小说网 www.shuxiang.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左宅午后的后园里,向日葵开得异常热闹,活像是数百张孩子灿烂的笑脸。

    若欢躺在花丛中的凉椅上,胸口放着一本母亲留下来的相簿,眼中微泛着泪光——半个月后就是母亲的忌日了,而她一次也没有回去看过她

    一声温和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看见云天正疾步朝她走来。

    “唐莉呢?航空公司打电话给她。”敏感地察觉到她眼中残留的湿迹。

    “她去付机票款了。”她不明白唐莉为何急着回法国,当初明明说好要留下来的

    云天回头朝站在窗口的陆妈挥挥手,示意她去挂上电话。然后,他蹲下来,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带着淡淡哀伤的面容。“你哭了?”

    她勉强露出一朵笑容。“没什么,你别多心。”

    “看不出你还是个看见花开花落就会感动得落泪的诗人呢!”他揶揄道。

    “唐诗三百首我只背得出六首,这像是诗人吗?”她白了他一眼。

    “那么,是另有原因喽?”他一步一步设计她落入圈套。

    她的视线落在庭院外的几棵橡树上,淡然地说:“不过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她胸口的相簿上,灵机一动,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去。

    “干什么你?快还我”若欢大嚷。

    他哪肯还?反正她的腿受伤也奈何不了他。只见他一页一页若无其事地开始翻看。

    “这女人和你长得挺相像的,但两人的气质相差太多。”他直勾勾地注视她半晌,毫不客气地说道:“她看来文弱得像是受伤的兔子,你即像是飞跃中的羚羊,充满了生命力。”

    “她是我妈妈。”她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哀伤。

    “我早就猜到了,”他合上相本,一副得意状。“她住在台湾吗?”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她已经死了。”声音凄楚而苍凉。

    “啊,对不起。”他迅速垂下眼帘,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她。

    “没关系,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安慰自己,也安慰云天。

    “可是你仍然为这件事而伤心落泪。”他一针见血。

    “别再提这件事了!”她的音量倏地大起来。

    “若欢,怎么了?”他不解。

    “我不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吗,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她咆怒道。

    “我从来就没有强迫你讲。”她冷冰冰地说,脸色因她突然的咆怒而僵寒。

    沉默,像不断灌气的气球,愈来愈膨胀;而沉窒的气氛逐渐横在两人中间。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生气,尤其是在提到往事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他对她的身世背景仍然一无所知。她简直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固执地不让任何人闯入,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何年何月何日才能突破她的心防,进而进驻到她的内心里

    把照片还给她时,她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不知是在午寐抑或沉思。

    “你好好休息,我回屋里了。”云天说着即往别墅的后门走去。

    若欢的声音却像一个遥远的梦境般,细细柔柔地自负中飘来:“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我妈可永远也不会过去,她像是一个永恒的图象,反复在我梦中出现,一遍又一遍地告诫我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她足足说了半个小时,仿佛把十二年来不断跟随着她的冗长噩梦都泻了出来。

    云天怔在原地,仔细聆听她的每一句话,并且在脑海中拼凑她往日的形象。

    霎时之间,他好为她心疼。

    “所以,二十五年来,你未曾谈过恋爱?”他关心地问。

    “我不相信爱情。”她无意识地翻弄相本,语气坚定。

    “那是因为你还没爱上任何人。”他露出一朵莫测高深的微笑。现在他明白她排拒爱情的理由,因此更清楚要从何下手了。

    “我永远也不想爱上任何人。”她固执地说。

    “如果你母亲在天之灵听见你这么说,准会蹦出来打你一顿的!”他笑道。

    “放心好了,她只会庆幸我年纪轻轻就已‘看破’爱情的虚伪面貌,一辈子可以永远不再为情所困,甚至是为情而死。”她口着悬河,毕竟这套思想已在她的脑海中运转了十二年。

    “可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生,怎能算是完整呢?”他企图扭转她已偏离常轨的思维模式。

    “我不需要这些。”她完全拒绝接受他的说法。

    于是,他伸出双手扳正她的肩膀,让深情款款的目光落在她细致而倔强的脸上。“你只是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在你还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请不要妄下断语。”她说着,感觉到他施在自己双肩上的力道愈来愈强烈。

    “你又何尝了解自己自己呢?”他看着她两只露在黄色背心外的雪白手臂,不觉地把脸凑近她。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右肩,发现到无袖背心的肩带正缓缓往下滑,惊惶之下,忙不迭地叫道:“云天,当心我的”

    话未说完,他已攫住她柔软红润的唇瓣,她使劲要挣脱出他的怀抱,但任她再怎么用力也奈何不了他,他的十指嵌入她的发丛中,然后大胆地把舌尖探入她口中,全心全意牵引她往另一个欢愉的世界去,她恍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融化,不断地融化

    突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

    “野蛮人!”她大叫,红潮未退的双颊正烧着熊熊的愤怒之火。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他歉然答道,但他明白自己并没有错,只是若欢对这一切还不习惯罢了。

    若要说他真有什么野蛮的地方,那就是在没有征求她的同意之下,就夺走了她的初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明白,全世界的男人都无法使她点头同意这件事。

    而他做到了。

    相对于若欢愤怒的面容,云天的嘴角正隐隐逸出几丝满足的笑,然而,他明白这样还不够

    晚餐时,因为下午的“强吻事件”整个进餐的气氛显得异常尴尬。

    “今天你们是怎么啦?阴阳怪气的。”唐莉闷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没有。”云天和若欢异口同声,发现讲了同样的话之后,立刻互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拼命扒饭。

    “不对哦,我明明嗅到空气中有不一样的气息。”唐莉皱了皱鼻子,灵敏地揣测着:“你们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怎么会呢?来,尝尝这个红烧牛肉。”若欢顾左右而言他,一心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法国呢?我得为你饯行。”云天也跟着使用同一招术。

    “最快也要等到若欢过完二十五岁生日才走。”唐莉看着他那张俊美得让人惊心动魄的脸,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哀伤,但经过酒醉那一晚,她知道两人今生是无缘相爱了。

    见唐莉已不在原来的话题上打转,若欢不禁松了一口气。“那快到了呢,只剩下三天了。”若欢记得母亲的忌日就在自己生日的十二天后。

    “我们可以到披披岛去庆生,那里有全普吉岛最诱人的沙滩,而且海水蓝得惊人。”云天兴致勃勃地建议。

    “好啊,那时候我就可以‘下海’游泳了。”唐莉兴高采烈,普吉岛虽然再也无法让她留恋,但经由一个美丽的小岛来画下句点终不至于太令人惆怅。

    若欢本想一口回绝,但看唐莉那么高兴,也就不忍泼她冷水,毕竟她就快要回法国了,让她多玩一些地方好。

    “唐莉,我真希望和你一起回去。”若欢自始至终都避免与云天的目光相触,因为一想起他的吻,她的脸就会反射性地红起来,而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会有相同的反应,这让她感到非常困扰。

    “你的腿伤还没好,怎么能回去?”云天立即接腔,语气温和但专制。

    门铃声突然响起。

    “一定又是赵嫒,我去替你挡掉他!”唐莉倏地站起,直往门口走去。

    唐莉早已摸清楚赵嫒送花的时间不是在清晨,就是在向晚时分,因为她已经出门接见过他无数次了,而不论阴晴寒暑,他的黄玫瑰都不曾断过。

    “嗨,你又来啦!”唐莉拉开门,赵嫒果然捧着一束黄玫瑰站在门口。

    “她还是不肯见我?”他凄凄地问,神色憔悴。

    唐莉耸耸肩,同情地说:“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满屋子都堆满了黄玫瑰,连我看了都不免要心动三分,但是若欢却一无所动,可见她真的是狠下心肠了。”

    赵媛握紧了拳头,眉头深锁。“我不相信。”

    “唉,要怎么样你才会死了这条心呢?”唐莉叹了一口气。

    “等到我不再爱她的时候,自然会死心。”他说。

    “这太折磨你自己了。”她摇头。

    “唐莉——”他欲言又止。

    “怎么,想通了?”她微微一笑。

    “不,想麻烦你一件事。”

    唐莉挑了挑眉毛。“什么事?”

    “安排若欢和我见面。”他盯着她,认真地说。

    她挥了挥手。“得了吧!你别搞得我们的友谊分裂。

    “我只是想踏出第一步。你也看见了,即使我每天捧着一束黄玫瑰站在这里,她也不为所动。”他低沉的嗓音中透露着悲凉。

    “这恐怕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事。”她歉然。”

    “你是她目前最亲近的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到。”他锲而不舍。

    “赵媛,为什么你要如此执着呢?”

    “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理由,而且我认为若欢只是为了拒绝而拒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恋爱的能力。”他明白紫菱的死带给她的刺激太大。

    “她的确是感情世界里的一只鸵鸟。”她语重深长。

    “那么,你更有理由助我一臂之力了。”他的眼神几近乞求。

    她沉默了半晌后说:“让我考虑看看。”她的确是搞不清楚若欢是为了紫菱的死才不爱他,或是为了他是雷盛的手下无论如何,若欢都得出面解决问题。

    “好,那我明天再来。”他这时才绽出一朵笑容。

    望着赵媛独行离去的背影,唐莉感觉到心底的某根弦仿佛被撩拨出声了,弦音轻渺地飘浮在风中,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是哪一首歌的旋律

    “啊!”这声尖叫再次让若欢满身冷汗地从冗长的噩梦中惊醒。

    她本能地察看有无吵醒身旁的唐莉。只见唐莉微微转过半个身体,似是仍在睡梦中,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此次的尖叫比起上回来含蓄多了。

    但是她再也无法入睡。

    于是,她取饼床角的拐杖,决定去倒杯水喝。

    床头闹钟的指针正缓缓走近三点。铃铃铃——

    正当她端着水杯要转回房时,客厅里的电话声突然响起。

    深夜的电话铃声显得异常刺耳。

    为了怕吵醒其他人,她忙不迭地持起听筒。“喂,请问你要找谁?”她放低音量说。

    彼端沉默不语。

    她纳闷,于是又再问了一遍:“请问你要找谁?”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没头没脑地进出三个字:“你是谁?”声音稚嫩而柔软,像是七、八岁的小女孩。

    “我是左云天的朋友。”若欢丈二金钢摸不着脑袋,搞不清楚三更半夜怎么会有小女孩打电话来,而且述会讲中文。

    “啊,原来是爸爸的朋友。”那端恍然大悟地说。这端若欢持听筒的手蓦地一紧,脸刷地白了一半。“你说是谁?”她不相信自己的听觉。

    “我是左念荷。”

    啊,左念荷——她是左云天的女儿?

    一声轰天大雷倏地打在她心口上!左云天不但已经结婚,而且还有一个女儿?那么,昨天在后园里的“强吻事件”只是他一时兴趣,闹着好玩的?这个烂人!她在心里狠狠咒骂着,左云天在她心中的形象霎时幻灭。

    “可以请爸爸听电话吗?”她稚气地问。

    “他现在还在睡觉呢!”她尽力抑住自己的情绪。

    “哦!”念荷颇为失望。

    “你有急事吗?要不要我去叫醒他?还是要留话让我转告他?”她不忍心让一个小女孩失望。

    那端又沉默下来。

    “那么,请你问爸爸下星期天可不可以回清迈,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希望他不要忘记才好。”念荷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我会转告他的。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好,阿姨你也快去睡觉。”念荷的声音美得像天使。

    这实在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孩子。

    挂断电话后,她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觉得这真是一个荒谬可笑的世界——一个昨天才夺走她初吻的男人,今天却是一个小女孩的爸爸?

    她想不到云天竟会瞒着她这些事,难道结婚生子是不可告人的吗?或者是他居心叵测、另有计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她不禁迷惑了。

    清晨的后院里,向日葵花园罩着一层薄薄的朝雾,空气中沁凉的水气令人神清气爽。

    若欢正坐在凉椅上,拿着长镜头相机拍摄向日葵——只有在拿起相机的时候,她的思绪才能转为清明,痛苦亦能暂时忘却。

    自从昨夜念荷来过电话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房睡觉,一直在客厅里呆坐到天亮,因为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在心里不断叫嚣着。

    突然间,她感觉到脚趾头微微发痒,低头一看,一只青皮蜥蜴正悠悠缓缓地爬过她的脚背。

    “啊!”她反射性地尖叫,连忙拿拐杖拨开它。

    走道上,云天正笑嘻嘻地朝她走来。

    “都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汤尼啊?”他双手叠的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惊魂未定的面容。

    “又是你搞的鬼!”她白了他一眼。

    看着她**在清晨冷空气中的臂膀,云天立即脱下薄麻外套披在她身上。“早晨气温较低,也不披件外套再出来,当心着凉了。”他关怀道。

    她睹气扯下外套,丢还给他。“我不冷!”语气极其冰冷。

    她并不觉得他这个举动体贴入微,只感觉到做作和恶心。

    “没想到现在的年轻女孩身体都这么健康。”他讪讪地收过外套,搞不懂她为何如此阴阳怪气。

    她举起相机,焦距对准花园中一只凄息在向日葵瓣上的红蝶,缓缓说道:“你女儿昨天半夜打电话来找你。”

    “啊?”他大吃一惊,但随即镇静下来。“她这孩子老毛病还是不改,总爱在半夜上完厕所后打电话。”提到念荷,他的声音顿时温柔起来。

    “她说下星期天是她的生日,问你肯不肯回去?”她仍持着相机,面无表情。

    “谢谢你转告我,我会回话给她的。”他不大敢去揣测她的心情。

    若欢慢条斯理地放下相机,抬眼望他,脸上是审慎评估的表情。“你不但已经结婚,而且还有了小孩?”

    他别过脸去,避免接触到她那检察官似的眼神。“没错。”他的眉头因痛苦而纠结着。

    “那么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冷冷地问,声音里显然压抑着愤怒。

    “我何时骗你了?我只是没有提到这些事罢了。”他淡淡地说。

    “刻意隐瞒就是欺骗的行为。”

    “是吗?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般卑鄙,”他失望地垂下眼帘。“但请你相信我,我从来就没有想要欺骗你的意图”

    一把火突然从若欢心底烧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了。

    “左云天,到现在你还在睁眼说瞎话!难道老婆孩子会是假的吗?”她咆怒。

    “若欢,你听我说——”天哪!谁来为他做证呢?

    “有了妻小还辩称绝无欺骗的意思,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她才不会像妈妈那样去爱上一个花心的男人。

    “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呢?”

    “我不会相信任何对我撒过谎的人。”她记得父亲在外面开始有女人的时候,就是不断对母亲撒谎。

    “骗子!骗子!”她拾起脚边的拐杖奋力朝他掷去。

    他敏捷闪过,相对于她的愤怒,她对他的误解也让他感到痛苦万分。

    “你自己静一静,我先回去了。”他放弃解释,因为对一个正在气头上的人来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她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她尚未吃早餐,于是,他缓缓回过头,柔声说道:“大家都在等你吃早餐。”

    “谢了,我不饿。”这时即使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也食不下咽,因为她早就被云天给气饱了。

    “我会留一份鲔鱼三明治在桌上,你随时可以吃。”他记得她最爱吃鲔鱼三明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不争气的眼泪竟然悄无声息地慢过双颊,不知是因为他的欺瞒,还是因为他让自己的幻想破灭?

    “我对他曾有过幻想吗?”她喃喃自问。

    不!他和其他男人并无两样,不过是个不安于室的花心大罗卜罢了。父母的婚姻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她绝不会重蹈覆辙!黄昏的后院。若欢已在后院里躺了一天,因为她着实不想再见到云天。

    中午,云天亲自端了午餐来,又为她撑开凉棚,见她仍不言不语,便识趣地离去。

    她无法忍受他是个不诚实的人。

    “你今天是怎么啦?躺了一整天,动也不动,像只懒猫似的。”唐莉推着轮椅,笑嘻嘻地走近她。

    若欢转头,懒洋洋地瞥她一眼。

    “当心把自己躺胖了。”唐莉弯下身来,两手插进她的胳肢窝扶起她。

    “你做什么?”她大嚷,搞不清楚唐莉有何意图。

    “带你去海边走走啊!整天闷在这幢大宅院里,迟早会闷出病来。”她说着,已把若欢扶上轮椅。

    唐莉抹去额头上的汗,说道:“你腿受伤不能到处跑,一定快闷死了吧?”

    “你待在普吉岛的日子不多了,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若欢怕她玩得不尽兴。

    “算了吧!普吉岛就这么丁点儿大,百货公司和pub又只有那么几家,我早就玩腻了。”她百般无聊地说。

    “如果你闲着没事做,那就随你吧!”若欢心想,出去透透气也不错。

    唐莉闻言,嘴角旋即浮现一抹诡诈的笑意,因为在走进后院之前,她早已和赵嫒碰过面,并且答应了他的请求。而现在,唐莉正在履行她的诺言。

    海边。

    “不能走路就像是失去自由一样。”若欢叹道,声音呼呼地被吃进海风里。

    “怪不得你整天都无精打采。”唐莉推着她,沿着海岸线漫步而行。

    若欢苦笑,心想,肉体的痛怎么会比得上被人当傻子耍痛呢?

    若欢望着海面,突然想起一个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遂转向唐莉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要回法国?”

    “玩腻啦!”她耸耸肩,转过身去,不让若欢看到自己失落的神情。

    “你舍得下左云天?”她怀疑地盯住唐莉的背影。

    “人生就是有舍才有得嘛!我和他若是有缘,自然会再相见。”此时她也只有故作潇洒。

    “真搞不懂你。”若欢啐道,想不到她还是如此善变。

    唐莉微微一笑,指向不远处的一家滨海餐馆。“那家餐厅的螃蟹,口味一级棒,我们过去打打牙祭吧!”她技巧地导开话题。

    “好啊!”若欢整天胃口欠佳,没吃进多少食物,现在倒真有点饿了。

    于是唐莉把她往餐馆的方向推去,但是没走几步,唐莉突然惊呼起来。

    “糟糕!我忘了带钱包!”她着急地说。

    “啊,我也没带。”若欢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唐莉早就料到她不会带了——直接把她从后院推出来,她哪里有机会带呢?

    “没关系,我这就回去拿,你等着,我马上回来!”唐莉说着,即转身跑开。

    “唐莉,别麻烦了!”若欢朝她的背影喊道。“我马上回来!”唐莉边跑边回头,脸上笑咪咪地——太好了,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拗不过唐莉,若欢只能坐轮椅上,望着远方一座不知名的小岛出神——要不是怕紫绢阿姨难过,她还真想立即和唐莉回法国去,以避免见到左云天那张娇情的脸;但是,紫绢阿姨要是见到她好端端地出门,却坐着轮椅回来,不知会怎么想呢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打消和唐莉回国的念头,毕竟这十二年来已经太麻烦紫绢阿姨了,她绝不能再让她伤心难过。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已然来到她的身后。“唐莉,你这么快就来啦?”若欢随口问道。

    来人闷不吭声站到她面前,双手捧着一束黄玫瑰。

    若欢大惊失色“是你?”

    赵媛的脸上正绽出一朵朝阳般的笑容。“若欢,我终于可以亲自把这束花交给你了。”

    “是你要唐莉把我带来这里的?”她冷下了面容。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他回避她的问题,直接把玫瑰放到她腿上,衷心地说:“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她只有礼貌以对。

    “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一只圆形的绒布盒子递给她。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她看都没看,便把盒子推还给他。

    “若欢,别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他柔情款款地看着她。

    “生日?”她杏眼圆睁。

    “你不会忘记明天是你的二十五岁生日吧?”他望着她,依然满脸温柔。

    “哦!”她应了一声,恍然大悟,这两天实在发生太多的事情了,让她几乎连自己的生日也差点忘记。

    “这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他抓起她的小手,把盒子放到她掌心上。

    “难得你还记着我的生日。”十二年来,除了紫绢阿姨和唐莉,从没有人在乎过她的生日,而赵媛竟然还记得

    也许,她该对他重新评估,至少比起左云天来,他殷实多了。

    她好奇地打开盒子,一条设计高雅、镶满碎钻的心形项链赫然映入眼帘。

    “喜欢吗?”他急于知道她的反应。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她盖上盒子,随即把它还给他。

    “不,只有你才配得起这条项炼。”他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脸。

    “赵媛,不要对我这么好,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会等,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我会一直等到你点头为止。”他仍然不改初衷。

    “赵嫒,你太固执了。”她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并不理会她的话,迳自神手拨了拨她额前几丝乱发。“海风把你的头发都吹乱了。”

    直到接触到她不自在的目光,他才忙不迭地把手缩回来。“对不起,我太忘情了。”

    “没关系。”她讶异自己竟会这么说,但赵嫒的真情是毋庸置疑的,这可能是自己没有对他生气的理由。

    老实说,赵嫒是她所遇过最诚恳实在的男人,尤其难得的是,他生长在富裕的雷家,但并没有沾染上雷家的纨绔气息。

    “你知道吗?你一点都不像是被雷盛‘栽培’了十二年的人。”若欢有感而发地说。

    他微微一笑。“你这话是恭维还是贬损?”

    “你怎么会认为这是贬损?”她不解。

    赵媛蹲下来,和她一同望向海上殷红的落日,思绪不觉飘回从前。“在进雷家之前,我一直住在梨山,自然满身都是山林原野的气息,所以到现在还像是个乡巴佬——”

    “总比雷盛那种暴发户的气息好。”她打断他。要是他真像雷家的人,此时,她就不会让他蹲在身旁了。

    “但要不是雷盛,我也不会遇见你。”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二年前那场婚礼上,初见她时所产生的悸动。

    然而,对于他的话,若欢完全嗤之以鼻。“哼,他毕竟是你的再生父母!”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要不是从小案母双亡,我也不会让如眉阿姨收养;而要不是如眉阿姨嫁给雷盛,我也不会遇见你。”讲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若欢,你说这像不像是‘倾城之恋’里的情节?”

    “你是说一座墙的倾圮只是为了成全白流苏与范柳原这一段?”若欢问。

    “对,一座墙的倾圮只是为了成全一桩爱情;而我的命运却促成我们相遇。”他双眼发亮,十分陶醉于他的新发现。

    “不,赵嫒,”若欢随即敲醒他的幻想。“小说中尽是些绮丽男女,我们却活在丑陋的现实之中——况且,我们只是相遇罢了。”

    “不,我们不会‘只是’相遇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痴情又殷实的男人总是让她叹气。

    “我母亲的忌日就快到了。”她连忙转移话。

    “啊?”他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紫菱,但仍随即镇定下来,故意问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很怀念她吧?”这一次,他得好好逮住这个机会。

    “嗯,除了脆弱,她是个几近完美的女人。”她凄凄然。

    “但脆弱还是摧毁了她。”赵媛附和。

    “不,是对爱情和婚姻的幻灭摧毁了她。”母女连心,她是了解紫菱的。

    “那么,你想回台湾看她吗?”他导出正题。

    “我——”她犹豫不决,毕竟十二年来她一直未曾上过紫菱的坟,但又怕回台后和雷盛有所牵扯。

    赵嫒看出她的担忧,忙说:“你大可不必和雷盛见面,就纯粹回去上坟。”

    “我会仔细考虑的。”她说着,身子禁不住凉风的吹袭而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台湾。”他又诚恳地加了一句。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曼谷到台北才三、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我想我应该可以自己去的——哈啾!”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天气转凉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立刻体贴地站到她身前替她挡住风。

    她点点头。

    于是,他推着她,缓步往停车场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左宅。

    若欢和唐莉正在房间里整理前往披披岛的行李。

    “若欢,这次还真是沾你的光呢!”唐莉边说边把一件泳衣塞进行李袋。

    若欢正拿出衣橱里的牛仔裤,漫不经心答道:“我又不是天使,哪来的光?”

    “要不是你今天过生日,我们就去不成披披岛了,所以当然是沾你生日的光呀!”唐莉笑咪咪地,十分兴奋的模样。

    若欢弯身把牛仔裤塞进行李袋,脸上微微绽出一朵苦笑——要不是看在唐莉就要回法国、不忍让她扫兴的分上,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拄着拐杖和一个娇情的男人去度假。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传来,唐莉忙不迭地把头探出去,左云天赫然站在眼前。

    “你等不及啦?”唐莉笑问。

    “船再四十五分钟就要开了,现在赶去码头刚刚好,如果再拖下去,我看我们只好游泳过去了。”云天说。

    “游泳这太折腾若欢了。”唐莉想起若欢仍跛着一条腿。

    “既然如此,限你们三分钟以内到客厅报到。”他温和但专制地命令道。

    “遵命!”唐莉淘气地手搁在眉毛,向他行了一个童军礼。这几天,她已能坦然面对他了。

    云天这才满意地转回客厅。

    三分钟后,若欢和唐莉果然出现在客厅里,他连忙迎上去提行李。

    铃铃铃——

    电话声倏地响起,然而没有人有去接听的兴致,于是管家陆妈只有从厨房奔出来把它接了起来。

    正当云天把行李提到门口时,陆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左先生,念荷小姐的佣人打电话来,说小姐她”

    话未说完,云天已奔至电话旁,忙不迭地持起听筒,接着,表情也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逐渐凝重起来。

    挂断电话后,他神情仓皇地走向若欢唐莉,沉重地说道:“对不起,念荷突然病发,我恐怕不能和你们去披披岛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张船票。”这是船票,我马上叫司机送你们去码头。”

    若欢怔住——为了念荷的一通电话,他竟可以立刻改变原有的计划?

    没等她反应过来,云天即转向陆妈交代。

    “马上替我订一张飞往清迈的机票!”

    若欢和唐莉仍呆愣在原地,不相信自己被放鸽子了。

    云天不得已,只好提起她们的行李继续往外走去,唐莉扶着若欢,在他身后默默随行。

    “念荷是谁啊?”终于忍不住好奇,唐莉附在若欢的耳畔轻声问道。

    “左云天的女儿。”若欢实话实说,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替他隐瞒事实的必要。

    “什么?”唐莉大惊失色。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落后他一大段距离。

    “你现在知道他的为人了吧!”若欢冷冷地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太让人意外了”唐莉简直无法置信。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车前。

    只见云天把行李丢进后车厢,有些失望地说:“祝你们玩得愉快。”要不是念荷唉,他真想与她们同去。两人弯身坐进车里,敷衍地将手伸出窗外,朝他挥了挥手。

    “再见。”她们说着,脸上并没有将去度假的欢愉神情。

    “若欢,祝你生日快乐。“他突然从窗口递进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不,我不能”

    “没时间了,你先收下吧,若不喜欢再退还给我也不迟。”他边说边暗示司机快开车。

    “我——”

    未等她说完,车子已往前飞驰而去。

    风中,只剩下他挥手时的孤寂身影,‘随着车子的渐去渐远而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一转眼,已过了七天。云天兴冲冲地回到普吉岛。藉着照顾念荷的病,他顺便从清迈老家带来几张十年前的照片,准备对若欢好好解释念荷的事,哪知

    一进家门,云天就发现气氛安静得有点怪异,因为往常总能听见若欢和唐莉的串串笑语声,而今却悄无声息。莫非是她们度假还没回来?他兀自揣测着。“陆妈!陆妈!”他张口大喊。陆妈匆忙从后院跑来。“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在后院帮忙园丁整理花园,所以家里没人。”

    “那若欢呢?”他急问。“她和唐莉小姐都走了。”

    “走了?”他大吃一惊。“有没有说上哪儿去?”

    陆妈摇摇头,从电话下翻出一封信。“这是若欢小姐要我转交给你的。”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只见鹅黄色的信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云天: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泰国了。

    这段日予以来,十分感谢你的细心照料,我的腿伤已经复原,自然没有继续打扰的理由,只希望你能拨出时间多陪陪妻女,别太让她们失望。尤其是念荷,她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你千万要好好爱护她、栽培她。

    至于你假扮成未婚夫一事,虽然你扮演得既称职又费力,无奈赵媛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所以仍未能完全把他摆脱掉;但你也不必太自责,未来的日子我虽然必须孤军奋战,但我相信自己会成功的。

    还有,那天你在后院对我的“非礼行为”只要你答应永不再在我的面前出现,这笔帐就算是一笔勾消了,也希望你别再用相同的方法“茶毒”其他涉世未深的女孩。

    祝家和万事兴

    若欢

    云天放下信纸,啼笑皆非之际,同时也感到一阵失望——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切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了。